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运动的社会革命逻辑及其百年实践
2019-12-13
五四”运动不仅是一场思想文化革命,同时也是一场具有深远影响的社会革命,对之后百年的中国社会产生了重大影响。“五四”运动之后百年中国社会发展变迁都是在其延长线上推进,是对“五四”运动内在社会革命逻辑的历史阐释和实践。“五四”运动开启了百年中国社会革命的序幕,奠定了百年中国社会革命的基本逻辑和基本模式。“五四”运动的社会革命逻辑对当下中国社会发展改革亦具有启示意义,是推进中国社会不断变革进步的精神力量。本文在阐述“五四”运动社会革命逻辑的基础上,评述“五四”运动社会革命逻辑在中国百年来的实践历程,指出“五四”运动社会革命逻辑对新时代全面深化改革和推进社会自我革命的重要意义。
一、“五四”运动的社会革命逻辑
“五四”运动的发生应近代中国救亡图存和政治社会转型的需要,具有深厚的社会根源,也对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正如“五四”运动追求的那样,不能把自身局促成新知识分子参与的精英运动,他们也是参加处理诸如妇女地位、劳动环境、人口问题等论题的社会运动。[1]因此,“五四”运动具有社会革命的蕴意,是一场全方位的民族觉醒和社会革命活动。“五四”运动的社会革命逻辑,蕴涵在“五四”运动产生的社会根源与政治起因、“五四”运动的主要参与力量和领导力量、“五四”运动的价值追求以及“五四”运动之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对中国社会革命的主导等多个方面。“五四”运动社会革命逻辑概念的提出,有助于在更大的范围内认识“五四”运动的广度和深度,丰富对“五四”运动的再理解和再阐释。
(一)社会革命是推动中国社会进步的必然选择
中国传统社会以儒法道思想互补作为思想文化特征,以小农社会作为主体,在思想文化和社会主体以及政治制度方面具有高度稳定性,历经两千多年而未有根本变化,有人将这种状态称之为中国社会的超稳定结构。中国社会超稳定结构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政治专制传统和思想文化禁锢政策导致中国社会在春秋战国之后再未发生轴心突破,导致中国社会长期在专制政治传统中形成治乱循环的历史怪圈。自鸦片战争以来,西方列强通过武力打开中国大门,西方外来思想文化逐渐进入中国,中国传统的超稳定结构不能适应“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而面临解体的局面。因此,从思想文化的变革入手,推进中国社会变革,以应对迅速变化发展的国内外局势,逐渐成为中国思想界的共识。
辛亥革命作为政治革命,虽然从形式上推翻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帝制统治,但辛亥革命之后中国的社会政治状况仍不尽如人意,帝制复辟之情形轮番上演,军阀混战经年不息,大多数社会民众依然愚贫弱私。这是“五四”运动前中国社会政治的基本状况。虽然辛亥革命未能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的社会结构,但是为中国社会结构的变迁提供了政治条件。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认识到,若不从属于社会范畴的思想文化上进行革命,中国社会进步运动将成为无根之木,难以产生持续深刻的影响。因此,以思想文化革命为切入点,开展包含思想文化、生活方式、伦理道德等为主要内容的社会革命,是中国社会进步的必然选择和基础工程。另一方面,社会革命不同于政治革命,其所涵盖的范围和对整个社会的改变更广更深,是社会转型的根本动力。同时,社会革命的深入发展可以为进一步的政治革命创造社会条件和提供社会基础。
通过社会革命推动社会进步,是“五四”时期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在对中国社会进行分析和借鉴西方社会进步经验基础上得出的重要经验。晚清至民初的一系列政治改良和政治革命的结果,让其中一部分参与者陷入深深的疑虑之中,一时难以找到中国的出路,也无法从根本上扭转中国的命运。但这一时期逐步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知识分子,在观察政治社会的过程中认识到单纯的政治革命难以达到改变中国积贫积弱现状的目标,需要对传统专制保守的思想文化进行改变,建设现代的社会思想文化。如此,才是改变中国命运的治本之策。“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重要人物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等人都曾汇聚在北京大学探讨中华民族复兴之路,宣传民主与科学,倡导思想解放和个性解放,展开学术争鸣和思想斗争。[2]其他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无不是抱定创造新思想、新文化、新道德,开展社会革命的宗旨而进行奋斗的,他们以文学革命作为先导,倡导新的文化形式和内容,开时代新风,迅速掀起改良社会精神结构的新文化运动,成为“五四”运动的主题和新的历史形势下推进中国社会进步的主要方式。
