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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真在中顾委委员任上的 调研和进言(上)

2019-12-18钟兆云

党史文汇 2019年10期
关键词:福建

钟兆云

陈丕显、习仲勋希望江一真回闽调查了解情况

1982年9月,党的十二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章程》 规定,中央和省级设顾问委员会,作为新老干部交替的过渡性机构,以继续发挥富有经验的退休老干部对党的事业的参谋作用;中顾委委员任职资格,必须具备4个条件:具有40年以上的党龄,对党有过较大贡献,有较丰富的领导工作经验,在党内外有较高的声望。在172名中顾委委员中,江一真算是年轻的一位,他决心珍惜党给的这个重任,努力做事,当好助手和参谋。

在中顾委会议上,江一真经常坦率地发表见解。有次谈及“文革”失误,他指出:对党的过失、对民族的灾难不能正视,不去总结和接受教训,而是采取回避态度,这是自欺欺人的;一个害怕正视过去失误、不愿还历史本来面目的政党,必然还要造成新的悲剧,我们的党和民族要深以为戒。这段話在许多人心中引起强烈共鸣。但也有人对他退居二线后仍不改炮筒子性格大有微词,好心人听说后,提醒他“不要张扬,韬光养晦,少说多做,免得人家忌讳”。对此,他有自己的主张:“一个是韬光养晦,一个是自己干得扎实,一个是独立自主,不信邪不怕鬼。”

1982年秋,来京治病的福建干部张维兹向江一真反映福建的情况,提到项南主政福建后,某些人控制着纪检、组织等部门,导致福建平反冤假错案、落实干部政策执行起来依然困难重重,中央政策常常难以贯彻。在此前后,江一真也从不同渠道了解到类似情况。他感到事关重大,马上与同是闽籍的中顾委委员范式人一起向中央书记处书记陈丕显、习仲勋汇报。

陈丕显调中南海工作后,曾在不同场合称赞江一真在河北工作期间旗帜鲜明贯彻执行中央路线以及公而忘私的品行。习仲勋对江一真在河北期间的情况就更熟悉了。他们都希望江一真在适当时候回闽调查了解情况,帮助抓落实干部政策的工作。

1983年9月,江一真开始着手福建之行。他首先考虑的是调查福建山区经济特别是林业经济的发展情况,至于是否帮助抓落实政策一类的事,只能视调查的情况而定,因这牵涉方方面面的问题,除了中央的意思,也要看福建省委第一书记项南和广大干部群众的态度,他毕竟不是“钦差大臣”,不好直接插手具体事务,即使帮助工作,搞不好也有越俎代疱的嫌疑。

从经济调查到人的调查

自1962年调入北京工作后,江一真与福建暌违已有20年之久。但他毕竟身为福建人且解放后曾在福建工作十几年,走遍了八闽的山山水水,人熟地熟山水熟,他到福建后马上轻车熟路地开展林区经济的调查工作。

他对项南到任后在福建实行的“山海经”战略表示赞赏,希望福建各级干部能积极支持,还就山区建设的重要性阐明他的观点:山区搞不好,中国永远富不起来。从武夷山下来,再沿途考察南平、三明的林业和山区经济,他不厌其烦地向沿途干部群众宣讲山区和林业建设的重要性。对来访者不论干部群众、远近亲疏,他都接待,一一询问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变化,特别是农民的生产、生活问题,十分关注群众对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对森林保护和林权责任制等方面的意见。

林区经济考察工作还没收尾,他就开始着手落实干部政策的调查。当时,极个别已获平反且基本落实了政策的同志发牢骚说:“大街上打我耳光、小巷里给我赔礼,今后最好有个机会让对方也挨挨整。”江一真马上严肃纠正说:“这种情绪要不得,党内不能以牙还牙,作为党员,既要经得起对敌斗争的考验,也要经得起党内斗争的考验,对党不能记账,对同志也不能记账。”当然,更多的是未获彻底平反、更谈不上落实政策的同志。他们言辞愤慨、哀切,有人还泪水相伴,江一真感到此事比经济调查更为急迫。

1981年7月,原闽浙赣省委常委陈贵芳向胡耀邦写了封申诉信,陈述多年蒙冤受屈的历史问题,并反映福建地下党问题,要求给予平反。胡耀邦很快在信上批示:“地下党问题要很好抓一下,公公正正地解决,请先从福建抓起。”根据批示,刚主持福建工作的项南马上大刀阔斧地解决福建地下党若干历史遗留案件:一是为原省委副书记曾镜冰平反;二是撤销原闽西南党的白区组织审查结论中错误的部分,并对受影响而被错误处理的干部群众落实政策;三是撤销“四○五”专案,为原闽中地下党组织的领导机关及其主要负责人黄国璋、许集美等平反,恢复名誉。

