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新区城市文态中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研究*
——以成都天府新区为例
2019-12-12张兵
张 兵
中国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的启动,省会级城市甚至县级城市均已进入扩张发展期,区别于老城区的新城新区出现规划、建设热潮。《中国新城新区发展报告:2016》指出,“中国新城新区已经形成庞大的体系,是中国城镇化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16年7月,县及县以上的新城新区数量总共超过3500多个。其中国家级新区18个。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219个,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145个,还有150多个各类综保区、边境经济合作区、出口加工区,旅游度假区等等。各类省级产业园区1600多个;较大规模的市产业园1000个;县以下的各类产业园上万计。”[1]
新城新区作为中国城市化进程的重大现象,大多从功能、空间、生态、产业、宜居、效率、管理等角度考量,应该说,以软实力为核心的城市文化、文态尚未被纳入议事日程。“在新城新区,没有特色和个性,看不到历史文化沉淀。除了表象的千城一面,就是功能定位的雷同。”[2]正是从这一意义上面出发,2012年5月成都率先启动的《成都市城市文态建设规划纲要》编制工作中,天府新区作为重要部分,具有重大的探索意义。从纵深的历史维度和宽幅的国际视角,立足后发国家的城镇化浪潮现实,检视中国新城新区中城市文化(特别是传统文化)对城市、国家、民族的多重意义,具有国家、民族层面的文化安全战略意义和现实指导意义。
1 新城新区文态规划的城市发展史意义
新城新区作为城市发展史中的一个类型,是伴随着城市化快速扩张、现代性危机不断深化出现的。1898年,英国城市学家霍华德提出的“田园城市”是世界新城理念的雏形。19世纪下半叶以来,伦敦、曼切斯特、纽约等国际大都市都出现了人口拥挤、环境污染、贫富差距悬殊等城市病,这些既是现代化发展失衡的弊端,也是现代性危机的表现。霍华德的田园城市从功能配置的角度提出了疏散城市功能的思路,遵循朴素的生态有机规划理念,提倡规模小、组团组合、功能健全、工作和生活均衡的城市发展理念。随后,美国莱特的“广亩城市”发展了这种分散主义。但城市分散主义带有浓重的乌托邦色彩和农业经济时代的残留,在实践中面对诸多挑战。现代主义的代表人物柯布西耶认为城市的功能是聚集,过度分散的城市功能,不仅没有提升城市效率,反而降低城市效率。自此,疏散与聚集成为两种大的趋势在新城新区发展史中此消彼长。
在疏散倾向中,霍华德、莱特之后,最有影响力的是“卫星城”理念。这一理念是霍华德的助手恩温提出的,主张通过在大城市周边兴建诸多单一功能的卫星城,一方面共同组成大城市的功能网络,一方面有机疏散城市人口和就业。此后,卫星城迅速成为新城新区的代名词,也出现了诸多问题,比如通勤时间过长、文化生活匮乏、新城新区缺乏城市凝聚能力等问题。随着二战后新城运动的崛起,独立于老城的新城新区通过提升独立性,发展出相对完整的城市功能,甚至由于主要城市功能和经济活力在新城新区,出现老城向新城新区靠拢的倾向。
从新城新区发展史的角度看,上述疏散与聚焦的争议,主要是从功能角度出发,城市文化生活、城市历史传承、城市精神凝聚与创新等议题作为一种辅助性的线索出现,始终没有被重视。这种相对宏大的主体文化、精神、文态之外,个体的精神世界更被工具理性赤裸裸的压制、忽视。直到新城运动之后,新城区别于田园城市和卫星城,具有和老城类似的地位,在面积、人口、经济、文化生活等方面均出现了与老城不同的风貌,新城作为一种异质性因素,对城市文化、城市精神、城市文态的影响才清晰地彰显出来,两者的区别与联系是割裂还是传承,成为巴黎、上海、成都等城市新城发展中的重要考量。
