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属婆罗洲华人经济开发的进程与意义(1840—1941)*
2019-12-08陈伟明聂浩然
陈伟明,聂浩然
[暨南大学,广州 510632]
英属婆罗洲,是指19世纪40年代以后,逐步被英国殖民者控制统治的北加里曼丹地区,包括文莱、沙捞越和沙巴地区。这些地区原来由文莱王国统治,英国殖民者取得这些地区的统治权后,为了加快这些地区的经济开发,不断引入华人移民,推动北加里曼丹地区的经济开发,华人经济行业不断增加,经济活动的地域范围也不断扩大,对英属婆罗洲一百年来的经济地理分布格局产生了重要影响。本文主要就19世纪40年代以来百年间英属婆罗洲华人移民经济地理发展进行探讨,为考察近代东南亚华人经济地理的发展格局提供更广的研究维度。
一、婆罗洲华人移民农业经济開拓
19世纪初,北加里曼丹地区的文莱、沙捞越、沙巴地区是由文莱苏丹国统治,19世纪40年代开始,英国殖民者逐步把北加里曼丹地区占为己有,华人移民的数量越来越多,经济渐露曙光。中国作为一个传统的农业大国,华人移民一般都具有农业开垦的经验与能力,当时,在英属婆罗洲的几个地区中,原来的文莱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小块领地,还保持着文莱国名存实亡的统治。所以华人移民数量一直发展缓慢。1921年,只有华人1423人。[1](P38)20世纪30年代,文莱地区发现油田,华人数量才逐渐增多,且主要从事工商业,农业生产更多只是为城镇居民提供蔬菜、水果等,属于服务业性质,农业经济的开发尚有限。所以,19世纪40年代以来,北婆罗洲华人移民农业经济开发活动主要是在沙捞越和沙巴地区。
(1)沙捞越地区
1839年,占姆士·布洛克抵达沙捞越西南地区,据称:“这里有一个小规模的华人聚居点,他们是从三发地区抵达此地,共有三十名华人男子和五个三发土著妇女,他们开采锑矿,并发现有钻石,他们还希望可以找到锡矿,他们垦殖农地,种植稻米、槟榔、印度黍及甜薯等。虽然这一华人聚居点形成了四五个月时间,但已显得生机旺盛。”[2](P25)1855年,已有几百名华人在古晋附近定居,种植稻谷和蔬菜。英人圣约翰谓:“在婆罗洲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耕种田地,华人家居周围都被青葱的菜园包围。”[3](P349)由此可知英人抵达沙捞越初期,在沙捞越一些地方,华人移民农业活动已有一定规模。早期华人移民的经济开发活动,农工结合的情况较为普遍,如沙捞越石隆门地区采矿和华人移民,“他们和早期西婆罗洲的华人移民一样,多数人以农耕为主,同时也寻觅金和锑以及钻石等矿藏”。[2](P26)“他们最重要的工作,主要是开发石隆门地区的黄金及其他矿产资源,其次也发展农业,与早期三发地区的华人公司那样,石隆门的华人公司也鼓励华人开展农耕,饲养家畜,自给自足。同时,他们也协助公司附近的自耕农种植甘蜜和胡椒一类的经济作物。”[2](P28-29)可见,19世纪40年代英国人到达沙捞越时,沙捞越华人移民已经逐步开始了农业垦殖的早期开发,开始时规模不大,而且农工结合。1868年查理士·布洛克即位后,锐意开发沙捞越地区,鼓励更多华人移民前来开发。如吸引新加坡华商投资沙捞越,推动沙捞越农业开发。据称,1875年,新加坡及沙捞越的华商和三间政府赞助的规模较大的胡椒与甘蜜种植公司有关。[4]1876年3月,查理士·布洛克颁布新的土地法令《鼓励种植条例》,以吸引更多华人移民在沙捞越开展农业开发。