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时代教育形态展望——教育理念的更新换代

文/汪国新，南京财经高等职业技术学校

1 前言

能够生存下来的物种，并不是那些最强壮的，也不是那些最聪，而是对变化做出快速反应的。——达尔文

今天的人工智能已经无处不在，淘宝京东等各种APP，将来会有智慧城市、智能驾驶、虚拟现实等等应用。今天有很多工厂都实现了机器人生产，像富士康那样几十万人的工厂，正逐步被机器人取代。

高技能的制造业生产岗位，已经基本上被机器人取代，整个制造业将逐步进入智能制造时代。中低级的知识工作岗位，也正在被人工智能所取代。比如四大会计师事务所，都推出了自己的财务智能机器人，德勤机器人5分钟可完成一家门店的转账，15分钟完成门店的盘点，这些财务机器人取代了那些耗时，重复性强的手工作业，以更低的成本和更快的速度实现自动化。普华永道的智能机器人还扩展到了其他领域，包括人力资源、供应链管理以及信息技术等。财务机器人错误率低，提供审计跟踪数据，更好的满足合规控制要求；高度可扩展性，准确率近100%，全天候待命，成本已降至人工的1/9。

从工业革命到今天，人类社会的各个领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教育领域却依然在按照一百多年前的方式运作，几乎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革。

今天所有中小学的课程，都可以在网上找到相应的学习APP，比如英语，在网上可以找到很多款学习英语的APP，用这些APP学习英语，效果要比上课好的多。

互联网会把整个国家的教育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统一的大市场，在这样一个市场上很容易发生头部效应，就是一门课的教育会被少数几个优秀的教师占领，这种现象在线上音乐和网购等领域都发生过。将来大多数教师以及学校，将面临极大的生存压力。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虚拟现实等技术的应用，传统的课堂教育将逐步淘汰，代之以智能设备为主要教育媒介的新型教育形式，今天出现的翻转课堂等教育新形式，也是为了适应人工智能时代的教育范式。

未来的教育，一定是人工智能和教师相互结合的。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目前无论是线上教育，还是线下教育，遇到的一些问题都会逐步得到解决。未来人们可以随时随地接受教育。同时因为人工智能的发展，未来很多重复性、标准化的工作都会被人工智能所取代，针对重复性、标准化工作的教育，也将过渡到追求更加个性化的定制式教育，教师的作用就会凸显出来。人工智能和教师相结合，将会打造出一个新的教育生态系统。

2 技术的发展一直改变着人类的生存结构和社会形态

农耕技术的出现，是人类从狩猎采集的原始生态进入了农业文明、电气技术的出现，又使人类进入工商时代、信息技术的发展，会让人类进入智能时代。每一项新技术的出现，都会改变人类社会形态和生存方式。

我们考察一下人类历史上的战争形态，在冷兵器时代，距离远就用弓箭，大部分是用刀枪近身肉搏，快速机动部队是骑兵。到了热兵器时代，在前堂枪时代，战争形态变成一种非常特别的样式，士兵们穿着鲜艳的军服，站成一排，迈着整齐的步伐，敲着锣鼓吹着号，像是运动会的开幕式。在军官的口令下，统一装填弹药，站成一排统一射击，射击完后继续装填弹药，后面一排走上前来，继续在军官的口令下统一向对方射击。

这种奇怪的战争形态，是由于当时的前堂枪技术特征所决定的。这种枪要竖着，从枪口中往下灌火药，加入弹丸，再用一根通条把它压实。在整个装弹药的过程中士兵必须站着才能完成。这种枪是滑膛枪，没有膛线，弹丸是蹦跳着的射出去的，准确率极差，枪上连瞄准设备都没有。弹丸射出去，搞不清它飞到哪里。为了提高杀伤力，只能一排士兵在军官的口令下一起射击，一排乱飞的弹丸同时打出去，才能发挥出有效的杀伤力。正是这种前堂枪的技术特征，决定了这种奇怪的战争形态。

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出现了后堂枪，也有了膛线，但当时的指挥官的战争理念还是处于前堂枪时期，美国南北战争安提塔姆战役，一场战斗伤亡2万多人。在南北战争时期，一场战斗往往减员3 0%。造成如此大的伤亡，主要是当时的军事指挥官，还在用前堂枪时期的战争方式，组织后堂枪的战斗。后堂枪时期已经出现了子弹，弹丸和火药组装在一起，从后面装填，装填速度是前堂枪的三四倍，根本不需要站着装填，射击的准确率也提高了。这种时候还排着整齐的队伍，站着双方射击，相当于互相枪毙。战术理念和当时的武器，产生严重的不匹配。

美国南北战争时期阵亡的最高军衔的将军是北方的将军赛奇威克，他当时正在给士兵训话，敌人已经出现在远方，一些子弹也飞过来了。很多士兵开始躲避，有的甚至趴在地上，赛奇威克将军就非常生气，他所学习的那套军事理论里，哪里有士兵趴在地上躲子弹的？他要求士兵都站直了，拿出士兵的样子来，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

后来才出现了散兵线的战争形态，双方的伤亡率才降下来。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不仅取决于武器，更取决于是否有合适的战争理念。

1861年，加特林机枪出现了，这种枪每分钟可发射子弹200～1000发，但需要另一个人辅助射击。1861年正是美国南北战争开始的那一年，但这种枪人们并不认可他，觉得这是个杀人怪物，与人们的传统战争观念相悖，加特林四处推销，但林肯政府就是不采购。

