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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之开成石经
——谈开成二年继文、继祥兄弟为先考所建之经幢

2019-11-27赵耀辉

艺术品 2019年10期
关键词:刊刻波利经文

文/赵耀辉

开成二年继文、继祥兄弟为先考所建经幢拓片 局部

马衡在《凡将斋金石丛稿》中谈及古代石刻佛经的种类时说:“其刻石之种类可分为三种:一曰摩崖,二曰碑,三曰幢。”而就其实物遗存下来的多寡程度来看,经幢的数量是远多于摩崖和经碑的,从这方面也可以看出古人建造经幢的兴盛。

经幢原是由丝织品的幢幡发展而来,因其上以刊刻佛经和佛像为主要内容而称为经幢。其形状一般为八棱柱形,也有少量六棱、四棱以及圆柱形的。经幢作为一种宗教石刻形式出现,并迅速发展起来,是与一部佛经有着莫大的关系的。唐高宗永淳二年(683)北印度罽宾国(位于今克什米尔一带)僧人佛陀波利携带梵本《佛顶尊胜陀罗尼经》而来,并上奏高宗皇帝,先是由日照三藏法师及司宾寺典客杜行顗等共同翻译此经,译成后与梵本一并深藏宫中。其后佛陀波利向高宗乞归得梵本后,至西明寺与僧人顺贞等再译此经。此后义净、善无畏、不空等人皆有翻译。终有唐一代,此经之汉译本凡八种,其中尤以佛陀波利所译之本流传最广。

而建造经幢之风之所以很快发展起来,便是缘于《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中的一段话。据此经云:

“佛告天帝:若人能书写此陀罗尼,安高幢上,或安高山,或安楼上,乃至安置窣堵波中。天帝,若有苾刍、苾刍尼、优婆塞、优婆夷、族姓男、族姓女,于幢等上或见或与相近,其影映身;或风吹陀罗尼上幢等上尘落在身上,天帝,彼诸众生所有罪业,应堕恶道、地狱、畜生、阎罗王界、饿鬼界、阿修罗身恶道之苦,皆悉不受,亦不为众罪垢染污。天帝,此等众生,为一切诸佛之所授记,皆得不退转,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说,若是有人把此经写在经幢上,或者经幢的影子映到身上,又或者风把经幢上的灰尘吹到身上,就能够消除罪业,免入地狱。至于建造经幢,更是莫大的功德。所以,自唐中期以降,经幢开始大量出现。

最初经幢之上所刊刻的经文主要以《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为主,后来也开始刊刻一些其他佛教经典。叶昌炽在其所著《语石》中说:“唐幢《尊胜经》之后,所见《金刚般若经》亦不少。或一石兼刻两经,密行细字,极为精妙。《金经》之后,往往缀以《多心经》。此外有《弥勒上生经》,有《父母恩重经》。湖州天宁寺有《大佛顶首楞严经幢》。即《陀罗尼》亦非一种……辽、金、元幢,有多至十余种者,其体例益杂,其书亦俞下。然皆在大中以后,若开天盛际,则未闻有此。”

近见有唐文宗开成二年(837)经幢一件,为新发现者。此经幢为正八棱柱形,高62厘米,棱宽10厘米,每棱刊有文字3行,共24行,每行字数不等。初发现时,幢身残损,经过拼凑,尚有十数字损泐。根据内容,该经幢所刊刻者分别为《佛顶尊胜陀罗尼》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正是叶昌炽所谓“一石兼刻两经”者。

幢身前四面及第五面第一行共计13行所刻为《佛顶尊胜陀罗尼》,由经名和咒语组成。咒语中有用小号字体标注断句的数字和用反切法注音的侧注文字,以及“入声”“长声”“平声”“上声”等标注音调的文字。因为《佛顶尊胜陀罗尼》的经咒部分采用的是梵文音译,这些侧注文字,便能使诵读者快速准确掌握其断句和梵音。《学念梵音法》对此有过专门的解释:“夫诵陀罗尼,务存梵音,但取其声,不取其义。比来多失本音,良由翻译文字有异,遂使学者多疑不决,例不审看侧注,辄自文外纽弹,谓言令然,岂知讹舛。今所翻者,稍殊往译,应合弹纽,具注其侧,幸请审看,万不失一。不应弹纽而弹纽者,是陀罗尼之大病也。若无侧注,不假纽声,但依其文,自当周正。所有口边字者,皆须弹舌而言之;侧注平、上、去、入者,依四声而纽之;所注‘二合’者,两字相和,一时急呼,是为二合也。”经幢中《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名之下未署译经人名字,根据其标注的断句,知其为34句。这与《大正新修大藏经》中《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的佛陀波利译本的断句正好吻合。此外,该经幢所刊刻之《佛顶尊胜陀罗尼》文本,与现藏于大英图书馆的斯坦因得自于敦煌藏经洞的一卷署名佛陀波利译本的《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的唐代写本的经咒部分的断句和注音、用字等完全吻合。由此,不仅可以判定此经幢上所刊刻之《佛顶尊胜陀罗尼》为佛陀波利之译本,同时还可以断定该经幢所刊刻之《佛顶尊胜陀罗尼》和大英博物馆所藏之敦煌写本《佛顶尊胜陀罗尼经》所抄自同一底本。

