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重来》：互相脱去华装，展示丑陋而真实的一面　重力泉零号土著

2019-12-23陆小鸟囡钉

南都周刊 2019年11期

陆小鸟　囡钉

由《马男波杰克》团队联手打造，近日于Amazon全季放出的8集成人动画《Undone抹去重来》，也许不会像《爱，死亡与机器人》那样火爆，但它可能是今年最值得观看的动漫之一，IMDb 8.3，烂番茄新鲜度100%的打分也足以说明问题。

女主角艾尔玛在经历一场车祸后，意外拥有了操纵时间的能力，借此调查父亲死亡真相。这部梗概简单，却迷离而神秘的作品，分别由《阿丽塔》的主演罗莎·萨拉查和《风骚律师》主演鲍勃·奥登科克为父女俩配音。

第一眼接触《Undone》，很多观众可能不太适应这种画风。我们通常接触的动画，大多是2D手绘或3D建模。当然也包括现在流行的“三渲二”，而无论是Disney的卡通形象，京阿尼的真实系作画、萌系作画，还是Trigger那种速度线满天飞的炸裂画面，它们的二次元属性都极为强烈。

而《Undone》显而易见不属于以上的任何一种画风——说是动画，但观察眉眼、鼻子、嘴巴的质感，却又无比接近三次元的真人。这独树一帜的画风，很大程度上来源于ROTO（Rotoscoping转描）技术。这也是它最初吸引我们的理由。

简单讲，ROTO就是用转描机器将已经拍摄好的真人视频，逐帧投射在玻璃上，然后画师再一帧帧对照着描绘出来。可以横向类比好莱坞流行的“动作捕捉”技术来理解。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黑科技。早在1937年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中，Disney就已使用过ROTO，比如公主翩翩起舞的片段，就是以一位跳舞的真人小女孩为参照映像。后来的一些电影如《盲区行者》、《花与爱丽丝杀人事件》、中国第一部长篇动画电影《铁扇公主》（1941年）等。也用到了这种技术。

虽然ROTO常被业界诟病为一种“偷懒”行为，但其实只要运用得当，对动画的表现力是加分的，因为它赋予了作品极致的真实感，无论人物的样貌、神态还是动作轨迹，一举手一投足，都和真人别无二致。

同时，在ROTO的画面中，人物细节（比如头发）常常不停抖动，轮廓一直在微妙地变幻，因而，即使是安静的对话场景，也容易营造出一种不安感和紧张感，带给观众一种真实又压抑的心理暗示，非常契合《Undone》这种具有强烈神秘与迷幻色彩的故事。

不过，该剧冲击力极强的粗粝质感、浓重的昏黄基调，大色块与超现实主义的作画，并不是来自ROTO本身，而是基于ROTO之上，画师别出心裁的二次创作。

每个穿越的故事都有一个心结，这构成了主人公穿越的动机。在《Undone》里，女主穿越的动机是“父亲”。

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意外死亡，真相无从得知，她一直与母亲、妹妹一起生活。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女主边哭边开车，突然看见死去的父亲出现在路边，惊得出了车祸。在医院醒来后，她便频繁看见已故的父亲对自己说话。

本以为是精神出了问题，但女主逐渐了解真相后，才发现自己掌握着家族的隐秘技能：操控时间。同时，她也发现父亲的死去并不简单。在父亲的一步步引导下，女主穿越回一段段过去，试图修正一件件可能引发“蝴蝶效应”的事件，从而改变过去，拯救父亲。

这种典型的穿越剧情，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红辣椒》与《盗梦空间》那种现实与幻梦交会的场景。剧中的许多转场因此很有意思，在镜头的快速切换下，时间在意识流空间里扭曲与跳跃。人物在一瞬间从小孩变成大人。

但本剧又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悬疑烧脑故事，甚至没有严丝合缝的连贯逻辑。每次穿越，更像是女主纯粹的意识流，是一定范围内的主观唯心世界，在属于她自己的空间内，可以根据愿望的强烈与否，强行修正与扭转现实。

说到这儿，一些读者可能会想起一款解密游戏《奇异人生》：拥有操纵时间能力的短发女主，通过穿越来触发事件、修正过去，意识流的设定，超现实主义的画面，就连BGM都很相似……

过去半生堆砌而成的记忆与印象，在女主的脑中不断切换与混淆。场景自由切换，视角不断转变，时而是亲历者，时而是旁观者。探寻父亲的死亡真相，其实只是穿越的引子。本剧表达的重点，还在于个体的自我寻找与救赎。

在穿越中牵起女主的半生，与其说是展示“线索”与“事件”，不如说是展示人生的“残缺”与“遗憾”。最显而易见的，是缺失的父女关系与错位的母女关系。母亲假借保护的名义，不愿将真相道出。正常的母女关系从未真正搭建起来。妹妹是最亲密的人，在实际的相处中，却又时而疏离，彼此信任有时却无法相互理解。甚至以最可怕的话语去伤害对方。而在脆弱时，又愿意接纳与包容，温柔地抚慰对方。

爱情似乎包裹在无数的生活琐屑下，可以从女主与男友的磕绊与争吵中，看到无法契合的地方，却又在一些小细节的意会与默契下显现动人的瞬间。

在彼此面前卸下包袱，脱去华装，展示丑陋却又真实的一面，这难道不是爱吗？这样的爱情，不禁让我联想起2018年的美剧《Maniac疯子》，同样的主题“每个人都是残破的”，同样是broken people的爱情故事。男女主的相处模式也类似《Maniac》中实验基地的疗程。也正因如此，最后一幕才更令人唏嘘吧……为避免剧透，在此就不细说了。

《Undone》的女主角，也让我想起英剧《伦敦生活》里的Phoebe，她们就像两个平行时空里的双生花，同样在与周遭世界的碰撞下，逐渐从内里腐坏。

眼见着生活浑浑噩噩，不断坠落，只能在软弱中生出自欺欺人的坚定，用自负掩盖自卑，用一笑了之化解尴尬与恐惧，甚至不惜以玉石俱焚的方式绝境逢生。

“We are broken people.And broken people break people.”据说，本剧灵感之一来源于英国摇滚乐队Pink Floyd。Pink Floyd曾有一部长达一个半小时的传奇MTV作品《The Wall迷墙》，影片用超现实主义的迷幻手法，讲述了从降生开始痛苦的成长。经历了现实的打击，梦想的幻灭。精神的反叛与扭曲。

影片始终弥漫着极致的孤独与压抑：人被孤零零地抛在世界上，始终在世界的“隔壁”。在这一意义上来理解《undone》，也许会有不同的感受：这座高高竖起的迷墙，将自己与世界、与周遭、与他人隔开，到底哪一边才不正常？到底哪里才有自由？你是否听见Ta无声的歇斯底里？

当然，之所以选择穿越，就是抗争的一种方式，试图在绝境中寻找一丝亮色。

女主坚信，只要回到过去拯救爸爸，家庭就不会破碎，一切错误都不会发生，自己的人生也会好起来，他们将不再是broken people。

8×20多分钟转眼刷过，结局明摆着要有下季的节奏，期待！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英美剧漫游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