特别是像古晋一带农业开发较早的地区,更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1880年,古晋地区已有胡椒、甘蜜园坵2290个,面积达9845英亩,雇佣华人1760人,常年出产量24855担,栽种胡椒39790株。[5](P180-182)而且随着英殖民者政策的影响,华人新移民不断涌入沙捞越第一省地区,继续扩大农业开发的地域范围。1898年,第一批为数约一百名的客家人基督徒,抵达沙捞越。在古晋南三里的地方,他们分配到150英亩的良好土地,开始种稻。[6]随着沙捞越英殖民统治者不断扩张,沙捞越的版图不断扩大,农业开发的重点也逐步转移到新的开区,特别是拉让江流域的第三省地区。拉让江是沙捞越最大的河流,支流密布,流域面积辽阔,有足够的面积满足农业开垦和人口聚居。从20世纪初开始,先后几批数量较大的华人移民进入第三省拉让江流域地区,开展农业开发活动。如1900年至1902年福州籍华人移民,1902年广东籍的华人移民,1912年兴化籍的华人移民,他们为新的开发区域,提供了足够的劳动力资源,推动了沙捞越百年农业经济不断发展,形成了以胡椒、橡胶等经济作物为特色的华人农业经济。
沙捞越华人胡椒业开展较早,遍布谷地,尤以第一省和第三省出产最多,成为沙捞越地区胡椒生产种植基地。如第一省地区,当地客家人在20世纪初基本停止有关采矿活动,转为种植胡椒和甘蜜。[7](P49)1903年至1907年,粤籍华人在第三省南兰砂濂一带大量种植胡椒。[8](P248)1934年,沙捞越胡椒出口达七万余担。[9](P136)胡椒种植已成为华人移民农业经济的重要发展内容,也是沙捞越社会经济的重要经济支柱。
橡胶种植业也是沙捞越华人重要的经济开发活动,据载,1905年第二批福州南来垦荒者黄景和首先在三河村(宋溪沙迪)地区种植三千株橡胶树,另一人郭友竹也在诗巫下坡种植一千多株橡胶树,1906年诗巫美以美教会(卫理公会)由吉隆坡输入十万粒树籽,诗巫垦场才开始大量种植橡胶。[8](P246)随着华人移民不断增加,橡胶种植面积日渐扩大。1914—1918年,种植橡胶面积日广,拉让河流域橡胶蔚然成林,[8](P246)而且逐步推广拓展至沙捞越其他地区,如在华人较为集中的明都鲁市区以及实巴荷镇,福州人于1926年在该地区种植橡胶,继而也有少数客家人在附近种植胡椒。[10](P57)直至1941年,橡胶仍是华人移民社会最重要的经济作物之一。据估计,1941年,沙捞越有24万英亩橡胶园,其中约有10580英亩属于五大园坵,其余是小园坵,多者百余英亩,少者五六英亩。这些小园坵,其管理以及割胶制胶制片方法,均依旧法,未加改良。[9](P134)由于地理环境影响以及生产力发展水平限制,沙捞越的橡胶园95%以上都是属于几十英亩以至几英亩以内的小橡胶园。即使是农业开发较早的第一省地区也不例外,直到20世纪50年代,仍然维持原来的生产格局,“其中橡胶面积和产量出口占沙捞越总面积和产量一半的第一省即有80%属于5英亩以内的小胶园”。[11](P4)
华人移民的农业垦殖还包括诸如蔬菜、甘蜜、椰子、甘蔗等作物。如1872年,就有新加坡华人在古晋开辟了12个胡椒园与甘蜜园。[12](P42)20世纪初,沙捞越“供应大小各个市镇的蔬菜几乎都是由华侨种植和经营,椰子园约80%为华侨所有,胡椒仍然是沙捞越重要出口产品之一,种植胡椒也差不多是华侨”,[13](P16)华侨移民已成为沙捞越最重要的经济力量,为沙捞越社会经济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19世纪40年代至20世纪40年代,沙捞越华人农业经济地理格局也是不断地变化与发展的。