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出现《黑人驾驶者绿皮书》——兼述20世纪60年代美国黑人的社会状况*

姜照 王婷

(1.华侨大学华侨华人研究院 福建厦门 034000；2.辽宁师范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 辽宁大连 030000)

美国影片《绿皮书》在2019年2月底获得了包括美国奥斯卡最佳影片在内的三项大奖，备受瞩目。在中国上映后的第四天，就成为单日票房冠军，荣膺电影评分网站“豆瓣”近十年以来的奥斯卡最佳影片。事实上，电影《绿皮书》是以著作《黑人驾驶者绿皮书》为线索，根据真实故事改编而来的影片讲述了一位黑人钢琴家和一名白人司机跨越种族与阶级的友谊之旅，矛头直指20世纪60年代美国社会的种族隔离，并对此丑恶的行为予以无声的鞭挞。20世纪60年代初是民权运动发展的关键阶段。1963年马丁·路德·金在华盛顿发表演讲——《我有一个梦》，达到黑人民权运动的高潮。美国早期的民权运动史研究主要集中于论述全国性的民权运动、领袖和政治制度。[1]近二十年来，新的研究拓展到地方史、民众史、社会史及妇女史等领域，并取得很大成就。由此出现了所谓“碎化”的问题，这促使民权运动研究在既有成果上进行综合研究。[2]在国内，对美国黑人民权运动的研究聚焦于历史问题的考察，梳理运动发端和发展的整个过程，强调黑人追寻平等权利的价值。本文将在回顾学术史的基础上利用与美国政府有关的档案、国会调查报告、民权运动资料集等文献，考察20世纪60年代初美国黑人种族隔离下的社会状况，分析推动民权运动发展的背后力量，在何种程度上促进黑人的又一次解放。

一、黑人困境与种族歧视

黑人问题是美国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也是联邦政府长期关注的一大难题。托克维尔认为“黑人将成为威胁美国未来的灾难”。[3]美国是多元民族混合的大熔炉，对美国来说，种族差异的先天存在，是种族问题根深蒂固的历史原因。1783年美国正式独立后，北方工商业主的经济形态为资本主义经济，南方奴隶主则主要经营种植园经济，双方在建国后互为妥协后，共同制定出1787年宪法。其中涉及“五分之三”条款，即黑人奴隶的人口折为五分之三后，计入各州人口总数，这是美国政府初次以法律的形式确立种族歧视的时期。19世纪60年代美国经过南北内战，奴隶制的废除虽然使部分黑人奴隶获得了法律意义上的自由，但绝大部分黑人难以享受真正的公民权利。重建结束后 ，南部各州设置选举条件，规定缴纳税款和文化测验才可以参加选举，实际上剥夺了大部分黑人的选举权。经济上限制黑人的职业，黑人只能在各州从事农业或家仆劳动，负担极重的劳役偿债制。1896年，联邦最高法院在铁路客运中确立了白人与黑人“隔离但平等”的原则。19世纪末期，三K党和白人暴徒等种族主义组织对黑人的滥用私刑及其他恐怖主义活动，使黑人丧失了基本的人身安全保障。20世纪初，威尔逊总统在住房、教育以及联邦政府的行政部门中加剧了种族隔离。[4]20年代，沃伦·哈定总统坚决反对种族平等，强调黑人和白人之间存在根本差别。[5]美国罗斯福实行新政期间，上述情况才略有改观。新政并未提出对抗种族主义或协助黑人方案，但是救济计划却使黑人能够获得低报酬的工作，而且禁止对国防工业员工歧视，在内阁中任命了许多黑人阁员。尽管这些措施保障了黑人最基本的权利，使他们的生存环境获得好转，但他们的社会状况转变缓慢，黑人总体上仍处于政治上无权、就业困难、经济地位低下、受教育水平差等现实的不平等之中。总之，美国社会对黑人的隔离与歧视渗透到生活领域的所有层面，黑人没有获得自由，在镣铐声中过着悲惨的生活。这不能不促使黑人群众在60年代掀起更大的斗争浪潮。