在开展新文化运动的同时,“五四”时期的先进知识分子也注意到,18世纪以来欧美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政治革命固然重要,但是以文艺复兴和科技革命为逻辑起点与主要内容的社会革命,对西方国家的崛起起到了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他们中一部分先进分子更加自觉地意识到,西方列强的迅速崛起主要得益于社会的结构性变革带来的创造力迸发以及由此而来的社会生产力的巨大发展,从而为造就强大的国力奠定了雄厚的社会思想文化基础。
(二)人民群众是决定中国社会进步的根本力量
不同于晚清至辛亥革命期间各种改良、革命运动是由社会政治精英发起并作为主要的参与者,“五四”运动从形态上看是一场有广泛群众基础的人民觉醒运动。从整体上看,“五四”运动并非一个时间节点上的独立历史事件,而是一个由新文化运动逐步深化,成为一个包罗文学革命、道德革命、政治思想革命的社会综合革命运动。在这一过程中,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参与者以改造社会思想为己任,开展启蒙运动,打破中国传统思想专制传统,通过文学革命的形式教育和发动民众,提升全社会的觉悟,在更大范围唤起群众对国家民族命运的关注。
“五四”时期,从北京、上海这样与外国接触多、文化思想繁荣的城市到安徽、湖南、四川、云南等地方一些边远县城,都有各种传播新观念、新思想、新伦理、新科学的杂志报纸存在。在“五四”时期众多的报纸杂志中,以陈独秀主持的《新青年》影响最大,引领“五四”时期的思想文化潮流,对“五四”运动中群众的思想启蒙和组织宣传产生了重大影响。陈独秀《〈新青年〉 宣言》 一文中说: “我们相信世界各国政治上、道德上、经济上因袭的旧观念中,有许多阻碍进化而且不合情理的部分”,[3]5这种追求进步的观念深刻影响了当时的先进知识分子和广大人民群众。
“五四”运动从内容而言,包含文化革命、群众运动与反抗帝国主义等多重含义,既是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也是精英知识分子与普罗大众的互动统一。精英知识分子通过文学的宣传启蒙,唤醒广大群众特别是青年学生对国家命运的关注,当社会革命思想达到一定程度时,在内外因合力作用下,组织群众开展反对帝国主义侵略欺凌和北洋政府软弱出卖国家利益的行径,爆发了1919年5月4日天安门广场集会游行表达诉求的学生运动。这场史无前例的学生运动迅速向全国各地扩散,作为中国近代工商业发源地的上海工人、商人发生罢工罢市,在知识分子、学生、工人和商人的共同努力和支持下,北洋政府最终妥协,未在巴黎和会有关中国问题的协议上签字,“五四”运动取得重大胜利。“五四”运动在国内形成的舆论力量和对政府的外交影响,反映了人民群众的觉醒,说明人民群众的支持和参与是“五四”运动取得重大胜利的决定性因素。“五四”运动使追寻中国出路的先进知识分子看到蕴藏在群众中的巨大力量。从此,宣传群众、动员群众、组织群众成为中国革命的主要方式和基本特征。
“五四”运动的思想文化启蒙,极大地增强了中国的进步力量,以李大钊、陈独秀等知识分子为核心的一批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登上历史舞台,并成为中国思想界的重要流派和政治上的重要力量。“五四”运动中工人无产阶级的觉醒,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提供了群众基础,也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奠定了思想、群众与组织基础。“五四”运动之后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是中国的先进分子对群众力量在推动社会进步中重要作用充分认识的结果,也是群众运动组织化的现实需要。中国共产党的创建者正是在“五四”运动中看到人民群众的力量,认识到只有将人民群众组织起来,建立以人民群众为主体的政治社会组织,发挥人民群众的积极性、能动性、创造性,才能实现中国独立富强民主的目标。“五四”运动是对人民群众是历史创造者和推动者这一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基本观点的中国注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自“五四”运动起,开始奉行并实践这一基本观点,并在之后的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过程中不断丰富并发展。