沙捞越华人农业经济最早是在西南沿海一角的第一省地区,逐步沿海向东北拓展扩张。之后,第三省拉让江流域地区成为新的最重要的农业开发区。同时,沿海农业开发沿着下游河口逐步沿河向沙捞越内地纵深拓展,开辟了新的河域农业区。沙捞越农业经济主要分布在第一省与第三省地区。一方面,这些地区是华人移民最早开发的地区,开发时间相对较长,有一定的农业基础。另一方面,第一省与第三省地区的地理环境,也较为适合农业开发。“大量移入沙捞越的华人移民都是在第一省及第三省垦荒。这些地区,有宽广的耕地可供农业开发与定居,拉者的统治也十分稳固。第二省主要是山地,土壤贫瘠,多含砂石,而且也不像第一省地区,有较丰富的矿藏,所以没有引入移民开发的规划。沙捞越其他地方的河流较长而水流缓慢,所以沿河两岸较多沉积,形成肥沃土地。而第二省河流短而急促,下游河床较浅,漩涡较多,和第一省的情况不一样,早在布洛克政权成立时,第一省已经有不少华人从事农耕与定居,而第二省华人稀少,初期只有很少的商人,在政府军队的营房附近经营商店市集,经过多年的发展,华人人口增多后,他们的生意及工作范围才逐步拓展。”[2](P16)所以,在1898年至1911年之间,沙捞越英国殖民政权资助了四批华人移民,主要是在第一省与第三省地区开发,形成了沙捞越华人农业经济发展区。直至第三代拉者维纳·布洛克1917年继任后,继续原有的移民政策,吸引华人移民移入沙捞越。华人农业经济格局也出现了新的变化,农业开发已不再集中于第一省古晋与第三省的诗巫地区,而是不断拓展到其他省份。如在20世纪20、30年代,福州移民在诗巫开发后,继续开发如泗里街、明那丹、加帛地区,以及第四省的峇南地区。[14]这反映了沙捞越华人农业经济分布格局一直处于发展扩张的状态与趋势。
另外,沙捞越华人农业经济地域开发的结果,似乎与英殖民政府的初衷有违,导致了华人农业经济地理分布的多元化。根据沙捞越政府的有关移民合约以及开发计划,原希望华人移民种植稻米,但华人移民在沙捞越主要是以种植胡椒、橡胶与蔬菜等经济作物为主,也饲养大量家禽。这可能也是与地理环境有关。如诗巫地区,华人移民获得土地,开辟森林,种植稻米,进展并不顺利。据载,在华人垦殖的土地上,“达雅人被雇用来砍伐树木和清除蔓草,工作缓慢而痛苦地进行着,疾病和意外夺去若干人生命,然后才得到小片的开辟地。在这里种植米粮,但毫无收获。在中国,稻田是经过了几百年培养的,石头完全清除了。在这里却相反,田里不仅很多石头,而且满布着树根,土壤内,孔很多,因此使灌溉几乎成为不可能。当铁匠所打的笨重斧头以及同样简单的锯子就是所使用的全部工具了。雨季时,急雨如注,把即成熟的稻冲走了”。还有那些野兽的践踏充饥,也使水稻种植,面临颗粒无收的境地。[15](P101)而种植胡椒和橡胶比种植稻米更加有利可图。稻米种植一般只是作为自给之用。长期以来,就形成了华人农业经济主要表现为以经济作物种植为主的空间分布特色。
(2)沙巴地区
沙巴地区位于北加里曼丹地区的最北端,与沙捞越比较,其平原面积更小,“境内多山,最高者达一万三千尺。全境大部仍为森林,惟土地对于热带产物均尚适宜,海岸线多为冲积土之浅滩”。[16](P9)而且东西地貌有别,“本邦境内多山,东部多平原……全境冈陵起伏,仅有少数平原。最大者为东海岸支那峇打两岸河及其支流所经地的平原,约为4000平方里。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在内地则有根地咬与丹武南等平原。前者包括有广阔的草原,后者则多稻田,农民多居此。拉布河口有兰脑平原”。[17](P2)沙巴地区华人经济活动主要集中在沿海几个开发相对较早的港口地区。虽然平原较少,种植业分布范围有限,但是海岸线长,港口众多,有利于加工业与经贸业的开展,也给农业垦殖提供了有利的地域条件。
