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悲观主义者的网瘾生活
2019-12-04张恒
张恒
● 母亲来京看病,光是做检查,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期间,她不放心父亲,回了趟老家。结果发现,母亲不在身边,父亲反而更舒心。忙时可以在外面吃饭,闲时用手机K歌、聊天、刷快手。见母亲想待在家里,还不断劝她,不用担心自己,还是回北京去吧。男人呵,我总是很理解的。只是没想到,只用了两年时间,父亲就变成了一个沉迷老网民。想起十月底看到的那则新闻,第六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上发布的《中国互联网发展报告2019》显示,截至2019年6月,中国农村网民规模达2.25亿人,占网民总数的26.3%。而总网民数量更是高达8.54亿。
● 当然,中国网民天下第一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且,每个人的在网时长也在发生变化。过去一周,我的iPhone 每天使用7小時,加上电脑时间,意味着我除了睡觉,几乎整天都生活在网络上。前几天,在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举办的 “创新获得力量”(Strength Through Innovation)大会上,96岁的前美国国务卿基辛格发表讲话,警告人工智能将从根本上改变人类的意识。在他看来,许多利益相关者和政策制定者仍将其视为“技术的新起点”,这些人不明白,人工智能将不可避免地改变人类对世界的哲学感知,并从根本上影响人类的认知。
● 先不谈人工智能,网络本身就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们的观念和认知。现实中,我们的生活为各种规则、法律限制。但生活在网络共和国的大部分时间,除了一些特殊议题,却鲜有规则。11月初,此前举报“豫章书院”涉嫌犯罪的多位志愿者,收到了“死亡威胁”信息以及被恶意人肉、骚扰,有一名志愿者甚至不堪其扰、重度抑郁,一度选择自杀。据媒体报道,这家书院此前打着“传统文化”“国学教育”“戒网瘾”的幌子,实际上对学生实施鞭打、囚禁等虐待来达到“教化”效果。遭到举报后,学院主动注销了办学资格,但事实上,其背后公司仍然存在。那些恶意攻击,目前仍未确定其来源。但这种情况,在网络世界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网络让表达变得无比便利、自由,善意传播很快,恶意也能迅速积累,种族主义的、厌恶女性的、围攻性少数群体的……种种情况,已是全球性问题。
暴力问题是生物界的最大问题之一,上不上网,都概莫能外。图为11月11日,波兰,两只白尾鹰为了争夺猎物“大打出手”。( @视觉中国 图)
● 前几天,看TED演讲,《纽约客》记者安德鲁·马朗茨花了三年时间,找到那些网上的喷子们,想了解他们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结果,他发现——我们大概也能想到,这些人,不是什么科技神童,也不是俄罗斯黑客,更没有对某一政治议题有着独特洞察,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唯一特殊的,是了解——或者碰巧了解——社交媒体的运行方式,并利用了它们。那个方式是,发表情绪化的言论,或者能够刺激人们情绪的信息。他们会大量制作类似信息,并进行社群化营销,吸引更多人加入。安德鲁称之为“情感式互动”,这种互动只注重情绪而非事实或证据,它成了当下互联网世界里的最大问题之一。
● 写到这里,你可别以为我是想呼吁严控互联网,或者干脆关闭互联网。当然不是。互联网世界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到目前,我们仍没有找到稳定而健康的互联网生存方法。我只是觉得,互联网太复杂了,不能对技术的发展过于放任、过于乐观,必须要赋予技术价值观和责任感。对技术的滥用,我一定程度上是一个悲观主义者。11月7号,我看到英国天文学家马丁·里斯的一场访谈,简直心有戚戚焉。他觉得,人类正位于险境中。马丁最担心的就是网络威胁和生物技术滥用。这两种技术,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福利,却也很容易被少部分人利用。过去一些年,由于互联网公司的崛起,骄傲的互联网大佬陷入一种唯技术崇拜论,结果放大了互联网糟糕的一面。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得考虑怎么减少这种糟糕的局面。那天,母亲从沉迷网络的父亲话题转到我们老了之后,是否也会如他一般轻松自在。我回她,我们这代人,几十年后, 不知道要面临怎样的景象,能不能笑得出来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