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组诗）

孔坤明，广东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大河》诗社副社长。广州花都作协副主席。荣获2018年度中国十佳当代诗人。有作品刊发于《中国作家》《人民日报》《诗选刊》《延河》《芒种》《诗潮》等。《春花秋实：凤凰山的天地良心》荣获“凤凰山杯”全国山水诗大奖赛二等奖。《春色满园》获《抒怀2017现代诗精品选集》（中国文联出版社）金奖。

夜游

夜深人静。祈福的人

带着各自的幸福

回到人间

我选择夜游。因为

月光下，每一块石头都慈眉善目

每一颗草都有菩萨心肠

仰望苍穹。我等一个人

等一个走失的自己

返回身体

独坐

独坐悬崖。我像一只鹰

收拢翅膀

清风徐来。几朵白云，挂

在天边。另一只鹰，发现了我

相互致意，彼此默契

我起身。看山下

芸芸众生。车流如织。人行如蚁

我突然想，与脚下的石头，交换彼此

让它骑着我骑了大半生的白鹿

去一趟人间

我在此等侯

还在途中赶来的人

月色

地下有石头

天上有石头一样的星星

月亮悬空中

人间有月亮一样的观世音

埋首人间，多少年

一座山，像一座山，默默无闻

某一天，被一位南巡老人喊醒

从此，焕发青春

我这一生，行踪

不定。总是在天上人间往返

只为一个心愿：把石头送上天

把星星带回人间

年輪

时间被切割

投向万物的影子

高山上，摘下几枚新叶

小河边，河水漫过旧年的迹痕

小白花，恣意绽放，在开阔地

时间，死去又复活，在年轮的伤口

走向圣人感叹过的河边

瘦了一圈的石头

我摸摸自己的前额

仿佛皱纹又粗了一线

那时花开

小河边，芳草地

小鸟在近处觅食

白云在天边漫步

童年遗落的梦

小河里的荷花，送给我一对翅膀

芳草丛中，那时花开

一些结籽，一些烂在泥中

我打开一本童年的书

一群蝴蝶飞走了

剩下一堆坚硬的文字

蝉是今年沉默的声音

你见过一条青菜虫吗

在绿叶的背面缓缓地蠕动

那是另一个真实的我

一个走出我身体的灵魂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

天空咬破一个洞，为了

见识天外有天

夜晚。我的灵魂

坐井观天，几颗星星扮着鬼脸

有时，侧耳倾听，一阵蝉鸣

如瀑布撞击悬崖

原以为人间多么

辽阔！实际上，仅仅是

一枚青菜叶的缺口

低头的谷子

你的成熟，扑面而来

你的圣洁，像天上的云彩

你的谦逊，像低处的河流;你的朴实

像农人皱巴巴的脸;你的勇气

足以击溃饥饿的大堤、

这就是你——低头的谷子

如果把你种在海上

浪会渐渐平静;水会缓缓撤退

不规则的卵石，绿油油的禾苗

如果把你种在天上，阳光

更加充足;露水也很多。星星守护你

大地有无数仰望的眼睛

我知道，天空和海洋

容不下你理想的翅膀

你总希望更加辽阔的人心

种下你高贵或者

卑微的灵魂

最后，一场雨交岀秋天

风，来自西伯利亚的风

像一位播种的人，携带秋天的种子

一路向南

遇高山，会停一下

把所有树木，涂上金黄

遇河流，会停一下

把所有水面，清洗一遍

让小鱼儿看一看，高远的蓝天

让光滑的石子，抓住游人的眼睛

遇平原，或许还有短暂的雨

帮助秋天的种子发芽

再来一阵强烈的风

伴随绵绵的雨，走原路，一直向南

经过反复较量，张牙舞爪的夏天

像抽掉筋骨的狮子

瘫在南方一隅，仅剩叹息

最后，一场雨交出秋天

大地山河，收敛张开的翅膀

风，是精神也物质

起风了

站在悬崖的山峰

人越来越轻，卷起的衣角

像突然长出的翅膀

起风了

黄叶纷飞。白杨伸出手掌

高悬的红灯笼，忽明忽暗

仿佛神来到人间

起风了

天上，云在飞

地上，山在摇，河流在拐弯

我，倾斜的身体

总差一度回不到原位

一叶知秋

大樟树下乘凉的人

看见第一枚黄叶翩然而下

仿佛一股凉意袭上心头

镜前梳妆的人

一堆青丝中，发现第一根白发

仿佛一路追赶的人生，应该停下

看看四周的风景

珍藏一枚黄叶

我是告诉自己，秋天真的来了

拔下第一根白发

我是让自己暗淡了的青春

像黑发一样，更加亮丽

雨夜

谁在人间

立起这么多悬崖

天地像一座巨型的瀑布

浑然一体

所有生命左冲右突

乌龟和兔子们，拼命奔向寓言

蜗牛也在触摸传说

仿佛一座悬崖的转身

瀑布的背面，就是

另一个人间

忘机

深陷一座山

被淙淙的流水喊醒

被花草虫鱼唤着兄弟

我已把每块尖锐的

岩石，看成是

还未雕刻的佛像

深陷一座城，看见

缺胳膊少腿的劳作者

垃圾桶旁的拾荒者

心力憔悴的无助者

我使劲揉搓双眸，再看一次

街道旁，公园里，被修剪

枝桠，捆绑草绳的树木

它们的身世都来自

山谷，原野

深陷人间，我的内心

拥有一座山，还有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