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词的理解与误解(三十)
2019-12-10钟振振
钟振振
雨中过舒教授
[宋]苏轼
疏疏帘外竹,浏浏竹间雨。窗扉静无尘,几砚寒生雾。美人乐幽独,有得缘无慕。坐依蒲褐禅,起听风瓯语。客来淡无有,灑扫凉冠履。浓茗洗积昏,妙香净浮虑。归来北堂暗,一一微萤度。此生忧患中,一饷安闲处。飞鸢悔前笑,黄犬悲晚悟。自非陶靖节,谁识此间趣。
关于“飞鸢悔前笑”
陈迩冬先生《苏轼诗选》注曰:“《墨子·鲁问篇》:‘公输子削竹木为飞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公输子自以为至巧。墨翟却说不如‘翟之为车辖:须臾刘(镂)三寸之木,而任五十石之重。他以为‘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作者借此自嘲济世无功,巧不如拙。”(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53页)
按:“飞鸢”与“飞鹊”字面不同,并非用《墨子》。其语当出自晋袁宏《后汉纪》卷七《光武皇帝纪》第七:“(建武)十九年……二月,封援(按,马援)为新息侯。设牛酒劳军士,因抚觞而言曰:‘吾从弟少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人生一世,但求衣食,仕宦不过郡掾吏,守坟墓,护妻子,乡里称善人,斯可矣,安用余为?”当吾在浪泊西时,下潦上雾,毒气浮蒸,仰视飞鸢阽阽堕水中,忆少游语,何可得也!……”又,《后汉书》卷二四《马援传》:“(援)从容谓官属曰:‘吾从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御款段马,为郡掾史,守坟墓,乡里称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当吾在浪泊、西里间,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重蒸,仰视飞鸢阽阽堕水中,卧念少游平生时语,何可得也!……”苏诗此句,是对马援故事的合理演绎,谓马援过去或曾笑话从弟马少游胸无大志,只想在家乡做小吏;等到自己率军南征,历经凶险,当“下潦上雾,毒气浮蒸,仰视飞鸢阽阽堕水中”之时,方后悔自己此前对从弟之语的不以为然。
此典为宋人所常用,如宋庠《赠浔州朱祠部》诗曰:“路控驿疆逢瑞翟,气收炎浦见飞鸢。”刘敞《寄阆州诸弟》诗曰:“传闻吞梦泽,想见堕飞鸢。”文同《武溪深》诗曰:“仰视高飞鸢,阽阽堕两翼。”刘挚《酬寄》诗曰:“飞鸢未妨随溪水,黄茅正使侵庭除。”王安石《游土山示蔡天启秘校》诗曰:“一官初岭海,仰视飞鸢阽。”郭祥正《武溪深呈广帅蒋修撰》诗曰:“汉兵卷甲未得渡,飞鸢阽阽堕且沉。”李纲《循州道中作》诗曰:“山顶濛濛遮薄雾,江心阽阽堕飞鸢。”黄公度《与方稚川》诗曰:“南来厌见阽飞鸢,之子相逢意凛然。”陆游《猎罢夜饮示独孤生》诗三首其二曰:“一樽共讲平戎策,勿为飞鸢念少游。”皆是其例,并可参看。又,苏轼诗集中,用“飞鸢”字仅两处,别首《山村五绝》其五曰:“不须更待飞鸢堕,方念平生马少游。”亦用此典,足资佐证。
壶中九华诗
[宋]苏轼
湖口人李正臣蓄异石九峰,玲珑宛转,若窗棂然。予欲以百金买之,与池石为偶,方南迁,未暇也。名之曰“壶中九华”,且以诗纪之。
清溪电转失云峰,梦里犹惊翠扫空。五岭莫愁千嶂外,九华今在一壶中。天池水落层层见,玉女窗虚处处通。念我仇池太孤绝,百金归买碧玲珑。
关于“清溪电转失云峰,梦里犹惊翠扫空”
陈迩冬先生《苏轼诗选》说曰:“电转,言水道转过之快;云峰,指壶中九华石。作者行程匆匆,所以这样说。翠扫空,亦谓九华石。作者非常倾心这九华石,似为前所未见,而一见难忘,故云‘梦里犹惊。又作者过去‘每逢蜀叟谈终日,便觉峨嵋翠扫空,今见九华石奇绝,难免不因它而联想到而将它视作他的家山峨嵋。”(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260—261页)
