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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修身之作《儒门法语》在山东

2019-12-22唐桂艳

人文天下 2019年18期
关键词:刊刻刻本书局

唐桂艳

清代江苏吴县人彭定求的《儒门法语》是儒家重要的修身之作,既广受学子欢迎,被世家大族作为课子书,又是学者、官员的必读书,曾国藩、翁同龢就常备案头。山东对此书非常重视,道光年间山东巡抚徐泽醇和光绪年间晚清山东最大的官方出版机构山东书局先后刊刻,再续与彭氏后世子孙的不解之缘。

一、彭定求《儒门法语》与汤金钊《儒门法语辑要》

彭定求(1645—1719),字勤止,一字南畇,道号守纲道人,江苏吴县人,康熙十五年状元。援修撰,历官侍讲,因父丧乞假归,遂不复出。幼承家学,曾皈依清初苏州著名道士施道渊为弟子,又尝师事汤斌。其为学“以不欺为本,以践行为要”。生平服教最切者,尤仰慕王守仁等七贤。著有《阳明释毁录》《儒门法语》《南畇文集》等。

《儒门法语》,录宋代朱熹、陆九渊及明朝薛瑄、陈献章、王守仁等21家讲学之语辑为一册,是彭定求发明心性之作。在康熙重理学的局势下,大多士人潜心于程朱理学,而多诋阳明之学。彭定求师事汤斌,学出王守仁之门,但他不囿于门户之见,于程朱理学亦有兼收,正如卷首题词所云“入门异而归墟同,无容偏举也”。有人认为《儒门法语》是一部鼓吹王学思想的著述,但实际上,彭定求并没有站在王学的立场上反对程朱,而是在“学必宗程朱”的前提下,肯定阳明学能够真正实践程朱之学的真精神而已。

此书成后,康熙三十六年即刊刻发行。嘉庆十九年,萧山汤金钊节选为《儒门法语辑要》,并为序重刊。汤金钊,字敦甫,浙江萧山人,嘉庆年间进士,历任国史馆总纂、上书房行走、国子监祭酒、内阁学士,道光年间官至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卒谥文端;学以治经为务,不立门户,著有《寸心知室存稿》。

自此,彭氏书以两个系统流传。一个是原本系统,书名为《儒门法语》,现存有道光十三年刻本、道光二十六年彭蕴策刻本、咸丰二年存惺斋刻本、咸丰十年刻本、咸丰光绪间苏氏刻记过斋藏书本、同治四年刻本、光绪元年江苏学政署刻本等。另一个是节本系统,书名为《儒门法语辑要》,现存有道光二年刻本、咸丰二年味道腴轩刻本、同治三年东海徐桐味道腴轩刻本、同治五年长洲彭慰高刻本、光绪七年长洲彭祖贤湖北刻本、光绪八年山东书局刻本、光绪十六年浙江书局刻本等。另有文献记载光绪宁波陈劢刻本,未见原书,不知所据何本。

二、《儒门法语》《儒门法语辑要》之影响

作为儒家重要的修身之作,《儒门法语》和《儒门法语辑要》在士子、官员中有很大的影响,曾国藩、翁同龢在日记中均有细读此书的记载。

首先,此书为士子必读书。华亭张兴载尝贻书其师王芑孙,求《儒门法语》。鄢陵苏源生在咸丰光绪间刻《记过斋丛书》,内收《儒门法语辑要》,送给文清书院诸生学习。王先谦为杨凤友通州重刻本作序,亦言此书为“贻学中弟子员”。马秀儒在《牛氏家言》序中称,道光三十年,徐泽醇重刻此书,“予受而读之,真处处亲切有味,简要易观,诚儒门必不可少之书。予爱之重之,朝夕而玩味之”。根据梁焕鼐所编《桂林梁先生遗著》,梁漱溟之父梁济曾说:“《儒门法语》精实切近,人生至要不可不看之书。治舜臣在国子监命每人手抄一本,无不以为迂者。然人虽厌其迂腐,而钞至精妙处,切中病根,未有不心折首肯良心发现者。”

