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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的“在场”与“缺席”:移动短视频传播时代的身体实践

2019-12-16孙海龙

视听界 2019年6期
关键词:在场肉身媒介

孙海龙

一、身体与传播

相较于传播学研究中的经典社会议题,比如媒介内容对于儿童认知的影响、媒介对于女性形象的呈现、媒介对于政治议题的影响等,身体议题在传播研究中一直处于边缘地带。但是,近年来,“离身观念”主导的传播研究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既有的传播理论对新传媒技术及其传播实践的解释力颇为不足,围绕大众传播是否已经终结与媒介传播(Media Communication)兴起的学术争鸣一度热闹非凡。[1]为突破传播研究的困境,国内有的学者呼吁“将身体作为传播学研究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面向,建构传播视角的身体研究知识体系”[2]。有的学者更是从传播学科的未来视角出发,认为应重视传播中的身体问题,“如何讨论传播中的身体问题可能会影响到传播研究的未来”[3]。国外研究者从沉浸传播(Immersive Communication)出发,通过人体感官来评估人与机器的交互能力,感官本身就是人身体的重要组成部分。[4]由此可见,身体问题仿佛“突然”成为学术关注的热点,国内国外均将视角转向身体,结合具体传播实践试图发现媒介技术革新带来的新的交流结构。

(一)身体议题作为边缘议题

自苏格拉底、柏拉图以来的西方哲学传统思想造成了心智优于身体的观念,均认为成功的交流是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对话,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哲学观点中更是透露出对于肉身的轻视。

身体议题在传播研究中一直没能走进主流视野,这在彼得斯看来,从源头或许就意味着身体议题注定要被边缘化。传播研究中经常使用的“交流”一词本身就意味着轻视身体,“交流”这一观念容许肉体不在场而实现接触,这种接触对交流者(动物、人、机器)的身体形式并不关注,甚至对交流者“是否存在着有机体”[5]都无所谓。传播研究中很少有学者聚焦于身体并将其作为独立理据的考察领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传播研究能够完全脱离身体,正如古典社会学一样,“当古典社会学关注社会的结构与功能运作,关注人的行动和性质,势必会引导它探讨人的具身体现的某些重要面向”[6]。当传播学关注人的社会传播活动时就会绕不开身体,拉斯韦尔所总结的传播“5W”要素中,其中“Who”与“To whom”都是直接与人(身体)相联系。有学者用“缺席的在场”[7](Absent Presence)来描述身体之于传播研究的关系,可以说很生动地描绘出被边缘化的身体议题其实并没有完全离开传播研究,在一定的环境刺激下,身体议题或许能够进入传播研究的主流视域中。

(二)突然的激活

传播学对于身体的突然关注,其中最大的刺激土壤是媒介技术的变革,特别是近几年移动互联网技术、虚拟现实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的日益革新。移动互联网使得位置和空间的信息颠覆了传统的时空观念,判断身体的“在场”与“缺席”不再以“面对面接触”为依据;与此同时,人工智能技术下“身体”的概念也在发生变化,机器能够成为人身体的一部分,人也能够与机器仿真的身体进行互动。这样的环境下,“身体”引起了学者们的焦虑:当机器成为人体的组成部分进而参与传播过程的时候,是谁在说话?当人与高度仿真的机器人进行畅通无阻的交流的时候,是对谁说话?

(三)激活的途径

在主流传播学领域,意识主体论作为前提基本预设,传播被定义为是理性意识层面对于信息的理解和反应,身体与主体意识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媒介作为中介连接着主体与客体,当然也外在于身体。如今要重新将身体议题引入传播研究中,首先要明确的是传播活动不仅仅是精神交往活动,而且是具体的身体实践活动。欣喜的是具身性(Embodiment)这一概念或许能够成为激活身体议题,重新认识传播和媒介之间关系的重要途径。需要注意的是,传播研究中身体议题的激活并不是要将身体作为传播学的研究对象,而是将其作为研究的切入点,落脚点依然是传播学需要探讨的媒介与人及社会的关系。