按:这首诗题虽作“壶中九华”,内容虽以九华石为中心,但开头二句的写法却非“顿入”——直奔主题,而是“渐引”——先从真山写起,说自己在旅途中曾见过自然界酷似这九华石,却比这九华石高大千百倍的连绵奇峰,只可惜清溪水急,客舟电转,眼前群山,稍纵即逝;但尽管如此,那连峰苍翠、拂扫天空的奇观,还是深深地楔入记忆之中,梦里重见,犹自动魄惊心。
寿星院寒碧轩
[宋]苏轼
清风肃肃摇窗扉,窗前修竹一尺围。纷纷苍雪落夏簟,冉冉绿雾沾人衣。日高山蝉抱叶响,人静翠羽穿林飞。道人绝粒对寒碧,为问鹤骨何缘肥。
关于“纷纷苍雪落夏簟”
钱仲联、钱学增先生《宋诗精华二百首》:“苍雪:喻飞花。夏簟:夏日用以遮阳的竹席。”(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81页)
按:从宋人修辞习惯的角度来审视,钱先生“苍雪喻飞花”说是不能成立的。诚然,“雪”可比喻白色的花。但关键问题在于,“雪”前面加了个“苍”字,是否还能够比喻花?遍检宋人诗词里的“苍雪”,找不出任何一例可以确凿无疑地指认作“飞花”。从气象学的角度来审视,此读解也不能成立,因为苏轼此诗写的是杭州,地处温带,在正常情况下,夏天不会下雪。
笔者以为,此处的“苍雪”是指竹粉。清汪灏等《广群芳谱》卷八二《竹谱》引《格物总论》:“竹……初出地为笋,笋节有箨包之。及成茎抽之,而箨遂渐次脱落,脱落处有粉。”竹色青苍,而其粉似雪,故以“苍雪”拟之。这是苏轼的原创,此后袭用者甚多。如宋周紫芝《次韵子绍游寿星寺寒碧轩》诗:“好竹连山万壑青。落星天近接飞甍……闲来却倚朱栏看,苍雪依然入句清。”周必大《曾无疑三异以长韵送金橘时已暮春次韵》诗:“客言采果孟冬月。剖竹为符带苍雪。”又《茶园王琰求清暑堂诗次王民瞻敷文胡邦衡》诗:“亹亹清风挥麈落,纷纷苍雪着笙寒。”李石《题王氏款竹亭》诗:“春林扇温风,夏簟落苍雪。”曾极《金陵百咏·射殿》诗自注:“有七十间,旁多槐竹。”诗曰:“鹤盖阴阴覆苑墙,更添苍雪助清凉。”徐照《题永州唐德明竹园》诗:“忽惊残粉飘苍雪,最喜幽声胜远滩。”史弥宁有诗序曰:“周晦叔所宅之左,一坡隐然而高,有竹万个,架小轩于翠雾苍雪间,日弹琴读书其下。”韩淲《次韵昌甫》诗:“山风吹夏箨,苍雪落纷纷。专壑紫苔古,掩关青竹深。”又《有竹堂》诗:“坡翁一转语,不但为竹设。俗子尘污人,夏簟落苍雪。”方凤《翠微楼对竹会饮》诗:“缥渺飞楼修竹里。珠帘半卷清风起……楚调歌残仍击节。檐外纷纷落苍雪。”张炎《风入松·赠蒋道录溪山堂》词:“旧家三径竹千竿。苍雪拂衣寒。”又《南乡子·竹居》词:“苍雪纷纷冷不飞。”又《壶中天·白香岩和东坡韵赋梅》词:“半树篱边,一枝竹外,冷艳凌苍雪。”皆是其例。
至于“夏簟”,从宋人修辞习惯的角度来审视,钱先生“夏日用以遮阳的竹席”说仍不能成立。诚然,在日常生活中,“竹席”可以用作遮阳的凉篷;但遍检宋人诗里的“夏簟”,也找不出任何一例可以确凿无疑地指认作“夏日用以遮阳”的凉篷。
笔者以为,“夏簟”乃卧具,即夏天铺在床上的竹制凉席。唐杜甫《郑驸马宅宴洞中》诗:“主家阴洞细烟雾,留客夏簟清琅玕。”元稹《友封体》诗:“雨送浮凉夏簟清,小楼腰褥怕单轻。”宋梅尧臣《依韵和磁守王几道屯田暑夜怀寄》诗:“夏簟且安寝,明星上东城。”黄庭坚《和庭诲雨后》诗:“小霁卧观书,凉轩夏簟舒。”释觉范《复次元韵》诗:“朅来湘尾寄城寺,夏簟清凉便昼眠。”又《快亭》诗:“佳眠夏簟便光滑,醉耳松风喜再过。”又《题通判学士适轩》诗:“小轩只着竹匡床,散发陶然夏簟凉。手倦抛书成午睡,梦回双颊带茶香。”朱翌《竹枕》诗:“方床洗湘斑,夏簟织蕲笛。谁与同卧起,青奴甚相得。”张九成《题竹轩》诗:“春禽一声杳,夏簟五更凉。”吴泳《送成都添倅李微之分韵得巫字》诗:“秀水稳宜眠夏簟,惠泉香可煮秋菰。”皆是其证。
要之,苏诗此句承上“清风肃肃摇窗扉,窗前修竹一尺围”而来,是说竹粉随清风飘入窗户,纷纷洒落在卧榻的竹席上。
关于“道人绝粒对寒碧”