沙巴地区在19世纪80年代左右逐步沦为英殖民者的保护国。该地区华人农业开发活动相对较迟。直至1883年4月,一批为数96人的客家人到达古达地区,“客家人不吸鸦片,所以麦德赫斯特不鼓励他们移居。但是从这么卑微的开始,他们的人数竟增长到44505人而成为北婆罗洲的占优势种族。他们仍旧忠于传统习俗,操作于小地产内,操作于稻田间,而把错综复杂的市镇行业让给别人”。[18](P104)由此拉开了19世纪沙巴华人农业垦殖的序幕。以后华人移民不断增多,1886年有27户中国移民抵达古达,1889年另一批13户中国移民也到达古达地区,开展农业垦殖。按规定,每位成年移民可获得1英亩土地,每位儿童则可获得0.5英亩土地。[19](P15)
随着华人移民的不断增加,沙巴地区农业垦殖活动不断发展,19世纪以来主要是烟草种植业飞速发展,在1887年至1889年间,沙巴地区烟草园工作的华工从390人增加到7223人。[20](P266)“1887年北婆罗洲公司复自新加坡输入契约华工,从事培植菸草。新加坡有两大华商公司,自备船只,行走于北婆与星洲间,与欧人竞争,营业鼎盛……而客家之基督教徒移植于婆罗洲北端之古达者日益多。此时来婆者,已不仅为劳动阶级,资本家亦渐加注意。最早之两垦殖公司均为华侨所开:一为The Chinese Sabah Land Farming Company,领地四万英亩。一为The Yaen Yew North Borneo Cultivation & Trading Company,领地一万英亩。”[16](P31-32)1890年左右,正是世界烟草价格高涨之时,沙巴渣打公司有计划地从香港和新加坡招募了大约8000名契约劳工到沙巴烟草园工作,[21](P32)反映了沙巴华人在烟草业种植发展中的重要地位。
20世纪初以后,沙巴华人移民农业种植开始了重要的转型,主要种植橡胶、胡椒等经济作物为主。沙巴地区虽然境内多山,但是气候炎热,“凡热带和亚热带的农作物都适宜种植。就土质而言,普遍均甚肥沃,尤以东海岸由斗湖至拿督一带的火山土为最佳,西海岸的兰脑,土质亦属优良,天时地利兼而有之”。[17](P20)所以很多广东人与客家人在沙巴地区有关橡胶园与胡椒园中从事农业开发活动。沙巴地区华人移民从事农业经济活动以橡胶种植最为发达。据载:“华侨种植树胶,发展甚速,至1940年,本邦已有十三万余英亩的橡胶园,大部分在西海岸一带。且多为一百英亩以上的大园坵,其余为小园坵,亦是在华侨手中。许多经营商业的华侨,都以种植树胶为其经济基础。”[17](P17)在华人移民的积极开发下,沙巴地区“树胶业发展最为惊人,1910年出口为24吨,1939年增至1864吨”。[16](P18)据日本人的调查,20世纪以后华人开发的小规模橡胶种植园越来越多,“这种小农企业在婆罗洲(据1923年统计,中国人和土著居民所有的橡胶园面积九千三百六十一英亩,中国人所有占一半以上)、沙捞越最获发展。他们还经营槟榔、椰子、硕莪、烟草等的种植,幼稚的地方土著居民被迫年年向内地后退”。[1](P80)与沙捞越华人农业经济发展不同,沙巴地区华人农业开发,除了橡胶、胡椒等经济作物种植不断发展外,水稻生产也是农业经济的重要发展内容。“为了鼓励中国农人的移入以提高米粮产量,对于那些在婆罗洲境内保有世袭土地的任何华人之国内亲属或朋友,政府皆给予自香港免费来此的船票。实行此种鼓励米粮增产的政策之结果,到了1938年,种植稻米的地区已达90195亩,仅次于树胶,后者占地126640亩。”[15](P104)