1883年另一个美国人马克沁，发明了著名的马克逊机枪。这种机枪的机械性能好，是一种全自动机枪，用上一颗子弹打出去的能量，把下一颗子弹自动地压进堂里，它体积更小，重量更轻，冷却效果更好，每分钟可以打出2000发子弹。在当时的人看来，这简直是地狱里的魔鬼，这样强大的杀人武器，和人们的传统观念相抵触，觉得这种东西很不道德。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机枪登场了，德国人非常重视机枪的使用，1916年的索姆河战役中，德国人在40公里的战线上摆开了机枪阵，每隔100米就有一挺机枪。当英军的十几个师发起冲锋时，面对德军的机枪阵，简直就是被屠杀，一天下来伤亡6万多人。至此战争形态改变为坑道战。

第二次世界大战，坦克飞机全面登场，战争一开始就表现为立体式闪电战，空中地面协同配合，立体推进。不得不佩服，德国军人的战争理念更新很快。

武器的进化一直改变着战争的形态，技术的发展、新事物的出现，一直在改变着历史的面貌。但人的观念的进化往往落后于技术的进化。一种新技术的出现，人们的思想观念要跟得上这个技术，往往需要更长的时间，整个社会要去适应它，需要更加漫长的过程。随着人工智能的普及应用，必然会渗透到教育领域，它将彻底改变整个教育形态。今天已经出现了大量的学习APP，还有专业的网校，这些借助于现代智能设备的教育形式，其效果要比课堂教育效果好的多，教育成本也更低，它是这个时代的更先进的教育媒介，必将彻底改变今天的教育形态。但现在的教育形态依然是课堂教育为主。这种现象还是因为人的观念的更新，往往落后于技术设备的更新。今天的传统学校和教师，不仅要更新教育技术设备，更重要的是教育理念的更新。

3 标准化流水线式的教育形态

伊莱·惠特尼，美国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的一位发明家、机械工程师和企业家，轧花机的发明者，他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韦斯特伯勒，受教育于耶鲁大学。

1798年，没有任何制作枪支经验的伊莱·惠特尼接受了美国政府10000支滑膛枪的生产合同。那时的他，只是在轧花厂倒闭的压力下，孤注一掷。

惠特尼按照1个工人2天生产1支滑膛枪的生产率做了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两年内生产10000支滑膛枪，需要雇佣28个工人，全年无休劳动。然而，按计划生产十个月后，他受到时任美国财政部长的小奥利弗·沃尔科特寄来的《关于枪械生产的外国小册子》启发，提出零件互换性的可能。

于是，他将一支滑膛枪拆分为许多零部件，并且按照这些零件的规格设计了一套专门的生产器械——铣床，不同工种的工人使用不同的铣床，熟练而高效地生产各种各样的零件。它们尺寸统一、误差极小，因而任何零件都能相互替换。生产工艺与流程的改进，使得一个工人一天就能够装配50支滑膛枪，生产十个月后还剩下近一半的订单，只需几天就完成了。这样，惠特尼开启了工业标准化制造的大门。

汽车大王亨利·福特相信薄利多销比厚利少销要好得多，T型车系列便是一个不言自明的典型。当然，更引人注目的是T型车的背后——1913年福特发明的流水线生产方式。流水线灵感最初来自芝加哥食品包装厂用来加工牛排的空中滑轮，当它被引进到汽车生产后，整车装配的7882道工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装配速度。

生产线的发明使组装一个发电机的时间从20分钟缩短到了5分钟，生产效率提高了三倍。而原本德国最先进的工厂8小时的工作量，在福特的工厂2分半就能完成。工业制造进入流水线生产时代。

亚当·斯密提出的分工理论，举了这样一个例子：一个劳动者，如果对于这职业没有受过相当训练，又不知怎样使用这职业上的机械，那么纵使竭力工作，一天也制造不出二十枚扣针。把扣针的制造分为十八种操作，这十八种操作，分由十八个专门工人担任。有时一人也兼任二三门。一个这种小工厂，只雇用十个工人，一天能成针十二磅。从每磅中等针有四千枚计，这十个工人每日就可扣针四万八千枚，即一人一天可生产扣针四千八百枚，提高效率240倍。

工业化时代，需要有原始资本的积累过程，同样也需要工业化人才的积累过程。我们今天的教育模式，就是为这种标准化流水线生产的工业时代培养人才的，今天的教育形态也来自于这种标准化流水线的生产模式。

工业化教育的起源是普鲁士。现在流行的K12教育体系，就是普鲁士人发明出来的，它的特点就是强调分工、强调纪律、强调稳定，把学生严格按照学期和年级区分之后，组织起来参加统一学习。

这种教育体制为德国培养了大量工业人才，成为德国经济腾飞的起点。随后，这种教育模式，被其他西方国家所接受。苏联人学习了这种经验，把它改造成为更加严格的，也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应试教育”体制。中国人就是从苏联那里学到这种“工业化教育”的。它最大的贡献，就是让我们从一个体量庞大的落后农业国，以最低的成本和最小的代价、在最短时间内把大量人口训练成合格产业工人。

现在这种分年级分班级分科教学，标准化的课堂，将知识分成数学、物理、化学、生物、政治、体育等学科，再用统一的教材、统一的教学大纲、甚至统一的教案和考试试卷，以及统一的答案，这是标准化的教育模式。从小学六年初中三年到高中三年，按部就班的学习知识，这是流水线教育模式。这些都是工业流水线方式制造人才，为工商业培养人才，它的底层逻辑就是来自于工业化生产的标准化和流水线模式。在高考的指挥棒下，中国的教育就更加僵化，更缺少创造力。

