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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公立大学问责机制:一项社会学的研究”成果报告

2019-11-27全国教育科学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

大学 2019年5期
关键词:问责课题机制

全国教育科学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

由武汉理工大学柳亮主持完成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青年课题“美国公立大学问责机制:一项社会学的研究”,日前通过了全国教育科学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组织的结题鉴定,现将成果报告如下。

一、研究内容与方法

(一)研究内容

问责是当代美国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重要议题和社会广泛卷入的论争焦点。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开始,有关美国高等教育问责的研究已历将近半个世纪,但仍有诸多有待解决的难题。该课题重点探讨了美国公立大学问责的发生逻辑、动力过程、运行机制、发展挑战等主题,主要研究内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基本理论问题研究和分析框架建构。在梳理和融合多学科领域相关研究的基础上,该课题探讨了高等教育问责的概念界定、主要分类、基本特征与研究动向;对问责—自主这一现代而悠久的高等教育基本难题进行历史梳理和学理解释;依据以帕森斯(Talcott Parsons)为代表的社会学功能主义分析流派理论,尤其是帕森斯的AGIL“四功能范式”理论和“象征性流通媒介”理论,建构研究展开的分析框架,并进一步揭示和论证理论基础与美国公立大学问责机制研究之间的文化同构性、解释适切性与研究连续性等问题。

2.美国公立大学问责的发生逻辑研究。该课题综合运用社会学功能主义分析流派的时间社会学与知识社会学等观点,深入探讨了美国公立大学问责发生的多重逻辑,主要包括历史逻辑、知识逻辑、责任逻辑与信任逻辑。在此基础上,该课题对多种逻辑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了综合探讨。

3.美国公立大学问责的发展动力研究。该课题综合运用社会学功能主义分析流派的社会变迁理论,深入探讨了美国公立大学问责发展的多种动力,主要包括政治化动力、市场化动力、社会变迁动力与系统扩张动力。在此基础上,参考帕森斯提出的“分化—适应性升级—容纳—价值普遍化”的“变迁模式”分析思路,建构了美国公立大学问责发展的动力过程解释框架。

4.美国公立大学问责的宏观运行研究。该课题综合运用社会学功能主义分析流派的象征性流通媒介理论与社会整合理论,系统探讨了美国公立大学问责宏观运行的多种机制,主要包括基于权力约束的政府干预机制,它要求大学与国家利益紧密联系,顺从政府管理并服务于政府设定的优先事务和目标;基于资源约束的市场引导机制,它要求大学富有效率地参与资源交换和竞争,具备回应高等教育市场需求的能力;基于影响约束的社会影响机制,它要求大学体现社会公正和平等精神,与社会形成良性互动;基于价值承诺(道德)约束的自愿约束机制,它要求大学依据专业组织的标准和要求,明确并兑现自身的义务和承诺。在此基础上,该课题对多种宏观运行机制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了综合探讨。

5.美国公立大学问责的微观实践研究。该课题基于AGIL 理论,系统探讨了美国公立大学问责在院校层面的多种微观实践机制,主要包括以行政力量主导的院校董事会治理机制,以学术权力和专业自主主导的教师治理机制,表达教育消费者诉求的学生治理机制,以及体现社会公开和互动、增强大学合法性的信息透明机制。在此基础上,该课题对微观实践的多种运行机制及其与宏观运行机制之间的相互作用,进行了初步的综合探讨。

6.对美国公立大学问责发展与改革进行总体分析。该课题对美国公立大学发展的整体图景、经验教训进行反思,探讨了问责脉络下现代大学自主所面临的挑战,并分析了美国经验对于本土高等教育改革的启示意义。

(二)研究方法

该课题综合运用文献研究、历史研究、案例研究、比较研究等研究方法与课题选题的特定研究对象和研究视角相适应。其中,发生逻辑与发展动力主要运用文献研究与历史研究相结合的方法,宏观运行与微观实践主要运用案例研究与比较研究相结合的方法。

二、结论与对策

(一)研究结论

1.高等教育问责的基本特征。以外部干预为主导,价值取向多样且极具内在张力;关系结构高度复杂和情景化;问责形式的碎片化与问责效果的不确定性。该课题在效果的可预期性,即意料中的/意料外的(Predicted/Unpredicted),以及效果的性质,即合意的/不合意的(Desirable/Undesirable)两个维度上,建构了美国高等教育问责的效果分类框架。总体而言,高等教育问责具有某种类似“元问题”的特点,反映了长远以来在人类的自主潜能与对社会秩序的需求之间进行调和的两难。它没有简单或容易的答案,即使某些解决方案被采用,但从长期来看依然是不完整的或无效的。它会诱使人们不断提出破解之道,但做出的选择和行动又往往被证明是有问题的,甚至使局面变得更糟。可以说,高等教育问责具有令人着迷(Obsessed)但使人费解(Puzzled)的双重性,它包含了多种的构成要素、价值取向、关系结构、类型安排、运行形式等,是具有多个棱面和多副面孔的“问责复合体”(Accountability Complex)。

