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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传播学的中国当代文学“三阶段译传模式”*

2019-11-27

外语学刊 2019年6期
关键词:传播学当代文学译者

谢 柯 张 晓

(重庆文理学院,重庆 402160)

提 要:翻译的本质是传播,中国当代文学要真正“走出去”不仅要重视翻译,还一定不能忽略传播。作为跨文化传播行为的中国当代文学译传只有遵循传播规律才能获得良好的传播效果。以传播效果为根本关切的中国当代文学译传应遵循 “三阶段译传模式”,即第一阶段是译者、作家作品、出版社、文学代理人的遴选;第二阶段是作品的翻译;第三阶段是译著的传播。传播学和一些较成功案例能对此模式的合理性和有效性给予支撑。

1 引言

文化软实力是生产力,是国际交流与合作的桥梁,是综合国力竞争的重要因素。文化软实力能对他者产生一种无形的吸引力,这种隐形的力量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国家及人民间的交往。为此,中国政府将中国文化“走出去”确立为国家战略。文化互通是“一带一路”国家战略的重要内容和此战略顺利实施的重要条件,“一带一路”国家战略进一步推动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翻译中国文化的力度进一步加强。

一个国家的社会发展、民族性格、国民素质等诸多方面会以形象生动的方式展现在文学作品中,所以通过文学作品了解一个国家是一个既有效又有趣的途径。中国文学一直是中国文化“走出去”的重要内容,相对于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正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逐渐成为中国文学“走出去”的主力。不少的外国普通民众对中国的认识还停留在改革开放前,对中国形象的扭曲和对中国文化的误解在一定程度上由国际社会对中国的认识产生断层造成。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各领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国家,特别是外国的普通民众,对中国的这些变化了解不多,这不利于中国文化软实力的构建,这是应特别重视中国当代文学“走出去”的重要理据。此外,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西方特别想了解当代的中国(苏向东 2010),中国当代文学成为很多外国人了解当代中国的重要途径。如在法国,中国当代文学比现代文学的译传规模更大,受到的关注更多。他们认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价值和社会政治价值更大,能帮助他们了解中国社会的现状(许钧 2013:11)。其他传播对象国与法国类似,表现出对中国当代文学越来越多的关注,中国当代文学正逐渐成为中国文学“走出去”的中坚力量。虽然有些中国当代文学作品取得较好的对外传播效果,但数量还很少,整体而言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效果还不理想。

中国当代文学“走出去”不是指仅把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翻译出去,而更重要也更难的是翻译出去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能在传播对象国产生影响力,得到传播受众的认同和接受。当前,中国当代文学“走出去”效果不理想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国文学“走出去”缺乏有效的理论指导,“走出去”理论研究滞后(潘文年 2011:5),“如何提升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效果”应成为研究的核心。传播效果是传播学研究的核心议题,传播学能给中国当代文学外译研究提供理论养料,给中国当代文学“走出去”实践提供理论指导。本文在从传播学视角考察中国当代文学译传实践的基础上,提出中国当代文学的“三阶段译传模式”,该模式由传播学相关理论整合而成,译传较成功的案例在一定程度上能证明此翻译传播模式的有效性。

2 基于传播学和中国当代文学译传实践的“三阶段译传模式”

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实施以来,中国文学译传的数量显著增加,但整体传播效果较差,探寻有效的中国文学翻译传播模式变得迫在眉睫。科学有效的译传模式须体现出理论性和应用性双重特质,脱离翻译实践的译传模式只能是空中楼阁式的理论虚像,完全建基于经验的译传模式又缺乏科学性和系统性,只有在理论与实践中不断往返才可能发现既有理论性又能指导翻译实践的科学有效的译传模式。考察实践要具有针对性,不能过于宽泛,考察的对象越具体,得出的研究结论其可推广性越高。本文聚焦的实践是中国当代文学译传,只有对考察对象的本质和最大关切有准确而深刻的认识才能选择出恰当的理论。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关键是译著在传播对象国受到读者的接受程度及在该国产生的影响,即是否能取得良好的传播效果。传播学是研究人类一切传播行为和传播过程、发展规律的专门学问(董璐 2010:15),传播效果研究长期占据着传播学研究的主流地位(程曼丽 王维佳 2011:108)。传播效果成为传播学与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共同关切,传播效果成为两者之间的纽带,这是传播学能对接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重要理据。传播学认为,只要存在信息的流动,便有传播(胡正荣 1997:62-63)。翻译是源语文本中的信息传递到译者,由译者用目的语重新编码后的信息再传递到目的语读者的信息流动过程。从传播学视角来看,翻译的本质是传播,翻译活动是一种信息流动、复杂的特殊传播活动(刘安洪 谢柯 2014:4)。这也是传播学能成为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理论基础的另一重要理据。