这种教育的特点：

第一，有一套明确完整的、有标准答案的教学大纲，教师最重要的任务是保证学生掌握该教学大纲要求的内容。

第二，为检验老师的工作质量和学生的学习成果，有严格的、分时段的日常考核体系，比如月考、期中考、期末考这些，以及一个最终考核体系，就是高考。

第三，为配合教学任务，学校对学生进行准军事化管理，也就是尽可能掌控学生的私人时间安排。

第四，在这套教育体系中，学生学会的最重要素质就是不要出错。

这种教育最适合培养流水线上的产业工人。工人的工作任务是明确的、不允许出错的；工人的工作成绩是有严格分时段考核体系来评判的；为了确保工人最有效率地投入工作，出现了类似于富士康这样的工厂用准军事化的手段来管理工人；最后，流水线上的工人学会的最重要的品质，就是不要出错。

这种标准化流水线式的教育模式，大大提高了教育效率，降低了教育成本，很好的适应了工业时代对人才的批量需求。但它本身有严重的问题－－它培养出来的是知识结构雷同，思维方式僵化单一，缺乏创新能力，批量成型的速生型人才。更遗憾的是，我们的教师也是这样批量成型的速生型人才。

这种批量成型的速生型人才，在即将到来的智能时代，会逐步被人工智能所替代。

4 现在大多数学校都在进行的知识教育，将逐步被人工智能所取代

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这种僵化的教育方式、陈旧的教育内容已经不能满足快速变化的信息化社会的需要。大学生过剩不仅在中国，在世界各国都成了普遍现象。数字鸿沟、知识鸿沟、技术鸿沟，都来源于教育鸿沟，学校变成一架越来越复杂的考试机器。

教育已经到了必须革命的时候了，互联网掀起的数字革命，让教育进入了在线时代。社会需要的不再是会考试的毕业生，而是有创意、能创业、既有知识又有创新能力的新型人才。国际竞争说到底就是人才的竞争，而具有创新能力和创业素质的人才是要靠创新的教育培养出来的。

目前所有中小学的课程，都有相应的教学APP，教学效果都比教师的课堂教育要好的多。还有很多网校。互联网教育已经成型，慕课的教育形式，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普及。在中国慕课普及程度不高，是受当前教育体制和教育观念的影响，主要是人的观念转变需要的时间，要远远大于技术更新的时间。即使每个学生都有智能手机，都可以下载到他所要学习课程的所有对应APP，并且这些AP P比课堂教育效果好的多，但是我们的老师和家长依然要求学生上课时不能带手机。

中国的教育，落后的不是教育设施，而是僵化的教育体制和教育理念。我们的教育和世界教育水平的差距，根本不在硬件上。中国有一所最短命的大学，西南联大，他是抗日战争时期，流亡的几所大学暂时拼凑起来的，只存在了七年时间。它的教学条件非常艰苦，学生在煤油灯下看书，在毛棚中上课，但培养出了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170多位院士和众多大师。它的秘诀在于先进的教学理念和自由的学术交流。没有这些，即使拥有最先进的教学场所，最现代的教学设施，依然办不出好学校。

目前美国的流行的慕课模式教育主要对应的是精英教育，全是哈佛、耶鲁、普林斯顿等学校的教授在上面授课，课程的目的用户是全世界想要听这些课的人们。清华学堂在线、沪江学校、可汗学院，哈佛与麻省理工学院的edX、斯坦福大学的Coursera、Udacity等等多家公司，正在把成千上万门世界一流的课程免费的提供给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莘莘学子。在中国，慕课模式有利于教育公平。中国的教育资源分布很不平衡，优秀的教育资源都集中于大城市，利用互联网采用慕课形式，可以将优秀教师的教育资源，低成本的传播到小县城及广大农村地区，慕课模式在中国有广阔的应用前景。他不仅可以解决中国目前的教育资源分配严重不公，也为培养学生的创新思维和创业素质提供了难得的机会。

把知识教育以翻转课堂等方式交给慕课，交给在线教育，我们的老师就可以从知识教育中解放出来，对学生进行创新能力和创业素质的培养。

学校老师的教育职能需要重新定位。学校老师的职能应该是学生慕课的指导者，学生问题的解答者，学生讨论的组织者，更重要的是学生自学能力、创新思维和创新能力的培养者。教师要更像一个导师，从以教为主，变成了以导为主。

5 博雅教育（通识教育）

博雅教育的英文是liberal arts，来源于古罗马，这个词组的字面意思是“自由艺术”，但它说的并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艺术”。Liberal arts 这个词在中文世界并没有一个取得了共识的译法，经常被翻译成“通识教育”或“博雅教育”，这些翻译都不准确，都把l iberal arts给矮化了。

Liberal arts，不是为了训练一个能歌善舞的漂亮小孩，不是为了熏陶一个多愁善感的文艺青年，也不是为了武装一个中年危机的忧郁大叔。

Liberal arts，是最正统的西学，其地位在工程、医学等一切应用学科之上，它原本是一种最高级的学问 ——统治者的学问。

liberal arts的合理翻译应该是“自由技艺”。“arts”，不是“艺术”的艺，是文艺武艺的艺，技艺的艺。

5.1 自由技艺，原本是古罗马时代的一套课程，被认为是“自由的人”应该掌握的一套学问。“自由”这个词，对今天的人来说有点无感，因为所有人都是自由的。而对古罗马人来说，“自由”的意思非常明确，那就是说你不是一个奴隶。

