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浅析“制”与“製”

文︱封国华

《淮南子·主术》：“贤主之用人也，犹巧工之制木也，大者以为舟航柱梁，小者以为楫楔。”意思是说贤明的君主用人，就好比能工巧匠裁截木料，大的可以做方舟、柱、梁，小的可以做船桨和楔子。这里的制是裁截、砍斫的意思，由此引申指做，制作，制造。《孟子》：“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让身强力壮的人抽出时间修养孝悌忠信，在家侍奉父母兄长，出门尊敬长辈上级，这样就是让他们制作木棍也可以打击那些拥有坚实盔甲锐利刀枪的秦楚军队了。这里的“制”就是制作的意思，这一意义旧时也作“製”。修剪枝条实现制其生长，故又引申指限定，约束，掌控，禁止，抑制等。《孙子兵法》：“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意思是说水因地形而制约它奔流的方向，作战则根据敌情而决定取胜的方针。杜甫《前出塞九前出塞九首·其六》：“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意思是说只要能够制止敌人的侵犯就可以了，难道打仗就是为了多杀人吗？“制”由约束、禁止等义引申又指决断，裁决，拟定，规划，法度，制度，规章，准则等。《郑伯克段于鄢》：“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意思是说先王的制度规定，国内最大的城邑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得超过它的五分之一，小的不能超过它的九分之一。

“制”有本义引申也指裁制衣服。《诗经·东山》：“制彼裳衣，勿士行枚。”意思是说家常衣服做一件，不再行军事衔枚。衔的本义是马嚼子，由于马嚼子是含在嘴里的，引申也有含着的意思。枚是小木棒，它的形状像筷子，小木棒的两端有带子，把小木棒含在嘴里，两端的带子系在脖子上。衔枚可以防止士兵喧哗，以免被敌人发觉。制的裁衣意义后来由“製”承担。《楚辞离骚》：“製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意思就是说把菱叶和荷叶裁剪成上衣，把荷叶聚集起来织成裙子。《说文注》：“製，裁衣也。从衣，制声。”“製”由裁制衣服引申也指制作其他器物，炮制药材，撰述文辞等。柳宗元《送独孤申叔侍亲往河东序》：“温清奉引之賢，必有美製。”大致意思是想在侍奉老人的闲暇时间里，必然会创作出好的文章来。“製”也可以指创作音乐作品。蔡文姬《胡笳十八拍》：“製茲八拍兮擬排憂，何知曲成兮心轉愁。” 创作这八拍音律是准备排解忧愁的,哪知道曲子谱成了心中反而更忧愁。“製”有本义裁衣引申，也可作名词，表示裘、雨衣，以及衣服的形制。《左传》中的“皙幘而衣貍製”说的是东郭书的着装，裹着白色头巾，穿着狸皮裘衣（一说是犹如狸皮色泽斑纹的斗篷）。《左传》记春秋时齐国陈成子率师救郑国时，有“成子衣製杖戈，立于阪上”，这里的“製”是指雨衣。意思是说陈成子穿着雨衣，撑着戈站在坡上。

“製”规范简化字作“制”，正因为如此，许多书法爱好者，甚至有些书法家，在抄写古典诗文时，不去推断它的意义，遇到“制”就写作“製”。笔者就遇到的一些在作品中不该用“製”的例子，略举几例作一下简要分析。王维《过香积寺》：“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薄暮是指黄昏。曲是水边。安禅为佛家术语，即安静地打坐，指身心安然进入清寂宁静的境界，在这里指佛家思想。制是制服的意思。毒龙，佛家比喻俗人的邪念妄想。日暮时分，独自在空寂的潭边，安禅人定以制服尘俗的毒龙。

应制诗是封建时代臣僚奉皇帝命所作、所和的诗。唐以后大都为五言六韵或八韵的排律。内容多为歌功颂德，少数也陈述一些对皇帝的期望和劝谏。如唐王维有《三月三日曲江侍宴应制》诗；宋欧阳修有《应制赏花钓鱼诗》等。应制诗包括宫廷游宴的应制诗和科举考试的省试诗。“制”可以指君王的命令或法令。《礼记·曲礼》：“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意思是国君应当为保卫社稷而死，大夫应当率领民众保卫国家，直到自己战死，士人应当为法制所规定的卫国责任而死 。

《老子·二十八章》：“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王弼注：“大制者，以天下之心为心，故无割也。”王弼注亦未点明“大制”之义。“故大制不割”一句究竟义指什么，和上文有什么文脉关系，仍有进一步研究的必要，从而揭示该章的章旨所在。这段文字由于各人的见解不同，有许多版本的译文，在此不作深入探讨。不过，这里的“制”无论是作为本义修剪树木，还是作为引申义宪制，都不可以作“製”。赵孟頫书《道德经》中也是用“制”。

“制”和“製”在古典诗文中表达的意义非常之多，“制”在《古训汇纂》中收录了93个义项，“製”有14个义项。作为书法爱好者，我们在抄写古典诗文时如何准确运用文字？笔者认为，著名书法家吴丈蜀先生总结得非常好，他说：“学字原无捷便途，期成端在下功夫。二分笔砚三分看，余事还需广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