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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和我

2019-11-25王凯

当代 2019年6期
关键词:石一枫当代稿子

王凯

2015年冬天,我正在鲁迅文学院学习。一个雪后的中午,一帮同学相约去人民文学出版社串门。之前两天,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在楼门外抽完烟往回走时,一头撞在了旋转玻璃门上,眉骨处出了血,右眼角一块青紫,只好窝在宿舍,感觉不宜出门吓人。不过一听他们说还要去《当代》编辑部,我马上又改了主意,颠颠地跟着去了。

当然得去。读初中时,我姐不知从哪里借来一本往期的《当代》杂志,而王朔的《空中小姐》正在其中。那篇小说至今想起来依然觉得清新难忘。也许是我从小在戈壁滩上的军营里长大,小说开篇的那个年轻的海军水兵让我觉得异常亲切,有时我会猜想,这篇小说是不是我后来一直写军旅小说的由头呢?而《白鹿原》,我最初也是在《当代》上读到的,我至今记得骑着自行车去县城邮局买那两期杂志的情形。

很多年里,我在这本厚厚的杂志上读到了许多好小说,大概是那些小说都太好了,以至于后来我也开始学着写小说时,从来都没想过给《当代》投稿。因为它在我心里像一座高山,而我只能望而生畏,始终在山脚下徘徊。2005年,我从基层部队借调到空军机关帮助工作,趁着值班的十天时间,写了一个关于连队生活的中篇小说。修改完以后不知道投给哪里,想了半天,反正有枣没枣打三杆,于是硬着头皮寄给了《当代》。和从前的投稿经历一样,等了一段时间没有回音,自己知道没戏了,也就不再去想了。谁知道正准备把这事忘掉的时候,我接到了《当代》编辑石一枫的电话,他说我寄去的小说写得挺好,他们准备留用了。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日常的用稿通知,可对我来说,却像是开始了登山之旅。很久后聊起这事,他说,他是在一摞自由来稿里看到一个写有“空军”字样的信封,就先抽出来看了。从这点上来说,我也算是沾了空军的光。

《沉默的中士》发表在《当代》2006年第6期,那本杂志我现在还珍藏着,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在“大刊”上发表作品,心里暗爽了许久。可后来很长时间一直也没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石一枫倒是偶尔会打电话问问我目前的创作情况。“我都混成老编辑了,怎么还不见你的新小说啊?”记得有一次他在电话里这么说,弄得我很惭愧。不过对于我这样又懒又笨的家伙,却真是需要这样的催促。2014年初,我壮起胆子开始写一个关于部队基层生活的长篇小说《瀚海》,事前想得挺好,脑海中差不多已经浮现出了名著的轮廓,可真一落笔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写了差不多七八万字,心里先自怯了,只好停了下来对着电脑生闷气。那段时间,写不下去的稿子像个烂尾楼似的在我心里戳着,弄得人特别焦虑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给石一枫打电话,想请他帮我看看这东西到底还有没有写下去的价值。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个特别不要脸的要求,光是想想看这种稿子,我都替他感到痛苦。可他二话没说,马上让我发过去。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阳台上抽烟,石一枫电话来了。他先是对我那半截子小说给予了肯定(到现在我也认为他是不忍心打击我),然后开始条分缕析地跟我讨论起了人物塑造和故事走向,最后来了一句“我觉得挺好,你就这么写吧”!于是我就这么写了。我得承认,他给了我很大的信心和勇气,而这是当时我最缺乏的东西。当小说初稿完成后,他又打来电话,把他和洪清波老师的意见一条条反馈给我,直到我修改完成并发表在2015年第6期的刊物上。

十多年間,我在《当代》上发表的东西不多,总共就一个长篇和两个中篇,但这三个小说全都是我自己比较喜欢的。好玩的是,三个小说的责任编辑也都是石一枫,并且全都同样发表在第6期(另一个中篇《铁椅子》发在2016年第6期)。6期出刊的时候都是在冬天,而我们去《当代》编辑部串门时也是冬天,这巧合可能没什么意义,对我而言却是一个特别的细节,让我常会由此唤起关于《当代》这本刊物和《当代》那些人的美好回忆。

说起来,虽然这些年我参加了好几回《当代》组织的文学活动,蹭过好几次杂志社的饭,认识了杂志社的好几位编辑老师,但去编辑部却只有那唯一的一次。在那栋70年代的红砖老楼里,我看到了平生所见最为简陋甚至破旧的办公室,可那些陈年旧物却给人以别样的新鲜感。那天石一枫像个导游似的带我们四处转悠,他嘻嘻哈哈地给我们介绍着,似乎每个房间里都藏着无数与文学相关的故事。我记得他指着一张看不出颜色的沙发介绍说,这是洪清波老师的位置,他每次都坐在这张沙发上看稿子,或者跟作者谈意见。相比之下,石一枫自己的办公条件要好一点,起码比洪老师多了张桌子。那张堆满了杂物的桌子虽然看着即将散架,可东西好歹是实木的。不过他的椅面也已破损,我就坐在上面照了张相。照片的背景是跟桌子一样老旧的柜子,可是我记得同学们在这些关不严实的柜子里随手一抽,就看到了陈忠实老师当年的手稿。

《当代》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如同一个不修边幅的名士,却有着一肚子锦绣文章。又或者说,《当代》就像一块大地上的沃土,深植着文学的根脉,又奉献着精神的粮食。

责任编辑 石一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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