(三)爱国进步民主科学是中国社会革命的价值主线
对于“五四”运动的精神,站在不同的立场、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认识,但考诸历史事实,贯穿“五四”运动的价值主线可以概括为爱国、进步、民主与科学。这四种价值从不同的层面阐明了“五四”运动的起因、性质及所追求的核心目标。
“五四”运动的社会背景和历史动机是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面对辛亥革命之后中国的现实政治社会局势,在迷茫之中探索出路的实践。广义的“五四”运动从1915年《新青年》 创刊为标志开始,在文化思想层面探讨近代中国落后于西方的原因,并从思想文化改造入手,为中国的新生奠定基础。经过《新青年》、 《新潮》 等介绍和传播先进思想文化的杂志四年多的思想启蒙,中国社会知识分子特别是青年学生的思想为之一变,认识到思想文化在中国社会进步中的重要性,接受新思想洗礼的青年知识分子普遍具有关心国家命运和民族前途的情怀。狭义“五四”运动的直接起因,是对北洋政府外交不满的集体性表达。1919年4月,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列强在巴黎和会上提出将德国在中国山东的特权转让给日本,这个消息传到国内后,思想文化界反应激烈,北京青年学生群情激愤,纷纷表达对北洋政府无能外交的反对和西方列强损害中国主权利益的愤慨,最终导致1919年5月4日北京学生天安门集会游行的发生。“五四”学生运动的爆发,充分反映了中国青年学生的强烈爱国情怀,这种爱国情怀正是近代以来中国虽经列强屡次入侵,但都顽强反抗并通过自身的努力屹立不倒、不断发展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进步观念是近代中国社会追求的基本价值观念之一。严复将赫胥黎的进化思想翻译传入中国后,进步观念迅速被中国先进知识分子所接受,并对中国“天不变、道亦不变”的传统政治文化思想发生冲击。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结构的经济基础是小农经济,与之相应的政治制度是“儒法道”互补形成的专制政治传统,这与近代以来西方生产工业化、社会交往商业化和政治民主化的现代趋势不相容。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在与西方列强的交往中所发生的历史事件也证明,中国在科技、经济、文化以及政治制度等方面全面落后,难以在与西方的斗争中取得胜利。“五四”运动正是在对近代以来中国与西方交往历史反思的基础上,对更长历史时段的中国历史进行重新认识,认为近代以来中国的被动挨打局面的深层原因主要是中国的思想文化不适应时代发展的趋势,需要从根本上进行转变,创造新的思想、文化、道德、伦理以及与之相匹配的社会政治制度。“五四”运动深刻系统地批判了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中保守落后的内容,探索建构中国新的思想文化体系并初步进行实践。因此,“五四”运动是反对保守落后,追求中国进步的伟大社会运动。“五四”运动之后,进步的价值追求和历史观念深深植入中国社会的思想观念结构之中,成为评判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人物、事件、政策和举措的主要标准。
“五四”时期的标志性刊物《新青年》指出,“德先生”和“赛先生”是改变中国所必需,并竖起民主和科学的大旗,迅速受到当时思想界的认同,成为当时以及之后思想界论述中国前途的主流话语和价值共识,成为普遍历史记忆中新文化运动的典型标识。[4]“五四”运动时期的民主和科学是在借鉴西方近代化经验基础上对中国传统政治社会作出反思后提出的概念,具有明确的针对性和鲜明的价值导向,切中中国发展要害的对症之策。作为“德先生”的民主是相对于专制而言,认为专制政治是中国社会长期难以进步的制度因素,专制阻碍思想文化的自由和人个性的发展,导致中国思想文化的停滞不前。中国要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生存并发展,需推翻传统的专制制度,建立起民主自由的国家制度。作为“赛先生”的科学是相对于迷信、愚昧、无知等概念而言,认为欧洲自文艺复兴以来,科学发明创造的产生和发展,是欧洲兴起的关键性技术因素。中国传统的科举制度之下,思想文明保守僵化、迷信盛行,民众长期处于愚昧无知的状态,科学作为新的思想方法,对改造中国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具有关键作用。“五四”之后,中国思想界认为,中国人应该建构以科学为中心的人生观,发展科学的教育文化体系,促进国家工业、商业以及整个社会的发展。