有些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研究和实践聚焦于“译者如何翻译”,似乎只要译者双语及其转换能力强,将原著忠实地译出就完成任务,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核心过程甚至唯一过程就是译者的翻译过程,译者是整个译传过程的核心主体,甚至是唯一主体。不能说这一观念完全错误,如对译者专业能力重要性的强调有其合理性。然而,这一观念有3个问题:一是其视野较为狭窄,将复杂的中国当代文学译传过程简化为单一的翻译过程,将影响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效果的复杂因素简化为单一的译者因素;二是对翻译过程的探讨也较为简单,缺乏理论支撑,或理论基础较为薄弱,对翻译过程相关要素的互动探讨较少;三是其缺乏对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最终传播效果的关切。在此观念下的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研究和实践缺乏对其传播本质的认识,对影响其传播效果的传播过程诸要素及其交互作用缺乏了解。传播学先驱哈罗德·拉斯韦尔(Harold Lasswell)在《社会传播的结构与功能》中指出,传播行为是谁对谁通过什么渠道说过什么,取得什么效果?(拉斯韦尔 2013:2) 他的5W传播模式的价值不仅在于其揭示出传播过程的主要环节和要素,还为传播学勾勒出研究的范围和基本内容。理查德·布雷多克(Richard Braddock)在5W传播模式基础上增加“情境”和“动机”两个环节,提出7W传播模式(董璐 2010:23)。传播主体、传播受众、传播内容、传播媒介、传播效果、传播情境和传播动机7要素及其互动机制成为传播学的主要研究内容,同时形成最基本的传播效果理论。

