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D·H·劳伦斯的女性观
2019-11-26王淑林
尚 晶 王淑林
D·H·劳伦斯是20世纪英国著名作家,在他的笔下出现了不少经典女性形象。关于劳伦斯对女性的看法,也一直为人争论不休。不少评论家认为劳伦斯忠实地写出了女性困境,是女性解放的同盟者,也有人持相反意见,认为他是一个极致仇女的作家,是反革命的性政治家。法国哲学家普兰·德·拉巴尔曾经说过“凡男人写女人的东西都值得怀疑,因为男人既是当事人又是法官”。对于劳伦斯及其作品来说也是如此,他到底是一位同情女性处境,支持女性革命的进步作家,还是一位口蜜腹剑为封建男权招魂的传统作家,仍然值得我们讨论。
一.劳伦斯女性观的具体表现
劳伦斯曾在给友人的一封信中表示,他将会为女性写作,这要比投票赞成女性参政更好。劳伦斯也这样做了,她一生著作颇丰,其大多数作品都是以女性人物为主角,描写女性成长、恋爱和婚姻的历程。
在劳伦斯的笔下,女性似乎很难实现生命的和谐和自我的完善,或者说女性无法独立做到。赫麦妮被誉为英国中部最聪明的女人,劳伦斯却让她内心空虚、不堪一击。而其他的女性角色更是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米莉安近似清教徒,沉默地忍受着兄弟们的敌意;康妮更是觉得生活虚无和无意义,并日渐消瘦。劳伦斯给出的解决之道则是男人的存在。伯金只要站在赫麦妮的身边,就能填补赫麦妮生命中形而上的空白;保罗如同造物主,带领着米莉安认识世界;麦勒斯的出现更是拯救了康妮,他带康妮走向灵与肉的统一。在劳伦斯看来,女人无法单靠自己得到自我完善,实现超我,甚至也无法独立面对、认识世界。一个女人多么强大,都需要并且始终需要一个男人的支持和帮助,否则,她就会像失去伯金的赫麦妮一样,只留下一个高大、可怕的背影。
也正是因为如此,劳伦斯将两性关系看得十分重要,将其视为人类之根本:“现在人生的全部症结在于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亚当和夏娃之间的关系。我们的生或死都存在于这个关系中。”[1]对于理想的两性关系,劳伦斯的答案是:“我确实认为女性应该服从于男性,让男人居于优先地位。”[2]在《恋爱中的女人》一书中,他为读者精心安排了理想两性关系的对照实验。厄休拉和戈珍,布朗温家姐妹花,在她们与男性交往的过程中,都感受到了对方的霸道和强势,但因为个性和选择的不同,拥有了不同的结局。厄休拉臣服在伯金脚下,在与伯金的结合中感受到了生命的宁静与和谐;戈珍看清了杰拉德的真面目,对杰拉德的男子气质表示嘲讽,差点丢了命。在小说《狐》中,劳伦斯更是借男主人公亨利之口直白地表示,只有女性屈服,两性才能达到一个和谐的而关系:“只有她屈服了,他作为一个年轻男人,一个男性,才能得到自己的全部生命;而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女性,才会得到她自己的生命。”[3]
劳伦斯对女性的社会定位也有着自己的看法。劳伦斯在《虹》中不厌其烦地讲述一个家族三代女性的故事就是为了向我们说明,他所认为的女性最好的归宿、女性最终的社会定位就是家庭。丽蒂雅是布朗温家族的第一代女性,早年跟前夫一起奔走波兰参加革命运动给她留下了阴郁的回忆。当她来到英国乡下,开始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生活,才感到幸福。安娜是丽蒂雅和前夫的孩子,安娜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她的丈夫威尔只想把她留在家里,他们的婚姻生活并不和谐。随着安娜怀孕,她越来越感到满足,不再前进,不再去向外探索。她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自己的生育职能,生了九个孩子并为此感到心满意足。厄休拉通常被视为劳伦斯笔下新女性的代表,她离开了家乡,接受了高等教育,成长为一个职业女性。但她的内心却充满了苦闷:大学生活不值一提,知识不过是“物质胜利之神的仆从。”[4]工作也让她感到压抑和痛苦。布朗温家的女性或者向往外面的世界,或者了经历了对外面的世界的探索,但是这些经验带给她们的只是伤痛。只有当她们选择回归家庭、回归传统的相夫教子的角色之后,才重新获得了心灵上的幸福与宁静。劳伦斯写女性的对外探索历程,展示其生存的艰难之处,目的不在于对女性表示同情或者支持,而是为了劝导女性:外面的世界无奈大于精彩,家庭才女性最好的归宿。有人说,我们的生命被琐碎消耗至尽,但劳伦斯笔下的女性却总是能从琐碎,尤其是家庭生活的琐碎中获得幸福。
二.劳伦斯女性观的实质
