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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秋风

2019-12-02陈默

飞天 2019年11期
关键词:秋风人间月光

陈默

秋夜雨声

我在写诗

给秋写诗

灯火里卧着

另一位诗人的咳嗽

我心情郁郁走在窗前

雨敲着夜空 也敲着夜空下的青瓦

空濛里带有淡淡愁绪

和千年的一幕

我仿佛看见 去秦州的古道上

一头瘦驴 驮着一个瘦老头 乱发如雪

不断的咳嗽 让群山不能安静

他这一走 是因家愁国恨

他《秋风辞》里的绝句

安抚不了他孤俏的身子和薄凉的命运

诗 只能是诗

不能养家糊口 一粒汉字

不是一粒粮食 可以裹腹

诗 只养诗人 诗人最值钱的是一把骨头

夜雨仍在继续

雨声让我犯愁: 我不仅咳嗽而且咳血

我多像路灯下那棵精瘦的树

“风也萧萧 雨也萧萧

瘦尽灯花又一霄”

中秋之痛

乌云切断了月亮

夜黑 让多少眼睛泪水婆娑

没有月亮 许多事物暗淡无光

我有点沮丧:今夜的月亮不同与往常

没看到月亮 就没看见远在千里的儿子

电话里儿子说:我这边的月亮又大又圆

月光下的夜如同白昼 故乡无月

你们莫要悲伤 我在这边看见月亮

就等于看见你们 月亮的光芒

就是你们的光芒

说真的 我一生最喜欢圆满的月亮

和圆满的人间真情

无论春夏秋冬 每到月圆

我总要让月光沐浴 伴我醉入梦境

而每遇月缺 我心生哀伤

父母去逝的夜晚 带走了天月半轮

那是月殇啊 至今在我心中没能复圆

秋风如雪

草木 还没有到寿终的时候

尖锐的北风 又在一个词上

磨着刀子 寒风对草木

天天施压 丝毫没有

豁免的意思

民间的瓦檐冷出白霜

河流紧抱的身子 只有春风才能打开

那些叶子成金的树

不卑不吭 也没有自傲之心

它们清楚 随时都可能离开枝头

被风送往天堂 而不死的草

有根攥着它的小命

我对一株美人蕉

持有崇敬之心

她以美人之美 继续着火的燃烧

在薄雪的郊野

我怎么也释放不完自身的寒冷与孤独

在天地皆白的冬天 我最不愿看到的

是荒野一座孤零零的坟茔

雪路上走着一个年久失修的人

秋分这天

是国家给农民规定的第一个节日

但五哥不知道 与往常一样

又从深沟挑回两捆蒿柴

——这是冬天的两捆火焰

雪望见 落不到地上就化了

五哥将蒿柴摞上高高的柴垛

一杯水后 又把谷穗 玉米 锄头 犁

向屋檐上吊 吊上去的有二十四节气

还有五哥的高龄和苍苍白发

此刻 墙头上的两只麻雀

一只给另一个递话:

千万别弄坏咱们的巢

对此 五哥比麻雀更操心

因为五哥在村上 享有善人的美誉

之后 五哥转身走向屋后的果园

为最后一树苹果脱着斗篷

脱斗篷的手很慢也很轻

像给不满岁的小孙儿脱衣服

脱完后 五哥手里捧着两个

一“福”一“寿”大红苹果 站在树下

像心有所思……

田野空荡

繁茂拥挤的绿夏 已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的还有蝉鸣蛙叫

和不时从南爬过来的乌云与闪电

田野空荡 寂寥 无人之影

树都把命放回体内 让年轮扎紧

光秃的树技指着天空:说要下雪

风得逞了 疯吹疯跑疯叫

向人间撒着枯枝败叶的冥币

在它眼里世界已经停止呼吸 走向死亡

村庄荒凉之极 草垛死寂 鸟雀不飞

柴扉紧掩 听不见鸡鸣狗吠

村道上的枯草 风扫了多次还是没能扫净

吼雀的谷草人 破衣烂衫风里挣扎

像一个无人照管的神经失常的流浪者

他知道暴风雪来了 也没有人将他叫回

唯能看见的是远坳有两个寻找村庄的老人

立冬之冷

从今天起 饱满的诗歌

开始瘦骨嶙峋 萧瑟凋零

只有光裸稀疏的树枝

是仅存的意象

天开始冷 风开始硬 云飘忽不定

一些懦弱的事物

听从了风的指令

或者抱根救命

河水 昨天欢歌流淌

今日却被封进冰棺之内

城里的暖气已开放多日

窗玻璃上的水雾

淡化了早阳 剥弱了月光

盆景花卉 急急赶在春天的前头

而乡村 保持着它千年的沉寂

经过无数次严冬打磨的农人

身体里自有抗寒的火种

像他们种的耐寒的植物

白菜顶着霜 还在地里

萝卜如同黄土壅到脖子的老人

仍不屈地绿着带雪的葉子

我的故乡 人们从不屈从冬天

码得很高的柴摞和秸秆

等雪点燃 僵硬的身板和梦

在火焰上放松 舒展

让我的诗回到丰满 张开翅羽

与春天一起回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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