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最早对具身性进行系统论述,他论述的具身的主体性(Embodied Subjectivity)概念冲击了自古希腊以来的身心二元对立学说。他从存在身体论出发,“身体之所以能象征生存,是因为身体实现了生存,是因为身体是生存的现实性 ”[8]。他以具身的主体性整合并统一了人类经验的四重维度(对自我的经验、对客体的经验、对他者的经验以及意义赋予),而“身体”被放置在主体性得以显现的中心位置。[9]梅洛-庞蒂的“身体—主体论”主张身体是媒介,是世界与人相连接的桥梁。从中我们能够把握具身性的基本含义,具身性并不是说身体优于心智,而是指“我们的身体行动所具有的控制与引导的功能与过程同样作用于我们的认知活动与社会互动”[10]。因此,我们认为具身立场强调的是心智、身体以及环境三者的一体化而非身体—心智的一元化,更非身—心的二元对立。[11]

在彼得斯看来,梅洛-庞蒂的“身体—主体论”强调了传播中身体“在场”的重要意义。在进入大众传播时代以后,依靠电报、电话、广播、摄影等技术,凭借文字、言语、声音和图像,人们实现了身体缺席在场的交流。彼得斯认为这些都是美丽的乌托邦愿望,“如果我们认为交流是真实思想的结合,那就低估了身体的神圣。虽然这个时代技术已经可以充分地模拟人体,但身体是否真正在场仍然具有重要意义。对‘在场’的追求本身未必会使你更便利地进入对方的心灵,然而它的确可以使你更便利地接触对方的身体”[12]。因此,在彼得斯看来成功的交流需要的是“手拉手”而非“心连心”:“亲临而在场恐怕是我们能做到的最接近跨越人与人之间鸿沟的保证”。

彼得斯对“身体在场”的强调体现出他对于身体—主体论的坚持,但是彼得斯却就此停笔,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理解“在场”与“身体”,智能手机和移动互联网时代加上短视频传播技术,现在怎么定义“在场”?只有面对面的肉身接触才能叫“在场”吗?身体实践在短视频传播中具体表现出什么特征?要回答这些问题,需要引入“身体实践”的概念,“研究实践的理论家的一个核心观点是设想实践是具身的,是以物质为中介的各种系列的人类活动”[13]。从具身性视角入手,从身体实践出发,理解新媒介带来的身体实践的特征,从而理解媒介与社会的关系,或许能够成为激活传播研究中的身体议题的一条有效途径。

接下来,本文试图寻着这一设想途径,以当下社会流行的短视频媒介形式为探讨对象,试探究短视频这一媒介形式带来的有关身体实践方面的变化,进而更全面地理解短视频媒介及其带来的社会影响。

二、视频圈:移动短视频中高度卷入的身体实践

短视频近几年迅速普及,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4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8年12月,网民规模达8.29亿,网民使用手机上网的比例达 98.6%,短视频用户规模达 6.48 亿,网民使用比例为 78.2%。[14]短视频用户规模逐渐增长,“智能手机+移动互联网+短视频”改变了用户生产生活习性(Generative Habitus),身体在这个社会活动过程中催生出新的实践形式。新媒体传播,是依赖高度身体卷入的“即兴表演”,是一种高度依赖意会知识的身体实践。[15]

技术造就媒介千变万化的形态,也在创造人类新的知觉方式。[16]全民参与的视频生产已经成为当下时代的生活构成方式,伴随着短视频传播生活的一代人,其感官和知觉方式会受到移动短视频传播特征的影响。短视频具有典型的碎片化和跳跃性特征,其风靡的现状可以用“视频圈”来描述,德布雷对此有过阐述,“活生生的肉体战线恢复了力量,它使干瘪的言语战线变得哑口无言”[17]。很容易联想到我们生活中在地铁上、餐馆中、文化广场上随处可见刷抖音或者拍摄制作抖音的情景。

快手短视频平台的宣传语是“记录世界、记录你”,抖音短视频平台2019年启用“记录美好生活”官方标语,从中能够看出短视频生产的生活化基调。短视频发端于民间,生活化场景为用户提供了创作灵感和丰富素材,同时这注定短视频的生产和传播离不开身体。在短视频时代,用户参与其中的不是某一感觉器官,而是全身心的参与。