二、黑人城市化与自身力量的壮大

20世纪初伴随美国经济的持续发展，南方大批黑人进入北方，黑人城市化水平不断提高，催生出1955-1968年波澜壮阔的黑人民权运动。在城市聚居区内，黑人能够体会到与白人社会的差别，也更能够感受到来自白人的歧视、隔离与不公正。因此会促使黑人形成自己的权利观念与平等意识，通过自身力量推翻不合理、压迫性的种族制度。

（一）黑人城市化的形成。大约1910年开始到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黑人城市化，源于大规模的黑人移民运动。这场持续的移民运动，造成黑人地域分布的明显变化，美国各个州都有不同比例的黑人。在1910年以前，大部分的黑人居住在南部种植园地区，由于一站、二战对劳动力的刺激，黑人持续外移，主要是移向北部和西部的工业州。20世纪40年代，这些工业州黑人人口的增长是白人人口增长的5-10倍。20世纪50年代，已有三分之一的黑人居住在南部以外的地区。在此之前，只有十分之一的黑人生活在这些地区。[6]由于各个城市黑人人口持续增多，势必加剧了与白人之间的就业竞争，造成白人进一步的敌视。“种族主义不单单是个黑人问题，它是美国的问题”。[7]

（二）黑人力量的壮大。黑人力量作为一个概念，第一次是在学生非暴力行动协调委员会主席的演讲上提出来的。黑人力量是“对这个国家黑人的一个号召，叫他们团结起来，认识自己的传统，形成一种团体的意识”。[8]主要体现在以下三点：

1.经济条件改善，阶级结构变化。二战是美国经济稳定繁荣的时期，在战争中它远离战场，充当军火商，极大地释放了自己的生产潜力；二战后美国成为金融中心与工业强国，输出资本与产品，遍及世界各地。这个过程中，黑人离开农村投入到城市的工业生产中，通过自食其力获得较为稳定的收入，甚至一部分黑人上升为中产阶级。1910年，73%的黑人生活在广袤的农村，在最大的城市中，黑人人口也不足10万；1969年，73%的黑人已经生活在城市，而且其中的三分之一生活在像新奥尔良、亚特兰大等特大城市。就业的改变使得黑人人口的阶级结构也发生了变化，工人阶级队伍迅速扩大，一些新的思想行为和准则开始出现在这些黑人身上，没有人再愿意接受不公，逆来顺受。这些经济条件与阶级结构的变化成为黑人民权运动的前提。

2.出现黑人聚居区，政治力量崛起。黑人的流动不仅改变了美国种族的地域分布，而且拥有了独特的政治意义。其一，美国黑人的迁移带来了生活场所的定位，黑人只能够与黑人生活在固定的街区，现实的贫困使黑人聚居区逐渐沦为犯罪的温床。此外，聚居区中的黑人缺乏与白人一样的平等与自由，而且愈益深刻地认识到自身与白人之间难以逾越的权利鸿沟。反过来又促进了黑人间的密切联系，比如在各城市聚居区成立社会团体、教堂、学校等公共机构，增强了黑人民族间的凝聚力与认同感，有利于黑人领袖的诞生。其二，由于黑人人口主要流向了工业州，这些州对公民权的限制较少，黑人移入这些州后容易获得选举权，因此黑人选民的政治站位在总统选举的关键时期，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甚至会产生决定性的作用。根据1940年的人口统计数据，在纽约、新泽西、宾夕法尼亚、俄亥俄、密歇根和伊利诺伊州，黑人人口已经构成了4%-5%的潜在选民。[9]黑人选民成为政治人物值得去争取的对象。