其次,此书是各大家族课子书。如彭氏家族对于“实堪造就者,加助修金,授以《儒门法语》《弟子箴规》,熟读深思,务期文行交修”(《彭氏宗谱》卷一二《庄规》)。根据唐力行等所著的《苏州与徽州16-20世纪两地互动与社会变迁的比较研究》,同为苏州名第的潘奕藻亦云:“吾乡彭访濂(定求)先生喜刊善书行世,迄今科第连绵,积累非一日也。”所以他教导子孙说:“汝等既要读书,清晨须虔诵《感应篇》《阴骘文》,其余《儒门法语》《寸耕钞略》等书不可不读,庶几触目知感。”

再次,此书是学者、官员的案头必备书。鄢陵苏源生曾将《记过斋丛书》赠送曾国藩一套,曾国藩接书后,“旋将《儒门法语》细读一过,又将《读书录》阅一卷,此昔年曾阅之书,故翻阅较易”(《曾国藩全集》),知此书为曾国藩常读之书。同为苏州名门的翁同龢在其日记中亦载:“阴,有时微雨,仍蒸溽。看《儒门法语》、杜诗。”(《翁同龢日记》)此为光绪二十六年庚子九月十二日。

因为此书有重要的教化作用,各地方要员纷纷刊刻,除了山东书局、浙江书局这样专门的政府出版机构,光绪中,林天龄提学江苏、李钟珏宰新宁、杨凤友牧通州,均刊刻此书,无形中更加扩大了它的流传与影响。

三、《儒门法语》《儒门法语辑要》在山东的刊刻

山东是儒家文明的发源地,《儒门法语》《儒门法语辑要》自然在山东颇受青睐。山东曾两次刊刻此书,一是道光三十年巡抚徐泽醇刻《儒门法语》,即存惺斋刻本,一是山东书局刻《儒门法语辑要》。

徐泽醇(1787—1858),字梅桥,号乐天翁,卒谥恭勤。据中国台湾“国立故宫博物院”图书文献处“清国史馆传包”载:徐氏道光二十五年至二十七年任湖南按察使,二十七年至二十八年任山东布政使,二十八年至二十九年任山东巡抚,兼提督衔,二十九年至咸丰二年任四川总督,最后官至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徐泽醇撰《般若真诠》一书,有“板存山东抚署之存惺斋”“道光丁未镌,存惺斋藏板”标志,知“存惺斋”为其堂号。

《儒门法语》一书,有作清咸丰二年存惺書屋刻本。吴庆坻《蕉廊脞录》载:“道光己酉徐梅桥制府泽醇又刻于蜀。”言为道光二十九年刻。而马秀儒在《牛氏家言》序中称:“庚戌之春,徐梅桥制军重镌彭南畇先生《儒门法语》一书,遍惠同寅。”庚戌为道光三十年,则又是道光三十年刻。无论是道光二十九年还是三十年,据台湾资料,他都不是在山东刻的,但今观此书,封面题:“儒门法语,板存山东抚署之存惺斋。”如若不是在山东所刻,封面就不该题山东抚署。所以,此书大概刻得还要早。