你不是奴隶，你有权直接参与社会事务和公共政治，而且你还要管理奴隶。这才是罗马人的自由。

而且现在也没有奴隶了，也没有那么多“统治者”。那么还要自由技艺培养什么人呢？培养的是具有自由意志和独立人格的人，具有创新能力和创业素质的人。

不论如何，自由技艺的精神没有多少改变，这些课程学的都不是能够直接拿出去找工作赚钱的知识，而是一种间接的思维训练，传授的是“软实力”。

学习自由技艺不是为了就业，可是自由技艺这个软实力在美国的就业市场上反而很受欢迎。《优秀的绵羊》书中引用一项针对美国公司的统计，最受欢迎的专业中，排第一的是工程和计算机科学，欢迎度是34%；排第二的就是自由技艺，欢迎度高达30%！

甚至有一种说法，认为本科学什么专业根本不重要，通过学习自由技艺掌握的思维方法才是真正重要的。华尔街日报有个统计，说有93%的公司认为，有三个来自自由技艺的技能，比任何本科专业都重要。这三个技能是批判性思维、与人交流的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5.2 三大技能

所谓“批判性思维”，最简单地说，就是对一个事物进行分析、判断和评价的能力、对某种观点论证逻辑的分析判断，简单地说，就是你能不能独立思考。

比如说，秦朝灭亡，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大事件。我们的历史课对这个事件的学习重点和考点都是什么呢？可能是事件发生的时间、参与的各方势力和人物、后来人对秦朝灭亡原因的分析之类，这些都是有标准答案的。这就不叫批判性思维。

批判性思维，你得自己给秦朝灭亡原因提出一个说法，然后找各种证据来支持你的说法。就算是看别人的分析，你得能对这个分析进行“批判”，其实不见得是批评，这个词在这里的意思是审视：他的证据充分吗？逻辑链条完整吗？有没有偏见？反方的说法有没有道理？

中国“文科”教育非常强调死记硬背，而真正的自由技艺恰恰是不能死记硬背的。我们在真实世界面临的绝大多数问题，哪有什么现成的标准答案？面对各种问题能够运用批判性思维，才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没有这个冷静判断的能力，听说一个什么事情要么就只知道情绪性地宣泄，要么就附和别人的说法，要么就加入一个阵营党同伐异，这些人，大概就配不上“自由”这两个字。

所谓“交流”，在这个时代我们已经知道很多了，比如说“说服力”、“影响力”、修辞技巧，演讲技巧等等。

所谓“解决问题”，可不是求解一个什么数学方程，而是在复杂世界中解决一个具体的问题。这种问题的难度并不在于有了方程怎么解，而是首先你得找到问题，正确地定义问题。

自由技艺解决问题的办法，用计算机科学的术语，叫做“模式识别”。用我们中国人熟悉的说法，叫做“定性”。解决问题的方法或套路，不但没有标准答案，而且可能是互相矛盾的，但是你反而要多掌握一些，才能灵活运用。自由技艺，就提供了这么一个装有各种套路的工具箱。

5.3 文艺的意义

科学说的是客观世界，而文艺，说的是从一个主观视角，对世界的主观体验和主观看法。在某一个具体的时刻，站在某一个具体的立场，当事人是一个什么心情？这些体验难以用实验量化，各不相同，没有标准答案，所以才叫做“艺术”。

通过文艺作品了解别人的视角、观点和体验，才能理解别人，进而理解自己。流行文化常常能吸引人去渴望某种生活，而真正的艺术，却能让人质疑那种生活。

一切人文学科都是历史学科，不了解过去就不理解现在的世界。你得知道这都是怎么来的。你得知道世界不总是，也没必要必须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是今天这样，只是偶然的文化选择，根本就不是普世的。认识到这些，学会了质疑，我们才能知道还有别的可能性，我们才能去想象别的可能性，才能发挥创造力改变世界。

归根结底，自由技艺教给我们的，是去做一个独立的具有创新能力的人，而不是去做一个工具。

所以Liberal Arts的关键词，不是“通识”，不是“素质”，不是“人文”，不是“博雅”，而恰恰就是英文和拉丁文原文中的那个词——自由：自由的思想、独立的人格，这是创新能力的前提。

理查德·莱文是享誉全球的教育家，曾在1993至2013年任耶鲁大学校长。他曾说过：如果一个学生从耶鲁大学毕业后，居然拥有了某种很专业的知识和技能，这是耶鲁教育最大的失败。因为，他认为，专业的知识和技能，不是耶鲁大学教育的任务，而是学生们根据自己的意愿，在大学毕业后才需要去学习和掌握的东西。

那大学教育有什么目标呢？

理查德·莱文在他的演讲集《The Work of the University》中这样提到，耶鲁致力于领袖人物的培养。在莱文看来，本科教育的核心是通识，是培养学生批判性独立思考的能力，并为终身学习打下基础。

自由地发挥个人潜质，自由地选择学习方向，不为功利所累，为生命的成长确定方向，为社会、为人类的进步做出贡献。这才是耶鲁大学教育的目的。

正如《大学的观念》的作者约翰·纽曼所说：“只有教育，才能使一个人对自己的观点和判断有清醒和自觉的认识，只有教育，才能令他阐明观点时有道理，表达时有说服力，鼓动时有力量。教育令他看世界的本来面目，切中要害，解开思绪的乱麻，识破似是而非的诡辩，撇开无关的细节。教育能让人信服地胜任任何职位，驾轻就熟地精通任何学科。”