爱国、进步、民主与科学的“五四”精神不但在当时产生了重大影响,成为文化思想的主流,其深远影响延续至今,并将继续发挥作用。自“五四”运动至今一百年中,中国的社会发生深刻变革,支撑中国社会深刻变革的精神力量和价值原则就是爱国、进步、民主与科学的“五四”精神,中国百年的社会变革的动力也是爱国、进步、民主与科学的“五四”精神。可以说,“五四”精神贯穿中国百年社会变革的各个方面,是中国百年社会变革的精神主线。
二、“五四”运动社会革命逻辑百年实践的历史脉络
“五四”运动重塑了中国思想文化的精神特质,其蕴涵的社会革命逻辑更是影响了此后百年中国社会变迁的模式和方向。如果说“五四”时期中国先进分子更多的停留于“坐而言”的状态,那么“五四”之后,中国的先进分子就进入到“起而行”的时代。“五四”运动之后,中国的社会变革基本沿着“五四”的逻辑前进,历经中国共产党成立、新民主主义革命、新中国成立和改革开放等多个阶段,展现出“五四”之后中国社会变革清晰的历史脉络。
(一)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和中国共产党的建立
“五四”运动时期,各种社会思潮在中国思想界竞相传播,呈现出自春秋战国百家争鸣之后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思想争鸣时代。马克思主义思想经过李大钊、陈独秀、瞿秋白、蔡和森等人介绍到中国,受到先进青年知识分子的欢迎和接受,特别是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更是给当时苦苦寻找救国道路的中国人民以极大的鼓舞,认为马克思主义是落后国家实现国家独立与生存发展的理论良方,之后马克思主义思想在中国迅速传播开来。“五四”之后,一批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先进知识分子已然将建立“新式的布尔什维克党”提上了日程,化为具体实践便是在1921年7月建立了中国共产党。[5]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为“五四”运动社会革命逻辑的进一步实践提供了政治和组织保障。
中国共产党的发起者大都是“五四”运动的先锋和主将,早期党员深受“五四”精神的熏陶,具有浓厚的爱国情怀和强烈的进步意识,以追求民主科学作为人生价值观的基础和终生奋斗目标。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秉持“五四”精神,开展启蒙群众、教育群众、组织群众、发动群众的工作,开始了建立新社会、实现民族复兴的伟大征程。从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的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看,中国共产党是“五四”精神的忠实继承者与优秀实践者。从中国共产党的党员结构上看,中国共产党的创建者和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先进分子,大都以民主和科学作为奋斗目标,具有实践精神和理想情怀。从中国共产党的党纲和指导思想上看,中国共产党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与“五四”的精神完全一致,中国共产党的目标是建立一个独立富强民主自由的中国,这与“五四”的目标也完全一致。从历史结果看,中国共产党实践“五四”的主要成就,使用白话文作为建立中国新文化的载体,实践民族的、大众的、科学的文化,破除封建迷信思想,改造农村社会落后习俗,教育广大无产阶级,建立新的伦理道德规范体系。
(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与新中国成立后的社会革命
中国共产党成立后,通过开展新民主主义革命,继承、实践和发展“五四”运动的精神,为中国的独立富强民主自由而奋斗。1947年5月3日,毛泽东在审阅新华社社论稿《五四运动二十八周年》时写道: “五四运动所开始的新的文化事业,它为现在的革命战争与将来的革命建设而服务,没有它,革命战争与革命建设的胜利是不可能的”。[6]186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创建了革命根据地,在革命根据地内推进土地改革、社会习俗改革、教育文化改革、经济生产方式改革,男女性别平等改革等各项社会改革,根据地的社会形态和社会面貌发生革命性变化。新民主主义革命既是政治革命,同时又是社会革命。在新民主主义革命过程中,中国共产党领导群众对社会进行了改造,对保守落后的封建陋俗进行全面彻底的清理,构建新的社会文化体系。