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黄梅戏“严派”艺术

□ 王凤枝

“严派”是黄梅戏旦角表演艺术体系中的杰出代表，当下的黄梅戏要与时俱进，继续改革创新发展，认真研究、传承“严派”艺术是非常必要的。我虽直接聆听师傅的教诲，但过去主要是在舞台上演戏，对艺术理论没有研究，故而理解不深。近年来我多方面搜寻资料，研读专家学者们研究严老师的文章，同时也结合本人60多年来的实践和体会，谈谈我对黄梅戏“严派”艺术的粗浅认识，算是抛砖引玉吧！

形成“严派”艺术的主要因素

师傅严凤英是在把黄梅调唱成黄梅大戏的过程中创造了“严派”艺术，她那么年轻就能够创造出一个主流派别，我认为主要有以下四个因素：

1、严老师个人天生丽质，有一副好嗓子，聪明伶俐，天赋极高，是个唱戏的好苗子，这是爹妈给的先天条件，非常重要。更重要的是她20多年的执著追求。有人说：“严凤英迷上了黄梅戏，她执著追求，拼搏奋斗，费尽心血，决心为黄梅戏奉献一生。这就是严凤英最可贵的精神”。

2、她继承了前辈艺人的优秀传统，并且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创新发展。

严老师在旧社会参加过几个戏班，先后向严云高、程积善、丁永泉三位黄梅调老艺人学艺，虽然时间不长，但由于她刻苦好学，进步很快，黄梅调大戏和小戏她都有所涉足。黄梅戏素来有“男怕‘访友’，女怕‘辞店’”的说法。但1946年她初学《小辞店》，小小年纪既有继承又有创新，很快就唱红了整个安庆城，在学习黄梅调前辈艺人们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3、谦虚好学，博采广纳。一生谦虚好学，从不自满。她深知黄梅戏是个年轻剧种，自身还有许多不完备的地方，因此她时时孜孜不倦地学习。她学文化，学文艺理论，特别是向国内许多兄弟剧种和名家们学习。她向京剧、越剧、评剧、粤剧、吕剧、评弹、大鼓、民歌学习，又和梅兰芳、袁雪芬、新凤霞、红线女、赵丹、白杨、张瑞芳等艺术大师们的交往中学到许多新东西。

1954年4月间，京昆名家白云生看过严老师的演出，在座谈会上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身段太差，说：“你这下面的戏不能看！”就是说她虽然唱得好，眼睛会说话，但手、足、腰、腿都缺少基本功。这样尖锐的批评，在旁边听的人都感到有点受不住，严凤英也脸红了一阵。散会后，她不吃饭，先去找白先生。进门就跪地磕头拜师求艺，白先生被她的真诚感动，欣然答应教她。

黄梅戏剧作家陆洪非说：“严凤英在艺术上的成就既凭天赋，又靠她劳心费力，勤学苦练。她像一只勤劳的蜜蜂，在戏曲百花园中不停的汲取营养。利用一切机会学习、思考，为我所用。”所以有评论说：“严凤英好学、会学、学得深、学后能出新”。

4、改革创新追求完美。严凤英深知，要把黄梅调唱成全国有影响的大剧种，必须要扎实努力，大胆改革创新，从剧目、音乐唱腔、表演……进行全方位的改革创新。作为一个心系黄梅戏发展的艺术家，她勇挑重担，和伙伴们团结合作，共同推动着黄梅戏的发展。例如黄梅调的声腔艺术到了她这里出现了一个突然的、巨大的变化。怎么变的呢？就是严凤英与音乐工作者密切地合作研究，创造性地发展的结果。她曾说：“我虽不会作曲，但会唱，还是主唱，可以根据自己的感觉提出想法和作曲的同志研究，通过反反复复地试唱修改，直到大家都认可。”

“严派”艺术的主要特征

“严派”的唱腔，圆润甜美，婉转流畅，乡土韵味，纯朴亲切。“严派”的表演，质朴细腻，浓淡得体，个性鲜明，真实可信。“严派”的语言，安庆方言，轻细柔和，好听易懂，易于学唱。