以成都为例,天府新区作为新城新区,从一开始就定位为城市新的产业和城市融合的增长点,在产业发展的基础上提出未来作为城市主要发展区域所需要的公共文化设施、空间以及与老城之间的关系等问题,避免卫星城导致的通勤、鬼城等问题。天府新区城市规划将新城新区的城市文化发展纳入总体规划思路中,从城市文化发展、延续、传承、创新等角度提出具有前瞻性的城市文态规划理念,从空间、物质性、非物质性等方面为相对务虚的城市文化诸方面进行了物化探索,使之成为具体可感的物化形态参与到城市空间配置的竞争中,对一直因为边界不清晰、内涵关涉众多而实际上被边缘化的城市文态建设,具有重大意义。
最重要的是,由于城市文化、城市精神、城市文态作为一种关涉众多的领域,既有物质性因素,又有非物质性因素;从现代性危机的角度来看,又涉及到从主体与客体、宏大主体与单一个体,逐渐走向主体间性的交互主体性交往结构等问题,必然回归到具体的人的主体性的解放和彰显。[3]上述城市文态规划将开启一个迥异于旅游规划、城市规划、公共文化服务设施规划、历史遗产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等单一规划的类型探索,从城市的精神性向度最终回到人的主体性的解放、理性之外的更为复杂的感性纬度,开启被理性城市禁锢的感性城市时代的篇章。[4]
2 中国新城新区城市文态规划建设的4个阶段
新城新区在中国城镇化浪潮中的地位,堪称世界城市发展史中的奇迹。从几千年传统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信息社会的跳跃式发展中,中国特有的土地财政结构,西方城市发展理念的全面输入,中国新城新区的产业驱动绝对主导,多重因素叠加造成了中国新城新区现状。总体来说,从城市文态建设角度,可将中国新城新区发展分为4个阶段或类型:深圳阶段、浦东阶段、产城一体阶段、城市文态阶段。
2.1 深圳阶段
此一阶段发生在中国新城新区发展的初期,以产业园区、高新园区等为主要形式,产业作为唯一导向,城市文态处于完全被忽视的空白阶段。随后以产业园、高新园区为基础向新城新区转型,城市文态先空白后补课,但产业驱动思维仍然根深蒂固,无法从城市发展高度推动城市文态研究与实践的建设。以深圳特区为例,在最初发展中城市文态研究与实践完全空白,因此出现在全国产生影响的“文化沙漠”大讨论。随后,深圳在经济达到一定规模、城市已经基本成型的现状下,开始考虑城市文化、文态问题。即便如此,深圳的城市文化、文态问题弥漫着强烈的产业化思维,即以文化产业代城市文化、城市文态,缺乏城市文态战略意义的宏观讨论。2003年,深圳提出“文化立市”战略,深圳文化创意产业以年均20%以上的速度快速发展。2014年文化创意产业增加值达1561.90亿元,10年增长了约10倍,占GDP的比重达9.8%。[5]深圳市城市建设很早就强调公共文化服务设施供给,市民广场周边及不同层次的文化类公共设施引人瞩目,但从城市文态角度,深圳自豪的“深圳精神”缺乏相应载体,深圳城市建设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联系缺乏系统梳理和呈现,中国传统文化和本土文化在城市建设中的缺失,市民在城市层面对中华民族、中国国家的共同体建构和认同的缺失,仍是深圳城市文态建设的重大问题。
2.2 浦东阶段
从城市文态角度,浦东新区与深圳特区的重大区别在于,相比于深圳特区原有城市文化资源的匮乏状态,浦东新区范围内拥有众多的历史文化遗存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6]在浦东新区建设伊始,即从历史文化保护的角度进行调研、梳理,但相对于轰轰烈烈的产业发展,城市文态往往局限在点状的历史文化遗产、文物保护等角度,既没有明确其对浦东新区的整体价值,也没有微观层面的社区融合、社区营造对历史文化资源的创新发展,处于点状被动保护状态。[7]而从文态资源上看,由于历史文化资源往往隶属于本土文化资源,宏观层面的国家、民族文化资源和丰富鲜活的当代文化资源的发展,尚属于自发状态,尚没有从城市文态角度的总体考量和引导发展。