沙巴华人移民的农业垦殖,品种良多,主要集中于沿海地区,如西海岸克里亚斯半岛的硕莪种植,西海岸古打律地区的甘蔗,北部沿海古达地区与东南沿海的斗湖地区的椰子生产,东海岸地区的大麻生产,都是华人重要的农业经营活动,这也有利于农产品的对外输出。所以沙巴地区华人农业经济发展格局主要是沿海岸线形成环状农业经济带。
二、婆罗洲华人移民工商业经济发展
对于英属婆罗洲的工商业发展,华人也是重要的参与者与推动者。
19世纪40年代至20世纪40年代,英属婆罗洲工业最突出的是矿业开采。在沙捞越地区,采矿业较多集中在第一省和第四省。第一省主要是金矿。在19世纪40年代,石隆门地区华人开采活动已具有相当规模,“华侨之初入沙捞越者,多至古晋南方一带,散居各村落,开掘金矿,以保(Bau)为中心。华侨称为金山,组织公司,有三合会性质,潜势力甚大”。[16](P33)第四省则在20世纪初发现了石油,“至于美里地区,自从1909年发现油矿,并于1910年打下了第一口油井之后,移民和工人大批闻风而来,油田附近成立美里新镇。美里大规模向外招募华人工匠与技术工人。从而刺激了第四省华人移民迅速增加”。[2](P68)又如文莱地区,在英属婆罗洲三个地区中,文莱华人移民发展最为滞后,直至1929年发现石油后,华人移民不断移入,进入了石油开采的行列中。沙捞越美里地区也有不少广东人移入文莱马来奕、诗利亚油田区定居,从事石油开采工作。[21](P41)
除了矿产开采外,英属婆罗洲华人的工业活动主要是加工业,尤其是木材加工业。如沙巴地区的山打根就是当时华侨经营木材加工的重要工业中心。“本洲森林面积占19365平方英里,木材极为丰富。1920年前所采伐者,只为森之外缘。是年设立公司,用新式机器从事大规模采伐。山打根现有规模宏大之汽机锯木厂二所,及电机锯木厂、新式机械锯木厂各一处。1939年全年锯木总计7074346立方呎。”[16](P18)沙捞越地区华人木材加工业很发达。“沙境富于森林,出产大宗木材。1934年未采用保护森林政策。木材1937年产量为16417吨,1938年为20116吨。柴薪1937年产量为58283吨,1938年为56250吨。木炭1937年产量为4098吨,1938年产量为4462吨。”[16](P22-23)沙巴的木炭业几乎掌握在华人手中,1930年计有168窑,每日产炭8732担,除了本地消费外,大部分销往香港地区。[22](P59)沙巴的华人农产品加工业也很发达,如碾米厂绝大多数由华人经营。1937年,沙巴各地开业的15家碾米厂,华侨占了13家。[22](P73)在制造业、服务业和建筑业等行业中,华人的比例最高,超过50%。[19](P162)华人在英属婆罗洲工业发展中具有重要地位。
在英属婆罗洲的商业发展中,华人也做出了重要贡献。在沙捞越各地,只要有华人的地方,无论规模大小,基本上都会出现华人所开展的商业经营活动。如诗巫地区,“诗巫那里人口众多,多数是商人。他们以欧洲货物交换森林产品。值得注意的是,只有华人直接同新加坡贸易。其余的人——在这里的以外及在其它边远地点的人都是古晋商业公司的代理人”。[15](P101)“1900年以前,沙捞越各小埠,做生意者多系粤之客家人及闽南人,他们很早就到沙捞越来,分散于各小埠经商,所谓经商,只是与土人交易,小规模生意,他们不从事于垦殖。”[10](P2)虽然出现了专职商人,但开始还是以物物交换的低端商业形态出现。据一些老华侨的回忆:“……那时已有华人在诗巫营业,店中货物甚少,专供土番及马来人需用品,如纱笼、布匹、盘、碗、烹具、食品、烟、酒等类。他们收野尼,土人赊取货物而以野尼及各种土特产抵还物价,当时生意易做,利润亦厚。”[23]随着华人移民商业经济的不断发展,沙捞越华人经济规模不断扩大,其分布地区也越来越广。
