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特林克象征主义戏剧中的“多面狗”
2019-11-26戚春艳
戚春艳
被誉为“比利时的莎士比亚”的莫里斯·梅特林克1911年凭借作品中丰富的想象,深刻的启示荣获诺贝尔文学奖。身为象征主义戏剧的重要奠基人,梅特林克运用奇特诡谲的象征主义手法为人们展示了一个“万物有灵”的世界,其中动物象征是梅特林克丰富多变的象征手法中的重要一种。在梅特林克的戏剧中出现了许多寓意深刻的动物形象,如虚伪狡诈的猫、贪婪好吃的猪、外强中干的马等,但在众多动物中出镜率最高的非“狗”莫属。狗是梅特林克戏剧中重要的意象,这个意象具有强烈的象征主义色彩。在梅特林克的象征主义戏剧《玛兰公主》、《群盲》、《佩利阿斯与梅丽桑德》和《青鸟》中,“狗”不仅承载了特殊的内涵意义而且也从侧面反映了梅特林克的创作心理和思想转变。
一.“多面狗”之——死亡的向导、邪恶的化身
动物在西方文化中具有死亡的象征意义,在欧洲民间传说中,死神在收走人的灵魂之前,会派出它的使者。比如狗,当它来到病人身边,它的位置决定了人的命运,在脚边或者头旁有着不同的阐释。[1]《玛兰公主》(又译《玛莱娜公主》)是梅特林克1889年发表的第一部象征主义戏剧。这时的梅特林克年仅27岁,剧作充满阴森恐怖的气息,尤其是在暗示人物死亡时,更是借助自然象征、预兆式象征和动物象征等多种象征手法增强氛围。在《玛兰公主》这部剧中最能暗示玛兰公主死亡的意象则是那条叫做“普吕东”的黑狗。首先“普吕东”这个冥王名字已经暗含了某种不详;其次这条狗是黑色的,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黑色都有象征死亡的含义;此外,在玛兰公主呼唤“普吕东”向她靠近时:“过来,普吕东!过来呀!——快到我身边来,快到床上来!——你在屋里抖得太厉害了!(起身,向狗走去,狗往后退缩,躲在家具底下。)”[2]在这里,狗显然是感受到了死神的来临,对其恐惧不已才不敢靠近它的主人。最后,当玛兰公主被恶毒的安娜王后勒死后,众人都不知玛兰公主的情况,只有“普吕东”在门外不停地挠门,不肯离开。此时的“普吕东”已经感应到玛兰公主的死亡,它想通过自己不同寻常的行为向乳母和夏勒马尔王子传达玛兰公主的死讯。
同样的,在相隔一年的另一部象征主义戏剧《群盲》(又译《盲人》)中“狗”再一次出现并成为了剧中的中心意象。由于剧中人物是盲人,相比正常人,他们对周围事物的变化更加敏感,面对死亡他们显得愈发无助和恐惧。在剧中12个盲人一直在等待神父来接他们,可神父一直没有来,在等待中他们感受到有神秘的、未知的东西在靠近,但始终无法确定,直到收容所里的狗出现,他们才发现神父已经死在了他们中间。狗来到盲人身边时,年岁最大的盲老头感应到狗的后面有什么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人,那只是死神靠近的脚步。狗并没有给无助的盲人们带来希望,带来的只有死亡和希望的破灭。另外,在1892年出版的《佩列阿斯与梅丽桑德》中“狗”仅出现了一处,却对后面故事情节的发展有着强烈的暗示意味。在剧中佩列阿斯让伊尼奥看窗外狗和天鹅打架,伊尼奥看到狗把天鹅赶跑了。在剧中狗和天鹅的斗争其实象征着邪恶与善良的斗争,暗示剧中佩利阿斯与梅丽桑德的冲突,最终狗打败了天鹅,则预示着梅丽桑德凄惨的结局。
二.“多面狗”之——忠诚的守护者
然而“狗”在梅特林克的戏剧中具有着丰富的象征含义。在早期的戏剧中,梅特林克多把“狗”当作死亡、破灭、邪恶的象征。在后期的戏剧中,梅特林克在哲学思想上发生重大转变,梅特林克的思想不再像前期那样悲观消极,给人绝望虚无感,开始变得积极乐观肯定人的主观能动性,这种思想的转变在《青鸟》中尤为明显。
