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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流沙里的世界

2019-11-26彭诗琪

文学教育 2019年18期
关键词:长存生命人生

彭诗琪

海畔,赏朝霞夕岚,听潮涨潮落,感天高云淡。忽逢一粒流沙,望沧海之无垠,遂悟人生之哲思,生命之真谛。

我静静地凝视着那粒金色的流沙,思绪渐渐飘远。它是万千生命中一个卑微而渺小的过客,亦是光阴的使者,从永久以前流向永久,见证着万物的生消,国家的兴亡。这不由得使我忆起了威廉·布莱克的一句话:“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里见天国,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刹那,一个熟悉而亲切的词,承载着许多人易逝的美好,亦会成为人们痛苦的开端;永恒,一个闪烁着神秘色彩的词,一个无数人渴望拥有的词,亦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词。

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写道:“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把永恒与短暂等同看待是妄造的,是对生命价值的轻视。而正如尼采所言:“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人生,需要珍视生命,让活着的每一天,都充满意义,故而,这两个词,总是在人们的价值观里对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是李商隐对美景易逝的叹惋,亦是对自身仕途坎坷的感伤。

张爱玲曾说人生有三大憾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一个故事,蓦然惊艳了时光,却永远未完待续。

在《伶官传序》里,庄宗了却先父遗愿,手刃仇敌,平定天下,开创太平盛世,其人生可谓雄浑壮丽,却难以逃脱漫长岁月的审判,耽于享乐,不问朝事。一夜之间,广厦皆倾,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阻挡不了来自神州大地的怒火。而曾经尊贵的他,竟死于伶人之手,为天下笑柄。繁华易逝,永恒无望。

而唐明皇与杨贵妃凄婉的爱情,似彼岸花,花叶难以相见;亦似彩蝶,翩然而舞,转身的一刹那带走繁花如梦,空余一地枯叶成殇。繁华落幕,曲终人散。

纵横寰宇,曾经再辉煌,也不过沦为史书上寥寥几笔,成为亿万星辰中的一颗,散发着黯淡的光芒,尘封于历史深处。沧海一粟,云天一埃。因此,冷眼旁观的人将刹那之绚丽与永恒之难求对立,认为永恒不过是天方夜谭。

而古往今来,为君者皆信奉永恒,渴望长生不老,万寿无疆,皇权永驻。无论是一生戎马、功勋卓著的汉武帝,还是开创“贞观之治”的唐太宗,都痴迷于求仙炼丹,最终汉武帝引发牵连数十万人的“巫蛊之祸”,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唐太宗则因体内重金属超标而去世。与其说这是对永恒的渴求,倒不如认为这是对刹那的恐惧。权力欲望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使其丧失了对事物的理性认知。而对一件事物过度的痴迷,会使其更加害怕失去它,从而导致刚愎自用、掌控欲日渐增长,最终背离正道,酿成大祸。

但细想之下,则发现二者不应被完全对立。所谓矛盾,即对立统一,只承认对立,未免过于片面。尽管它们在时间维度上存在极大的差异,但二者还是存在诸多联系的。

珍视生命,其目的在于实现自我价值,而若想实现自我价值,必须理清刹那与永恒的关系。臧克家曾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对社会做的贡献,历史当然会记住那些长寿的人,但是那些为了国家献出生命的人,才会被历史铭记,永垂不朽,拥有更深刻的价值。

“若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诚然,美景易逝,但正是日月的更迭,使每天的夕阳都犹如寒木与春华,各有千秋,亦使夕阳美景永存。

《红楼梦》作为经典名著,其格局之大,早已超出了一个故事的范畴,纵然未完,却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历久弥新;因为未完,所以留给读者充分的想象空间,可以有多种理解,并不断挖掘其丰富的内涵与价值,而这正顺应了当今文化多元、开放包容的时代潮流。

纵观庄宗波澜曲折的一生,光辉岁月为后人所称道,亡国之失则警醒后人切莫耽于一物,因小失大,并以存活于后人脑海里的方式获得精神的永生。

回想玄宗与杨贵妃,虽生不逢时,有缘无分,却让“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哀歌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希冀从悠远的古代流淌至今,使今人为之流连驻足,哀惋长叹而又满怀憧憬,期待爱情。