英属时期沙捞越华人商业经济的分布发展格局,主要呈现了与农业垦殖发展的同步性。农业开发较早、发展规模较大的地区,其商业经济也较发达,而农业开发较迟或开发程度较低的地区,其商业经济相对较为迟缓。如第三省地区初期只有很少的商人经营小店铺生意。第五省地区,包括林梦、老越、大老山地区,早期的华人多来自文莱及沙巴地区,人数甚少,主要是一些商人。直至后来因木材出口业发展,才吸引了大量华人移民前来从事各项服务及技术行业。[2](P68)沙捞越的华人可划分为两大类:“一类居于乡村地区,另一类则居于城镇或市集。乡居的华人主要是矿工、劳动者以及农业垦殖者,而在城镇的主要是商人、工匠以及从事技术和服务行业的专业人员。”[2](P72)
另外,沙捞越华人商业经济分布与发展格局,主要是自沿海地区始,沿着沙捞越河流扩张延伸,形成乡镇式的商业网络,呈现了网状流动式的分布态势。这种商业分布的推力主要来自外埠华人。据1941年的报告,“沙境内大部操诸华侨手中,惟本地出口商有独立性质者少,大都为新加坡华商之分号,或为其债务人,即在经济上为其附庸。各沙捞越对其他市场直接贸易极少,入口货大都均由英国经新加坡运来。”[16](P23-24)所以沿海地区的古晋、诗巫逐步成为沙捞越的华人商业中心。而沙捞越的华商扮演着商业中介的角色,他们从各地土著手中收购土产,运贩至古晋、诗巫等货物集散中心,转口至新加坡及其他地区,而从新加坡转入的货物,也是以古晋、诗巫为中心,由华商转贩沙捞越各地。
沙巴地区的商业经济活动也主要掌握在华人手中,其商业分布相对较为集中。“南来经商之侨民,则分布各埠,而以山打根及亚庇两埠最为重要。”[16](P33)沙巴华人商会的发展也说明了这一点。1941年,“北婆罗洲与沙捞越境内商业多在华侨手中,凡商业较为发达之地,均有中华商会之组织,而婆罗洲人口比较分散,即以北婆首府山打根而言,人口不过一万九千人左右,以是商会之单位亦多。”[16](P40)根据1941年统计,沙巴地区的著名华侨商业领袖主要集中在山打根(5个)、亚庇(6个)、斗湖(2个)和古达(2个)。[16](P48-52)有谓:“所谓侨领,均就地比较而言,商埠较大者,力量亦较厚。小埠僻壤之侨领,其力量亦相形见绌。”[16](P47)沙巴地区华人商业以沿海的山打根、亚庇、斗湖、古达为中心,与沙巴各地建立起商业流动网络。据日本人当时的调查,“在北婆罗洲这些沿海地区和主要乡镇,有华人小商店或行商进入,为土著居民等供应日用品,同时经营野生橡胶、藤、葛芝、伊利普等各种土产品的买卖,他们常常深入近于人迹罕到的蛮地,以至定期举办蛮人市场,从事物物交换,获得意想不到的利润。在北婆罗洲一带,除矿山业、大规模种植业外,白种人居住者甚少。上述各种土产品的输出和土著居民一般消费品的输入,大部分通过华商在北婆罗洲的山打根、沙捞越的古晋等海港与香港和新加坡之间进行交易。上述华商的交易量输出入合计每年达一千五百万美元,可能超过这一区域1925年对外贸易额七千万美元的五分之一。”[1](P80)与沙捞越地区相比,沙巴地区农业开发范围相对较小,华人在商业经济活动中更为突出,成为沙巴地区最重要的商业力量。在一百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华人的社会经济结构仍然保持了重要的商业特质。据相关研究,沙巴的华人经济活动中,从事农业经济活动约占40%,从事加工制造活动的约占11%,而从事商业经济活动的约占49%。沙巴的商业经济活动也以华人为主导,其比例达82%。[19](P162)沙巴地区华人商业经济也是以沿海各港的城市为主,形成了环状商业分布带,成为沙巴地区社会经济发展格局的一个重要特色。