如果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目的是“走进”传播对象国,获得传播受众的认同和接受,那么其复杂性就远高于中国当代文学在国内即同一文化情境中的传播,也高于不强调传播效果的中国当代文学翻译活动。以取得良好传播效果为目标的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是一个系统工程,此工程须遵循传播的基本规律和原则,分阶段层层推进和各阶段彼此照应,形成科学有效的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模式。在传播过程7个要素中,传播主体是其中最核心的要素,是联系其余6个要素并促使传播活动致效的关键力量。传播主体不一定是个人,也可以是集体或专门的机构,只要是首先或主动地向传播对象发出信息的一方即是传播主体(董璐 2010:41)。译者无疑是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重要传播主体,但并非唯一的传播主体,而且在特定阶段译者可能还不是最重要的传播主体。向传播对象发出的“信息”主要是指需要对方知道的信息,如某一部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也包括与此信息相关的或有助于其接受的其他相关信息,如某一知名人物对某部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的推介。也就是说,除了译者,作者、出版社、编辑、评论家等赞助人都是传播主体,有时候甚至读者也能成为传播主体。显然,译者的主体性主要体现在翻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过程中,在翻译阶段译者无疑是最重要的传播主体。一般认为,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最重要过程甚至唯一过程就是此翻译过程,这是十分片面的认识,既缺乏科学性,也不符合现实。这一认识将译者认定为最重要甚至唯一的传播主体,忽略其他传播主体的重要作用。传播主体是否发挥能动性及其能动性发挥的效果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传播效果的好坏(陈龙 2013:103),作为翻译过程中核心传播主体译者的能动性发挥的程度关系到作品的最终传播效果。那么,由谁来翻译则须成为翻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前应充分考虑的重要因素,对恰当译者的遴选就应成为译传中国当代文学的重要事项。显然,对译者的遴选,译者不再是核心传播主体,中国当代文学对外传播的赞助人,如出版社、译传活动发起者等成为此阶段的核心传播主体。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活动的赞助人须充分考察译者的3个方面:一是译者的双语语言文化水平及文学素养能否胜任翻译任务;二是译者的能动性,译者是否对传播受众的阅读喜好及传播对象国的阅读市场有充分的认识并能在此基础上作出恰当调整以促进译著的传播效果;三是译者的形象是否有利于译著的认同和接受。与遴选译者同等重要的是对拟译作者及其作品的遴选,处理这一事项的传播主体主要是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活动的赞助人,如出版社、传播发起方和译者。这些传播主体会基于传播目的、目标市场、传播受众、传播内容、个人兴趣等因素遴选拟译的作品。一般来说,知名度大,形象好的作家作品更容易被选中;作品内容符合传播受众的品味,有望取得较好市场表现常常是遴选的关键指标。如果中国当代文学对外传播的发起方不是出版社,而是政府、机构或组织,那么对出版社的遴选也应发生在翻译阶段之前。在这种情况下,对外传播发起方须充分考察两个方面:一是出版社对目标市场的了解程度及市场运作水平;二是出版社的形象是否能对译著的传播效果产生积极影响。如果传播发起方是作者个人,翻译前阶段就是对出版社和译者的遴选。由于国外作家出版作品的主流方式是将出版的一切事宜交于聘请的文学代理人,因此文学代理人已成为欧美出版业链条上的重要一环。对作者来说,他们能提供有价值的写作规划和建议,能改进作品和包装作家,帮助作者寻找好的出版社,开发作品的附属版权;对出版社而言,他们能充当出版社“书探”的角色,简化编辑工作并为出版商分担风险(叶新 李雪艳 2012:15-16)。因此,对文学代理人特别是对在国际出版方面经验丰富、成果显著的文学代理人的遴选应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翻译前阶段的重要事项,特别对传播发起方为个体作家而言尤其重要。概括来说,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第一阶段即是译者、作家作品、出版社、文学代理人的遴选;第二阶段是特定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的翻译。译者须以传播效果为依归,充分考虑作品的传播情境、传播动机、传播受众等要素,在适当的时候采用变通翻译策略,对传播内容作有利于传播效果的调整。在这一阶段,除了作为核心传播主体的译者外,作者、出版社相关负责人、编辑、文学代理人等赞助人也是传播主体,这些传播主体常常会与译者互动,在翻译策略等方面提出建议,这些传播主体在促进译著传播效果方面发挥不可忽略的作用。译著完成后,整个译传活动便进入第三阶段,即译著的传播。这一阶段是译传研究与实践最易忽略的部分,这一阶段是整个译传活动的有机组成部分,发挥着不逊于前两个阶段的重要作用,有时甚至在促进译著传播效果方面会发挥关键作用。即使是在同一文化语境中,也不是作家完成作品后交给出版社就万事大吉。出版社常常会以广告、召开新作发布会、组织作家与读者见面会、聘请知名人士撰写书评等方式宣传作品以提升作品的认知度,进而促进作品的销量。作品的跨语言跨文化传播复杂性更大,不注重译著完成后的传播将很可能导致其认知度低的结果,难以取得预期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如果说译传的前两个阶段更多的是以间接和隐性的方式体现传播学的作用,那么第三阶段就能充分而直接地体现传播学思想。为了提升特定中国当代文学译著的传播效果,在译著的传播阶段,编辑会与作者和译者商讨(也可能不与他们商讨)后对译著的语言、内容、形式等作出调整,出版社和文学代理人等赞助人会对译著展开一系列不同形式的宣传与推广,其目的只有一个,即提升译著的传播效果,取得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丰收。这一阶段遵循的最重要传播原则是目标市场导向原则,完全遵循以传播效果为根本关切的传播规律与原则,传播学相关理论与思想淋漓尽致地体现于这一重要阶段中。此外,这一阶段还包括出版社等传播主体对译著传播效果的动态评估,评估结果将返回到所有的利益相关者,以反思译传活动和修正相关环节,促进修订版译著的二次传播,为其他的译传提供有益的启示和参照。属于特殊传播活动的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活动应严格遵循传播规律,要在传播学的观照下结合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特点和现实进行。我们认为,能取得良好传播效果的中国当代文学译传实践应由3个阶段组成。第一阶段:译者、作家作品、出版社、文学代理人的遴选;第二阶段:作品的翻译;第三阶段:译著的传播。中国当代文学“三阶段译传模式”的各个阶段环环相扣,不同阶段的传播主体及其角色既有相同或相似之处,更有显著不同之处。此外,该翻译传播模式还体现出传播的双向性,对传播受众反馈的重视能促进传播主体与传播受众的互动,激活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所有3个阶段或局部阶段的重启,形成完整的或局部的循环,改善译著修正后的二次(甚至超过二次)传播效果。下文将进一步论述中国当代文学“三阶段译传模式”的每一具体阶段,并结合案例论证其有效性。