2.美国公立大学问责发生的多重逻辑与悖论。历史逻辑中包含着问责发生的“时间约束”和“时间悖论”;知识逻辑中体现了“结构”与“行动”之间的张力,以及对于知识认识取向上的“说明”与“理解”之间的张力;责任逻辑中包含了大学问责的“责任困顿”;信任逻辑中包含了大学问责的“信任两难”。破解上述问责矛盾的突破点之一就是由单向责任关系转向共同责任或关联性责任。共同责任是对现行大学问责活动的颠覆和超越,是一种重新思考和认识的责任,采用增强问责自反性的思维方式和总体原则。在对大学问责进行责任追问和归责过程中,有必要在政府与大学之间推动“理解共同体”的建立。真正的大学问责,应当超越制度和技术层面,建构包括良心、同情和勇气等道德要素的氛围,在不同利益相关者之间孕育出“关爱共同体”的联系纽带。

3.美国公立大学问责的模式变迁。从总体来看,美国公立大学问责的变迁过程可以划分为不同的问责模式,即呈现出M1(内部主导的前问责)—M2(州政府主导的初期问责)—M3(结构分化与多元卷入)—M4(协调与整合)的整体发展图景。具体而言,在外部问责兴起之前的M1 时期,美国高等院校就已经基于自我诊断和改进,自发开展了各种教育评估活动。在20世纪90年代,随着州政府发起以绩效报告与绩效拨款为代表的问责政策的出台与推广,逐渐由M1 过渡到M2。由于在管理结构上公立大学与州政府的的密切联系,同时其他问责形式尚处于发展初期或作用并不明显,M2 是以州政府为主导的。随着问责的进一步发展,包括联邦政府干预的强化、大学排名的成熟与扩散、社会专业组织与新闻媒体对于高等教育事务卷入的加深,在外部问责压力下院校内部问责实践的持续开展,各种教育质量评估理论的发展与评估技术的应用,以及网络平台的广泛渗透,共同推动由M2 向M3 发展。与M3 深入推进相伴随的尖锐问题是,高等教育的“问责矩阵”太过分化和复杂,以致于影响到问责体系整体的实效与合法性。由此,如何更好协调与整合各种问责机制以实现效率优化,成为摆在美国公立大学问责发展面前的一道难题。在这个意义上,M4 是未来美国公立大学问责改革的重要方向。

4.美国公立大学问责的改革动向。从具体层面来看,美国公立大学问责发展与改革呈现出以下动向。第一,政府对大学的权力约束不断扩张,并且趋向于和市场力量相互合流。虽然美国有着悠久的分权化传统,但从新世纪以来,联邦政府试图通过标准化考试、大学评级系统等创议实现某种程度上“分权中的集权”意图十分明显,尤其是在高等教育国际竞争日趋激烈的背景下,问责改革中的国家意志和国家利益会更加凸显。州政府推进的绩效报告和绩效拨款政策虽然有所波折和起伏,但就目前而言,绩效拨款的采纳范围和实施力度也在增大。同时,政府在出台问责政策与分配经费时,其中所体现的市场原则的色彩也变得越发浓厚。或者说,政府与市场在相互靠拢和结合,追求产出、结果与效率成为公共政策的基调。第二,作为对外部问责压力增大的反应,公立大学在大学协会框架下不断聚合并发展出多种自愿约束机制。同时,自愿约束机制本身也由相对松散走向不断联合,强调构建支持自愿问责的“共同体”,实现在大学联合基础上的再联合。其中的典型代表包括由多个高等教育协会机构联合发起的“学生成就测量”(Student Achievement Measure,SAM)和“学习结果评估跨洲协作”(Muti-State Collaborative for Learning Outcomes Assessment,MSC)等。第三,在院校问责实践中,由数据积累走向改进行动,强调对于教育质量的提升效果和外部需求的响应能力;由直接测量走向间接测量,增强学生学习结果评估的弹性,其中以“卓越评估”(Excellence in Assessment,EIA)为代表。第四,在学生学习评估的核心议题上,由校内表现延伸到校外表现,关注学生学习结果和进步的连贯性。它体现在多个维度上,包括通识性教育技能—专业/学科性教育技能—软技能的综合考察,入学准备度(College Readiness:Lever of Preparation,Entering Characteristics)—大学绩效/学生学习结果—本科后结果(Post-Collegiate Outcomes:Economic Well-being,Ongoing Personal Development,Civic Engagement)的相互结合,课程层面—专业/学科层面—院校层面—州优先事务的相互贯通。

