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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宪益译《鲁迅小说选集》英译本中的召唤性丢失

2019-11-27张容华

文学教育 2019年14期
关键词:杨宪益阿Q原著

张容华

一.鲁迅小说及其翻译

鲁迅一生创作了33篇小说,分别以小说集《呐喊》(1923)、《彷徨》(1926)和《故事新编》(1936)出版。鲁迅的小说用含蓄、凝练、辛辣、犀利的语言描绘了当时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精神的麻木,对现实进行了辛辣的嘲讽,对封建制度及陈腐的传统观念彻底的否定和鞭笞。

据统计,目前共有18位学者将鲁迅小说翻译成英文,其中,杨宪益翻译的版本被视作权威。鲁迅曾经担忧改编或者改写他的小说会导致其小说讽刺意义的丧失,那在翻译成英文的过程中它的意义、美学价值是否有丢失呢?杨宪益主张在文学翻译实践中遵循“忠实”的原则,尽力在译文中呈现原著的独特的风格,他翻译的《鲁迅小说选》选词精当,具有很强的可读性,为鲁迅小说在国外的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尽管他奉行“忠实”的原则,但《小说:虚构故事论坛》上载文评论:“(杨宪益)译文整体上流畅,可读性强,但是鲁迅的风格被平淡化了”(1975:271)。本文以召唤结构为理论,解释其风格平淡的原因,加强鲁迅小说英译研究,为文学翻译提供参考。

二.文本的召唤性及文学翻译

沃尔夫冈·伊瑟尔(1987:11)认为文学文本并不是能够产生独立意义的存在,而是一个多层面未完成的召唤结构,存在着意义“空白”和“不确定性”,待读者阅读的想象来填充、来具体化,读者的阅读和理解是文学文本意义生成必要条件。

文学翻译活动是一个由原著、译者、译作、接受的互动过程。杨武能(1987:3)认为:“文学作品的译作必须和原著一样,具备文学所有的各种功能和特性,也即在一般地传递信息和完成交际任务之外,还要完成诸如审美功能、教育感化功能等多种功能,在可以实际把握的语言文字背后,还会有丰富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译者既是原著的接受者,又是原著的阐释者,译者应该尽最大努力试图保留、呈现原著的魅力,在文学翻译中译者应该如何处理本文的“空白”和未定性值得研究。谢天振(1999:236)认为:“把原诗中某些隐而不露的内容明确化、具体化,于是使得原诗的一大片可供驰骋想象的广阔空间受到约束”,胡安江(2004:120—123)认为:“对待 文学翻译的不定点,如果采用化隐为显的办法,往往会使文本的文体价值、诗学功能、审美效果丧失殆尽,因为读者通过想像和反思所获得的审美愉悦被译者剥夺。在不扭曲审美效果的前提下,译文要尽量对原文的不定点作最大保留或补偿,以达到译文本的经济性,让读者获得同样延迟的审美知觉和“陌生化的”审美效果,使译文读者获得与原文读者相似的审美享受。”本文的空白点和未定性是文本召唤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译者在文学翻译过程中一味填充原著的空白点会削弱文本的召唤性,剥夺译文读者参与作品意义构成的权利,将自身对原著的理解强加于译文读者,限制译本读者的理解及审美效果。

三.英译《鲁迅小说集》中的召唤性丢失

朱立元(1988:43-49)认为文学的召唤性作为文学的一个根本特性,渗透在文学作品内在基本结构的各个层次上,包括语音语调层、意义建构层、修辞格层、意象、意境层和思想感情层这五大层次,因此在文学翻译中,原著召唤性的丢失也主要集中在这五大层次。

1.语音语调层面

例:那灯不是梁五弟点起来的么?不是说,那灯一灭,这里就要变海,我们就都要变泥鳅么?(《长明灯》p100)

杨 译 :Wasn’tthatlamp lit by Emperor Wu of Liang?”Don’t they say that if it goes out this village willbecome a sea and we’ll change into eels?”

