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亡命的塘虱

2019-12-10孙善文

辽河 2019年11期

关键词：排水口蜜汁老头子

孙善文

这是一口普通的池塘，方方正正的，是我们塘虱家族快乐的家。

从出生的那天起，我就在这里享受着饭来张口的生活。我们喜欢在夜间活动和取食，白天则会成群结队潜入水底或小孔小洞，享受一派清静时光。但在这样一口池塘里，我们的生活习惯还是要被改变，因为随时都有无数的食物突然从天而降，幸福总是令人措手不及。

有长辈老A说，你们的命太好了，我们的祖宗当年都是自己出去找吃的。这让我大惑不解，我心想，时代不同了，哪能总与过去相比呢？

“以往的日子虽然艰苦点，但有安全感，现在有人给你吃的，想过这是为何吗？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好日子看来也要到头了哦。”老A苦笑着说。

老A像是在说我们，又像是在哀叹自己。它是我们这个池塘里的元老了，身材也挺壮实的，我们都是八两一斤的样子，它却长有一斤多。据说，它已经有三次逃过从天而降的鱼网了。它悲伤的话让我们顿时无语。

这天，我们正在用餐，突然感觉水面一阵异动，老A大喊一声，逃啊！一眨眼，它就逃之夭夭了。我当时正与兄弟们一边吃一边讨论着美食，老A的话立马让我惊慌失措。天啊！养鱼人要动手了。眼看着一张鱼网就要收紧，老A从远处喊道，快钻进泥里，快……我应声往淤泥里钻，可是不少同伴被抓走了。

在此后的几天，我都失魂落魄的，整天吃睡不安。老A又不停地安慰：“再艰难的日子总是要过的啊，宁做饱死鬼，不做饿下魂啊。”

不过，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都因为这张贪吃的嘴，不幸还是降临到我的头上。这次，鱼网撒得实在太突然了，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人从网袋倒进一个蓝色的大胶桶里了。一起被抓的还有认识的阿J、阿M等，个个惊慌失措。

以往只要被网住带走的，都是有去无回，九死一生。胶桶被装上一辆直奔农贸市场的农用车，我心乱如麻，惊魂未定。

农贸市场内熙熙攘攘，处处鬼哭狼嚎。除了讨价还价声音外，各类的呼救声此消彼长，海鱼、乌龟、蛇，还有鸡鸭鹅等等，到处呼爹叫娘的，谁想死呢？

一个七十岁的老头来到了桶边，说要买3条塘虱。听他们谈好价格，25元一斤，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价。

“大叔啊，这可是本地塘虱，野生的，纯天然，补血、滋肾、调中、兴阴啊，价格肯定比埃及塘虱贵点啦。”那卖东西的一边收钱一边在撒谎，我们就是被饲养的塘虱嘛。人类就喜欢吃纯天然的，可是哪有这么多天然的东西塞住他们贪婪的胃口呢？

我和另外两个兄弟被装进了一个环保胶袋，被老头带走了。虽然我们三个生活在同一池塘，但之前并不认识，一问起名字，才知道它们分别叫小Y和阿Z。

老头把我们放进一个20公分高的胶桶里，里面装了水。一个老妇人过来了，是他的太太。

“老头子，今天买这几只塘虱不错的嘛，你看，个个都纯黄纯黄的，一看就是从河沟里捉的天然货，今天先吃一只吧。”她也是被卖东西的骗了。

老头听着老太太的夸奖，很得意。

老太太将手伸了过来，别看她年纪不小，但那手却像钳子一样有力。她一把抓住了我，一种求生的本能，激发我全力挣脱了她的魔手。她又转手去抓住了小Y。

“大哥，救命啊。”小Y哭喊着。这声音听得我心都碎了，但我们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半个小时后，厨房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呜呼！我的同塘兄弟小Y千古了。

到了吃饭时间，我听到一个小男孩在说，奶奶，明天我想吃蜜汁塘虱。老头一听，在旁边说，上次做得还不是太地道啊，制作蜜汁红烧塘虱，要将鱼肉从中间切开，分为两条，用2匙豉油鸡汁、1匙烧烤汁、1匙老抽、1匙半糖、1小匙料酒、1小匙味精入味，腌制2小时以上取出，放在烤架上，置焗炉中间，用200度左右烤約20分钟，烤至两边干身颜色棕红。他越说越来劲，只听得我们毛骨悚然。

夜深人静，我和阿Z对视着，久久无语。

此时，假如是在池塘，已是我们出来觅食的时间，那是一段怎样快乐自由的时光啊！而如今，我们却要成为人类的盘中餐，我同阿Z说：“不能在这里等死了，三十六计，走为上，逃命吧！”但面对这么高的桶沿，它却拿不出勇气。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弯动腰板，上下跳窜几下，竟然跳出桶外了。

天亮了，我在昏昏欲睡中被一阵吵嚷声惊醒了。

“老头子，不是两只塘虱吗？怎么只有一只了？”老太太在问老头。

“不是让你用个东西盖起来吗？你就是不听，肯定是跳出来逃跑了。”老头满嘴怨言。

“会不会是从阳台这个排水口逃走了？”

“这里离厨房10多米，怎么可能呢？”

“当时让你盖好这个排水口，也不盖起来，万一真的是跳进这里，死在里面，将排水口堵塞了，可就麻烦了。”

“这塘虱难道是神不成，还知道这里有一个这么小的排水口？”

“我担心它跳出来，躲在哪个位置死了，那真是臭死人哦！”

这天，这个家真是热闹极了，为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