对于短视频的观看者来说,手指向上滑动手机界面,同时调动听觉和视觉的参与,与此同时大脑神经中枢高度参与视频场景中。数字化的再现仿佛置身于其中,形成远程在场知觉感知,虽然物理空间不能到达,依然能够使主体意识沉浸在画面情景中。在四川凉山森林火灾中,27位消防队员和3位当地干部群众不幸遇难,在烈士遗体运送回家的途中,亲临现场的用户从普通民众的视角利用短视频记录下群众送别的场面,观看者通过镜头画面与悲悯的音乐,亦能感受到因一个人感动一座城的中华儿女“万众一心”的同胞之情。

从平民化视角所拍摄的短视频,不管是美食美景还是突发事件,都能给观看者营造身体在场的感知体验。与电视不同的是,智能手机上短视频多采用“竖屏播放”,手指触摸滑动将身体与“赛博空间”进行连接,从而更能带动观看者的主体意识,浏览者暂时忘却了自己所在的物理空间,而进入到短视频空间,虽然肉身可能处在固定的床上、椅子上,或许在厕所里,但十几秒的短视频加上音乐律动使浏览者迅速沉浸视频场景中,从城市到农村、从美丽风光到突发事件,这些通过手指滑动小小手机“竖屏”展现,浏览者的感官和知觉方式发生变化。

作为拍摄者,调动自己的形态、表情、动作展示在短视频中。模仿鬼步舞、挑战热门话题、表演个人绝活、心理情感指导、实用生活妙招、美食烹饪教程等,实践主体不满足于文字展示,而是要现身说法,用亲身实践的影像在场调动浏览者的感官参与,将网民迅速带入场景中。用身体展示本身就带有一种特殊的传递效果,同样的短视频内容如果是用文字或声音进行转述,其中的意味会改变许多,效果也会有所不同。

短视频中重复出现的桥段,通过挑战热门话题、拍同款、模仿拍摄等形式表现,营造出“大家都在玩这个”的共同参与感,社群在场归属感也由此产生。当观看者看到一条新的视频时,会产生好奇心和期待感,渴望同样的段子会有不一样的结果,短视频会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给予满足。短视频被称为“Kill Time”神器,看似短短的十几秒视频,但用户表示“一刷根本停不下来”。根据艾瑞官方统计数据显示,抖音用户平均日使用时间在25—30分钟,用户的全身心沉浸足以说明短视频已经成为用户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三、移动短视频传播时代身体的矛盾

在移动互联网技术的催生下,短视频迅速普及,这具有保罗·莱文森(Paul Levinson)所定义的典型的新新媒介(New New Media)特征,“人人都是生产者和消费者”。在短视频带来的影像传播中,“在线”和“离线”的边界日益融合,正如莱文森所提到的“实际上,我们的在线生活和离线生活日益合为一体,再用这两个术语将其分开越来越没有意义了”[18]。因此,理解短视频传播时代的身体“在场”抑或是“缺席”也不能简单地根据“在线”或“离线”进行二元划分。在传统大众传媒时代,普通民众很难有机会在公众平台上进行自我展示,进入互联网时代特别是移动互联网时代,UGC(用户生产内容)使用户生产门槛降低,“智能手机+移动互联网+短视频平台”使用户随时随地决定远程在场或缺席。

(一)短视频社交:肉身的退场

短视频传播的出现使得交流双方能够置身不同时空,尽管不能“面晤”,但是依然看得清对方的音容笑貌。由于置身于不同的时空,交流双方的肉体在同一物理空间中相互缺席。此外,因为“人的肉体存在和光速是不可兼容的”[19],所以交流双方在同一影像虚拟空间中也相互缺席。

智能手机终端屏幕将物理世界与网络世界分开,身体与机器是有边界的,“监视器屏幕的这一边是牛顿式的物理空间,而那一边则是赛博空间”[20]。短视频社交中的肉体既不能超越物理空间的阻隔,又不能置身于虚拟影像空间,双重的缺席致使身体在移动短视频时代被边缘化,远程短视频交流能解决很多问题而不用“面对面”交谈。但是,身体并没有因此成为被动的肉体,即便肉身在物理空间,但是身体也在努力转化并适应虚拟空间的结构特征,短视频中社交的身体离不开物理肉身,可以将其理解为“身体的返场”。