项南主闽前及主闽后赴京开会期间,向江一真请教解决福建一些问题的方法。江一真表明对上述冤案的看法,如对曾镜冰冤案一事,他在农垦部工作时就主张为其平反,即使在当时条件尚不成熟的情况下,仍通过谭震林出面适当改善了曾镜冰的处境。

虽有中央的尚方宝剑,项南亦有坚定决心,但解决福建地下党的历史遗留问题仍阻力重重。当年参与这些案件的一些领导,受“左”的思想影响至深,担心给他们落实政策有损自己形象或引发新矛盾。个别原地下党干部,对解决这个长期遗留的历史问题本身缺乏信心,认为福建的地下党历尽了风风雨雨,而每次要解决,也总是疑虑重重。但更多干部群众热切地奔走呼号,翘首以待。一封封诉说冤情的信送到省委、飞向北京。仅仙游县1983年就收到有关地下党问题的申诉信2500多封,上访干部群众达3600多人次。

从这些老同志口中听到这么多关于地下党遗留问题的反映,江一真为福建的情况非常焦虑,心上压着一块石头,他觉得有责任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于是,他一边调查林业经济,一边接触这类问题。

从闽西坐车回省里时,江一真沿途在厦门、晋江、莆田分别召开了几场有关落实政策的座谈会。闽西南白区地下党知识分子落实政策问题,就这样浮出水面。

解放前,在厦门、晋江、龙溪、莆田白区活动的中共闽西南、闽中和城工部3个地下组织(统称闽南白区地下党,分属中共闽粤赣和闽浙赣省委领导),先后在厦门大学、暨南大学等院校,培养和发展1400多名知识分子党员,其中大专学生550余名,有人早在抗战前就入了党。这些知识分子党员,长期在血雨腥风中开展对敌斗争,建立了游击武装,最后为配合解放军南下解放厦门和闽南各地作出突出贡献。解放初,有人举报闽西南地下党的主要负责人陈华在革命年代有自首问题,对其审查后发现,此人对党组织没有造成实际危害,但闽西南地下党还是被定性为“红旗党”,并因此牵连了闽西南这些知识分子党员。自此以后,在历次政治运动中,这些知识分子党员特别是有海外、台港澳关系的,大多数被整得身心俱疲。难能可贵的是,他们虽历经磨难,但不改对党的忠诚,许多人还希望以自己的学识继续为党工作。1954年,福建省委召开高干整风会批评省委组织部负责人,不少人主张要给组织部负责人定性的这个所谓“红旗党”澄清是非,江一真发言时也批评了省委组织部负责人。但事隔30年,“红旗党”问题仍被高高挂起,特别让江一真悲怆动情的是,许多在不同岗位上兢兢业业的知识分子党员,因为屡屡挨整,级别偏低,生活十分艰辛。几十年前参加革命的老大学生,行政24级,比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还低两级,每月的工资与机关单位的清洁工相差无几,这怎么叫人看得下去,又怎么叫尊重知识、尊重人才?

他对有关人员作了摸底调查,情不自禁地为他们的遭遇流下了眼泪。他沉痛地对当地领导干部说:“到现在竟还有这档子事,欠账太多了!”

到福州后,江一真马不停蹄地找许集美、张连(这二人都在闽南工作过,且自身也是政治受害者)了解包括闽南白区地下党知识分子在内的地下党情况。听了二人陈述,又调阅了相关材料,江一真说:“既然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这么多年了都找不出根据,就不能老是没完没了地挂着,办案的原则应是,不能肯定就应该否定,这是真理。”

江一真还让随行干部张明俊根据一路搜集整理的材料,请地下党有关同志过目、证实。有位地下党出身的干部,不知是被整怕了,还是担心江一真退居二线说话不管用,看了材料后,问是不是先送给省委领导和省委组织部看。张明俊说:中央规定中顾委委员有权直接向中央汇报,这个问题不需你把关,你就回答一句,这个报告中的材料有没有出入,并请指正,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这位地下党出身的干部才积极配合。

像往常那样,江一真对这些重大事情经常思考,人家的意见到底有没有道理,为什么久拖不决?有时想到什么,还半夜起来,叫上张明俊一同分析、记述,他还说,我们对待那些有委屈的同志,得设身处地想一想呀!