2.3 产城一体阶段
随着产城一体理念的提出,产业园、高新区、新城新区走向新的阶段,但产城一体多停留在居民区融入产业园区的阶段,是功能满足、优化型的局部调整,既没有宏观层面对主城区既有历史文脉的延续,也没有微观层面对社区营造的文态审视,以公共文化设施为主的城镇化转型中,功能优先仍然牢牢占据主导地位。[8]由于新城新区往往属于城市边缘地带,除了极少数点状历史文化遗迹,大部分从良田、荒地直接切换到城区、社区。上述功能、产业思维导致的结果是,必须从包含主城区和新城新区的俯瞰视角,方能理解新城新区的文化定位,即,新城新区往往以所谓现代化、国际化文化区别于主城区的历史文化、地域文化特色获得自己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如果我们以居民或游客身份进入微观层面的新城新区的街道、社区,千城一面的现代化、国际化的城市化图景外,既看不到与中国国家民族层面的宏观联系,也看不到与本土、历史层面的微观联系。可以说,从“中国特色”这个角度看,一种文化上的飞地,仍是中国新城新区城市文态当下的普遍现状。
2.4 城市文态阶段
基于上述现状,最初由成都市高新区、天府新区率先进行城市文态研究,进而延伸到全成都。城市文态不同于城市设计、城市规划、旅游规划、城市风貌控制规划、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历史文化街区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城市公共文化服务设施规划、文化产业规划等既有城市文化相关规划,其最大的特点是主体间性特征、面向当下及未来的立场。《成都市城市文态内涵解析》中指出:“基于整个城市建设(包括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层面的“城市文态”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其核心要义在于把彰显文化个性作为城市建设的核心理念。推进城市建设,必须把保留城市文化特质放在首要位置,把彰显文化个性作为城市建设最核心理念,以此拓展城市张力,形成发展动力,在城市建设中形成了清晰的文化脉络。文态是一个区域或城市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在自然、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逐步形成的具有独特地域特征的文化形态。文态是植根于历史的一个动态的、历时的概念。文态包含形、神两个层面,城市特有的自然环境、空间格局、建筑街坊、文物遗迹等物质形态是其基础,是“文态”之形。在城市历史发展中积淀和传承的艺术、宗教、习俗、风土等形而上的精神文化,由于其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城市的文化物质形态,是“文态”之神。”[9]2012年5月,成都市启动《成都市城市文态建设规划纲要》的编制工作,一支由30余名省内知名专家学者、60余名专业技术人员组成的队伍在对规划区域进行全面踏勘、调查走访和基础测绘的基础上,编制完成《成都市城市文态建设规划设计基础资料汇编》。 依托这份500万字的资料,成都市又邀请由城市规划、建筑景观、历史文化、遗产保护、文物考古、创意策划等领域专家组成专家团队,最终完成《成都市文态建设规划纲要》,从历史文化遗存、城市建筑、街巷网络、交通动脉等方面入手,对成都的城市建设进行深度分析和设计,为成都搭建了“一环一轴一廊十片百点”的空间文态系统。由于各种原因,天府新区城市文态规划一方面在理论和实践上有诸多待深入的地方,一方面,对既有城市规划、城市设计和城市更新的影响尚没有得到凸显。相比之下,2014年,成都市青白江区城厢镇的文态规划受到好评和重视,并以建议的形式进入城市规划、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等法定规划,对城市文态建设起到了重要作用,是城市文态研究和实践的重大进展。