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也对“五四”精神进行了进一步的阐释和深化,爱国和进步具体体现为中国共产党始终以民族独立为奋斗目标,在面临外敌入侵的民族危亡时刻以民族大义为重,与国民党政府摒弃前嫌,组成抗日联合统一战线共同抗击日本侵略,并成为抗日战争的中流砥柱,为民族的生存与独立作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中国共产党在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过程中,对民主与科学的内涵在实践中有了新的认识,由于受到国际和国内资产阶级及封建地主阶级的压迫,中国只能走无产阶级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道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道路在中国走不通。在此思想观念的指导下,中国共产党将旧民主主义革命推向新民主主义阶段,确定了新民主主义的革命道路。科学不仅是自然科学与技术科学,更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和基础的社会科学。马克思主义作为科学的指导理论,为人类解放指明了方向,同时也是中国实现现代化道路的正确选择,推进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是马克思主义科学性的具体体现和生命力所在。
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的结果是建立新中国。新中国的建立,是“五四”精神的伟大胜利,不仅实现了“五四”运动之民族独立的初心,更为民主科学在中国的实践奠定了政治基础,为民主和科学在中国的全面实现提供了组织条件和组织保障。新中国的成立是政治革命的胜利,也是社会革命在全国展开的起点。新中国的社会革命全面且彻底,从本质上重塑了中国社会的形态和体系。新中国成立后,全面推进“五四”运动中关于社会革命的内容,白话文、普通话(国语)和简体字在全社会得以推广并实现,新的社会伦理在全社会逐步建立,男女平等在国家层面得到承认并全面保障,各种封建迷信活动得到禁止,全社会开展识字和消除文盲的运动,为害中国几千年的土匪活动得到彻底清除,中国社会发生根本性的变革。
新中国成立后的社会革命,实现了各领域各地区的全覆盖。特别是在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革命,对少数民族地区社会发展和人民生活具有历史性的影响,大多数少数民族从奴隶制社会跨入社会主义的新社会。少数民族的社会革命促进了少数民族与中国其他地区人民的均衡发展,减少了民族不平等的状态,从整体上提升了中国社会的发展水平,为少数民族地区的现代化奠定了厚实的基础。少数民族因社会革命的成功,与其他地区人民在自由、平等、民主、科学等方面享有共同的机会和权利,在中国社会革命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三) 作为社会革命的改革开放与社会现代化道路
1978年开始的中国改革开放,从内容上看是一场广泛深刻的革命,涵盖社会政治生活的各个方面。改革开放的起点,是对僵化的政治经济意识形态及其体制的反思和突破,从“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破题,冲破了“文革”期间的思想禁锢,形成对中国政治、社会、经济以及文化新的认识和定位,最终形成实行改革开放的思想共识与政治共识。改革开放是全方位的改革,但最为深入和成就最大的是包含经济改革在内的社会领域改革。改革开放之初,思想理论界举起思想解放的大旗,重新弘扬“五四”时期民主与科学的精神,在社会中扩大民主,运用科学的方法认识和反思历史,用科学的方法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因此,改革开放是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对“五四”精神及其社会革命逻辑的新实践和新发展。
改革开放的切入点是中国农村的社会经济体制改革。农村改革的中心是农村经济生产体制的改革,将人民公社时期的集体生产模式改变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引入极大地提高了农村社会生产力,与之相适应的农村政治社会治理体制改革,恢复了农村社会的自由空间,农民的自主性以及各项权利都逐步恢复,农村社会改革迈出重大步伐。从农村社会改革开始,中国社会其他领域的改革也铺展开来,长期禁锢人们思想的藩篱被破除,社会自由度大幅提高,各种新的社会思想、社会思潮传播开来,中国的社会观念进一步多元,社会生活方式进一步多样化,社会物质财富也极大地丰富。改革开放作为社会革命的功能作用得到充分显现。