遭受迫害的一些地下党干部,本身也有不团结现象。比如他们中不少人攻击“四○五”专案的主角之一黄国璋,说他历史上做了许多坏事,解放后负责过一段时间的审干工作,本身就制造了许多冤假错案,不能给他平反。而此时,黄国璋正处于重病住院的弥留阶段。江一真得知这情况,主动上门做这些地下党干部的说服工作,说:黄国璋有缺点,但不是敌我矛盾,要正确對待,不能干扰给他平反。他还为此到地下党老干部苏华家拜访,并找来黄扆禹、张翼等人开座谈会,统一了大家的思想认识。几个月后,黄国璋总算在辞世前听到了自己获得彻底平反的消息。可以说,没有江一真和项南等人的努力,“四○五”专案难以撤销,即使撤销了也难以落实政策,黄国璋尤难平反。

在福州期间,江一真还登门看望了传奇老人傅柏翠。傅柏翠早年留学日本,在东京受到孙中山接见,并参加了中华革命党,回国后积极投身辛亥革命。1927年南昌起义后加入中国共产党。他积极迎接朱毛红军入闽,随后被任命为红四军第四纵队司令员,在红四军党的七大、八大上当选为前委委员。1931年前后,他因与闽西特委政见不合,被开除党籍,不久闽西苏区发生“肃清社会民主党”事件,他蒙受“社党”领袖之冤,遭红军讨伐,被迫拥兵自卫,从此脱离革命队伍。但他虽身在敌营,却始终不忘共产党员的使命,终在1949年前夕,领导发动了声势浩大的闽西起义,与国民党彻底决裂,重新回到革命队伍中来。解放后,他历任福建省人民法院院长、省文史馆馆长等职。但好景不长,在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中,他屡屡蒙冤受屈,“文革”中尤甚。直到1979年,随着闽西苏区“肃社党”重大冤案的平反,有关部门才为其推翻了“大叛徒”“老反革命”等不实之词。傅柏翠虽以耄耋之年出任民革福建省委主委、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全国政协委员等职,但仍背负着历史冤案,那就是在20世纪30年代强加给他的“社会民主党领袖”的帽子。因历史宿怨,在福建工作的一批闽西籍老干部普遍反对给傅摘帽。为此,江一真亲自做魏金水的工作。魏是福建老干部的代表,不做通他的思想,傅的平反就很难。当时能让魏在这个问题上转变思想的,也只有江一真了。在1983年6月召开的全国政协六届会议期间,江一真陪同谭震林、陈丕显等一起看望了来京开会的傅柏翠。他们都积极主张为傅彻底平反昭雪并支持他重新入党。遗憾的是,事隔3个月后谭震林因病辞世。傅对江一真抽空到家探望非常感动。谈起自己的问题,傅担心谭震林去世后中央少了一位知道自己历史的领导,会使“摘帽”问题受到影响。江一真安慰他说:“当年的历史见证者还有萧克等人,我和他熟悉,会把一些情况向他反映,他是位正直的老同志,会说公道话的,你的问题肯定不会老挂着。”经过江一真、项南等人的推动,一年后,中共福建省委正式发出通知,推倒傅“社会民主党领袖”的不实之词,为其平反。旋即,傅经批准重新入党。

在福建调研期间,江一真时间抓得很紧,日程排得满满的。他在调查这个政治课题的同时,也开始对林业经济调查进行总结。不搞单打一、实行两头抓,是他一贯的工作作风。1983年12月中旬,他坦率地和项南交流了调查后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他认为项南的工作已打开局面,安定团结的局面也已形成,但一些事情还不尽如人意,比如平反地下党冤案进展较为缓慢,虽然解决了“三大案”,但与它相关的地下党的历史遗留问题还有不少。虽然项南在平反冤假错案问题上不遗余力,卓有成效地平反了以福建地下党三大案为主的一系列冤假错案,但由于诸多原因,各级领导部门的认识不尽一致,“表面无山暗有礁”,对地下党一些遗留问题仍然难以重见天日。项南说了这个问题的阻力后,还说:这问题涉及几百人,要解决就必须一揽子解决,可在这方面缺乏明确的政策支持。比如工资待遇怎么解决,提一两级又不解决问题,怎么办?这种现象遗留至今,显然与福建历史积案太多、党的干部政策落实得不够和阻力太大有关。江一真意识到,自己有责任促进此事的解决。经过一番慎重考虑后,他表示:“我将集中精力调查地下党知识分子的历史遗留问题,弄一个稿子出来报给中央,争取得到中央的支持。”能得到这位素以正直、嫉恶如仇著称的同乡前辈的支持和呼吁,项南感慨地说:“有江老出面,这对我们解决地下党遗留问题,是很大的帮助。”

与此同时,江一真的林区经济调查报告送国务院后,得到好评。这篇题为《继续放宽政策,发展立体林业——福建省林区经济调查》的署名长文,在1984年3月5日的《人民日报》上发表,为全国各地开展林区经济工作起到良好的指导作用。(未完待续)

(责编 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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