教育不改变生活环境，却能改变人的思维方式。学会思考、选择，拥有信念、自由，这是教育的目的。

博雅教育，就是表达这样的思想，学校不该是学生未来就业技能的培养者，而是学生人格的塑造者，帮助学生广泛涉猎知识，打造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以及重点三个方面：批判性思考和逻辑判断；沟通和交流；独立学习、自我教育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并获益终生。而自由技巧提供了上述三个方面的力量源泉，即冷静判断的力量、沟通风格的力量和问题定性的力量。认识自我、创造自我、培养独立的思辨能力，这是现代教育所要追求的。

博雅教育涵盖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简单来讲，博雅教育追求学识的目的是学识本身，即一种纯净的求学理念。并不为职业技能、经济回报或某种意识形态服务。所探究的是知识的产生过程，是探究知识的溯源，而不是去接受现有的知识；我们学习的目的不是收集信息，而是论证。大学教育是熟悉并掌握论证能力的过程：学会收集证据、分析现有的权威观点、预见驳论，形成新的论点、最后逻辑的表达结论。学会分析他人的观点，并独立阐述自己的观点，这个过程比较是艰难的、缓慢的。

大学教给学生的最重要的东西，不是法律、会计之类的具体知识，而是帮助学生建立自我意识，而自我意识的核心是要有独立思考能力。独立思考能力的核心是学会分析他人的观点并阐述自己的观点。

有确定答案的知识教育交给智能设备来完成，教师应该去教授那些没有标准答案的知识。

6 准备进入即将到来的分化社会

早期的人类社会形态，是狩猎采集型社会，我们称之为原始社会。狩猎采集型社会是直接从动物社会继承下来的，在人类进入狩猎采集型社会之前，他们的社会形态和今天的灵长类动物社会类似。我们观察猴子的社会，他们有等级，但并不明显。猴王具有有限的支配权，主要表现为对性资源的优先占有，和优先进食的权力。在经济地位上是平等的，大家都没有财产。人类所处的狩猎采集社会和这种猴群社会类似。人类处于这种社会形态长达几百万年，大家地位基本平等，没有阶级，没有私有财产。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如果，人类真有共产主义社会，那么人类曾经长期处于的狩猎采集型社会，最接近共产主义社会。

当人类进入农耕社会时，阶级出现了。多数人直接从事于农业生产，以获得生存资料，也有少部分人不从事农业生产，靠管理或者其他方式获得生存资料，出现了国王、贵族、平民和奴隶，社会开始分化。

当人类进入工商社会时，出现了有产者与无产者，人类的贫富差距拉大了。资本拥有者所拥有的财富，是普通工人的几十倍至上千倍。这种财富的差距要靠几代人的积累才能完成。

今天，人类进入了信息社会时，社会分化现象更加严重，贫富差距更大了。这种贫富差距在一代人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完成。今天的社会已经进入了快速分化阶段。越来越多的知识精英将跃居社会的顶层。

在即将到来的智能时代，社会分化现象将更加剧烈，贫富差距前所未有。人类社会是向着越来越分化的方向发展的，分化的幅度越来越大，分化的速度越来越快。

牛津大学在2016年1月份发表的报告，说美国有47%的工作岗位有被替代的危险。全球第一是埃塞俄比亚，85%的就业岗位都可能被替代。很不幸，中国是全球第二，77%，所以我们也挺危险的。

智能社会的这一轮替代，和以前都不太一样，以前的这个工作替代，工业革命对农业人口发生的替代，信息革命对工业人口发生的替代，一般都是从下往上的，就是逐级替代的。一开始那个最没有技能的农民先找不着工作，去工厂流水线上干活了。所以它都是从下往上替代的。

人工智能首先替代的是高技能的制造业工作，从高技能工作向下替代。并且从低端知识工作向上替代。也就是说从社会的中层开始替代，称之为中间替代。

美国是一个枣核型的社会，中产阶级数量是最大的，美国人一直引以为傲，说中产阶级数量最大的这种社会结构是相对比较稳定的，现在被人工智能替代的恰恰是中间阶层。在知识工作中，是从知识岗位的初级职位开始替代，比如说帮着大律师整理案卷的初级律师，帮着主刀医生负责处理病人资料的初级的医生，帮着杂志写一些通用稿件的这些初级的新闻工作者，这些人都很危险。按理说这些以前都被认为是智力劳动，是很安全的，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些反倒危险。今天的美国出现了中产阶级正在消失的现象，一方面与产业链的转移有关系，另一方面与人工智能的替代有关。

中国的问题也很严重，我们知识阶层可能暂时还不是最主要被替代的目标，中国拥有大量的制造业工人，现在的生产线里面，那个最复杂的工作已经被机器人替代了，焊个集成电路板，焊个印刷线路板这事，以前都是人手工干的，后来都是最早一批用机器人替代了。替代到最后，现在在工厂里还留着的工人，其实往往已经是需要技能最少的，就是管理仓库搬个箱子之类的，因为搬箱子这样的事需要一定的灵活性，要一个高度灵活的机器，就不如人工那么便宜。

现在网络上很多的新闻稿都是人工智能写的，这些人工智能通过大数据分析读者的阅读偏好，能写出比真人记者更受欢迎的新闻稿。学校的教师也很危险，现在，大量的学习APP，在线课程，网校已经很多了，纯粹进行普通知识教育的老师前景很不乐观。

