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咏叹调

刘伯翔

小时候看电影《林则徐》，看到吸烟有那么大危害，林则徐为禁烟费了那么大周折，我不以为然，认为是文学艺术夸张。长大后我一不留神成了瘾君子，深受其害，后来开始戒烟。没想到其艰难程度令人难以想象，一波三折，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我成功地戒掉了吸烟这一不良习惯。我回忆起戒烟的历程来，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我十二岁学会抽烟，这是受父亲抽烟的影响。

上世纪60年代初，父亲由部队转业，转业前军衔是中校副团职。因文化水平不高，分配到一家不大的国营农场任党总支书记。父亲原本不抽烟，在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中受到冲击，想不通，每天用抽烟、喝酒驱赶烦恼。

父亲虽然职位没上去，但级别还保留，副县级，月工资108元。在那时已经是高薪了，所以父亲抽的烟档次不低——“群英”牌，四角七分一盒。当时社会流传着顺口溜:省“中华”，市“牡丹”，县长叼的是“群英”烟。科长抽“迎春”，一般干部抽“葡萄”烟，城市工人抽“握手”，贫下中农卷旱烟。父亲为证明自己也是县级，所以专抽包有锡纸的“群英”烟。

一年后，因父亲认“罪”态度不好，被关进了牛棚。父亲的烟瘾更大了。我每次给父亲送换洗衣服和食品时，都忘不了带烟。出于好奇，我每每都偷偷留一两盒到没人地方鼓捣着抽，渐渐地学会了抽烟。每天不抽上两三支便像缺了点什么，我知道这是上瘾了。

运动结束后，父亲不仅被平反走出牛棚，还升任某乡乡长。父亲上任不久，就宣布戒烟了。他对我们说:“每天接触的都是农民，我抽包着锡纸的‘群英’不好看。抽惯了‘群英’烟，别的烟抽不惯，所以戒了。”

父亲戒烟后，每次犯烟瘾时，便拿一支“群英”放在鼻下嗅，然后一杯一杯地喝茶。他那样子很痛苦，但还是戒掉烟了。

让父亲没想到的是，他戒掉的不良嗜好却被我偷偷继承了。父亲给我的零花钱全被我买烟了。每月我还得向母亲要钱。

我上中学时，便是“小烟囱”，常被老师处罚。参加工作后，从事文秘工作，每天伏案，爬格子，烟抽得更厉害了。困倦时抽烟提神，文思枯竭时抽烟有助思考，写了一篇好文章更要连抽几次庆贺和奖励自己。后来当了办公室主任，更离不开香烟了。

其实办公室主任就是领导的侍卫官，每天在领导身前身后转，倒茶，递烟，这是职责范围。上级检查，客户往来，都是先由办公室主任接待，免不了以烟相敬。可单位不备招待烟，都是我自己买烟。

我每天生活在烟雾缭绕中，慢慢地身体出了问题，先是咳嗽，逐渐咳嗽加重，痰带血丝，喉咙里常有痰咳不出，为咳痰有时顿足捶胸。

身体的日渐衰弱，经济的日见拮据，终于让我做出了戒烟的决定。

我以为戒烟不会有啥难的，当年父亲戒烟不就是一句话吗。哪知道这轻易学来的嗜好，想戒掉时却十分困难。抽了二十几年烟，突然不抽了，感觉像被抽了血，没精神。先是若有所失，继而哈欠连天，再发展竟然手足无措。最难熬时失魂落魄，寝食不安。这些我咬牙硬挺，也能过得去。

可让人为难的是烟好戒，情难却。

头一次戒烟坚持了七天，几个老同学相聚，二十年前的烟友，一番搂脖子抱腰，坐到小酒馆里，一个老同学把“花溪”递上，并告诉我他平时只抽五角钱的“画苑”，为了这次聚会，特意买了一盒一元零五分钱的“花溪”。我面对这种盛情怎好推卸。我接受了这支烟，第一次戒烟失败了。

我第二次戒烟坚持了半个月，逢一位退居二线老领导家孩子结婚，老领导向贺喜的同事敬烟，我申明已戒烟，老领导不高兴地说:“我在职时递出的烟还没有人不接的，也罢，退居二线了，不敢强求啊！”现场气氛一下尴尬起来，我没办法……第二次戒烟又失败了。

我经过两次戒烟失败的教训，变得聪明起来。我在与亲朋好友相会时，首先声明已戒烟，如强行让我破戒，便借故离场，对方见我意志坚决，就不再勉强了。凡参加婚礼，送了礼金便走人，不参加酒宴，免去了被强劝吸烟的麻烦，这一招有效果。

虽然我第三次戒烟持续了一个月，但还是失败了。一次主管财贸的副市长来我们单位检察工作，中午设宴招待，杯盏交错之隙，副市长以领导和长者身份敬烟。副市长深明大义，对于申明已戒烟的我，不勉强。可想不到他的两名随从坚持让我抽烟，什么“看不起副市长”、“嫌烟不好”、“破坏了酒桌气氛”、“让领导下不来台”等，他们的话刺激着我。还有一人竟煞有介事地愤愤起身欲离席。

虽然我为难，可想到大家如此“看重”我，我不敢拒绝抽烟了。再往后自然是礼尚往来，我重新加入烟民的行列。

我终于明白了父亲在戒烟的前几夜，迟迟不能入睡，大口喝茶的原因了。我对父亲更加敬佩了。戒烟不是简单的事，也不仅仅是毅力的事，我苦思冥想起来。

我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终于有了良策。在一次全公司职工大会结束时，我当场宣布了我的戒烟决定，并说:不论时间、地点、场合，如发现本人抽烟一次，奖励举报者200元，还请全公司员工聚餐，以人格担保，绝不食言。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大家都知道我几次戒烟失败了，不相信我能成功戒烟，甚至调侃地说: “戒烟吧，戒烟不难，老刘一年戒好多次哪！”

有人笑称: “等着拿奖金吧，大餐也吃定了。”

可让同事们想不到的是我这一招奏效了。我自知200元之多，和公司几十人聚餐所需资金之巨，怎敢破戒。如破戒，不践约有何面立于公众與论之下？对别人，让我抽烟如同谋我钱财，谁人讨此无趣。因涉及本人钱财和人格，亲朋、同学、同事、领导也不好再勉强。当然也有“好事者”以各种理由，极力怂恿我破戒一次。我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反而更坚定了我戒烟的决心。

一晃30年了，我一口烟没抽，成功地戒掉了抽烟这一不良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