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区别于机器人的服务
2019-12-14刘荒田
刘荒田
午间我和友人相约,在旧金山下城阔街附近吃午餐。去哪一家?略加讨论,我们决定去友人开的日本餐馆。
路上我们谈起两个和饮食有关的新闻:一个是比萨外卖店从接听电话、按顾客要求制作到用无人机送货,全部不要人工;另一个是德国发明的智能厨房烹调中国菜全按预设程序,不假手于人。于是我揣测:在旧金山这个高科技中心,何时可光顾“无人”餐厅,机器人做侍应生是否善解人意?
走进餐馆时,用餐高峰期已过,看到三张桌子空着,我们径直前往就座。年轻的服务员迎面拦住,问:“你们几位?”我说:“两位。”他说:“请稍等。”我皱皱眉。他看到我不快的表情,解释道:“这些都是四人桌,两人桌的客人快离开了。”我表示理解。
站在过道上,我和友人边聊天边等。我接上刚才的话题:“你说,这位年轻人的智商,机器人可学得来?”
两人桌的客人故意让他难堪似的,付了账还不走。这位服务员坚持要我们等,而四人桌依然空着。同去的友人微笑着对服务员说:“我们能不能坐那里?反正这十多分钟都没人坐……”对方摇头,又解释了一次。我在一旁恭维他:“你真聪明……太聪明了。”意思是:安排客人就座必须灵活,不能让人无故久候。他听出我的话里有刺,但没有发作。
又过了漫长的八分钟,两人桌的健谈女士起身离开。我站得太久,这位服务员收拾好盘碟,用湿毛巾抹过桌面,我立即坐下。他久久不来,不知是报复还是有事。他终于现身,我指着桌面说:“太湿了。”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这么快坐下来干吗?”意思是,我本该等他再抹一次,但他不会绕弯子,把刚才憋的气向我撒了。
我的回应是:拉了拉友人的胳膊,立刻离开。为免让年轻人难堪,我没有解释,但我会对身为老板的友人投诉:这位服务员脑筋太死,不称职。
事是小事,我和友人都一笑置之。它的价值只是我们讨论机器人和人的服务水准时的参照。到此为止,由机器人带客人就座应也能胜任。下一步,看客流最新动态,揣摩等待者的心理。这一步机器人难以做到,至少不能针对客人越来越不耐烦的神态,从速改变初衷,延请入座。机器人对付得了数字,但难以理解无法量化的情绪,处理不了食客细微的变化,如全靠意会的脸部表情、说话腔调。所以,我认为截至现阶段,再高级的机器人也取代不了善解人意的资深服务员。
次日上午,我去星巴克买咖啡,发生的一桩小事对这一道理做了印证。因为时间尚早,只有一位做兼职的女大学生当值。她背对柜台,忙于清洁咖啡机,不知道等待的客人已达五位。大家都出于礼貌,没有干咳一声或打招呼,十分钟以后,她把活干完转过身来,露出尴尬的神色。
由此,我又想起机器人。星巴克的小姑娘如果想超越在“标准化”与“不间歇地干活”两方面占尽优势的机器人,就该学会一种基本功——不长时间背对顾客,务必每隔一两分钟回头看一看。有关服务,极紧要的原则之一是尽可能不让客人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