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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时以更新:陕西古代瓦当源流与时代特征

2019-12-11田亚岐姜修翔

地域文化研究 2019年6期
关键词:云纹瓦当考古

田亚岐 姜修翔

一、陶瓦的最早出现与瓦当的应运而生

人类栖息场所历经最早“树木巢穴”“山顶洞穴”“半地穴式房址”“土木建筑”到当今的高楼大厦,而作为早期建筑形态的“茅茨土阶”,发展成为后来屋顶大量用瓦的宫室建筑“则是中国古代建筑史上的一个划时代创举”①田亚岐、孙周勇著:《椽头乾坤——陕西古代瓦当》,赵荣主编《考古陕西》丛书之一,西安:新华出版集团、陕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3页。。制瓦业是制陶手工业的拓展与延伸,随着人类对居住环境要求的提高,陶瓦的发明与使用成为必然。关于陶瓦出现的最早年代,《古史考》载“夏时昆吾氏作瓦”,《博物志》载“桀作瓦”,由于目前尚未见到此时期瓦的实物标本,所以对其曾不置可否。陕西文物考古工作者曾在宝鸡发现“桥镇瓦”,将用瓦历史推进到了龙山时代②参见a.刘军社:《宝鸡发现龙山文化时期建筑构件》,《文物》,2011年第3期;b.陈亮:《宝鸡桥镇出土龙山时期筒瓦略谈》,《宝鸡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但根据二里头建筑遗址、陕西神木石峁城址、偃师商城、西安老牛坡商代聚落遗址、武功郑家坡先周聚落遗址等考古资料显示,陶瓦的普遍使用并未伴随着其发明而迅速得到普及③参见a.邹衡著:《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年,第171页;b.许宏著:《先秦城市考古学研究》,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年,第13-51页;孙周勇、邵晶等:《神木石峁遗址》,载自《2012中国重要考古发现》,北京:文物出版社,2012年;c.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著:《偃师商城》,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第8-122页;d.刘士莪编著:《老牛坡——西北大学考古专业田野发掘报告》,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06-414页;e.宋新潮:《西安老牛坡遗址发掘的主要收获》,《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7年第1期;f.宝鸡市考古工作队:《陕西武功郑家坡先周遗址发掘简报》,《文物》1984年第7期;g.尹盛平著:《周文化考古研究论集》收录《先周文化初步研究》论文,北京:文物出版社,2012年,第1-13页。。目前被学界公认时代最早的瓦出自陕西岐山周原西周中晚期凤雏遗址①陕西周原考古队:《陕西岐山凤雏村西周建筑基址发掘简报》,《文物》1979年第10期。。在这些建筑基址周边倒塌的文化堆积中均有瓦片发现,说明屋顶有瓦覆盖。此时的瓦具有一定的原始性,尚无筒瓦和板瓦之分。召陈建筑群基址同样发现大量的陶瓦残片②陕西周原考古队:《扶风召陈西周建筑群基址发掘简报》,《文物》1981年第3期。,表明瓦的使用已经非常普遍,且此时已有板瓦和筒瓦之分。

瓦当是筒瓦的伴生物,是瓦的头端下垂的特定部分,用来蔽护椽头,挡住上瓦不下滑,并遮住两行间的缝隙,其样式主要有圆形和半圆形两种。现出土时代最早的瓦当实物为西周中期扶风召陈与岐山礼村宗庙遗址,多为素面半瓦当,个别的有重环纹半瓦当③罗西章:《周原出土的陶制建筑材料》,《考古与文物》1987年第2期。,当面凝重厚朴。学界普遍认同重环纹在西周较为流行,或可称为鳞纹,是源于青铜器上的纹饰,象征着龙和蛇本身,显示着主人的显赫地位,充满了威严神秘的色彩④申云艳:《中国古代瓦当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26页。,这些瓦当仅用于“聚邑成都”的周原、丰镐都邑遗址中的大型宫室建筑之上。