从最初的空白到前沿的城市文态规划,中国新城新区在城市文态上从自发走向自觉,从被动保护走向主动影响,实践先于理论,有着鲜明中国特色的新城新区城市文态研究和实践已经拉开序幕。
3 成都天府新区对传统文化进行现代转换的4种方式
城市文态规划作为一种新的规划范畴,成都市文态规划对其整体建设体系进行了总结,包含:城市文化遗产保护、文化设施布局、文化景观打造、文化活动开展、文化品牌建设、城市CIS导入等。[10]具体到城市文态资源分布不均的区域,相关工作的难点有较大差异,需要针对性做出应对。新城新区作为与老城区(中心城区)对应的概念,在城市平稳发展中,两者的文化特色、传承与创新等问题尚不明显,如美国的纽约、芝加哥等。但在跨越式城市发展中,由于代表既有文化传统和沉淀的老城区(中心城区)拥有相对稳定、深厚的传统文化、历史文化,新城新区在建设伊始往往笼统地谈到其“新”,对其与老城区在城市文化、精神、文态方面所谓传承关系往往一笔带过,缺乏深入的思考,更缺乏对操作手法的探索、总结。其结果是,在跨越式的城市发展中,新城新区在建设中的功能主义导向使其“新”不是特色鲜明而是触目惊心——往往迥异于传统文化、地域文化的外来异质性文化,以现代主义、国际主义、高科技、面向未来等面目出现,严重割裂于老城区的传统文化、历史文化积淀。从城市文化、精神、文态角度,新城新区不是一个城市有机发展的组成部分,而是一个老城区的“义肢”,不仅谈不上传承,甚至是一种破坏性的“新”,构成对城市文化、精神、文态的巨大压力,并进而造成居住在城市里的人对城市意象的混乱、焦虑,使城市文化趋向于焦虑,城市精神趋向于崩塌,城市文态趋向于混乱。
针对上述现象,成都天府新区文态规划提出:“天府新区不仅需要呈现出与中心城区、古蜀文明一脉相承的文化底蕴,更要通过建筑、产业、宜居、文化等各方面体现出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崭新成都形象。以天府新区发展现状及规划现状为基础的‘一轴两廊多组团’,将从宏观到微观、宜业到宜居、产业到文化全面、多层次呈现天府新区的上述多重诉求。”[11]其中,传统文化作为成都的灵魂如何在新城新区获得面向未来的现代转换,既能有效统合老城新城之精神关联,又能创新发展城市精神在新的语境下面向未来的表现形式,在宏观城市精神凝聚和微观相关区域居民文化消费、精神寄托等方面形成开放性、良性互动,成为天府新区文态规划的重要研究内容。最终,在尊重既有规划成果的基础上,天府新区文态规划着力调研相关区域内的历史文化遗存、产业文化发展空间等,在具体的语境下,总结出四种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模式,从传统走向现代、未来,依据其与传统文化之关系进行适应性保护、传承、创新、移植等。
3.1 保护模式
对天府新区历史文化价值极高的历史文化遗迹进行原真性保护。其中,对于有明确文物、遗存的文化遗迹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通过新建博物馆、陈列馆等文化建筑进行遗迹原地、原真性保护。对于部分遗迹,结合公共绿地、河湖丘陵等城市开放空间,运用高科技手法,进行开放式、互动式保护。例如,天府新区内明蜀王陵遗迹众多,包含廖家湾蜀王陵、明蜀懿简王陵、书房村蜀郡王陵等,纳入大明蜀王陵遗迹圈,严格控制保护范围,扩大范围划定公共绿地建立明蜀王陵遗迹公园群,使之成为天府新区新城新区内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传统文化坐标,有效延伸历史文化、传统文化在新城新区的发展。此外,黄龙溪古镇文化圈、龙泉山文化旅游风景区、平原农耕文化遗产博物馆、二江寺桥文化公园、金华庵滨江文化公园、应天寺、广都城遗址、三星摩崖造像公园、鹿溪文化公园等均采用保护模式,共同组成天府新区范围内传统文化、历史文化展示的核心网络。