(二)在线身体:身体的返场

在短视频传播中,用户会认为数字化身就是其本人完全的再现,营造出一种共同在场的错觉。固然可将“在线身体”理解为“身体的再现”,但这很容易使人忽略身体返场过程中所经历的转化与重构,在线身体与物理空间的肉体既不能简单地等同视之,也不能完全割舍开来,将其看作是完全差异的身体。短视频社交平台借助视频和声音创造“在线身体”,利用碎片化的记录和摹写试图呈现物理空间中的身体实践的特征,从而代替缺席的身体实现“返场”。

移动短视频传播时代,看似交流双方能够实现跨时空交流,肉身可以安然地退到“后台”,但基于图像、声音、视频所展示的身体仅仅是一个美丽的泡沫,因为这种无法触摸的数字身体无法拥有物理空间中身体的“灵韵”。这个美丽的泡沫,一旦个体渴望触碰对方有温度的身体时也许就会幻灭,并猛然意识到虚假在场背后横亘着不可逾越的身体距离。[21]不禁想到彼得斯所说:“亲临而在场恐怕是我们能做到的最接近跨越人与人之间鸿沟的保证”,在移动短视频传播时代,我们仍然不能用任何媒介技术取代“面晤”的神圣与体验。短视频传播中,用户不惜跨越物理空间距离,实现亲自见面网红、网红城市打卡、网红景点打卡,就是希望自己的肉身亲临在场。

四、在线身体与肉身之间的“恩怨”

(一)肉身自我展示的身体实践

移动短视频社交平台给每位用户提供了一个表演舞台,彭兰认为自拍者在表演某种参与或某种工作时,他们反而失去了真正的参与或在工作中的投入。[22]短视频通过“自拍”和自身进行主导拍摄或通过别人的帮助进行自我展示,以短视频平台抖音为例,重庆、西安、成都等被称为“网红城市”,用户跨越空间距离利用短视频实现“网红城市打卡”,以证实自己的身体在场,“我分享,故我在场”成为自我表达的新方式,短视频社交平台中的“网红城市打卡”能够带来关注量和粉丝量,这既是人际交往关系的扩大,同时也能转化为社会资本。

以名人作为拍摄对象的身体实践中,实践主体则跨越实际空间距离,拍摄名人或与名人同时出现在短视频中,一是为了突出自身的在场,二是利用名人身体效应,带来消费效益。2019年3月在短视频中走红的沈魏,因以捡垃圾为生但酷爱文学著作,被网民称为“流浪大师”,成为短视频平台上的名人后,他常年的落脚点——上海高科西路靠近杨高南路附近,连续多日遭到网友和各个平台主播的围堵,[23]“大师的视频能吸粉,有了粉丝东西就好卖”“谁能拍到这位流浪大师,谁就能火就能涨粉丝”“大师就是流量,你们要懂得怎么用才行”。在这次“网红流浪大师”事件中,消费主义裹挟下的短视频拍摄将拍摄者和被拍摄者的身体实践都卷入其中,但当事人沈魏的文学功底实际意义则被边缘化。

在短视频传播中,为了吸引他人的注意力,所营造的仅仅是一种影像化的在场,实际空间中在场反而出现了“缺席”的状态。比如为了呈现身体处在博物馆,而实际并没有了解博物馆的历史文化,参与会议活动成了短视频录制及传播,而没有仔细领会会议的宗旨和理念。用短视频记录自己的一次有趣经历,证明自己作为亲历者的自豪,“网红打卡”看似是强调了在场的效果,但是实际上忽略了肉身真实空间的在场,在“网红景点”中,肉身在意的是拍摄角度,关注的是手机里的画面呈现,而忽略了现实空间的在场感受与参与体验。