二、春秋时期瓦当的时代特征

陕西地区春秋时期的瓦当常见于秦国遗址,秦国历经秦邑、汧、汧渭之会、平阳、雍城、泾阳、栎阳和咸阳等多处都、城、邑,但作为迁都雍城之前的“都邑”,只发现了建筑遗迹,没有发现使用瓦的迹象,可能是尚未找到实物资料或秦人初入关中之后尚未接受西周以来关中用瓦的先进技术⑤丁晓雯:《陕西地区秦瓦研究》,西安:西北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第23-24页。。此时瓦当形制以半圆形为主,瓦当黑灰,以素面为主,另有少量以饕餮纹、刻划纹、重环纹、弦纹、阴线纹、间断绳纹为装饰内容的半瓦当。半瓦当的使用和纹饰制作,可推测秦人自春秋中期到达雍城,难以避免地在包括建筑材料制作在内的社会生产与生活各个方面受到周文化的影响。雍城春秋时期瓦当主要在瓦窑头1号建筑遗址和凤翔马家庄宫区出土,其形制结构与岐山凤雏村西周宗庙遗址四合院式的组合相类同,是“德公元年(前677),初居雍城大郑宫”所在⑥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秦都雍城城址东区考古调查取得重要收获》,国家文物局编《2012中国重要考古发现》,北京:文物出版社,2013年,第46页。。此时的瓦当(图一)和凤雏遗址出土瓦当风格、制法接近。

凤翔马家庄宫区先后发现并发掘出秦宗庙遗址、朝寝、高台建筑、凌阴以及按照“后市前朝”而设的“市场”等⑦田亚岐:《秦都雍城布局研究》,《考古与文物》2013年第5期。。此时出土的槽型板瓦形体加大,制作工艺也有了明显的进步,筒瓦保持与槽型板瓦同步发展。此时已经有大量圆瓦出现,但是内容较为单一,动物纹数量极少,多为云纹与图案纹,没有文字瓦当的出土(图二)。

东周时期,随着社会生产力提高,城市建筑业的日益发达,随之引起砖瓦制陶手工业的迅速发展。社会推动艺术进步的同时,也带来文化繁荣的景象。列国雄踞一方,尤其此时正处于社会大变革时代,思想界非常活跃的“百家争鸣”在某种程度上对文化的繁荣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瓦当图案的丰富多彩从一个侧面折射出这个时代列国文化的鼎盛。

三、战国至秦代瓦当的使用和发展

战国至秦代,大规模筑城情形盛况空前,在我国古代城市转型过程中具有划时代意义。城市大规模扩建,在一定程度上催生了建材业的蓬勃发展,瓦当作为装饰性的陶制类建材,不仅在工艺上得以快速提升,在图案内容上也体现出了多样性的时代特征。陕西地区出土的战国到秦代的瓦当数量众多,内容丰富。从形制来看,主要为圆瓦当,半瓦当较少。

战国至秦代的圆瓦当,面径约在15到18 厘米之间,边轮不整齐,多为手工与模制相结合制作而成,瓦色铁灰,其纹饰主要包括动物纹、植物纹和图案纹三种,有少量文字瓦当。圆形瓦当应当是随着具有多种文化因素的秦文化逐步形成和确立,以及秦国大规模营建国都雍城,使得大量的建筑物在装饰方面出现新需求的前提下产生的。此时森严拘谨的半瓦当已难以适应丰富装饰题材的需要,在这样的背景下,圆形瓦当应运而生。与半瓦当相比,圆瓦当的优点是,遮幅宽,使用价值高,构图布局空间大,装饰效果更好。