首先被替代的是社会中间阶层，这些被替代的中间阶层绝大多数都会沦落到草根社会。可能有极少数的人会进入精英社会。同时人工智能会创造新的产业，这些新的产业会产生大量的工作岗位，这些工作岗位都需要新的技能和知识，特别需要创新能力。这些新的工作岗位会填补原来的社会中间阶层。

7 美国教育的阶层分化

很多中国家长羡慕美国教育，只要有条件都把孩子送到美国去学习，很多人认为，美国教育中的学生个性能够得到充分的解放，充满创造性，培养出来的都是具有创新能力的人物。也有人指出，美国的基础教育水平其实很差，比如美国学生的数学水平就很糟糕，还是中国式的严格要求比较好。

其实是这种看法的人对美国教育都不能全面了解，美国的教育是分阶层的。

美国是个有严重阶层区分的国家，各社区按房价自然分开，在某种意义上是事实上的种族和贫富隔离，公立中小学的经费主要有所在学区的房产税而来，房产税是和房价挂钩的，这意味着两点：第一，富人区的学校更有钱，可以请到更好的老师、拥有更好的教学设施、有更高的教学水平；第二，学生们其实是在跟自己的同阶层的人一起上学。

美国学生的数学平均成绩，的确比中国大城市学生的成绩差很多。但美国这个平均成绩其实是被贫困社区中的黑人和墨西哥移民拖了后腿。如果考察美国富裕白人社区学生的数学成绩，那可一点都不比上海学生差。但成绩还不是主要问题。

中国一个城市内的好学区和差学区的区别，仅仅是考试成绩高一些或低一些，考上重点中学的学生多一些或少一些，这些都是量上的差距，而美国不同学区的教育，是质上的差异。如果你上great school.org之类的网站查一个美国中小学的综合评分，网站首先告诉你的是这个学校小学生的种族构成，如有多少白人、多少墨西哥裔、多少亚裔等；然后是贫困学生的比例，如有多少学生使用了政府资助的免费午餐；最后才是学习成绩。

阶层比分数重要，因为各阶层的教学方法和培养目标完全不同。教育研究者JeanAnyon曾在20世纪70年代末，全程跟班考察了不同阶层的几个小学的四年级和五年级教学情况，然后在1980年发表了一篇至今看来都毫不过时的经典论文：《社会阶层与隐含教案》。如果中国的应试教育体制让人感到愤怒、要想改革的话，JeanAnyo n这项研究所揭示的美国教育体制，也许会让人绝望。

JeanAnyon说，哪怕是在四五年级这个距离起跑线没多远的地方，不同阶层的学生事实上就已经为他们将来要从事的，不同阶层的工作做准备了。

7.1 贫困阶层子女的教育

美国有超过2/3的贫困儿童生活在单亲家庭之中，家长疲于奔命，根本没时间管孩子。这使得他们很难得到足够的监督和管教，从而缺少自控能力。他们中很多人不能高中毕业，不是因为高中文凭很难拿，也不是因为生活所迫要挣钱养家，而是因为沉溺于毒品和聚会，连每天按时上课都做不到。

即使混到了高中毕业，贫困学生也很难考进大学，他们可能去社区学院，相当于大专。而这段时间差不多有一半学生曾经怀孕，或者曾经让别人怀孕。

一个中国学生在最差情况下，也只不过是指望用抄袭和作弊的方法混过考试；而一个美国差生，可能直接就忘了考试。他们连申请大学助学金的表格都懒得填。他们甚至可能忘了约好的工作面试。他们可能随时会因为一点小事而辞职不干。

对他们来说，受教育的目标很简单，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但要做个正常的人，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第一，先结婚后生孩子；第二高中毕业；第三有份全职工作。在美国，只要能做到这3点，就有98%的可能性不会陷入贫困。但美国的贫困阶层很难做到。

美国没有种族隔离制度，但正常人和穷人不会住在同一社区。一户贫困黑人的周围邻居，也都是贫困黑人。而作为黑人孩子，就算自己天生有自控能力，想上进，都没法上进，因为他的黑人朋友们会嘲笑他想当个白人！

美国的贫困阶层和正常人之间最根本的、不是能力的差异、不是经济的差异，而是文化差异。贫困阶层应该抱怨的不是政府和学校，而是他们的父母邻居和同学朋友，他们一同陷进了贫困文化陷阱。

美国贫困阶层的教育目标，是脱离贫困文化陷阱，成为正常人。但这却很难。

我们要感谢中国文化，这个文化虽然是单一质朴的农耕文化，但它是一个勤奋努力，积极向上，并有充分自控力的文化。真正决定一个人国籍或民族的，是他的文化背景。

7.2 普通工人阶层子女的教育

这个阶层的教育目标是培养合格的打工者，学校强调遵守规章流程。整个教学充满死记硬背的机械式程序，学生几乎没有做选择和做决定的机会。老师教任何东西，哪怕是解数学题，都是用向学生灌输规则的方法。这些规则通常包括若干个步骤，而学生必须熟悉每一个步骤。比如两位数的除法，老师会直接告诉学生第1步干什么、第2步干什么，既不解释，为什么非得选择这个做法，也不告诉学生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学生如果提出自己的方法，马上会被否决，必须按老师的方法来。

这其实就是在培养流水线上的工人，必须严格遵守流程步骤。工人只要按规定步骤去做好该做的，至于最终产品如何，不是生产线上一个工人应该关心的事。

这个阶层的学校里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课程，也都是死记硬背的方法，学生并不被鼓励阅读什么课外书，也很少会把所学的内容跟真实世界联系起来。