(二)数字化身体满足自我控制的身体实践

短视频社交平台利用影像将身体置于镜头前,数字化身体能够满足后台肉身对于自我身体的控制,身体不在场有助于个体掌握更多控制权,赢得某些自由。[24]用户利用滤镜、特效、音乐等精心营造的在线身体是用户希望展现给别人的自我形象。某种程度上,用户拥有这种自我形象展示的主动权与控制权。比如利用美化功能克服身体缺陷,利用拍摄角度使数字化身体的呈现趋向完美。

需要注意的是这种自我控制很容易产生人与人之间交往的信任问题,肉身与肉身的接触是信任产生的生物基础。身体出场就假定了某种程度上的信任,即信任自己不会被误解,而且大体上会如其所希望的那样被接受。[25]但是在短视频社交中,在线身体使得信任建立的模式发生改变,信任结构很脆弱,一旦被发现在线身体与肉身不符,便会引发信任危机。

此外,这种自我控制受到短视频社交网络的互动环境和技术的规训。在移动短视频传播时代,用户运用短片进行自我展示与自我控制,但是这种自我中嵌入了技术,所展示的是由技术与身体连接的智能主体,无法摆脱平台的算法推荐技术所形成的隐形标签。用户拍摄短视频强调“在场感”的背后是一种社会性表演,这种自我展示、自我建构、自我认知受控于社交互动环境和技术环境。一方面基于算法推荐的话题热搜影响用户选择拍摄的场景、主题、动作,抖音短视频平台中会设置话题挑战,话题“舞跳得不错”“我怎么这么好看”“像一颗海草海草”都是用户参与度很高的热门话题;另一方面,网民的评论直接影响“他人眼中的我”从而影响自我展示的视角。

(三)技术的介入:“赛博人”的身体实践

“赛博人”的概念来自后人类时代的赛博格(Cyborg)思想。当下技术嵌入人的生物身体,学者孙玮使用“赛博人”概念是想突出技术与人的融合创造出的新型主体正在成为一个终极的媒介。[26]海勒认为当今的主体有两个身体,“表现的身体”与“再现的身体”。“表现的身体以血肉之躯出现在电脑屏幕的一侧,再现的身体则通过语言和符号学的标记在电子环境中产生。”[27]赛博人则使得“表现的身体”与“再现的身体”随时进行分离或者融合。

所谓技术具身,意味着技术已经融入我们的身体经验中,它不能被理解为外在于身体的工具。[28]在短视频传播中,算法推荐技术根据用户肉身所在的空间、时间、地理位置以及用户的兴趣爱好进行个性化推荐,用户的身体观看行为直接影响算法的下一次推荐,同时这又直接影响下一次的身体观看行为,所以此时的个人主体意识是技术融合身体经验后形成,这便是“赛博人”的智能主体。移动短视频传播中,短视频平台不仅仅是一个社交工具,亦是人类生存方式的一部分。在短视频传播中,移动网络中的节点是赛博人主体,它一面连接着技术,一面连接着身体,并最终影响人对于世界的认识和感知。

定位于5G时代视频社交的应用抖音“多闪”于2019年1月上线,正如其所蕴含的寓意(每一个用户,人生都有非常多的点滴,用户价值是记录分享生命中的点滴[29])一样,“短视频+社交”的目标是每一位用户记录分享自己生命中的点滴。与目前人们已经习惯的文字、语音社交相比,短视频社交更注重身体的即刻远程在场,能及时调动视觉听觉,实现主体与主体的交流。可是我们一生时间有限,这只能允许将有限的时间给予有限的人面对面接触,对于其他必要的人际关系的处理,短视频的身体实践是最大模仿亲临在场的远程在场,尽管它依然不能取代面对面接触交流的神圣,但是基于影像的身体实践恐怕是解决人精力的有限性与交流面对面的普遍性要求之间的矛盾,实现最大模仿面对面交流的可能性。

五、小结

中国迎来5G时代,短视频社交成为未来的趋势,短视频进入人类的生产生活当中,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人类的生存方式。移动短视频时代,身体传播高度卷入其中,从身体实践的视角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短视频带来的变化。短视频依托着智能手机与移动互联网深入用户的日常生活中,重构了“在场”与“缺席”的含义:肉体的在场因为关注短视频的自我展示反而造成了物理空间的缺席,物理空间上的缺席因为数字化身体的展示反而营造出共时的在场。