3.2 利用模式
在保护的前提下,对历史文化遗迹进行功能性利用。根据历史文化遗迹等级和所在区域的具体需要,依托历史文化遗迹资源进行适度的文化商业复合开发,放大历史文化遗迹的文化价值,完善城市公共服务功能。利用模式体现了城市文态规划与历史遗产保护等专项规划的不同之处,即城市文态规划是面向当下、本地的现代性出发点,对过去和未来进行审视、取舍。目前,位于天府新区肖家河两岸的铁像寺水街在历史文化遗迹的基础上,充分结合现有的生态、文化资源及周边城市文化消费需求,承载新城老城文化传承脉络,是新城新区传统文化现代转换中利用模式的成功典范。此外,永兴镇文化街区、柏合镇文化街区、金华镇古驿道公园均采用利用模式,以满足相关区域内文化消费需求。
3.3 延展模式
根据城市发展和功能需求,增加公共文化设施。结合公园、滨水绿地、城市广场等公共开放空间布置文化设施,延展周边区域文化设施功能,形成景观环境和文化设计的和谐相融。天府新区公共文化服务中心位于新城和老城交界地带,利用绕城高速生态绿化带,规划城市图书馆新馆、成都美术馆新馆等公共文化设施,与周边环球中心、新世纪广场、当代艺术中心、世纪城新会展中心等公共文化设施形成天府新区北部最大的文化设施簇群。双流东升城市公园文化群落则形成双流现代文化产业聚集区的绿色核心,为城市国际化、高品质的大型城市公园文化开放空间。
3.4 植入模式
根据城市发展和功能需求,增加公共文化设施。引入知名文化品牌,新增产业文化展厅、博物馆、文化活动中心、邻里文化中心等公共文化设施,完善全域文化设施体系,引导居民文化生活方式的形成。邻里文化中心传承四川茶馆文化精髓,以容纳多种文化活动的多样性公共空间模块搭建配置文化、教育、娱乐、公共服务及商业功能,辐射范围覆盖整个天府新区,成为人气汇聚地和邻里间交流共享的最佳场所。大源VIII线邻里文化中心、天府软件园交流中心、当代美术馆、云端项目、铁像寺水街二期等共同构成移植型文化创新网络。[12]
4 成都天府新区铁像寺水街: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
铁像寺水街所在区位,既位于新城和老城的交界地带,又位于铁像寺这一历史文化遗迹附近,附近肖家河流过地块,周边则是高密度的现代化住宅区及高端涉外住宅区。此外,天府新区一街到三街附近的巨大商务办公人群、新会展中心及环球中心巨大的外地参展旅游客商人群等,为这一区域的发展提供了强大支撑,也提出了多样化的要求和挑战。
按照上位规划要求,该区域需打造为一处“很现代、很成都”的商业街区。[13]从新城新区文态规划的角度,这一要求正是新城新区文态建设中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问题。一方面,因为铁像寺这一核心文态资源作为支撑和肖家河作为生态基地,铁像寺水街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另一方面,如何协调居民消费和商务消费,如何探索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如何界定这一街区的社区、区域及城市级别项目定位,都成为铁像寺水街的重要考量。正是从城市文态规划角度,着眼于当下,着眼于传承创新,项目设计方提出了一系列从空间、建筑、材质等角度的方案,着力于营造“成都生活样态”,呈现成都市作为休闲城市的内在脉络。
4.1 空间规划
