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舞剧 《易·文》生命纹理的呈现方式
2019-12-22杨岐荣
杨岐荣
2018年11月2日,山东省艺术研究院 “一念舞坊”的作品 “舞易风华”三部曲之一的舞剧 《易·文》在山东省会大剧院演艺厅首演。此作品选材于中国传统文化根源之一的 《周易》,整个舞剧用肢体表达出世界万物的变化、运动、轮转、和谐的状态,舞剧中演员通过身体的动作对比,队形的流动变化,灯光的斗转星移以及阴阳鱼符号的呈现,将《易经》中所蕴含的天地精神,人生精神别样的描述,将生命所拥有的纹理展现的惟妙惟肖。
世界万物皆具生命,大至天地宇宙、山川河流;小至花鸟鱼虫,谷粒尘埃,都拥有着独特的生命纹理,拥有着各自的历史与使命。舞剧 《易·文》从始至终都在讲述着生命的轮转与变化,万物的交替与运行,用肢体动作去呈现生命的规律,犹如那道家的阴阳鱼,阴中抱阳,阳中有阴。快慢的交替,男女的对比,无论是可见的实物,还是不可见的虚象,都逃脱不了规律的手掌,一切的一切都在规律中运行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古至今中华大地的子孙都延续着这样的生活方式,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展现出农人根据白天和黑夜的转换而进行劳作的规律;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展现出人和物的不同状态的转换;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展现出古人对于事物阴阳的哲思,大漠对长河是两种相反事物的对比,孤烟对落日是两种惺惺相惜的事物,直与圆则是两种形状的对比。细细想来,每个事物都有着其独特的生命纹理。人们想到月亮,都会以圆缺来形容,想到婚姻,则用美满与不幸来形容;想到生活,则是以激情和平淡来叙述。圆、美满、激情为事物的一端,缺、不幸、平淡为事物的另一端,两端的事物会不停的去转换和变化,无论快慢,总会在运行之中,就像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所说的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一样。除了变化和转换,当事物到达一定的极限,也会出现一次大的巨变,就像滚滚历史中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政权更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四季分明的变化;生老病死,旦夕祸福的人生状态,看似这些事物无有联系,仔细分析,每一事物的生命纹理却具有相似之处,因此,舞剧 《易·文》才能用肢体这一中介表现出山川河流、阴晴圆缺、阴阳互换等一系列的万物轮转,将万物的生命伦理抽象却有意味的展现出来。
舞剧共分为五段,分别是 “序幕”、 “文察时变”、 “品物流行”、 “妙赞化育”、 “大明始终”。在舞剧的序幕中舞者慢慢将七根竹竿插入一个人的手中,竹竿虽是直线的形状,但当七根竹竿全部插入到舞者手中时,却呈现出 “易生两极,两极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意味。随着舞者带动手中的道具进行舞动运转,其他舞者一一登场,以不同的姿态、节奏、线条,将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星转斗移,潮涨潮落” 展现而出。元亨利贞,四季交替,天地间的万物,以肢体为媒介进行了巧妙的转化,舞者手中的道具犹如规律的实体,操纵着世界万物的发生与变化,舞者以不同的肢体动作,展现出万物之生命的纹理,给人以多维度的思考和辨知。
在舞剧第二幕 “品物流行”中,舞者基本是在流动中完成了舞蹈,七位舞者分为不同的方向和队形层层出场,每次出场都有着不同的动作呈现,随着动作与队形的层层递进,加之舞台灯光打在地面上的不同形状,表现出万物被赋予了形态与生命,万物在不断转换中拥有了自我的个性。当舞台灯光呈现菱形、长方形、斜线形分别于舞台的各个方位呈现后,舞者犹如事物的本身穿梭于各种形状之间,好像在说话,诉说着自己的信息,书写着自己的生命。当一束满天星的灯光从舞台上场口的二道幕慢慢滑向舞台下场口的二道幕时,男女双人舞同时也顺随着灯光的铺盖,旋转着流动着完成此调度,场景犹如斗转星移、日月轮转般过了千年,相对于人生短短数十年的生命而言,不禁感叹,生死皆为眨眼一瞬间,都逃不过规律的手掌。舞蹈中舞者之间动作的快慢、上下、大小、拧绕的变换,是生命本身赋予的特性,展现出太阴与太阳的两极相生,在此段中线条让生命有了支撑,动作让生命有了质感,生命的纹理有了不同角度的展现。