3 中国当代文学的“三阶段译传模式”及其有效性

中国当代文学的译传与中国当代文学的翻译不能划等号,翻译只是其中的一个阶段,甚至在译传活动中并不一直占据最重要的地位。为了获得良好的传播效果,中国当代文学译传开端于翻译前的译者、作家作品、出版社、文学代理人的遴选,原著的翻译是第二阶段,第三阶段是译著的传播。

3.1 第一阶段:译者、作家作品、出版社、文学代理人的遴选

如果原著已确定,作者、出版社或文学代理人须对译者进行遴选。译者是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核心传播主体之一,其重要性毋庸赘言。译者的选择需要尽量满足以下3个要求:一是双语语言文化及翻译能力强,文学素养高;二是能充分发挥主体性作用;三是译者形象好。传播学集大成者威尔伯·施拉姆(Wilbur Schramm)指出信息传播方和接收方共享一套信息符号系统是有效传播的核心要求(施拉姆 波特 2012:57),不仅指信息的符号呈现方式,还包括内隐于信息符号里的思维与逻辑,在中国当代文学译传中即指与语言相关的一切要素与蕴含于语言内的思维和逻辑与传播受众的相同或相近。唯有满足第一条要求才能基本保证中国当代文学实现有效对外传播。传播主体在很大程度上是传播致效的关键要素,作为核心传播主体之一的译者须基于对传播情境、传播动机、传播受众的把握,对传播内容进行有利于传播效果的调整。译者的主体性还常常体现在翻译之前的题材选择上,译者基于对传播受众阅读期待及习惯的深刻把握遴选出拟译的作品。对译者的第二条要求主要是需要译者能系统地考量影响译著传播效果的诸要素,能在促进译著传播受众认同和接受方面发挥最大作用。译者形象好主要包括译者的“自己人”效应和可信性两个方面。对外来事物的抵制几乎是所有文化的条件反射,翻译会给目的语文化带来冲击,对其固有的语言和文化带来威胁(朱志瑜 2009:8),如果译者是“自己人”,传播受众的接受度会更高。传播学的“自己人”效应理论指出,如果传播主体与传播受众的种族、文化背景、价值观、宗教信仰等方面一致或相似,传播受众会更容易接受传播主体传播的信息(水淼 2009:86)。传播主体的可信性主要包括传播主体的信誉和专业权威性(郭庆光 1999:201),如果译者在所在领域具有公认的权威性,职业道德强,传播受众会更为认可其传播的信息。专业领域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与翻译的传播对象国或母语为目的语的汉学家兼翻译家能很好地满足上述3条要求,应成为中国当代文学译者的首选。在海外传播效果较好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的译者多为传播对象国或母语为目的语的汉学家兼翻译家,如莫言系列作品和姜戎《狼图腾》的美国译者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麦家《解密》的英国译者米欧敏(Olivia Milburn)(孟祥春 2014:73-74,张秀琴 笪鸿安 2012:80,张淑卿 2015:208)。译者的第二选择是对中国当代文学比较熟悉且精通汉语的母语为目的语人士。由于汉学家兼翻译家数量有限,这一层次的译者是未来需要发现和培养的重点,如可以发掘对中国当代文学感兴趣的外国普通民众,遴选条件合适的外国留学生,重视符合资质的华裔(如《三体》和《北京折叠》的译者刘宇昆)。中国经济的崛起吸引越来越多的外国学生到中国留学,这些留学生是可以培养和挖掘的未来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重要资源。我国高校可以为留学生开设中国当代文学及其翻译的相关课程,甚至设置中国当代文学翻译专业,这在一定程度上关乎我国未来当代文学译传的可持续性发展。译者的第三个选择是中外双译者,中国译者翻译初稿,传播对象国或母语为目的语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给予建议和意见,对翻译初稿进行修正。这一选择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对译者的上述3个要求。译者的第四个选择是中国本土的对中国当代文学和传播对象国及其读者比较了解的资深译者。中国本土译者暂时只能作为第四选择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不符合上述3条要求。他们的目的语语言水平和对传播受众的认识程度还难以构建出与传播受众一致的信息符号系统,也不是传播受众的“自己人”。母语为目的语的译者能根据传播受众的兴趣和需要进行精妙表达(史凯 吕竞男 2013:58),这种精妙性不仅体现在语言的表层,还体现在隐藏于语言之中的思维和逻辑,整个翻译过程是不言自明和无意识的,这是母语为非目的语译者难以做到的。

