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

赵明智

二舅从小不爱读书，他天性好动，但做农活儿是行家，有时甚至无师自通。

年长母亲四岁的二舅，与母亲最亲，他们满腔热血，一心报国，决心不做亡国奴。抗战时期，二舅和母亲背着家人，悄悄地加入了地下党组织。

在当时，军需物资匮乏，尤其是粮食、药材等。二舅进山采集中草药，组织村民筹集军粮。二舅很有号召力，他首先把自家仅有的越冬粮食交出来，动情地对大家说：“乡亲们，我们的同志在和敌人拼刺刀！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能过上太平的、不受欺凌的日子，他们命都不顾了，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点儿粮食都舍不得吗？”乡亲们深受感动，纷纷拿出了自家的粮食、药材、布匹、棉被等，支援前线。

二舅带领青年突击队往前线运送军粮等军需物资，每次返程后，二舅如同胜利归来的大将军，他感到无比的欣慰与自豪。二舅也曾负过重伤。一次自前线向后方转移伤员时，不幸被流弹击中，他被送回家时，浑身是血，不省人事。母亲几天几夜守护在二舅身边。二舅醒来后，见到母亲哭得两眼通红，心疼又风趣地对母亲说：“我的小妹还没有出嫁呢，我怎么会死呢？”他很认真地告诉母亲，他见到马克思了。二舅的幽默，给了母亲无尽的欢乐。母亲一直是二舅的得力助手，母亲担任青年妇女队队长期间，组织妇女不分昼夜地纳鞋底、做军鞋，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救治伤员。

几天几夜的鏖战之后，伤员被陆续转移到后方。夜里，二舅带母亲悄悄来到伤员集中地。年龄只有十几岁的母亲，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母亲告诉我，当时已经没有什么怕的概念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救人！”

二舅结婚后，他们夫妻恩爱，在多子多福的思想影响下，生育了四儿四女，一度让这个家庭举步维艰。二舅妈整日忙碌儿女的衣食住行，常常焦头烂额，二舅也只得埋头田间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分昼夜。但二舅把家庭管理得井井有条，儿女言听计从。渐渐地，儿女长大成人，长子参军，很有出息;女儿考学，扬眉吐气。二舅那累驼的背、苦弯的腰，也得以舒缓伸展了。过年了，我们去给二舅拜年，二舅家大门外醒目地挂着“光荣军属”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我和母亲是多么的羡慕、向往。儿时的我，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二舅无论有多苦，日子过得有多艰辛，从不让姥姥知晓。他对姥姥总是笑脸相迎，在姥姥面前总是恭恭敬敬，百依百顺。刚刚年过花甲的二舅满头银发，看上去犹如年过古稀，但他依然谈笑风生，豁达开朗。母子相处得非常融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姥姥过世后，二舅一度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孤僻，有点古怪。他很自责，总觉得没有照顾好姥姥。无论母亲怎么解劝都无济于事。

家庭琐事也使得二舅十分苦恼，曾对母亲说过這样的话：“儿大不由父啊！”十几年军旅生涯，受部队教育熏陶的长子，对二舅的性格做派很难接受。渐渐地，父子之间的矛盾与日俱增，水火不容，二舅也很难理解，十分苦恼。

二舅是个热心肠，村里办喜事，二舅自然是跑前忙后，安排料理。一直以来，但凡婚丧嫁娶，红白喜事都是如此。久而久之，二舅的办事能力、效率不断提高，深得人们的信任、好评，料理此类事务已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二舅喜欢热闹，活跃场面气氛是二舅的强项，但其长子觉得有些过分，很尴尬，尤其难以忍受不堪入耳的言语。事后互不相让，发生了争执。一怒之下，二舅将手上的茶杯摔得粉碎，失控的长子顺势抄起身边的暖水瓶，狠狠地砸在地上。顿时，二舅束手无策，目瞪口呆……

黄昏，二舅走出了家门。两天后，在机井旁边发现了二舅穿过的布鞋……时年，二舅刚刚六十六岁。

责任编辑：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