3.黑人思想解放，自信心增长。二战之前，黑人长期接受特定教育内容，宣扬白人优越论的观念，耳濡目染白人对自身的种族暴力。二战之后，西方世界战火纷飞，黑人不再相信白人至上论，又加之非洲争取独立的民族民主运动蓬勃开展，黑人对自身的历史和文化有了空前的自豪和骄傲。1955年4月亚非万隆会议的召开吸引了美国黑人的关注，并产生了巨大的反响。

三、民权运动在60年代初的发展

（一）民权运动力量的整合。60年代初，全国民权组织和白人自由派已经联合广大黑人，一方面推动斗争深入发展，另一方面促使联邦政府采取积极举措，使得民权运动向高峰推进，最终通过联邦立法，给予黑人更多的平等权利。在许多民权组织中，影响最大的当属“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全国城市联盟”和“争取种族平等大会”。这些组织分别成立于1908、1910和1942年，主要负责解决黑人困难、组织黑人示威、依靠法律保障黑人权益等，在60年代初形成紧密合作，共同协商彼此的行动。它们先后对饮食、交通等行业的种族隔离发起挑战，都取得了胜利，并于1954年使联邦最高法院废除了在公立学校延续60年的“隔离但平等原则”，该活动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白人自由派在黑人民权运动中也发挥了积极作用，自由派是历史上美国革命的产物，主张无差别的对待所有国民。20世纪30、40年代自由主义盛行，副总统亨利·华莱士是美国自由主义的代表人物，公开反对种族主义、提倡黑人平权，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作是联邦政府对黑人民权意向的表达。联邦政府在南方重建后，实际上在黑人问题上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放纵了南部的黑人问题。[10]在30年代政治思潮变化与罗斯福总统实行新政的前提下，杜鲁门、艾森豪威尔任职总统时期，都在不同程度上出台了政府规划与行政命令，受惠于黑人。杜鲁门总统在1948年禁止联邦政府内存在种族歧视，并下令司法部调查民权法案。艾森豪威时期在1957年小石城事件中，派遣陆军进驻小石城，保护黑人学生。直到1964年和1965年约翰逊政府通过《民权法》，彻底废除了南部地区的种族隔离制度。

（二）民权运动的主要斗争。60年代初，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思想在南方黑人中受到欢迎，在这一行动思想的指导下，黑人开展了包括静坐运动、自由乘坐运动和向华盛顿进军等一系列运动，旨在反对隔离、争取选举权。北部各大城市的黑人也进行了反对就业歧视、居住隔离等抗议斗争。这一时期的运动充分体现了各地黑人团结一致、勠力同心的斗争精神。在1960年的静坐运动中，南北各地的黑人学生在咖啡馆、餐馆参加静坐运动，对城市中歧视黑人的公共设施、公共场所表示抗议。此次运动涉及美国20多个州，参与抗议的学生达20多万，迫使200多个城市的餐馆废除种族隔离。1961年民权组织中的黑、白人乘坐自备的公共汽车从首都华盛顿到南部各州，向沿途设置种族隔离的车站设施挑战。1963年的进军华盛顿运动，来自全国50个州的25万的黑人代表参加举行了和平大示威，将战后的黑人民权运动推向了顶峰。

四、结语

民权运动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黑人自身力量的壮大与种族隔离的压迫是民权运动兴起的根本原因。在民权运动发展过程中，它开创了游行示威、静坐、非暴力的群众性大规模罢工等斗争方式，埋葬了种族隔离制度，鼓舞了美国以及世界其它地区被压迫人民的斗争。民权运动既推动了美国民主社会的发展，也为全世界树立了一个斗争的榜样，具有伟大的历史意义。在20世纪60年代黑人民权运动的背景下，黑人于美国社会生活中所遭遇的种种歧视和不公，直观地体现在著作《黑人驾驶者绿皮书》中。据此书改拍的影片《绿皮书》能够广受赞誉，得益于50多年前的民权运动，也反映了今天广大人民反对种族歧视、拥护黑人平权的立场，这是历史的进步。尽管如此，由于美国黑人总体上与白人的经济状况、社会地位等存在差异，在短期内实现全方面的事实平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