战国时期,雍城出土的各类动物纹瓦当代表了当时瓦当图案的主流具有鲜明的时代和个性特征,为瓦当流行和发展注入了新的生命力。目前,在秦都雍城发现的动物图案瓦当有鹿蟾狗雁纹、鹿纹、鹿蛇纹、单虎纹、虎雁纹、豹鹿鱼纹、虎鹿兽纹、雁鱼纹、单獾纹、双獾纹、猎人斗兽纹、凤鸟纹、朱雀纹、蛙纹等20余种①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宝鸡市考古研究所、凤翔县博物馆编著:《秦雍城豆腐村战国制陶作坊遗址》,北京:科学出版社,2013年,第71-200页。,图案主要有植物纹、辐射纹、葵纹、云纹等种类。其中植物纹类瓦当图案有荷花纹、树叶纹、树枝云纹、房屋树木纹等。上述图案瓦当中植物纹、辐射纹、葵纹的时代均为战国至秦代,少量云纹为西汉早期。

雍城发现的圆形辐射纹瓦当,当面中心为一大圆饼,围绕圆饼有31条射线,这种纹饰实际上可能就是太阳的象征。太阳与农作物的生长息息相关,它表现了人们对自然神灵的祈福,对无生命的自然现象及太阳神的崇拜。圆形云纹瓦当是雍城目前发现较多的一个类型,其中一部分为西汉时期。其图案主要有乳钉云纹、网格云纹、涡云纹、花瓣云纹、几何云纹、对三角云纹等。此类图案的主体纹饰以云纹为主,且变化多样,而西汉时期的则趋于规范。

至于文字瓦当,此时主要限于宫名内容,而且往往将文字镶于云纹的空隙之中,表现了文字瓦当初期特点,如“年宫”“棫阳”等,为宫殿类瓦当(图三)②参见a.陕西省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凤翔队:《秦都雍城遗址勘查》《考古》,1963年第8期;b.马振智、焦南峰;《蕲年、棫阳、年宫考》,载《陕西省考古学会第一届年会论文集》,《考古与文物》丛刊第三号,1983年,第168-171页。。

动物纹瓦当的出现,应在战国早期,大量使用集中于战国中晚期。秦动物纹瓦当上的动物纹样均取材于实际狩猎所见动物,一方面反映了狩猎是彼时秦人生业的重要方式,另一方面反映了当时秦人的审美艺术逐渐摆脱了原始图腾和宗教礼仪的束缚,开始走向现实化和生活化。植物是现实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树木及花朵与果实有着密切联系,植物纹图案瓦当上的植物纹近似于写实题材,有莲花瓣纹、葵纹、树叶纹和树纹等。这些题材应用于瓦当装饰,表达了秦人希望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愿望和秦人对自然界的审美情趣。秦代多以多种动物组合代替以前单一动物幅面,当面中心出现圆形凸起,周边形成四区界格,开启当面分区先河。秦代以来兴起的云纹瓦当题材,可能源于葵纹,是战国以来葵纹图形逐渐演化的结果,表明自战国到秦代的瓦当从写实到写意,从具象到抽象。随着大秦帝国大兴土木之风开启,从雍城到咸阳,从咸阳到始皇帝足迹所至,大型建筑上瓦当题材从半圆形到巨当,到云纹、葵纹、网纹等为母题的瓦当普遍流行①参见a.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都咸阳考古报告》,北京: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318-330 页,第401-418页,第495-516页,568-569页;b.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著:《中国考古学两周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255-259页;c.秦都咸阳考古工作站:《秦都咸阳第一号宫殿建筑遗址发掘简报》,《文物》1976年第11期。,反映出“凸显天子之威”的政治文化氛围。