译者、出版社或文学代理人都可能是作家作品的遴选人。作家如果为传播受众熟悉或喜爱会更利于译著的接受,传播主体形象理论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对此作出解释,最为关键的是拟译作品的选择。选择方须基于传播情境、传播动机、传播受众等要素进行选择,选择的作品须符合传播对象国主流人群的品味,甚至要对接精分的阅读市场。《狼图腾》创造中国版权贸易的诸多第一,于2007年在国际上首获“曼氏亚洲文学奖”,成为欧美主流市场的畅销书,产生较大的国际影响力(陈燕 2010:72)。《狼图腾》成功对外传播的一大原因是:小说关注人与动物如何相处、如何解决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冲突、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如何对接等国际热点议题,小说中透射出的普世价值和人道主义精神较吸引西方读者,其精彩的讲故事手法及审美情趣也是吸引国际读者的“法宝”(陈燕 2010:77,李燕 2015:92);此外,《狼图腾》体现的生态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契合流行于欧美的生态文学,有利的传播情境对其海外接受产生一定的积极影响(吴秀明 陈力君 2008:46)。麦家的《解密》英译本在上市当天就创下中国作家在英语世界销量的最高纪录,赢得西方主流媒体的好评,并入选英国“企鹅经典”,成为入选该文库的唯一中国当代作家。《解密》的谍战主题具有世界性,故事引人入胜,还与国际热点“棱镜门” 事件不谋而合。“企鹅当代经典”书系的编辑总监基施鲍姆认为,《解密》的成功在于此作品颠覆西方对中国作家的传统印象,题材是世界性的;张颐武也指出,好题材是中国当代文学对外传播最重要的前提(饶翔 2014)。2015年8月23日《三体》获得国际科幻界最高奖“雨果奖”,这是亚洲人首获此奖,并且跻身“2014年度全美百佳图书榜”。《三体》的世界性主题及高超的故事讲述手法无疑也是其产生较大国际影响力的重要原因。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对中国当代文学产生兴趣,他们对中国文化特别是当代中国文化非常感兴趣,但是中国性或地域性太强的作品往往海外传播效果不理想,因此选择的作品现阶段应平衡好中国性和世界性,应以世界性为主,应符合多数传播受众的品味,故事的讲述方式应是受众喜闻乐见的。

对作家作品的选择需要选择方依据精分市场原则细心考量,不同的传播对象国可能对题材的偏好会存在较大差异。德国汉学家兼翻译家顾彬指出,美国和德国的市场完全不一样,美国读者都希望外国书有happy ending,而德国读者却没有这样的偏好;此外,因为德国大多数读者是女性,女性作家如虹影、卫慧、棉棉等的小说在德国的销量不错(朱安博 顾彬 2017:119-120)。传播效果理论中的“使用—满足”理论的核心思想是传播受众并非被动接受传播主体传递的信息,而是主动寻找能满足个人需求和动机的信息(陈龙 2013:230)。传播心理学家指出,传播对人的作用点是人的心理,传播受众心理系统会对传播的信息进行选择,传播效果实际上是传播与心理相互作用的产物(林之达 2014:67;17)。选择的作品须满足传播受众的需求,与其心理构成产生心理反应,这是传播致效的前提。