强调纪律，学生没有什么自由，教室里任何东西都属于老师，绝对不能随便碰。老师对学生说话非常不客气，经常有闭嘴之类的命令，时不时地制止学生乱动。

7.3 一般中产阶层子女的教育

这里的学校强调把事做对，有点像中国的应式教育，以学习材料为核心，要求学生必须理解这些材料，你可以用自己的方法解题，只要你能得到正确答案。社会科学课上老师会给一些阅读材料，并配以问题，这些问题都有明确的答案，其实根本目的在于考察你是否真正学习了那些材料。

学校教学很强调课本的权威性，你绝对不能对课本结论提出质疑。如果你喜欢批判式思维，对有争议的话题有自己的看法，老师则认为你是危险的。

这里的教育目的是为了找工作和上大学服务。

7.4 专业人士阶层子女的教育

学校强调创造性和独立性。美国的所谓专业人士，是指医生和律师这种需要长期的学习和训练才能入职的人物，他们拥有专门的技能，他们只有考取一个资格认证才能工作，而且还有自己的职业准则。这些人是中产阶级中的上层，收入不菲，对生活和职业都有很好的规划。

这个阶层的子女所能得到的，才是中国人心目中神话般的美式教育。这样的学校培养孩子，更多的体育特长，更多的才艺，唱歌、跳舞、画画，还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口语表达的能力、社会交往的能力、组织人群的能力，还有探索问题的能力。

虽然还是小学生，学校已经要求学生具有独立思考和表达的能力。课堂作业常常是写文章和做演讲，学生必须能够自己找材料、选择方法、组织语言、描述想法。

在中国这基本上是大学才有的要求，而在美国这些四五年级的小学生已经开始搞独立调研了。

写作强调创意，科学强调第一手的实验感觉。答案对错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真正理解这个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比如学历史的时候，作业是学生们要以其中的人物事件为题拍个电影，有人负责剧本，有人负责表演，有人负责拍摄。

老师不再直接控制学生，而是通过跟学生交流，来引导班级去做什么。

7.5 主管精英阶层子女的教育

这个阶层就是所谓的资本家阶层，学生家长是这个国家的管理者，他们当然没必要训练，怎么遵守别人的章程，他们不用关心怎样用漂亮的简历取悦雇主，他们甚至不需要自己去设计什么产品。

这种教育往往是由私立学校来承担的，它的核心使命不是要让孩子变得更好，因为变得更好是被人挑选，他们那个阶层的人是挑选别人的人。教育的核心目标，是提高认知水平，培养决策的能力。

这个阶层的学生学的不是怎么遵守规则，而是怎么制定规则。老师不主动提供任何解题方法，而是鼓励学生自己去制定公式，也叫规则。老师不问对和错，而是问：你是否同意这个说法？你的观点是什么？说说你的理由。

这种管理阶层的教育，已经不是追求什么表达能力、艺术效果、漂亮的PPT之类的，而是追求分析问题的能力。这种小学同样学到古希腊历史的时候，不是让学生去表演什么历史人物的电影，而是问学生：你认为伯里克里在波罗奔尼撒战争中犯了什么错误？雅典公民又犯了什么错误？这类的问题。

这些注定成为未来领袖的小学生，从四五年级起就已经开始在课堂上对当前问题发表看法。工人为什么罢工？他们这么做对吗？我们怎么阻止通货膨胀？老师说，你不知道答案没关系，我提问题只是让你学会怎样思考。

这些学生不是为了考试而学习。他们如果学习了一种复杂语法，单单在考试中答对还不行，必须在此后的写作中用到这种语法。写作课也不是追求什么创意、感情描写，而是强调故事结构和逻辑，并且直接用于社会课和科学实验报告的写作中。

学生不但自主，而且可以自治，每个学生都有机会当一次老师，然后老师和其他学生对他进行全方位的评判。学生学到的是选择和责任。你可以给自己设定优先目标，你自己决定干什么，你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你自己管自己。老师有时候甚至抱怨学生自治的能力还不够。老师说：你是你这辆汽车唯一的司机，只有你能决定它的速度和方向。

在美国，大多数情况下，人们不太容易超越自己父母的阶层。就在今天的中国也一样。但人不是机器，就是因为人在根本上是自由的。基因加环境，并不能把人完全定死，人总有自由意志。

8 中国即将到来的三种分层教育

现阶段的中国教育，跟美国还有很大区别。中国暂时还没有明显的阶层划分，大多数人都在中产以下。但随着社会的发展，特别是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时代，阶层的分化将是必然，教育也必然分化。

中国现阶段的标准化流水线式的教育默认教育目标，是培养合格的打工者。

对应于中国家长对孩子的期望，有条件的家庭，会对自己的孩子进行各种素质教育：会弹钢琴舞蹈绘画等才艺、学习成绩好、会英语，考上重点大学。

大多数家长并不要求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新颖特长，只求符合各种工艺指标。当他们说素质教育的时候，无非是把追求从普通打工者提升到高级打工者。

人们对教育的根本出发点，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合格的打工者，以及得到别人的赏识。这个要求显然与现代人常常遇到的考试制度有关，对早熟的中国人来说，这与科举制度有关：好生活、好工作并非是我自己创造的，而是谁看我好，赐予我的。做一个好的职员，而不是一个好人。

这种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思维本质上是被动的，外界喜欢什么，我就变成什么。永远是我去适应别人，而不敢让别人来适应我。一定要进名校、一定要进好公司、一定要得到好岗位。人与人之间攀比的，也都是这些外部光环的加持。