而汉武帝和唐太宗的故事,则告诫后人不可盲目追寻永恒,否则会适得其反;而应把握当下的机遇,让人生每一幅短暂的画卷泼上浓墨重彩,从而抵达不朽的永恒。

由此观之,刹那与永恒有着密切的关联:正是千千万万个刹那,构成了永恒;而正是无限的永恒,展现出有限的珍贵美丽。“矛盾双方既对立又统一,由此推动事物的运动、变化与发展。”纵然生命短暂,我们却不应浮于表面,囿于刹那与永恒的对立,而应冷静处理二者的关系,在对立中把握统一,在统一中把握对立,寻求二者的平衡,促进事物的发展,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与永恒不期而遇。

但是我们需要明白的是,刹那和永恒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庄子在《逍遥游》中写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由此可知,自己的生命与其他事物相比,或许较长,或许较短,但是,生命的质量并不全通过长短来衡量的,而是在有限的生命中所展现出的精彩。而坚定的信念,执着的追求,就是人生最美的色彩。永恒和刹那的长度取决于人们心中的信念——信念长存,亘古不朽,刹那即为永恒;信念崩塌,如坠深渊,永恒亦为刹那。

“沧海桑田易改,风月星河长存。”人们如是说。犹记一代商都朝歌,辉耀一时,却在朝代更迭中渐渐被遗忘于历史的一角,远离人们的视线,可它并未毁灭。

商亡后,周天子分封诸侯,魏国被封于此地,延续着它的历史。既有世界第一位女诗人许穆夫人决然赋《载驰》以表忧国之情,一句“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尽显巾帼不让须眉之勇,与其坐而论道,不如勇往直前,为国效力,视死如归。又有一代勇士荆轲生长于此,读书击剑;一朝刺秦王,青史留芳泽;在刺杀秦王失败后,又被后人迁墓于此,可谓叶落归根。

淇水汤汤,卫风依旧。朝歌文化,源远流长。卫国尚勇,“勇者敢为天下先”,“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一点在许穆夫人和荆轲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因此,商朝的灭亡,不是朝歌的终结,而是它新的起点,使朝歌这座古城的文化重焕光彩,使其历史长存于每一个朝歌人的心中。文化未灭,信仰长存,朝歌永生。

“凋谢是真实的,盛开只是一种过去。”花开荼蘼,芬芳难再,不过一刹芳华,转瞬皆空;但同时,鲜花的凋零,是基于其盛放的事实,她曾以惊艳的姿态走进人们的心间,纵然花落,其盛放的美丽却永驻心田。只因昙花一现,便续永世芳华。由此可见,永恒,并非遥不可及。

鲜花如此,人亦如此。王勃一生仅25年,仕宦沉浮,荣辱升沉,亦曾平步青云,亦曾沉沦下僚,可谓跌宕起伏。但他面对人生的大起大落,却能淡然处之,积极乐观,为了表达求仕报国的愿望,写下了著名的《滕王阁序》,声名煊赫。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深厚的情谊仍触动着我们的心灵;“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绚丽的画面仍在我们眼前浮现。不会因为其作者的早逝而迷失于历史的长河之中,反而薪火相传,历久弥新。他长存于美景与诗篇里,更是镌刻于人们心间,生生不息。

在永恒与刹那的辩证统一中,我们应该看到生机与希冀,而非麻木与绝望。因为,美丽是可以跨越时间与空间的限制而长存的,她存活于我们的血液里,构筑我们坚实的信仰,充盈我们柔软的心灵,让我们用灵魂的高贵对抗现实的浅薄。

我们应辩证看待二者,既要对刹那和永恒的对立有着清醒的认知,理性制定前行的目标,又要对刹那和永恒的联系有着深刻的理解,感性行驶人生的道路;如此,方可谓“不负如来不负卿”,让梦想之光照进现实,让坚实的信仰与丰富的情感共存,也让生命鲜活而厚重。

沙,以其微小而流动,其流动的刹那是短暂的,而流动的状态则永不停息,趋于永恒,穿梭于刹那与永恒之间,从而构建世界。花,以其易谢而鲜艳,其盛放与凋零皆在一刹那,而其根恒在,以不同的形式呈现给世人,轮回之间绽放天国的色彩。

以上,就是这粒流沙所带给我的全部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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