《青鸟》是梅特林克最广为人知的一部作品,因故事题材源自民间童话充满梦幻色彩,所以大多数人更愿意把它当成一部童话剧或者梦幻剧看待。虽然这部作品篇幅较短,但人物角色异常繁多,主要讲述了蒂蒂尔和米蒂尔在梦中帮助仙女寻找象征幸福的青鸟医治病重的女儿,仙女给了他们一颗有魔力的钻石,他们转动钻石就可以看到万物的灵魂。他们在光、火、水、糖、面包、猫和狗的陪伴下先后见到了各种奇景,历经千辛万苦,可青鸟总是得而复失。梦醒过后,蒂蒂尔把自己的斑鸠送给了邻居小女孩,斑鸠居然变成了青鸟,剧本表明,只有甘愿给予幸福,自己才能得到幸福。在这部剧中“狗”依然是一个重要且独特的意象,从蒂蒂尔和米蒂尔第一次见到“狗”的灵魂时,我们就能感受到“狗”对主人的热情和亲近,在猫和其他灵魂商量阻止人类找到青鸟时,狗却完全站在人的立场上维护人类,它说:“真蠢!......人就是一切!......应该服从人,照他的吩咐去做!......这才是真实可靠的......我只认人!......人万岁!......无论是生是死,一切都要为人!......人就是神!......”[3]哪怕后来在猫的挑拨下蒂蒂尔误会了狗,狗依然愿意挺身而出保护小主人,相比猫的自私、阴险,狗的忠诚勇敢更加突出明显。关于“狗”,梅特林克在散文《我的狗》中这样写道:“我们是孤独的,在这个充满偶然性的星球上,我们是绝对孤独的;在我们周围所有的生命形态中,除了狗之外,没有任何一种生命同我们结盟。”[4]梅特林克认为,在动物中,人类拥有少量的仆人,它们只是因为冷漠、胆怯或愚蠢而屈从人类,它们不了解人类,也不爱人类,它们只是身不由己地为人类服务。但“狗”却不是这样,它们跨越了物种之间的隔阂与限定,无论何时何地都与人类保持亲近,崇拜人类,敬畏人类,甚至根据人类的需要进行演变,狗对人类的忠诚是其它动物不可相比的。
三.“多面狗”多重象征意蕴背后的哲学思考
纵观梅特林克戏剧中关于“狗”这一形象的塑造,从“死亡的向导”、“邪恶的化身”到“忠诚的守护者”,梅特林克成功地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多面狗”的形象。究其原因,主要和梅特林克的哲学思想有关。梅特林克从小深受家庭氛围和宗教信仰的影响,使得梅特林克在性格上喜静深思,内敛孤僻。由于信奉不可知的神秘主义和悲观主义,梅特林克认为万事万物的发展都是偶然的,每个人都必须学会接受命运的安排,因此早期剧作宿命论色彩浓厚,气氛压抑沉重,意象也都充满死亡和恐怖气息;1896年梅特林克离开比利时,移居巴黎,从此进入哲理散文创作时期,其哲学思想也逐渐发生改变,他逐渐开始意识到前期信奉思想中的不合理,转而投身到当时流行的非理性哲学,尤其是叔本华和尼采哲学的研究中。[5]尽管依然信奉神秘主义和象征主义,但悲观消极思想减弱,明朗乐观色彩渐浓,并且在作品中梅特林克开始鼓励人们努力寻求幸福。梅特林克哲学思想的转变表现了其在哲学观和人生观上的日渐成熟,也为象征主义的丰富多义增添了许多魅力。
四.结语
正如梅特林克在《青鸟》中说过的一句话:“死去的人只要有人记得他们,会生活得很幸福,仿佛他们并没有死……”[6]今年是梅特林克逝世70周年,作为象征主义戏剧大师,梅特林克一生笔耕不辍,勤奋多产,他用奇特的想象、诗意的语言、梦幻的情境向我们展示了他的精神世界和理想追求。他不断思考探索的一生永远激励我们要对幸福怀有执念,对未来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