保罗·莱文森发现媒介的演进具有“人性化”趋势,与传统媒介电视时代影像传播不同,短视频能够做到即刻远程身体在场,媒介史某种程度上也是不断提升再现能力的演化史。媒介在挣扎和回归的矛盾中摆荡,描画出一条依托肉身—脱离肉身—回归肉身的进化轨迹。人类的具身性和媒介的关系值得传播研究的关注,从身体视角认识短视频传播,能够突破传统大众传播研究的理论模式,从而深刻认识短视频给人类生活带来的影响和变化。

注释:

[1] Gabriel Weimann, Nirit Weiss-Blatt, Germaw Mengistu, MayaMazor Tregerman, Ravid Oren. Reevaluating“The End of Mass Communication?”[J]. Mass Communication and Society. 2014,17(6),803-829.

[2][6][15][28]孙玮.交流者的身体:传播与在场——意识主体、身体—主体、智能主体的演变[J].国际新闻界 ,2018,40(12):83-103.

[3]刘海龙.传播中的身体问题与传播研究的未来[J].国际新闻界,2018,40(2):37-46.

[4] Apostolopoulos J G, Chou P A, Culbertson B, et al. The Road to Immersive Communication[J]. Proceedings of the IEEE. 2012,100(4):974-990.

[5][12][美]约翰·杜翰姆·彼得斯.对空言说:传播的观念史[M].邓建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351,386.

[7][英]克里斯·希林.身体与社会理论[M].李康,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8][法]莫里斯·梅洛-庞蒂(2001).知觉现象学[M].姜志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216.

[9] Fusar-Poli,P, Stanghellini,G. Maurice Merleau-Ponty and the “Embodied Subjectivity”(1908-61)[J]. Medical Anthropology Quarterly, 2009,23(2),91-93.

[10] Lindblom,J. Embodied Social Cognition[M]. 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Switzerland,2015.

[11]刘海龙,束开荣.具身性与传播研究的身体观念——知觉现象学与认知科学视角[J].兰州大学学报,2019(2).

[13][美]斯蒂芬·特勒.抛弃意会规则手册——学习与实践.西奥多·夏兹金,卡琳·赛蒂纳,埃克·冯·萨维尼,主编.当代理论的实践偏向[M].柯文,石诚,译.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

[14]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4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R/OL].360doc个人图书馆.[2019-02-28].http://www.360doc.com/content/19/0228/19/3175779_818194579.shtml.

[16]孙玮.融媒体生产:感官重组与知觉再造[J].新闻记者,2019(3):27-31.

[17] [法]雷吉斯·德布雷.媒介学引论[M].刘文玲,译.陈卫星,审译.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4:47.

[18] [美]保罗·莱文森.新新媒介[M].何道宽,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4.

[19] [加]梅蒂·莫利纳罗,科琳·麦克卢汉,威廉·托伊.麦克卢汉书简[M].何道宽,仲冬,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626.

[20] [美]马克·波斯特.第二媒介时代[M].范静哗,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25.

[21] [24]刘婷.在线社交中的身体悖论[J].新闻界,2018(10):65-74.

[22]彭兰.自拍:一种纠结的“自我技术”[J].新闻大学,2018(5):45-55,76,148.

[23]上海“流浪大师”成网红 有主播从外省市赶来直播. 四川网络广播电视台.[2019-03-21].http://www.sctv.com/news/society/201903/t20190321_4124034.shtml.

[25] [德]尼古拉斯·卢曼.信任:一个社会复杂性的简化机制[M].瞿铁鹏,李强,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52.

[26]孙玮.赛博人:后人类时代的媒介融合[J].新闻记者,2018(6):4-11.

[27] [美]凯瑟琳·海勒.我们何以成为后人类:文学、信息科学和控制论中的虚拟身体[M].刘宇清,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5-6.

[29]张超.抖音“多闪”正式发布!定位5G时代视频社交[EB/OL].搜狐网. [2019-01-15].http://www.sohu.com/a/289131907_9998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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