（一）“严派”唱腔：圆润甜美，婉转流畅；乡土韵味，纯朴亲切。“严派”唱腔是黄梅戏艺术的核心和精华。

1、“严派”唱腔中突出一个“情”字，以声传情，以情带声，声情并茂。严老师曾经这样说：要把七女演得像，演得美，演得让广大观众喜欢，就要在心里很好地琢磨七女这位仙人的具体形象。神仙我也没见过，无法想象，但可以把她与平常人的思想感情一样来处理。如何在表演声腔上全面体现出来，七仙女在舞台上的形象也就有了风采。她把七仙女在特定情境中的情感，既分析得深，又把握得准。记得严老师给我讲《天仙配》的“分别”一折，三年长工改为百日，夫妻双双返回家园，本来是一个欢喜的场面。谁知晴天霹雳，夫妻分别，痛哭不已，悲惨万分。她在给我排“分别”这段戏时说：“这时不光是演戏，要注意演人，不但要做到形似，还要做到神似。要演七仙女，不要演严凤英”。排练时，因为我过分动了真情，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师傅马上指出，这样不行，要注意形象美。她说：“过分求真则不美，哭得过份不但难看，最主要你唱也唱不好。”复排这段戏我又只注意追求形、声的美，她又指出：“这样也不行，过份求美则失真。不真就会给人矫揉造作的感觉，就不感人。”师傅的教导使我悟到了中国戏曲表演艺术独特审美原则——演员表演时要做到既有我又忘我。

总体来说，严老师的演和唱总是情真意切，真实自然，细腻入微，令人叫绝。

2、美饰旋律，优美动听。

严凤英为让黄梅戏唱得更好听，与音乐工作者合作，在美饰唱腔方面，博采众家，敢于吸收，为我所用，升华唱腔特色与韵味。她突破戏曲传统的平声唱法，适度增加了上滑音、下滑音和颤音等，通过旋律节奏的变化把角色的丰富情感充分表达出来，出神入化，声情并茂，叩开观众心扉，舒适熨贴，优美动听。

3、质朴自然，乡土韵味。

黄梅调在安庆及周围山乡农村流行，其本身就是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小调（戏）。1952年底，严凤英参加安庆黄梅调演出队到上海演出的《打猪草》、《蓝桥会》、《柳树井》引起轰动，也主要因为它是来自大自然的农村，朴实健康，活泼生动，优美动听，所以音乐家贺绿汀评论说：“我仿佛闻到了泥土的气味，闻到了山花的芳香”。剧作家张拓评论说：“《打猪草》这二十多分钟的演出，简直就是欣赏一首优美的牧歌。”

“严派”唱腔的根基来自黄梅调。此后，她和音乐工作者合作，对黄梅戏的唱腔逐步地进行大胆的改革创新，使她的唱腔出现了突然的巨大进步，超越了前辈艺人们。但是这种改革进步无论幅度的大小，在总体把握上仍然保持着黄梅调（剧种）传统唱腔根基。就是说，不论怎么改，唱出的还是黄梅调的味道，只是更好听了。这在表现民歌韵味方面是很突出的。

4、“严派”唱腔吐字清晰，口语化、说唱化。

戏曲唱腔，就是要“吐字清晰”、“字正腔圆”，这是戏曲演唱的基本准则。如果达不到这个要求，演员就不能将唱词清楚地传送到观众的耳中，艺术效果必然大打折扣。严老师在演唱中，她的咬字吐字异常清晰，字音结实丰满，观众易听易懂。为了练咬字，严凤英甚至学唱过安庆大鼓。在《女驸马》“洞房”有一段被誉为严凤英声腔艺术典范之一的[二行]转[三行]的大段唱腔——“误你终身不是我……”就是严凤英以扎实的吐字基本功和流利的说唱技巧一气呵成，令人听来曲尽其妙，回味无穷。