设计方从场所精神入手,提炼成都、川西特色时空内核,结合具体的空间、商业、交通等条件和需求,提出创新方案。[14]铁像寺水街区别于锦里等复古街区的特征就是街巷的尺度较大,并不完全与传统川西场镇的街巷尺度空间相同。铁像寺水街从传统场镇的人与空间的比例中演绎出与项目具体语境相适应的尺度比例,在提升楼层总体高度和街巷宽度的基础上,保留了人与空间的对应关系,使人在其中徜徉时体验到类似于传统场镇街巷空间给人的亲切感受,唤起区域特色的场镇记忆,但又明显是现代感的、开敞的尺度感受。
4.2 建筑与材质
区别于锦里等复古街区对传统建筑、材质的规定,铁像寺水街大胆使用新的材料和建筑语言,在保留街区的宏观风貌基础上,从材质、建筑、室内空间等角度呈现出全新的现代感。按照物感研究中“功能、物感、意义”三分原则,对新的建筑材质的采用,具有清晰的功能基础上的物感呈现,在排除了符号象征的禁锢后,材料呈现出其本身的质感,建筑设计和室内空间呈现出自由的组合、转换。[15]不同于人们在锦里感受到的传统文化从尺度、色彩、样式、符号等层面的原真性呈现,在铁像寺水街,人在其中感受到的不再是传统建筑中等级、宗教、风水、禁忌等文化对材料、色彩、秩序的规定性,而是一种去除了任何意义附加的人与物、色彩的源初直观,是人与物的相互解放和生发,是传统文化在现代性语境中的现代转换,具有现代性出场的重大意义。
4.3 水文化复兴
成都因水而兴,“二江抱城,环街大渠,夹街小渠”,成都民俗中还有十二月市、大游江等。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成都中心城区内的河流基本上被道路取代,只留下了地名。而在铁像寺水街所在区域的肖家河原本水流、面积很小,并不直接构成景观。为了在新城新区唤醒传统成都的水文化,铁像寺水街充分利用上游水质改善和下游建闸坝的条件,打造临水漫步水街特色空间。通过对河道和驳岸适当改造,增加2682m2的水域面积,形成开合有度的水域形态,并利用草坡、叠石等景观元素,多座桥梁穿插,共同营造浓郁的水乡风情,成为天府新区范围内水文化的重要传承场所。[16]
4.4 对话关系
铁像寺水街最大的争议是一水两岸的两种风格(一边是仿古风貌,一边是创新现代中式),这种做法很容易显得做作、生硬,但铁像寺水街的做法显然很好地协调了传统与从传统中生发出来的创新性生活之间微妙的关联、对抗、延续。按照主创设计师熊唱的说法,铁像寺水街既没有模仿传统,也并非完全创新,它创造的是生活化的成都风情。毋宁说,这种大胆的并置形成一种传统与现代、传承与创新的对话,在城市文态建设中既是一种隐喻,更是一种在物感呈现基础上对传统符号的意义生成的回望,所看到的诸种传统风格、样式、材质已经去掉了其原本的符号化禁锢,具有一种崭新的活生生的物感生成。[17]
铁像寺水街作为新城新区城市文态建设的实践案例,是四大模式中“利用模式”的典型代表,策划、规划、景观、建筑、传播、运营的高效整合已经使之成为新城新区范围内对传统文化进行现代转换的典范,受到全国范围的关注。在这个案例中,铁像寺作为文化原点,不仅是传统文化的原点,也是整个街区从传统走向现代的出发点。对周边居民来说,铁像寺水街是一处不可多得的高品质休闲开敞空间;对商务消费来说,这是一处别具特色的“很成都、很时尚”的风情商业街区;对游客来说,这是一处“很成都,很现代”,迥异于复古街区的具有现代感的成都味道体验街区;对城市文态来说,这是一处传统文化现代转换的典范,创新衔接、延伸了传统成都向现代成都、中心城区到天府新区的城市文脉。
诚如《城市文态规划研究与实践》中所说:“文态规划则应在城市的历史沿革中,以人文特性的生存和发展彰显其规划意义”,成都市文态规划中天府新区文态规划,在功能优先的理性城市之外,充分肯定人作为主体的感性价值。[18]通过与现有规划成果相结合,探索感性诉求在理性空间内的物化、生成,是一种既有前瞻,又很务实的态度。天府新区文态规划中总结出的具体操作方式及铁像寺水街卓有成效的案例探索,都为世界范围内新城新区规划、建设提供了传统文化现代转换的成功样本,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