开成二年继文、继祥兄弟为先考所建经幢拓片 局部

幢身第五面第一行下部刊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之经名,自第五面第二行至第八面第一行则刊刻全部经文。此经也未署译者名字,经过比对,为三藏法师玄奘所译之本,也是最为通行之本。细审经文,发现经文中“是诸法空相”之“相”字写作“想”,“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中之“波”字写作“婆”,此与敦煌发现的玄奘译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的写法相同。

在幢身第八面《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结束之后,刊刻有题记一段,曰:“维大唐开成二年岁在丁巳十一月辛酉六日庚寅奉为先考建造石幢一躯。男继文、次男继祥等永为记。”据《礼记·曲礼下》:“生曰父,曰母,曰妻;死曰考,曰妣,曰嫔。”由此,通过这段题记可知,此经幢是继文、继祥兄弟为其亡父所建造,这也正符合《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的“广利群生,拯济幽冥”之功用。诚如经文中所说:“此陀罗尼名吉祥,能净一切恶道。此佛顶尊胜陀罗尼,犹如日藏摩尼之宝,净无瑕秽,净等虚空,光焰照彻无不周遍。若诸众生持此陀罗尼,亦复如是,亦如阎浮檀金,明净柔软,令人喜见,不为秽恶之所染着。若有众生,持此陀罗尼,亦复如是。乘斯善净。得生善道,此陀罗尼所在之处。若能书写流通,受持读诵,听闻供养,能如是者,一切恶道,皆得清净,一切地狱苦,悉皆消灭。”

就目前所发现的古代经幢中,“一石兼刻两经”者极为有限,而所刻之“两经”,基本是以《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的经咒为主体,兼刻以《大悲咒》或《心经》,罕有刊刻第三种经文者。(笔者曾见有一件经幢残石,据残存内容,其上分别刊刻有《佛顶尊胜陀罗尼》《大悲咒》《妙法莲华经·观音普门品》《心经》四种经文,可谓一幢兼刻四经者。)对于这种现象,叶昌炽先生早有注意,其在所著《语石》中通过对王昶《金石萃编》所收录经幢进行总结后说到:“就昶所得六十余种,其中大率刻咒者多,兼刻经序者少,而陀罗尼咒或兼及《大悲咒》及《心经》。”并引《开元释教录》对此现象加以解释说:“《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与《十一面观世音神咒经》同在《陀罗尼集经》十二卷中,故可与陀罗尼经并建,亦可同谓之经幢也。”另,尝见有一种兼刻《金刚经》及《六祖坛经》个别章节片段的经幢,经名题为“大唐西京千福寺金刚经”,所刊经文杂乱不堪,书法亦拙劣,实为今人之伪造者也!

此经幢未具书丹人,想必是出自经生之手。施蛰存先生在其《金石丛话》中论及经幢时说:“一般的经生,书法还都不坏。……至于中原及吴越地区的经幢,书法有非常高明的。”而此经幢之书法就属于非常高明的一类。细观之,其字楷法完备,结构严谨,以中锋用笔,笔笔到位,一丝不苟,点画精准,端庄浑厚。其字基本取横势,字形略扁,无形中增加了整篇章法的紧凑感。

值得一提的是,在开成二年(837),汇集了儒家12部重要典籍的国家重大文化工程《开成石经》刻制完成,在中国文化发展史上具有重大意义。而此经幢同样刊刻完成于开成二年(837),虽只刊刻了2部佛经,但却可视作佛教的“开成石经”。

开成二年继文、继祥兄弟为先考所建经幢拓片 局部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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