如果中国当代文学译传发起方为作者、中方出版社、译者、文学代理人、政府、组织或机构,就需要遴选出版译著的出版社。传播诸要素中传播媒介的巨大作用常常被忽视,在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研究与实践中亦如此,出版社在译传实践的第三个阶段中扮演关键角色,是此阶段的核心传播主体。近年来“传播力”成为新闻传播学界的热点话题,传播力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于传播媒介,大众传媒的传播力是指其达到传播受众、影响社会的能力(张春华 2011:77)。属于大众传媒的出版社的资源占有力、市场运作能力、品牌效应等是传播致效的重要保证,译传第三阶段的成效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出版社的传播力,对译著的最终传播效果影响很大。《狼图腾》全球英文版权由企鹅集团购得,英国、美国、澳大利亚等国的企鹅出版社在所在国开展一系列宣传推广活动。《解密》各语种译本的出版和传播也由所在国的知名商业出版社负责,如英国企鹅出版社、被誉为“诺奖御用出版社”的美国FSG出版集团、西班牙语国家第一大出版集团“环球”、被誉为“法国出版界教父”的罗伯特·拉丰出版社等。《三体》英文版在美国的出版社是美国科幻文学领域最知名和最专业的出版社之一。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出版社应首选海外知名的商业出版社,这类出版社资源丰富,对目标市场熟悉,对传播受众有深刻的把握,市场运作能力强,不仅能在作品选择方面给予传播发起方有价值的建议,与译者的互动还能启发译者采用变通翻译策略对原著进行适应性调整以提升译著的传播效果,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是其专业而强大的市场运作能力对译著的接受能产生重要甚至关键影响。此外,选择传播对象国的出版社还能产生“自己人”效应,有利于译著的接受(谢柯 李艺 2015:83)。

如果传播发起方是作者、译者、政府、组织或机构,还可能对文学代理人进行遴选。聘请文学代理人全权处理作品相关事宜已是欧美作家出书的主流方式,作家只需聚焦写作,无需将精力花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而且文学代理人还能给作家提供有价值的建议,提升作品的市场接受度。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文学代理人的工作主要包括寻找合适的译者、出版社,处理版权相关事务,帮助传播发起方获得最大回报等。莫言和麦家等一些中国当代知名作家都有海外版权代理人,对其相关作品的海外传播起到积极作用。中国译传文学代理人应对目标市场有充分了解,业务能力强,最好是传播对象国本土资深文学代理人。须说明的一点是:文学代理人与版权代理人不完全一样,前者处理的事务更广,后者是从前者分化出来的专门处理版权相关事宜的专业人士。在海外专业版权代理人的帮助下,中国作家和译者能适当调整“中国故事”的讲述内容和方式,提升译著的海外读者接受度(刘丹 2016:52),还能在推动译著传播方面起到积极作用。

3.2 第二阶段:作品的翻译

作品确定后,译传进入第二阶段,此阶段止于译者提交出版社版本的完成。以往的翻译研究与实践往往忽略有关信息传递性质的特点,在翻译研究中应充分考量翻译的传播性质(Wilss 2001:55)。翻译是跨文化的信息交流和交换活动,任何类型的翻译,包括文学翻译,所要完成的任务都可以归结为信息的传播(吕俊 1997:39-40)。在此阶段,传播学的最大启示是译者应以传播效果为根本关切,系统考量传播致效的诸要素,充分发挥主体性,积极与赞助人互动,提升译本的接受度。大多数传播活动都会存在信息过滤行为,即传播主体作为 “守门人”对所传信息进行把关(谢柯 廖雪汝 2016:16)。中外各方面的差异在很大程度上使译传活动的信息把关成为必然,在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翻译过程中译者和赞助人等“守门人”会对传播的内容和形式等进行把关,在必要时作出一定的调整,以提升译著的接受度。在作品翻译过程中译者应根据传播情境、传播动机、传播受众等要素对作品的内容、语言、形式等进行把关,是翻译过程的核心“守门人”,出版社相关人员、作者、政府等赞助人也会在考量这些要素的基础上给译者提出建议和要求,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作品的翻译过程是信息把关的过程,译著是诸传播主体把关的产物。获得良好海外传播效果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多存在较明显的把关现象。葛浩文明确主张译者应为目的语读者而译,他所译的大多数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都存在把关行为。葛浩文认为,有些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中有些段落是典籍的引用,不仅抽象难解还与作品的相关性低,有些段落则是空洞的说理,会影响读者的阅读感受,还可能使读者产生负面情绪,因此,在翻译《红高粱》时征得莫言同意,葛浩文对有些段落作出删减①。为了提升译著的可读性和考虑到有些内容可能会让某些读者产生反感情绪,在翻译《狼图腾》时对引子、部分与主题相关性不大的情节和内容也有过删减。葛浩文的翻译明显体现出“以读者为中心”。为了译著的可读性,有时还会对小说“动大手术”,如对小说的结构进行调整,删减非叙述评论,通过语言和修辞等手段调整小说的节奏等,葛浩文在翻译过程中的积极把关对译著的接受影响巨大。王安忆的《长恨歌》中文版部分与整体不和谐,充满矛盾,但由美国汉学家兼翻译家白睿文和美籍菲律宾华人陈毓贤合作翻译的英文版《长恨歌》却很美,在美国获得许多奖(王浩成 2016),译者对作品作过很多调整,其把关促进《长恨歌》的海外传播。考虑到传播效果,最理想的中国当代文学译者是外国翻译家(李翼 2017:98),在保证译著的语言符号系统与传播受众一致的前提下,译者(常常需要和赞助人互动)应充分考量影响传播效果的诸要素,对内容、表达、形式等进行把关,为译著的成功对外传播发挥应有的作用。