劳伦斯在其作品中为女性从个人成长到恋爱、结婚做了一个全方位的规划,当我们尝试总结劳伦斯的观点,系统地分析他的女性观的时候,我们很难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即劳伦斯女性观的实质就是男尊女卑的传统男权社会思想。
首先是劳伦斯对男性生殖力量的神化和对女性生殖力量的贬低。劳伦斯认为男性生殖器是通往未来的桥梁。在他小说中,男性对女性征服的第一步就是肉体上的征服。康妮从麦勒斯的肉体上看到了美,她的子宫都为此感到震撼;厄休拉与伯金在肉体上结合让她得到了新生。在劳伦斯笔下,男性肉体对于女性来说,不亚于一种烈性的毒品,女人们趋之若鹜,为它疯狂。而在被劳伦斯赋予重大意义的性爱结合之中,也是男性生殖力量在起作用,女性永远是被动的、没有生机和活力的存在:戈珍像容器一样接纳杰拉德的痛苦,康妮“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直到他结束了……她才醒来。”[5]女性生殖力量是如此不重要,以至于,当康妮看向男人时,看到的是美,当她把目光转向自己时,看到的却是可怜地没完工的作品。
其次是男性的主导地位和女性的屈从地位。在劳伦斯笔下,男性是站在主导地位,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对女性进行征服或者审判。罗麦洛用近乎绑架的手段逼迫不服从的公主;杰拉德想杀死试图抛弃他的戈珍;康妮感到如果她拒绝服从,麦勒斯就会恨死她。于是,女性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成为他者,屈服于男性的脚下:米莉安在保罗面前十分谦卑,她母亲也是保罗的虔诚的信徒;回归家庭后的克拉拉只想跪倒在丈夫脚下,为丈夫奉献出自己;康妮也感到梅勒斯的言行中有着奇特的权威力量,让她不得不服从。一个是为所欲为的独裁者,一个是言听计从的奴仆形象,这就是劳伦斯作品中两性地位的差异。
最后是社会生活中男性对女性无处不在的贬低。当我们把目光放到劳伦斯小说中的细节上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这里到处充斥着大男子主义。这正是劳伦斯女性观的最直接的表现。保罗在言谈举止中,经常透漏出对女性的鄙夷:“因为男人跨上自行车,去上班,去做各种各样的事,而女人只是想心事”、“女人为自己争权利,就像趴在镜子面前的一只狗对着自己的影子狂吠乱叫。”[6]麦勒斯不仅仇视女性、仇视女性的解放,更是一个狭隘的种族主义者。他表示不能让女人自由,一个女人的自由会导致最野蛮的霸道,黑种女人与白人男人比起来就是泥巴。而这种蔑视和压迫在米莉安家中更明显,当米莉安把土豆烧糊了时,她的兄弟们冷嘲热讽:“米莉安是干什么吃的?她怎么就不能招呼一下?”“她连烧个土豆都烧不了,养她在家里有什么用?”“只会钻进食品室里,把剩下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7]米莉安在她的兄弟们眼中似乎一文不值。劳伦斯在他的小说中,有意无意地贬低着女性、女性角色。
劳伦斯本人曾经说过,决不要相信讲故事的人,相信他讲的故事。当我们从作品出发来看劳伦斯的女性观时,无论作者之前如何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女性谋求更有利的东西,他给出的答案显然不能为女性所接受。劳伦斯虽然尽忠职守地描写了女性内心的挣扎,对女性展现出了人文关怀,但他却始终没有让他笔下的女性站起来与男性平起平坐,他仍然是在为传统男权主义塑造符合其利益、审美的女性,他的作品仍然是封建“女德”的教科书。
注 释
[1]D·H·劳伦斯.劳伦斯书信选[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99:308.
[2]D·H·劳伦斯.劳伦斯书信选[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99:378.
[3]D·H·劳伦斯.骑马出走的女人:劳伦斯中短篇小说选[M].江西:江西教育出版社,2016:365.
[4]D·H·劳伦斯.虹[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8:446.
[5]D·H·劳伦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8:141.
[6]D·H·劳伦斯.儿子与情人[M].江西:江西教育出版社,2016:265,274.
[7]D.H.劳伦斯.儿子与情人[M].江西:江西教育出版社,2016: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