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电线上的鸟（7首）

田野上，那些白色的花儿

田野上，那些白色的花儿

像一群淘气的孩子

在这个八月的午后

他们四下欢呼和奔跑

我看见时光多年前驻足的地方

炊烟漫过野味十足的田野

那些白色的花儿

骑上落日的红马回家

稻田

早晨，阳光多么轻，稻田

多么轻。蜻蜓飞出它们的村庄。蚱蜢

忙着收割露水。风吹过，金黄的稻田

奔跑一阵。更多的稻花飞起来，像涌出村庄的

羊群。我知道稻田正趋于黄昏。从青开始走向

黄昏的老，经历了多少苦与痛，多少饥和渴。

五月和六月涉过沙漠，七月和八月

泅渡洪水。我看见它身上倒映的身影

像鹰的飞翔。啊，阳光下，它们的沉寂

让人感动。父亲一个人坐在湖边，稻田里

倒映两个人的影子。他向旁边望望，叹息的烟雾

从他的愁里向四周弥漫，此刻，我看见稻田

像笼罩着一片雾霭的村庄

一群羊

我坐在它们中间，和这些风中的石块在一起

香蒿丛晃在四周 好像长睫毛

月亮升起来 村庄透明

一块琥珀安放洪水深处

我和一群羊在后坡上吃草并喝水

我还能游牧多久？鞭子老了

头羊老了。大地像一片叶子

在秋风中弯卷

我们一起向森林移动，在它们中心

我努力挖一口深井 挖出岁月的一只眼

用来掩埋村庄 掩埋父亲和他的洪水

咳嗽

多少年

我的黑夜被从中间折断

我看见月光哭红了眼睛

地上洒满了梦的碎玻璃

我听见母亲突然坐起的咳嗽

艰难得像村外那条不好走的乡路

更像父亲那把破铁锯

锯着我灵魂悲悯的木板

我流了太多的血

我的乡愁因失血而日渐苍白

我的爱恨和泪水

被咳嗽纷乱的石块击成薄薄一张纸

让大风吹到村口那棵老榆树上

多少年

我倾听母亲这异样的波涛

像一条缺氧的鱼

我的沉睡是一盏渔火

微弱的光芒

照着满脸病容的江面

祭

头一次

我看见父亲哭了

他边用铁锹

往母亲坟上的窟窿里填土

边唠叨——

你妈昨晚托梦给我

说她的房子漏雨了

落在电线上的鳥儿

一只鸟儿落在电线上

不停地跳跃，飞起又落下

它弹奏着这根琴弦，向附近或更远的树林

传递着它的信息。这电线上的鸟儿

形单影只，天空正堆积着它的落寞与悲伤

一只鸟儿落在电线上

像一个音符，用叫声展示它的真实

身后，是形而上的天空，辽阔而静谧

充满了前程未卜的意义

一只鸟儿，在电线上徘徊了许久

它的离开犹疑而无奈，像一个将要背井离乡的人

一只燕子死了

一只燕子死了

从天空跌落下来

也许是一个意外

让它的飞翔画上了句号

就像王小曼

一次车祸，她的青春戛然而止

想到王小曼，眼前出现了揪心的一幕——

在千里之外的城市

一个叫刘强的年轻人蹲在工地的角落里

满脸泪水地看着手机里的短信

一只手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他低沉的啜泣充满力量

就像一列火车突然掠过

脚手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

责任编校 谭广超

杨海军 生于上世纪60年代，出版诗集《酩酊的颂辞》《田野上那些白色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