舞剧的第三幕 “妙赞化育”一段中,两位舞者手拿黑米袋子,慢慢的在舞台上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形,舞者们慢慢从圈外舞动进入圈内,所有舞者在圈内进行着动作的变化。此时由苏轼作词,演员们自己录制的歌曲缓缓流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时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将中国人独有的情感与舞剧进行了连接,道出总导演、总编剧、总编舞邱晓晨对短短数十年人生的思索和感悟。虽然世界万物不停流转,人的生命只是一瞬之间,但是我们对生命和生活却有着智慧的理解,希望人们的感情可以长久,可以相守一生,舞者在圈内的月亮中舞动,追光追逐舞者的影子在天幕之上舞动,象征着天上一个月亮,地上一个月亮,月亮的阴晴圆缺与人的悲欢离合做了一个巧妙的对照,显示着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将月亮和人类生命的纹理做了连接和共同描画。编者将《易经》的智慧延伸至人类的爱情上来,因爱生情,因爱让生命延续,生命的纹理不再硬朗,天地之间的轮廓变得柔和,当爱的种子萌芽的那一刻,生命的纹理得以延续。
舞剧的尾声 “大明始终”中,七位舞者在圈内慢慢舞动而出,原来清晰可见的圆圈边界渐渐被舞者踏磨消失,天地万物的纹理又一次充斥在舞台之上,舞者们用长时间的个人自转来表达规律,犹如轮回,犹如阴阳鱼进行着不断的转换变化,就像袁禾老师所说: “转乃众妙之门”。世间万物都离不开转,转一圈为一个圆,两个圆相接为一个八字圆,转半圈为一个弧线,这些线条的形成了世间万物生命纹理的重要承载者, 和世间万物的生命建立起连接,生生不息,无限轮转,无可言说,玄之又玄。
值得注意的是,此剧是由中外艺术家一起创编而成,在舞剧创作之前,编舞邱晓晨与来自捷克的耶里·巴拉托维尼茨进行了长达半年之久的书信联系,给国外编导传递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 《周易》的内含,将其对生命精神的理解和舞蹈进行融合,对于编创中运用线条、旋转等元素进行深刻的交流,挖掘出舞剧不同的创作方式,以 “阴阳” “混沌”为创意点,在编舞过程中不断地变化,呈现出丰富且新鲜的肢体动作,将生命的纹理多层次的展现出来。由此可见,中国的传统文化 《周易》,蕴含着无限的智慧和哲思,它是引导我们走向更加丰富生命体验的钥匙。舞剧中的动作创新令人记忆由新,在序幕中,舞者拿着类似八卦图的竹竿,进行着各个方位的舞动和旋转,给人以指点天地万物的感觉,那竹竿就像世间万物的指挥者,开天辟地,万物渐生。第一幕中,舞者踮起脚尖进行着流动,时而回头,时而提肘,时而颤膝,将动作在细微处进行变换,进行创新,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觉,这些创新的点也给人以思维的冲击,将其和 《易经》中的变联想起来。舞剧第二幕中,舞者们从流动转向集体的舞动,本来无交织的各个事物,进行了托举的多次转换,动作由固定到流动,由小到大,由安静到激烈,无不展现着变化的魅力。在第三幕中四女三男在舞台一道幕的上场口运用上半身和头部动作的起伏与整个身体的转身表现出阴阳相抱的哲理,四女三男侧躺相对,阴起阳落,阳起阴落,相互面对,舞者们相互弯曲的身体也展现出道家符号的魅力所在。而在结尾中,舞者们同时的旋转,将舞剧推向一个更大的空间,万事万物都离不开“转”字,从生至死,从白到黑,从分至合,都是一个圆的生命轨迹,这也同林怀民先生的舞剧 《流浪者之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老子说: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舞剧 《易·文》的创新展现出艺术变化的玄妙,为舞蹈艺术生命的纹理增添了新的线条,为我们继续创作留有了启发。整个舞剧运用了动作、舞美、音乐之间的交织与对比,展现出世间万物的生命纹理,给我们一个诺大的想象空间,将中国传统文化中 《易经》的精神展现出来,同时,舞剧离不开一个 “情”字,万物虽有纹理,但却只有人才具有这种分明、炽热的情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为我们道出了千百年来人对 “情感”的愿景,为生命的纹理留下了一抹深深的鲜红,为世间的万物注入了情感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