回家

李伟明

吴小丁在市委党校学习，遇到了好久不见的朋友老徐。老徐以前在县里当副县长，换届时因年龄到了不再提名，调到市里一个部门做了副局长。数年不见，吴小丁眼里的老徐依然精神焕发，中气十足，与人相处时总是谈笑风生。

然而，两个星期后，吴小丁却发现老徐像变了个人似的，萎靡不振，眼圈发黑，而且沉默寡言，几乎不再与人交流。每天下课后，大伙儿在食堂吃饭，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老徐却独自端着饭盆，躲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匆匆扒几口饭便回到宿舍，闭门不出。

吴小丁发现了老徐的变化，几次吃过晚饭后去敲他的宿舍门，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老徐两眼无神，含含糊糊地说“没事没事”，吴小丁同他聊什么他都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

吴小丁见他身体无碍，估计是有什么心事，既然人家不肯说，自己也就不便多问，过了几天就不再去打扰他了。

这天晚上，老徐却主动来敲吴小丁的门。吴小丁请他坐下，泡好茶，热情相待。说了几句闲话后，老徐吞吞吐吐地问吴小丁：“你转岗做纪检组长已有好几年了吧？现在反腐形势这么紧，你们工作应该很忙吧？”

顺着这个话题，两人聊了很多人生感悟，还说到了纪律、法律上的一些事。谈到某些具体问题时，老徐听得尤其专注。吴小丁忽然想到，老徐的心事莫非和这个有关？于是，他试探着问起老徐工作上的事，说到某些风险点应该如何防患于未然，还说到现在运用监督执纪“四种形态”的相关政策规定。最后，吴小丁旁敲侧击地说，对于那些身上曾经存在一定问题的干部，在当前形势下，还是争取主动为好，千万别信了社会上一些人瞎传的“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说法。要知道，只有争取主动，才可以让自己早日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也有利于减轻惩罚，获得宽大处理。

老徐哼哼哈哈地岔开话题，又扯了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与吴小丁告别时，老徐还不忘说一句：“人家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我还是做到了，前前后后当了几十年的领导，就是没收人家一分钱！”

吴小丁点点头，心里想：“但愿如此！”

连续几天，老徐还是心神不宁，除了与吴小丁偶尔聊上几句，见到谁都避得远远的。

学习快结束时，吴小丁突然听到班上的同学说，老徐被市纪委带走了——不，准确地说，是老徐自己送上門的，到市纪委投案自首去了。

此后几天，陆续听到大家说起老徐在县里当副县长时，主抓了某个项目，经不起工程老板的再三诱惑，收下了那个老板的一个大“红包”。前不久，那个老板在市里做工程时，因为行贿被抓了，牵出了一大批干部。老徐得知后，生怕那个老板供出自己，考虑再三，还是去投案自首了。

半年多后，吴小丁在杨梅渡公园散步，意外地遇到了老徐。这时的老徐，一身休闲装，牵着小孙女，一脸的轻松惬意。吴小丁知道，老徐因为收了老板的不义之财，又因为主动投案，已经不再担任副局长了，受到断崖式处理，从副处级降为科员。

老徐主动和吴小丁打招呼。他让孙女和小伙伴去草地玩，自己和吴小丁在公园并肩走了几圈。老徐告诉吴小丁，在党校学习的那段时间，得知那个老板被抓后，自己度日如年，吃不下睡不好，每天就担心出事。他有个习惯，只要出门在外，每晚都要和五岁的小孙女视频聊天，爷孙俩感情非常好。那天晚上，孙女因为有些天没见到爷爷了，一个劲地叫他早点回家，要不然她会吃不下饭的。一听到回家二字，老徐再也忍不住，猛然间热泪滂沱，赶紧把手机关了，一头钻进被子里哭了好几个小时……

老徐彻夜未眠，想到孙女的期盼，终于懂得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又想到那天晚上与吴小丁的一席谈话，终于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为了能够按时回家与亲人团聚，为了能够和家人在一起开心地吃饭聊天，第二天，老徐毅然请假从城郊的党校回到市里，直接去了市纪委……

〔责任编辑 马海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