3.3 第三阶段:译著的传播

译者将译稿交给出版社后,译传的第三个阶段随即开启,这一阶段应遵循通过大众传媒实施传播的基本规律和原则,传播模式应和传播对象国本土作品的传播一样。这一阶段主要包括3部分:一是编辑、封面设计者和版式设计者等加工制作译著的终版;二是传播主体对译著的宣传推广;三是传播主体对译著传播效果的评估。译者交给出版社的译本往往并非是最终出版的版本,母语为目的语的编辑应从编辑出版角度对译著进行编辑加工,使译者的信息符号系统进一步向传播受众靠近,如《三体》的美方编辑Liz Gorinsky对《三体II黑暗森林》的调整润色超过1000处,显著提高译著的可读性(陈枫 马会娟 2016:59)。由于编辑对目标阅读市场和传播受众了解深,应允许编辑对除语言外的内容在必要时做出调整。译著的视觉效果容易被忽视,有时候一些细节可能会对译著的传播效果产生不可忽略的影响。读者第一眼看到的是封面,然后翻阅时最初最直观的感受是作品的版式,这些方面不符合传播受众的审美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其购买决定,如《从甲骨文到E-Publications——跨越三千年的中国出版》精心设计的封面和版式(采用网络设计风格)对提升其对外传播效果功不可没,该书于2010年获得国际设计大奖——红点传播设计奖(Red Dot Communication Design)(陈燕 2010:172)。大多国外图书馆的开本上架规格是230×155毫米或小16开,不同类型的读者对书的大小也有不同的偏好,这些细节也不能忽略。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整体效果不理想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译著出版后传播主体就不再发挥作用。如果是质量高、题材对的作品国内传播问题不大,但对外传播也这样将可能严重影响传播效果。比如美国图书市场每年译作仅占3%,其中文学译作只占大约0.7%(傅西平 2015:18),大多数美国人不喜欢读译著,其对译著的需求度和认知度很低,在美国如果不对译著进行提升认知度的宣传推广,译著很可能淹没于书海。传播媒介是传播致效的重要要素,在大众传媒时代,其影响传播受众的作用日益加强。一般来说,传播媒介如出版社的传播力比个体强,应成为译著宣传推广的主力,其他传播主体也可以发挥促进译著传播的作用。出版社可以通过召开新作发布会、作者与读者见面会、参加国际书展、聘请知名人士撰写书评、广告等活动和方式提升译著的认知度,吸引主流媒体的报道和评论(也可以和媒体合作)。出版社策划的一系列宣传推广活动,特别是主流媒体的持续报道,可以为公众设置“议事日程”。虽然媒体并不一定能影响传播受众怎么想,但能影响他们想什么,大众媒介所关注的话题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传播受众对事件的关注度和谈论顺序,能提升该话题在公众心目中的重要性,议程设置能在一定程度对传播效果产生积极影响(McCombs, Shaw 1972:176-177)。除5W或7W传播模式理论,传播效果理论的“议程设置”理论也是进行译著宣传推广的重要理据。如企鹅集团针对全球不同地区市场,实行差异化战略,根据当地读者的欣赏品味对《狼图腾》进行本土化宣传、包装和装帧设计;《纽约时报》《时代周刊》、美联社、《泰晤士报》《南德意志报》《意大利邮报》等世界和当地主流媒体都对《狼图腾》进行报道和评论(陈燕 2010:85;76),这些无疑是《狼图腾》取得很好的海外传播效果的重要原因。在译著传播阶段还需特别重视意见领袖作为特殊传播主体对传播效果的重要影响。“两级传播”理论指出,观念并不直接流向一般受众,而是先经由媒介流向意见领袖,再从意见领袖流向一般受众,“两级传播”理论为今天大量的推广传播和市场理论以及相应的推广活动奠定基础(董璐 2010:231-232)。将译著主动率先传播到意见领袖(一般指社会地位较高、具有专业权威性的知名人士)并引发其公开发表积极评论,甚至邀请或聘请意见领袖对译著进行推介或发表积极评论,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一般传播受众的购买决定,甚至可能影响其对译著的认同,意见领袖的观点对译著的宣传推广效果具有不可忽略的作用。如Facebook创始人Mark Zuckerberg和《冰与火之歌》(热门美剧《权力的游戏》改编自此系列小说)的作者George R.R. Martin及四获“雨果奖”的美国著名科幻作家、NASA顾问David Brin等知名人士对《三体》给予积极评价,对其海外传播产生促进作用(廖紫微 毕文君 2016:64-65)。此外,在译著的宣传推广中,作者和译者也应发挥作用,如葛浩文、刘宇昆等译者对所译相关作品进行积极宣传,莫言、麦家等中国当代作家也积极参与相关作品的海外宣传推广活动。此外,随着互联网对大众的影响越来越大,网络宣传推广应成为译著宣传推广的重要方式,线上线下宣传推广同时进行将会取得更好的成效。