三、華人移民經濟地理分布特點与歷史意義
19世纪40年代至20世纪40年代,英属婆罗洲华人经济的分布与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英属婆罗洲的历史发展中发挥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第一,在英属婆罗洲百年经济发展中,经济命脉主要掌握在华人手中。据1941年的相关报道:“北婆、文莱及沙捞越各处商业均在华侨手中,虽英国官方出版书籍亦不能不承认此事实。侨商大抵对内采集土产及分销入口货品,对外为以土产供给出口洋行或直接运销于香港、星洲各地。大体言之,二盘商业(intermediate trade)及零售商业(retail trade)几全在华侨手中,只极小部分由土著人、印人、日人经营。出入口商业大部亦由华侨经营,欧人经营出入口之行商,北婆罗洲为Harrisons & Crosfield Ltd.,在沙捞越为Borneo Company,彼等组织规模宏大,营业范围及于全球,惟所经营出入口之货物,均限于彼等所代理者,或华侨实力不足经营者,其余销售数量或范围不广者,彼等均不甚注意,率由华侨经营。”[16](P86)由此反映了华人移民是当时英属婆罗洲最主要的经济力量。
第二,由于历史条件的影响以及英属婆罗洲地理环境的限制,华人经济活动中心大多以沿海以及江河沿岸为主。由于陆上交通不便,英属婆罗洲的华人商业重镇主要沿海沿江建立。如沙捞越古晋、诗亚、民都鲁、美里,沙巴地区的山打根、亚庇、古达、斗湖等,华人经济地理的分布扩张,在沙捞越主要是由西南沿海向东北地区呈网状式发展。而沙巴地区则是集中在东部、西部、北部沿海地区,呈环状式发展。华人经济活动格局的形成,既与英属婆罗洲的地理条件有密切关系,也是英国殖民扩展拓展政策与发展方向作用的历史结果。
第三,英属北婆罗洲华人经济的百年发展并不平衡。如工业发展较为单一,主要是后期石油开采较为发达。文莱地区主要依靠石油出产作为地区经济支柱,沙捞越美里地区也盛产石油,“(石油)近年出口日益增加,以价值言,占出口或之次位,仅次于树胶”。[16](P23)而其他起步较早的矿藏开采等则逐步萎缩。“沙境产金甚富,大都在Bau一地区。1938年产量为18520盎司,价值113918元,较1937年略减退,原因系富之矿藏均已开尽。沙境亦产锑,惟锑矿工人不易管理,产量甚少,矿区岁入不丰,1937年以来,请求开矿特许证书者均遭批驳。”[16](P23)华人的商业活动也较为封闭与内向,本土的华人商业公司依附性较强,主要依靠外埠华人或欧人公司而与其他地区发生商业经贸联系,说明商业经济发展规模与发展程度仍十分有限,难以支撑本土商业进一步的开放与扩张。所以英属北婆罗洲的侨商,“惟有一般资力及商业规模观点论,此间尚难与他处侨商比拟”。[16](P86)
19世纪40年代至20世纪40年代英属婆罗洲华人的经济活动与分布,是当时英属婆罗洲社会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与内容,成为英属北婆罗洲百年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標志, 對英屬北婆羅洲地區乃至于東南亞地區的發展产生了重要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