改革开放的目标是实现中国的现代化,具体在社会层面,就是实现中国社会的现代化。中国社会现代化社是将传统社会结构、形态向现代转化,是一个社会转型的过程。改革开放之前,中国的社会发展取得了巨大进步,但离现代化的目标仍然较远。因此,社会现代化的内涵深刻,任务也十分繁重。要快速实现中国社会的现代化,简单的局部的社会改良或者调整都难以达到目标,必须通过深刻的社会革命,推动中国社会的现代化。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的社会革命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社会转型还在进行之中,社会很多领域的现代化水平依然较低,需要继续以思想革命、科技革命、治理革命等社会革命的形式,持续推进中国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实现中国社会现代化的目标。
三、“五四”运动社会革命逻辑百年实践的经验启示
“五四”运动因其产生巨大的历史推动作用和提出中国现代化的价值图景而载入史册,在之后一百年的时间中,中国社会发生了革命性的变革。回望“五四”运动以来的中国百年社会革命实践,有许多值得总结的经验教训,既反映了“五四”运动的历史地位,也反映了“五四”运动的一些局限性,这些都给百年后中国继续推进社会现代化提供了启示。
(一)“五四”运动社会革命逻辑百年实践的基本经验
“五四”运动社会革命逻辑的百年实践,改变了传统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形态,使得中国社会进入社会主义形态。考察百年来中国社会变迁的历程和实践,可以从中总结出中国社会进步的一些经验和规律,这些经验和规律正是中国社会革命性变革的历史逻辑、理论逻辑与实践逻辑的统一,对于认识历史和走向未来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首先,先进科学的理论是中国社会革命性变革的指引。“五四”运动的重要成果之一,是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并受到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的欢迎,培育了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并开始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历史进程。“五四”以来中国的社会革命,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社会实际相结合的产物,具有深刻的历史逻辑和理论逻辑。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体系和世界体系的批判,“五四”以来的中国处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之中,如何独立地进行社会变革且能保持国家的独立自由,是近代以来中国人民孜孜追求的目标。中国共产党探索实践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道路,为中国社会现代化提供了一条既保持自身独立性又能开展变革的道路。马克思主义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主导之下唯一能够对其有效批判并与之抗衡的政治社会思想,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中国正是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之下,利用其强大的改造现实的能力,走出了一条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
其次,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社会革命性变革的政治保障。“五四”运动的重要成果之二,是受“五四”精神影响的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成立了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是近代中国历史上具有革命性意义的标志性事件,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走向和中华民族的命运,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第一座里程碑。“五四”运动以来的中国社会革命,沿着“五四”的逻辑深入推进,中国共产党是核心领导力量。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将社会革命从局部引向全国。新中国的成立,是政治革命与社会革命并举,改革开放是中国社会革命的全面深化,是中国社会迈向现代化的关键举措。因此,“五四”运动以来中国社会革命的三个标志性事件,都是中国共产党参与和领导的,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社会革命的领导和推动力量。