光绪八年,山东书局刊刻了《儒门法语辑要》。山东书局是晚清山东最大的官方出版机构,山东历史上唯一一个由官方设立的专司刻书的机构,由山东巡抚丁宝桢响应曾国藩、胡林翼、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洋务派的倡导,本着匡扶文化、重振儒学、“正人心”“维世道”的思想观念,于同治八年创设。初期便出版过在全国有影响的《十三经读本》《资治通鉴四编合刻》等经史大书,经山东历任巡抚的扶持,出书百余种,对山东的政治、经济、文化产生深远影响,在山东出版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山东书局本封面题:“光绪八年七月山东书局重刊。”前有题词五则,末署“六世孙祖贤敬录”。卷端题:“长洲彭定求原编,萧山汤金钊辑要,六世孙祖贤重刊。”末有光绪七年祖贤识,知祖贤曾在光绪七年重刻。彭祖贤,字芍亭,蕴章子,道光年间进士,以荫生授户部主事,同治年间官至湖北巡抚。此书是他在湖北巡抚任上刻,封面题“板存鄂垣府署”,行款为十行二十一字,白口,四周双边,单黑鱼尾。山东书局本来自彭祖贤本无疑,但行款不同,为十行二十四字,白口,左右双边,单黑鱼尾。与节本系统中的汤氏嘉庆十九年刻本、江苏学政署光绪元年刻本(长白广厚重订)、长洲彭祖贤光绪七年湖北刻本、浙江书局光绪十六年刻本(六世孙祖贤重刊、祖润翻刻)相比,山东书局的本子刻得最为干净漂亮。

四、吴县彭氏与山东的渊源

山东两次刊刻《儒门法语》《儒门法语辑要》,既有对此书的重视,亦因彭定求的后世子孙与山东有不解的渊源。

乾隆年间,彭定求之孙彭启丰、曾孙彭绍谦、彭绍观均与山东有交集。彭启丰两次来山东,一次是乾隆元年出为山东乡试副考官,一次是乾隆四十一年高宗东巡,彭启丰赶到山东迎驾,高宗赏给他尚书官衔。启丰长子彭绍谦,乾隆十二年举人;次子彭绍观、四子彭绍升均为进士。彭绍谦虽未考中进士,但在历任山东阳谷、茌平、新城、章丘等知县期间,颇有政绩,在新城时,曾在青沙泊筑堤御水,泽被后代,人称他所筑之堤为“彭公堤”。在文化方面,聊城邓钟岳撰《知非录》,乾隆邓氏家刻本,末署:“男汝功、汝勄,门人彭绍谦、彭绍观仝校。”有乾隆二十年彭启丰《知非录序》。邓钟岳又撰《寒香阁诗集》,乾隆聊城邓氏家刻本,有乾隆二十年彭启丰序,目录后有受业门人“彭绍谦、彭绍观参校”字样。莱阳宋琬撰《安雅堂未刻稿》,乾隆三十一年宋永年刻本,亦有彭启丰序。可见,彭绍谦在山东为官这段时间,还是有功于山东的文化建设的,也可以看出,他是喜欢校书、出书的。

然而,正是彭绍谦对出书的这一爱好,差点让他的儿子面临危境。他在任汶上县知县时,山东藩司尹嘉铨将自己的著作《近圣编》交给他,委托他寄到江苏老家刊刻,因为那里的刻书条件好,刻工技艺高。彭绍谦于乾隆三十六年告假回籍,三十七年刻竣,印出样本共10部,因路远难寄,只将2部寄与尹嘉铨,因未得回信,余存8部及板片均未寄去。彭绍谦于乾隆四十年病故,刻书板片一直存置江苏。根据上海书店出版社所编《清代文字狱档》,乾隆四十六年,尹嘉铨案发,乾隆帝命查缴他的悖逆之书,于是江苏巡抚闵鹗元急速派人查缴。此时彭绍谦之子举人彭希韩在家,概述此事,并一再强调此书只印过10部,除寄尹嘉铨外,所余8部俱存,并未送过他人,亦未替他刻过别样书籍。于是将板片118块、封面签条3块并存书8部一并呈缴。《大清典礼》《孝经列传》《孝经分传》《圣功指要》《圣门指路》《家礼存义》《官箴切要》《作吏要言》8部书,均为彭绍谦在山东时尹嘉铨所送。

在这次“悖逆”事件中,彭绍谦因受山东藩司尹嘉铨之托,为他刻书,几欲使子彭希韩丢掉身家性命,联想到彭启丰为聊城邓钟岳、莱阳宋琬文集作序,彭绍谦、彭绍观为山东人校书,不难看出江苏彭氏对山东的感情,而山东两次刊刻《儒门法语》《儒门法语辑要》,大概也是有意无意中再续前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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