四、两汉瓦当的流行和发展

汉初承袭秦制,在都城规划建设方面得到了充分体现。汉长安城在秦都咸阳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继承了秦都城的选址和秦“宫苑结合”的格局形式,并对秦宫加以修复利用,形成新的特色。汉长安城的建设便是在对秦制加以总结的基础上进行提升的探索,形成了封建社会前期都城规划制度,在我国都城规划建制中具有继往开来的关键作用②徐卫民:《秦汉都城与自然环境关系研究》,北京: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150页。。从制陶业方面来看,西汉时期以陶质建材为主要产品的制陶业得到长足发展,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在长安城西市遗址一带相继发现了一批烧造各类建筑材料和陶俑、陶器的专门作坊③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中国考古学秦汉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205-210页。。从制陶作坊布局分析,位于西市遗址区域以外的陶窑较为分散,其产品多样化,推测应是民窑陶窑④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城考古队:《汉长安城1号窑址发掘简报》,《考古》1991年第1期;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城考古队:《汉长安城23—27号窑址发掘简报》,《考古》1994年第11期。。位于长安城遗址中部的陶窑,其布局特征为分布密集、排列有序、形制相同、大小相近、产品与时代一致,且陶文有“将作大匠”,说明这批陶窑是专门为皇室建筑生产建筑材料的场所。官窑虽然承袭秦以来“窑随宫设”的传统,但私营作坊规模化程度和手工业产品商业化情景前所未有。

汉代瓦当与秦时期的瓦当在诸多方面有所差异。表现为面径较前者增大,约在16至21厘米之间,瓦色青灰,边轮整齐,均为模制。其纹饰除保留极少部分秦的动物纹和图像纹以外,其余皆为新出现的各类文字瓦当和云纹瓦当。促使这些变化的主要原因不外乎建筑规模扩大,制作技术的进步和装饰理念的变化。

西汉早期,在对瓦当内容形成规范之后,诸多动物纹瓦当随之在新建筑物上不再使用。汉武帝时,出现了以抽象内容为背景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神瓦当,但追溯其渊源,它应是从众多雍城战国动物瓦当的基础上总结归纳提炼出来的(图四)。

此阶段,以雍城为例,文字瓦当主要瓦当有“橐泉宫当”“来谷宫当”“蕲年宫当”“竹泉宫当”“长生未央”“长乐未央”“万岁冢当”“羽阳万岁”“羽阳千岁”“羽阳千秋”“长生无极”“大宜子孙”和“家大富昌”等。按照其在不同建筑物上使用的情况可分为宫殿类瓦当如“橐泉宫当”“来谷宫当”“蕲年宫当”“竹泉宫当”等;陵墓类瓦当如“万岁冢当”;吉语类瓦当如“长生未央”“长乐未央”“羽阳万岁”“羽阳千岁”“羽阳千秋”“长生无极”“大宜子孙”和“家大富昌”等。雍城文字瓦当中以四字标识的“某某宫当”的时代多为秦代或西汉时期。而一般标示吉语内容的除“家大富昌”为东汉外,其余皆为西汉时期。至秦代或西汉初期,文字瓦当一改传统图案的布局形式,而是直接在整个当面上以四分栏界的格式摆布宫名,这样使屋檐的标识更加直观和清楚。如“橐泉宫当”“来谷宫当”“蕲年宫当”“竹泉宫当”等(图五)。①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雍城秦汉瓦当集萃》,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年,第4页。

从考古发掘情况看,目前在陕西地区能够确认为东汉时期瓦当的数量不多,能确认的多以云纹和文字瓦当为主,素面瓦当几近消失。东汉时期屋架大致有穿斗式、抬梁式和多层木构建筑三种,穿斗式多为较小的民居建筑,抬梁式多见于宫殿、庙宇、寺院以及其他皇家建筑,多层木构建筑主要为富足大户人家的阁楼。从瓦当使用情况来看,前两类建筑仍然保持传统习俗,但却没有以前那样丰富的当面图案,可能与屋架式样的更新,木质的斗枋和挑檐结构出现新的装饰替代有关。第三类木构多层建筑作为一种新的构造形制,多为地主庄园“坞堡”建筑。西汉之前的民居建筑一般不使用瓦当,而这类“坞堡”建筑虽拓展了瓦当的使用范围,但由于屋顶承重的限制,加之屋面减少,瓦当的作用和数量并不如前两类建筑。

总体来看,汉代是陕西瓦当的鼎盛时期。此时瓦当具有分布广,形式多样,制作精美的特点,其发展演变可分为三个阶段②申云艳:《中国古代瓦当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143-144页。。