再次,人民群众是中国社会革命性变革的根本力量。“五四”运动的重要成果之三,是以中国工人阶级为代表的人民群众的觉醒并登上中国政治舞台。“五四”运动以来中国的社会革命,本质上是群众广泛参与的革命,人民群众是社会革命的主要参与者和见证者,也是中国社会革命的推动者和受益者。“五四”运动之所以能够取得胜利,关键一点是得到民众的广泛支持。这是“五四”运动与之前历次改革自强运动结果不同的重要原因。“五四”运动之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革命是发动和组织群众广泛参与的群众社会运动,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赢得了中国广大民众的深度参与与广泛支持。
(二)“五四”运动社会革命逻辑百年实践的内在局限
“五四”运动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引发持续百年的中国社会变革,但是深入分析“五四”运动本身以及之后中国社会革命百年实践的过程,其内在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这些局限性给中国的社会革命造成了一定的负面结果,有些甚至给中国社会进步起到了反面作用,需要从理论和实践层面进行反思。
首先,“五四”运动中学生的行为与法治秩序之间的冲突给中国法治建设形成了负面影响。“五四”运动中学生行为的正当性,在当时就有人从法律角度指出存在的问题。如“五四”不久,梁漱溟在《国民公报》 发表《论学生事件》,从法律角度阐述了对学生运动的看法和处理办法,[7]指出学生表达爱国主义思想要遵守国家法律,以爱国主义的名义践踏法律将会引起严重的政治和社会后果,造成社会政治秩序的混乱。梁漱溟的评论可以说切中“五四”运动中存在的主要问题,学生在天安门广场的集会应该说无可非议,表达爱国情怀值得赞许,但是之后发生火烧时任北洋政府交通总长曹汝霖的住宅,已经逾越了合法表达爱国情怀的底线,这种群众运动中逾越法律底线,制造社会混乱的行为在“五四”之后的中国社会革命运动中屡见不鲜,影响十分恶劣,是群众运动的重要弊端。
其次,“五四”运动对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现代化之间关系的认识存在极端倾向。“五四”运动的主题是破旧立新,创建中国新的文化和制度体系。毫无疑问,这是中国社会的历史性进步。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识不足,一味地强调传统文化的落后性,持续破坏传统文化,导致中国文化在“五四”之后的断裂。作为革命的世纪,二十世纪的中国几乎将二千多年中国传统文化打入另册,视之为中国近代落后的主要原因和阻碍社会进步的罪魁祸首,这显然有矫枉过正之嫌,也不利于中国新文化的建立和多元自由社会环境的形成,最终不利于中国社会发展,也与现代化的本质和内涵有所相违。
四、结语
“五四”运动已过百年,回望过去的这一百年,中国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革命性变革。国家经历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历程,“五四”精神及其社会革命的逻辑也全程贯穿其中。十八大以来,中国进入新时代,在新的历史起点和历史方位上继承与实践“五四”运动的社会革命逻辑,推进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社会主义现代化,是面临的又一项历史任务。新时代实践“五四”运动的社会革命逻辑,需要继承其精神,升华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精神动力,同时也要反思其存在的一些局限,在爱国、进步、民主与科学这些基本价值之外,若为“五四精神”注入现代法治基因,则“五四精神”将从“原生”走向“再生”,从朴素走向成熟。[8]因此,还需要树立和强化法治意识,加强法治建设。社会革命本质是社会要素的变革,不同于政治革命,社会革命的进行需要良好自由的秩序,良好自由秩序的获得和维持有赖于全社会法治意识、法治制度的保障,这是今天纪念和反思“五四”给我们的另一重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