钱仲联、钱学增先生《宋诗精华二百首》:“道人:此指道士。”(同上)
按:从宗教和历史地理等两个不同的角度来审视,钱先生的“道士”说是不能成立的。
诚然,“道人”可以用来指称道士,但在古代,“道人”是修道者的通称,亦可用来指称僧人、佛教徒。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德行》:“高坐道人不作汉语。”南朝梁刘孝标《注》:“《高坐别传》曰:和尚胡名尸黎密,西域人。传云国王子,以国让弟,遂为沙门。”唐李白《送通禅师还南陵隐静寺》诗:“道人制猛虎,振锡还孤峰。”韩愈《杏花》诗:“居邻北郭古寺空,杏花两株能白红……明年更发应更好,道人莫忘邻家翁。”注曰:“道人,谓寺僧。”又《送僧澄观》诗:“借问经营本何人,道人澄观名籍籍。”柳宗元《晨诣超师院读禅经》诗:“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孟郊《听蓝溪僧为元居士说维摩经》诗:“古树少枝叶,真僧亦相依。山木自曲直,道人无是非。”白居易《题天竺南院赠闲元旻清四上人》诗:“竹寺过微雨,石径无纤尘。白衣一居士,方袍四道人。地是佛国土,人非俗交亲。”宋杨亿《通道人归西京》诗:“风尘不肯留京邑,龙象重归启梵筵。”余靖《庐山承天归宗禅寺重修寺记》:“初,有日者言师相有异表。师闻之曰:‘吾学佛者,异欲何求?遂以沙眯其目,辄有流星之应。时人因其睑赤,呼为‘赤眼道人。”释契嵩《镡津集》卷一《辅教编》上《劝书》第一:“吾视本朝所撰《高僧传》,谓李习之尝闻法于道人惟俨。及取李之书详之,其微旨诚若得于佛经,但其文字与援引为异耳。”曾肇《滁州龙蟠山寿圣寺佛殿记》:“道人昙广,传禅学者也。始居龙蟠山之寿圣寺,有僧庐而无佛殿,乃与其徒归式、元祐、希受、绍安并力营之。”皆是其证。
既然如此,则判断苏轼此诗中的“道人”究为道士抑僧人的关键,就在于能否考证清楚所谓“寿星院”到底是道教的宫观还是佛教的寺庙。检宋施谔《淳祐临安志》卷六《楼观》载:“江湖伟观:旧在葛岭寿星寺。”潜说友《咸淳临安志》卷七九《寺观》五《寺院》亦载:“寿星院:在葛岭。天福八年建。有寒碧轩、此君轩、观台(即今‘江湖伟观)、杯泉,东坡皆有诗。”据此,则“寿星院”自是佛教寺院;那么,苏轼此诗中的“道人”就只能是僧人而不可能是道士了。
关于“为问鹤骨何缘肥”
钱仲联、钱学增先生《宋诗精华二百首》:“何缘肥:怎么肥得起来。”(同上)
按:“何缘”有“何由”义。钱先生所取,即此义。然而它还有“何故”一义,如唐韦应物《诣西山深师》诗:“曹溪旧弟子,何缘住此山。”唐彦谦《题虔僧室》诗:“何缘春恨贮离忧,欲入空门万事休。”宋彭汝砺《到雄州不得家书》诗:“只有瓦桥书可附,何缘不寄一声来。”徐积《姚黄》诗:“帝女何缘心好道,阿娇安用金为房。”黄公度《秋夜独酌》诗:“可是离人更遗物,何缘身世两无求。”朱熹《次范硕夫题景福僧开窗韵》诗:“昨日土墙当面立,今朝竹牖向阳开。此心若道无通塞,明暗何缘有去来。”杨万里《三月三日雨作遣闷绝句》诗:“迟日何缘似个长。睡乡未苦怯茶枪。”又《丙戌上元后和昌英叔李花》诗:“春暖何缘雪压山,香来初认李花繁。”又《松江晓晴》诗:“昨夜何缘不峭寒,今晨端要放晴天。”张道洽《梅花》诗:“不是神仙骨,何缘冰玉姿。”皆是其例。
如果单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注者取“何由”义,似乎也说得通;但从社会文化习惯和诗歌写作艺术的角度来看,还是取“何故”义比较合适。因为僧人持戒素食,每每营养不良,故高僧一般多清癯瘦削,人们也习以清癯瘦削为“僧相”。僧人并不追求肥胖,故用不着诗人担忧他或他们“肥”不“肥”得起来。如果说诗人不是关心,而是嘲讽僧人,那这样的嘲讽又有什么趣味呢?因此,笔者以为,最合理、最有诗趣与诗味的解说是:想必当年寿星寺内的某位大和尚像弥勒佛那样是个胖子,苏轼才会拿他打趣:奇怪呀奇怪!这位长老既不食人间烟火(“绝粒”,即不食五谷),又生活在如此清幽寒寂的環境里,怎么会长得如此肥胖呢?