第一阶段为西汉初期。此阶段瓦当使用限于都城宫殿建筑、陵园建筑和郊外离宫别馆,民居建筑较少使用瓦当。制作方式以一次性整体带筒瓦模制工艺为主,传统的分开模制再泥接为辅。与战国、秦代相比较,瓦色灰青,火候均匀。瓦沟多以布纹为主,麻点纹较少。瓦当种类以圆形为主,半瓦当较少。图案则以文字、云纹为主,动物纹及素面瓦当减少。

第二个阶段为西汉中晚期。此阶段瓦当在全国大部分地区开始出现,其使用范围扩大至都城宫殿建筑、陵园建筑和郊外离宫别馆以外的地方衙署、贵族庭院、墓葬。生产工艺则全部采用一次性整体带筒瓦模制工艺。除专属于皇室的大作坊生产外由地方官署或个人兴办的作坊也应运而生。生产工艺水平因作坊或地方官署所属的作坊也应运而生。生产工艺水平因作坊规模和地域而差别较大。瓦沟均以布纹为主,麻点纹几近消失。瓦当种类以圆形为主,极少有半瓦出现。图案则仍以文字、云纹为主,除“四神”瓦当外,动物纹基本消失。

第三个阶段为东汉时期。此阶段瓦当使用地域更为广泛,陕西瓦当逐渐向周边区域发展。瓦当种类以当心为一大乳丁的云纹瓦当为主,文字瓦当较西汉时期明显减少,从瓦当上的吉语看,反映富贵祈求内容占主导地位。

综上所述,儒家思想倡导下的社会规范,造就了汉代建筑材料特别适用于大型宫殿的瓦当图案,广泛吸收秦瓦当艺术风韵,在总结、归纳、提炼基础上形成了西汉瓦当的内容格局,例如繁复云纹的延续,在秦众多动物纹瓦当中演变出象征四方之神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瓦当,以及文字出现并由此引起汉字演化的必然联系等。东汉以来,“坞堡”类建筑格局出现,因瓦当不像以前置于椽头而失去实用功能,与此同时其装饰性能也在减退。对于传统类建筑来说,因佛教的传入,东汉时的文字与云纹瓦当数量锐减,代之而来的是莲花纹、兽面纹的大量涌现。

五、三国魏晋南北朝时期瓦当的发展趋势

三国魏晋时期传统题材的瓦当数量剧减,图案类瓦当以云纹为主,文字类瓦当人为减少,瓦当的布局、文字、图案趋于简单化。从发展趋势看,曹魏、西晋时期的瓦当继续延续了东汉时期云纹瓦当的布局和纹饰特征。值得注意的是,曹魏时期开始出现在边轮饰一圈短线纹带或锯齿纹带的云纹瓦当。西晋以后,云纹瓦当逐渐消失①申云艳:《中国古代瓦当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167-171页。。

北魏时期出现以莲花纹、兽面纹为主图案的新型瓦当。新瓦当题材的出现和东汉以来佛教传入的历史背景息息相关,随着大量佛寺石窟的兴建,浓厚的佛教色彩直接表现在建筑装饰上②王世昌:《陕西古代砖瓦图典》,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年,第408-414页。。从发展趋势看,西晋以后莲花纹开始盛行,东晋南北朝时期的兽面纹开始增多,少量的文字瓦当以四字居多,也有六字或更多的。铭文主要分为吉语和纪年两类。吉语瓦当如“富贵万岁”“传祚无穷”“大赵万岁”“永隆”等③陕西省文管会:《统万城城址勘测记》,《考古》1981年第3期。,纪年瓦当如“……太……四年”“……四时兴诣……万世太岁在丁巳五月廿日”等④申云艳:《中国古代瓦当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171-179页。。