有人这样评论：“严凤英的唱腔是一门说唱艺术。”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因为戏曲本身是来自民间的说唱艺术。

（二）严派的表演：质朴细腻，浓淡得体，个性鲜明，真实可信。

严凤英重视从人物出发，从生活出发，在表演和人物塑造上追求每个人物各自不同的性格和特征。她不喜欢表演上的生搬硬套和简单重复。她在实践中细心琢磨，深入分析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生活的社会环境，反复在排练中不断改进、创新。她的表演朴实、大方，语言生动，感情细腻，充满激情，无论喜、怒、哀、乐，都能表演得层次分明，而且塑造了众多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例如：严凤英研究剧本，认识到冯素珍是《女驸马》全剧的中心人物，“要与李郎成婚”是她的愿望和追求，也是她在全剧中最高任务。她必须根据人物的情感脉络通过表演技巧，眼神、念白、演唱体现出来，实现全剧的最高任务。她不厌其烦，反复地思考，对一节节戏情、一个个的动作、一句句的唱腔，进行精心设计和安排，力求达到完善。

（三）严派的语言——安庆方言，轻细柔和，好听易懂，易于学唱。

严派的唱和说基本都是用安庆方言（个别字也有用普通话的）。安庆方言中女人说话略带鼻音，轻细柔和、亲切好听。严凤英把黄梅戏的唱腔（包括旋律、节奏、音节、咬字等）与地方方言糅和，使其口语化和说唱化。

严派艺术受到广大观众和专家们一致称赞。戏曲艺术大师梅兰芳说：“严凤英的表演和唱腔，贵在具有真实的感情，她的唱腔、眼神、身段、脸上的表情、举手投足、一招一式、一声一腔，充满人物的感情，正是因为有情才能感人，才能抓住观众。她表演悲痛时，自己流泪观众也流泪，表演快乐时，自己喜气洋洋，观众也跟着欢乐。一个演员如果只是在舞台上做戏，干巴巴地表演和唱，是抓不住观众的。反之，像严凤英这样的演员，既有演唱的基本功，又有充沛的激情，演任何一个角色既能出戏，又能出情，才能算得上一名受观众欢迎的演员”。原安徽省文化局局长杨杰说：“严凤英不管扮什么角色，一出台，一张嘴，一个眼神，立即就会把台下乱哄哄的观众抓住，能使所有的观众鸦雀无声，把注意力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这就是严凤英的艺术魅力。”

“严派”是黄梅戏的主流派别，在海内外影响巨大。严凤英在短短的十余年间先后收徒九人，改革开放后部分徒弟又带出第二代、第三代徒弟二十余人，几十年来严门弟子们活跃在全国各地的黄梅戏舞台上，传承“严派”艺术，为黄梅戏的普及和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一代又一代黄梅新秀们也大多都是在严凤英的歌声引领下成长起来的。汪琪曾担任安徽省黄梅戏剧院的副院长、院长十来年，她就说：“我是小时候看了严凤英演的《天仙配》电影才喜欢上黄梅戏的，从此走上了这条道路，干了一辈子。”安庆地区黄梅戏剧团麻彩楼团长也说：“一遇严凤英，看了她的演出，就爱上了黄梅戏，决心由京剧改唱黄梅戏。”现在国内外综艺舞台上，凡有黄梅戏演出大多都是“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谁料皇榜中状元……”、“架上累累悬瓜果……”等严凤英的经典唱段。由此可见，严凤英和严派艺术所具有的巨大影响力。

上世纪五十年代，严凤英的“严派”艺术引领黄梅戏创造了辉煌。改革开放以来，黄梅戏有了新的发展，更加普及。今后黄梅戏要与时俱进，赶上中国快速崛起的步伐，新一代的黄梅戏人既要学习发扬严凤英热爱黄梅戏、执著追求、大胆改革创新、拼搏奋斗的精神，也要认真学习、研究、传承严派艺术，力争在高起点上继续改革创新，创造新的辉煌！

以上仅是本人的拙见，不到之处，敬请大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