吉光屯庙里点着一盏灯,村民坚信若灯灭了,人人都变作泥鳅。“梁五弟”与“梁武帝”同音,鲁迅用“梁五弟”显示吉光屯村民的落后无知、愚昧迷信。在英文译本中译做“Emperor Wu of Liang”,语音多义性丢失,相比原著,讽刺的意味不再,译文读者无法从中体会到村名的陈腐愚昧、无聊和可笑。

2.意义建构层

例: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一件的屈辱……(《阿Q正传》P156)

As far as Ah Q could remember,this was the first humiliation of his life...

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二件屈辱……(《阿Q正传》P172)

As far as Ah Q could remember,this was the second humiliation of his Iife.(Yang 1980:I 16)

通过“大约”一词,读者可以联想到这绝不是阿Q生平的第一件屈辱和第二件屈辱,他以前屈辱的经历还有很多,对比这两件事或许更严重。“大约”一词强化了阿Q“在假想中克敌制胜”,靠奇特的精神胜利法的典型性格特征,阿Q的形象更加生动,讽刺性更强。阿Q的劣性是一个典型,代表国民性的若干面,使人反省。省去“大约”如陈述一个事实,整个句子的讽刺性减弱,阿Q的形象塑造也受到减损。鲁迅的小说中有很多表示不确定的字、词,如《阿Q正传》,“似乎”出现了33次,“仿佛”出现了17次,“大约”出现了14次,“大概”出现了2次,此外,在《伤逝》中,“似乎”出现14次,“仿佛”8次。但是在杨宪益的译文中,部分不确定的词被省去,句子意义不确定性丢失。

3.文化意象层面

例:他们就是专和我作对,一个个都像个‘气杀钟馗’。(《离婚》p254)

杨译:But they kept finding faultwith me—each onewasa regular bully。

“气杀钟馗”是指唐代人钟馗,考取了状元,但由于相貌丑陋,皇帝打算另选。于是钟馗气愤之极,自刎而死。原著中用“气杀钟馗”这一典故来间接表现爱姑受丈夫打骂、公婆虐待的委屈、无奈与悲剧生活,译文中“a regular bully”表现了原文的本意,但是“气杀钟馗”这一文化意象在译文中彻底丢失。

4.人物形象层面

例:这时红鼻子老拱的小曲,也早已唱完,踉踉跄跄出了咸亨,却又提尖了喉咙,唱到:“我的冤家呀!——可怜你,——孤另另的……”(《明天》p76)

杨译:Red-nosed Gong’s folk song had long since ended,and he had staggered out of Prosperity Tavern to sing in a falsetto:“My darling!“I pity you,——all alone…”

《明天》中寡妇单四嫂子的独子病死了,红鼻子老拱之类的人却在喝酒、唱小曲、打单四嫂子的主意,表现了人情的冷漠和当时社会妇女的悲惨凄苦。“冤家”指敌人或者给自己带来痛苦而又不舍抛弃的人。“冤家”在此最能表达复杂的情感。人物语言会因身份、性格、情境不同而表现出不同的言语特征,将“我的冤家”译为“My darling”太直白,不符合原著中红鼻子老拱这样的底层人民的表达方式,是对人物身份的偏离,减弱了人物的真实性,且为文章增加了浪漫色彩,减损了单四嫂子的凄苦,原文中感情丢失,使得译文读者审美愉悦的减损。

5.思想感情层面

例:“还有书上都写着,通红崭新!”(《狂人日记》p40)

杨译:“and you can see it written all over the books,in fresh red ink.”

“通红崭新”象征着用鲜血写成的深层含义,暗示封建社会“吃人”这一的血淋淋的事实,译文in fresh red ink削减了深层次的隐含意义。

杨宪益(2011:4-5)曾说:“翻译的时候不能作过多的解释。译者应尽量忠实于原文的形象,既不要夸张,也不要夹带任何别的东西。过分强调创造性是不对的,因为这样一来,就不是在翻译,而是在改写文章了。”尽管他在翻译过程中强调“忠实”,依然有部分原文召唤性在翻译过程中减损,可见在文学翻译中要实现译文与原著之间的的契合需要保留原著中的空白点与未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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