瓦当在东汉末年已经趋于没落,但在后代仍时隐时现。三国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从分裂走向民族大融合的时期,随之而来的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繁荣期,其基本格局保持东汉时期遗风,文字与云纹瓦当人为减少,抽象莲花纹瓦当则大量使用,瓦当图案形式趋于简单化,人面纹瓦当预示士族之风的兴起,人的喜怒哀乐等表情在瓦当上得以展现。

六、隋唐五代时期瓦当的流行与演变

陕西地区是隋唐五代时期瓦当发现数量最多、纹饰最丰富的地区之一,陕西境内又以西安及附近地区出土隋唐时期的瓦当数量最多。瓦当纹饰有莲花纹、佛像纹、龙纹等,其中莲花纹瓦当最多①王箐:《魏晋至隋唐时期中原及南方地区莲花纹瓦当研究》,吉林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第23-27页。,佛像纹和龙纹瓦当发现较少②唐华清宫考古队:《唐华清宫汤池遗址第一期发掘简报》,《文物》1990年第5期。。

究其原因,佛教传入中国以来,由于统治阶级的信奉和倡导,佛教文化与传统文化日益融合,影响着社会的方方面面。寺庙主要建筑材料的砖瓦,多以莲花纹为题材,“佛教八宝”的莲花图案成为主要的装饰性标志。

唐代高等级建筑开始使用琉璃瓦和瓦当,并以绿色琉璃瓦为主,可能与五行相生相克有关,同时青掍瓦当在陕西地区隋唐第二期瓦当中占了较大比例。

五代时期,莲花纹瓦当继续流行,直到北宋时期逐渐被虎头纹瓦当所取代。有关于五代时期莲花纹瓦当的流行与特征,有待于今后考古工作者的发现与研究。

七、宋元明清瓦当的沿用与淡出

宋代瓦当以兽面纹和莲花纹为主。莲花纹与唐代同类瓦当风格差异较小,龙纹瓦当龙身周围一般没有云朵或水纹等装饰。元代瓦当纹饰有简化趋势,龙纹瓦当发现较多。宋代以来,兽面瓦当逐渐取代莲花瓦当,并传播到契丹、女真和西夏,延续到元明清。早期的兽面比较突出,宋元时期的兽面上鬣髦较多、纹理繁复,此时琉璃瓦也较为流行。

陕西发现的宋元时期瓦当最多也最具代表性的是西岳庙遗址,与全国各地同时期相比,西岳庙出土宋元瓦当的类型与纹饰相差不大。在西岳庙宋代时期的建筑瓦件中,琉璃板瓦及瓦当中,兽面纹的数量比前代增加,龙纹瓦当逐渐兴起,莲花纹趋于衰弱,并新出现了花卉纹瓦当③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西岳庙文物管理处编著:《西岳庙》(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田野考古报告第46号),陕西:三秦出版社,2007年,第128-140页。。金元时期建筑材料与前代变化不大,大量使用琉璃龙纹瓦当,但釉色多不纯正,色较杂,这与此时烧釉的工艺水平有密切关系。明代的琉璃瓦件均为高岭土胎,釉色米黄,色泽纯正,质细腻,光润艳丽,琉璃与灰陶质地,瓦当以奔龙、升龙和多面孔兽纹为题材。清代时期发现的琉璃与灰陶质地瓦当以龙纹为主,兽面纹数量较少,多为绿釉。宋、元、明时期的建筑盛行砖雕和石镂,因此冲淡了瓦当作为装饰品的作用。数量不多、形体较小的虎头纹瓦当在屋檐上不占上风。

到了清代的康乾时期,瓦当的使用迎来转机,兽面纹、莲花纹、龙纹等前代瓦当流行的纹饰得以使用,制作工艺和构图更加细腻精美。此外还出现了类似于红山文化中玉猪造型的瓦当,这一时期突出龙纹使用成为主流。尽管如此,此时的瓦当已不再作为主要屋檐构件,使用规模和范围大大降低缩小,而仅仅是作为瓦筒前端的装饰,和其他多种装饰物共用,不具备护椽的功能,从此之后瓦当不再有往日之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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