译著传播的第三个部分是对译著传播效果的评估。若传播主体对译著的真实传播效果不了解,传播活动就不完整。对译著传播效果的把握是对传播活动的总结,传播受众的反馈能帮助传播主体修正译本,提升译著的二次传播效果,也可为译传提供有价值的启示。译著传播效果的评估最好由出版社的市场调研部或聘请专业的调研公司进行,可采用问卷调查、内容分析法、深度访谈、焦点小组访谈等传播效果评估的主流方式。焦点小组访谈法是传播学中传播效果评估的特色方法之一(谢柯 廖雪汝 2016:18),国内翻译界对此法还比较陌生,有必要对其进行研究并运用于翻译传播效果评估中。对译著传播效果的评估最好是采用两种以上方法,以提升评估结果的准确性。当然个体传播主体,如作者和译者,也可以对译著的传播效果进行评估,只是个体的资源有限,专业性也不强,评估结果可能会比较片面。还有一点须特别指出:互联网已深度融入大众,特别是年轻人的生活,通过网络媒体,特别是社交媒体,获取传播受众对译著的反馈应成为译著传播效果评估的重要途径,可在出版社或图书销售网开辟评论区以了解读者意见(许钧 高方 2006:216),可在传播对象国用户量占主导的社交媒体上,如Facebook,Twitter,Instagram等,开设账号与传播受众互动,网上论坛和电子邮件也可用于调查传播受众的看法。基于网络的译著传播效果评估不仅能提高效率,还能促进传播主体与传播受众的积极互动,起到宣传推广的作用,提升传播效果(周鸿铎 2010:143-144)。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研究与实践在传播效果评估方面还比较薄弱,应引起重视。

4 结束语

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对外传播涉及选材、翻译、出版、接受等诸多环节,如何提高译本的接受度和影响力是个棘手的问题(叶秀娟 马会娟 2017:118)。中国当代文学外译研究绝不应只关注作品的翻译,成功的海外传播还涉及其他重要环节。目前,国内已出现对中国当代文学外译其他环节,如出版、版权代理、海外接受等方面的研究,但数量还不多,理论性还不强,具有整合性的研究还很少见。翻译的本质是传播,传播学与翻译学有天然的联系,传播学能拓展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研究与实践的视野,其涉及的诸多环节都能在传播学观照下得到较好的解释和论证,影响效果评估等难题也能借用传播学方法较有效地解决。为了取得良好的传播效果,中国当代文学译传应由3个阶段组成:第一阶段:译者、作家作品、出版社、文学代理人的遴选;第二阶段:作品的翻译;第三阶段:译著的传播。中国当代文学“三阶段译传模式”的3个阶段环环相扣,是一个有机整体,是基于传播学对中国当代文学译传诸多环节的整合。在一定程度上,传播学和中国当代文学译传的一些较成功案例能在理论和实践层面上证明其合理性和有效性,可为中国当代文学译传提供可借鉴和参照的模式。

注释

①此观点来自于葛浩文1993年翻译的莫言小说《红高粱》译本Red Sorghum的序言“Translator’s N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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