5.美国公立大学问责发展的主要教训。由于涉及到极其复杂和多样的卷入群体、价值期待、运行形式等,从美国公立大学实践的效果来看,大学问责是毁誉参半和极具争议的,并不能用好与坏来简单概括之。该课题认为,美国公立大学问责的主要教训即在于过于关注问责系统的结构设计、运行过程与外部效用,甚至是为了问责而问责,把受教育者自身完整性发展这一教育宗旨和目标边缘化,而这最终又会伤害公众对于大学的信任。或者说,越是将注意力集中于学习结果的某些可观测指标,也就越会远离学生发展的整体性,并且也越容易损害学生学习与发展过程本身。在问责趋势不可逆转的情况下,一种可能更为现实的态度与选择是增强“自发性问责”(Spontaneous Accountability)和“共生性问责”(Convival Accountability)等非正式问责以平衡和消解正式的问责体系带来的负面影响,进而建构一种基于共同责任、充满善意和包容的相互关爱共同体。

6.问责脉络下现代大学自主的再诠释。以院校为基点进行审视,由于师生群体与院校董事会和管理层在如何实现共同治理上存在观点分歧和利益冲突,大学整体的自治能力就面临着学术自主与管理自主的内在张力的问题。这两种自主的整合程度直接影响到大学回应与抗衡外部约束的行动能力与实际效果。由大学协会发起的自愿约束机制并不会必然导致大学自主的增强,自愿问责主要体现的是一种更高层面的集体性专业独立与行动自由,而大学自主侧重的是个体性管理独立与行动自由。集体自由既能为个体自由提供庇护,也可能会对个体自由形成压制,因此二者之间也面临着如何平衡与协调的问题。在大学自主与外部问责之间,一方面,应当承认外部问责的合理性;现代大学存在的合法性以及发展的物质基础,都需要由外在于大学的社会结构、尤其是政府与市场来加以认可和支持。在大学的程序性自主方面,即大学选择行动方式与采用工具上,问责—自主之间并没直接矛盾,二者有时甚至是一致的。问责—自主之间的尖锐对立,或者说此消彼长,主要体现在大学的实质性自主方面,即大学能否基于学术传统和自身使命,自主设定教育目标和质量标准。另一方面,鉴于外部问责机制内部多种形式之间的多重博弈和相互制衡,可以形成对大学结构的约束;或者说,对现代大学的主要考验之一,即如何在与外部干预进行对抗之时找到其中可以联合的力量并形成战略联盟和集体行动,增强自身的自主能力。现代大学自主应当体现出流动性与多形态的特点。

此外,应当注意大学自主中的时间约束。大学镶嵌在更大的社会系统的时间安排之中,大学自主的时间约束集中表现为社会结构对大学“私人时间”的挤压、侵占与分割;大学需要将稀缺的时间资源投入到回应多种问责的要求之中。在这个意义上,现代大学自主的重要方面,是需要重建时间秩序,获得时间自主。

(二)对策建议

1.深化对于“问责—自主”相互关系的认识。“问责—自主”的关系实际上是“问责空间—自主空间”的关系,二者之间存在着非常广阔的中间地带,并且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交叠领域,并非必然是相互对立或矛盾关系;或者说,在本土情境下,政府干预的扩大与大学自主的增强是可以同时发生和实现的。

2.拓展现代大学制度建设的思路。在现代大学制度建设中,既要强调院校内部各群体各司其职,明确各自首要责任与共同责任的边界,同时也要关注相互之间的关系整合与协调,构建基于透明、信任、共同治理的院校内部问责机制,推动院校在情景性脉络下开展多样化的内部改进。

3.强化大学协会组织的力量。目前我国大学的教育质量问责机制主要包括政府主导的本科教学审核评估以及具有市场引导功能、名目繁多的高等教育排行榜,大学及其协会组织几乎缺位和失语。增强高等教育协会组织的力量,发展协会主导的自愿约束机制,意味着大学作为集体所应当表现出来的自我反思、责任担当、主动作为与价值引领,不仅有助于问责系统整合和提高运行效率,也有助于在院校主导的内部问责与社会主导的外部问责之间建立缓冲区间并发挥协调作用。

4.警惕问责改革中的功利化倾向,尤其是对大学在时间安排上的过度管束和急功近利。希望大学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最大化的成果,既与教育效果的滞后效应相悖,也极易造成在各种短期指标上表现优异的同时损害人才培养完整性和降低教育质量,并且过度耗竭大学的精神和精力而出现机体上的病变。

5.改进政府管理的方式。其中的选项包括:规范与调控高等教育问责系统的发展过程,既要培育与不同教育类型和人才培养规格相互适配的差异化问责体系,精确满足特定群体的教育需求,又要防止问责形式过度分化和膨胀。对多种高等教育问责机制进行官方的认定或认可。综合考虑多种问责机制的指标体系与评价结果,建立更加合理的大学绩效拨款参考标准,并延长大学评估的时间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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