如果有人凭借自己的能力开创的事业，则多数人不会对他表示羡慕、与他比较，而是把他当成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并寻求借他的光，比如为他打工。

现在的标准化流水线教育其实就是培养合格打工者的教育，而创新教育则是管理者或创业者的教育。前者是被动的，后者这是主动的。你所受到的教育到底是为了改变世界、发挥自己、支配别人，还是为了适应世界、雕琢自己、吸引别人来支配你。

创业者学习审美，关心怎样评价别人；打工者学习比美，关心别人怎样评价自己；创业者学习明辨是非，打工者学习迎合别人的是非观；创业者学习怎样找到和使用工具，打工者学习怎样把自己变成工具；创业者学习合理调动资源，打工者学习把自己变成别人的资源；创业者学习“我想要什么？”，打工者学习“我要变成什么？”。能够作为一个创业者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才是真正的企业家素质。

中国因为历史原因，过去这几十年的主流文化都是平民文化，人们对“怎么适应别人”研究的很多，对“怎样自己做主”研究的很少。我们看到网上一些所谓的职场经验，对工作、对上级、对同事的各种小心翼翼的算计，动辄得咎的脆弱心态，让人感觉真是非常可怜。这一代中国人的技术很强、性格也随和，愿意与人合作，但是整体心态普遍像小孩一样，有创业素质的人物实在太少。

在美国硅谷，尽管来自中国和印度的工程师的总人数势均力敌，但是二者的地位其实是有很大差别的，很多知名的科技公司，比如谷歌的母公司的高管都是印度裔，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印度裔占了很大比例。创业成功者人数也远远高于华裔。为什么印度作为一个国家落后中国很多，海外印度人却能领先海外中国人很多？难道仅仅是英语好？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印度种姓制度下，保留了传统的贵族阶层，或者说一个主流的上层社会，他们一直保留着传统的家庭式的贵族教育，或者说是精英教育，而中国没有。

出生于上层社会是一个巨大的优势，是人的心态完全不同。耶鲁大学为了让学生体验这种心态，学会富有的生活，可以出钱让学生到中国做访问学生，可以出钱让学生去纽约看百老汇演出。人只有见多识广，才能拥有选择的能力。

现代教育可以简单的分成三个层次，对应三个阶层：

1）平民家庭对教育的期待是合格打工者，以找工作为目的，对应传统的应试教育。

2）中产家庭对教育的期待是培养高级职员，以提升个人价值为目的，所对应的是素质教育。

3）上层社会家庭对教育的期待是创新能力和创业素质，以欣赏、选择和改变世界为目的，所对应的是精英教育。像乔布斯这样的人，生来就是改变世界的。

标准化流水线式的教育只把人送到第一层，要想进入第二层，需要由相对富裕的家庭出力来完成。而第三层，这几乎完全是家庭和个人的事情，学校的教育作用很小。

家庭出身很重要。有人统计，家庭收入水平和父母文化水平，直接决定孩子能达到什么层次。多数人很难突破父母所处的阶层。但人具有自由意志，少数人的人生轨迹是大数据预测不了的，总有人能通过自己的学识和努力突破阶层的限制。

以人们爱说的成功而论，大概可以把成功分成两类。第一类成功，是这件事情，有一个标准，然后你达到了这个标准。比如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获得高薪职位。或者老板提出一个什么要求，你将它实现了。

第二类成功，是这件事没什么标准，甚至根本就没有先例，你无中生有，非要做这么一件事，而且还做成了。这是创业者和企业家的成功。

随着社会分层的形成，特别是到了智能时代，社会会加剧分化，中国的教育也必然像美国的教育那样，形成分层教育。智能时代对创新型人才的需求将急剧扩大，目前中国最缺少的是培养创新能力和创业素质的精英教育。在不远的未来，中国必然出现精英教育。

全景知识体系+思维方法是应对人工智能时代的教育重点，人工智能是狭窄领域的专家，没有对世界的综合理解能力。此外，人工智能对于关于世界和人类的“为什么”这类的问题回答不出，这种抽象思维能力和基于真实世界的推理能力是人工智能欠缺的。我们知道了人工智能的局限性，就容易发挥人自身的优势。应该在综合性的全景知识（通识教育）和善于思考的灵活思维方面做好准备。

在现在的分科教育下，有些人长大后去学另外的学科会有完全不开窍的感觉，就像有一堵墙一样横在他的生活里面，他会潜意识地觉得有些领域自己碰不得，这些领域就是墙。这样的思维，未来的选择空间就会窄很多。

知识很重要，它能打破你对未知领域的恐惧。此外，知识多了才会有思考和想象的素材，知识面广，也容易让人触类旁通。而有了全景知识体系，我们再学到新的知识点，就能知道它在头脑框架中应该填补进什么位置，就容易综合地理解事物。

博雅教育是一种更加宽泛的，了解整个知识体系的教育，看似离实用的职业知识和技能很远，但他本身却有很强的实用性。博雅教育的本质是决策之学，它培养人的思维能力，提高认知水平，理解现在越来越复杂的世界，把握事物发展的规律，做出合理的预测。博雅教育本质上讲就是精英教育。博雅之学，并不是告诉我们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而是提供一系列思维方式，提供可供选择的参考案例。具体的选择没有固定的套路，选择是一门艺术。面对越来越复杂的世界，面对变化节奏越来越快的信息时代，做一个拥有多重思维模式，能够独立思考的现代知识精英。简单打不过复杂，只有复杂而缜密的头脑才能应对复杂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