苏轼是很喜欢与出家人开玩笑的。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七《戏词》引宋释惠洪《冷斋夜话》:“东坡镇钱塘,无日不在西湖。尝携妓谒大通禅师,愠形于色。东坡作长短句令妓歌之,曰:‘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借君拍板与门槌。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皱眉。却嫌弥勒下生迟,不见阿婆三五少年时。”(按,《冷斋夜话》单行本中佚此条。)这是一个很显著的例证。本篇则提供了又一个例证。
望金陵行阙
[宋]范成大
圣代规模跨六朝,行宫台殿压金鳌。三山落日青鸾近,双阙清风紫凤高。石虎蹲江蟠王气,玉麟涌地镇神皋。太平不用千寻锁,静听西城打夜涛。
关于“圣代规模跨六朝”
周汝昌先生《范成大诗选》:“六朝较之‘中原大国,已是可怜,尽管超越六朝,实在有甚光彩?可谓善讽。”(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9页)
按:周先生的解说,未免求之过甚。
“圣代”是旧时文人对本王朝的谀美之称。“规模”,作名词用,可理解为格局、范围、气势;作动名词用,可理解为规划、设计、经略。“行阙”即“行宫”。“金陵”,南宋时实名建康(即今南京),有皇帝的行宫。这首诗的题目是“望金陵行阙”;此句下面紧跟着的一句又是“行宮台殿压金鳌”;且整首诗写的都是“金陵”及“行阙”,没有一处越出此范围:这就限定了其所谓“跨六朝”的“规模”,或许是就“金陵”这一座城市而言的,并不一定就是拿南宋的版图以及整个国家的政治气象来和六朝作对比。的确,说南宋的地理版图、政治气象超越六朝,算不得恭维。但金陵在六朝时是首都,是南方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经过一代代王朝的重点建设,其雄盛、繁华的程度与北方的长安、洛阳等大都市相比也不逊色。因此,说如今它的“规模”(或朝廷对它的“规模”)超越了六朝,自是由衷的赞美,看不出有什么讽刺意味。
退一步说,就算此句可以像周先生那样,理解为“本朝的规模超过六朝”,是否就一定含有讽刺的意味呢?笔者以为,仍然是“赞颂”而不能说是“讽刺”。要知道,南宋事实上只有半壁江山,难道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硬夸它“跨汉朝”或“跨唐朝”吗?要赞颂,也只能说它“跨六朝”啊。
关于“太平不用千寻锁,静听西城打夜涛”
周汝昌先生《范成大诗选》:“‘千寻锁本六朝吴国将亡时用以横拦长江防范敌国晋军,结果无济于败亡,故唐代诗人刘禹锡曾有‘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西塞山怀古》)之句,又云:‘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石头城》)石湖用此,皆所以深慨帝王荒淫无道,卒致亡国。所谓极可痛愤事而写以热闹之笔,最宜细玩。”(同上)
按:周先生的这一解说,问题仍出在求之过甚。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和《石头城》诗,固然可以说“深慨帝王荒淫无道,卒致亡国”;而范成大此诗虽然用了刘诗的某些字面或意境,却不可以这样说。它通篇都在正面描写和赞美金陵,这最后两句诗也不例外,其主旨分明是庆幸如今国防巩固,天下太平,长江上下游皆为我朝所有(不像东吴末年,长江上游的“益州”亦即今四川成都一带,有敌国晋的水军在虎视眈眈),故江上不用设防,夜晚可以静听江涛拍打金陵西城。归根结底,它是对刘禹锡那两首诗的反其意而用之。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