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沉默风景的六天七夜

鱼尔布开克

贝加尔湖

几乎所有热爱火车旅行的人心中都有一个对西伯利亚铁路的执念，我也不例外。这条连接了俄罗斯首都莫斯科与太平洋港口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铁路，是当今世界上最长的铁路线。也许很多国人对北京至莫斯科的K3号列车不陌生，但这趟途经蒙古的国际列车经过的也不过是西伯利亚铁路的支线。

为了完整体验西伯利亚铁路，我将出发地选择在了主线的起点、俄罗斯远东第一大港：符拉迪沃斯托克，它曾经的中国名字叫海参崴。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俄国攫取了原属于清廷的乌苏里江以东的土地，海参崴就是在那时更名的。符拉迪沃斯托克这个俄语名字，意为“征服东方”。那个年代，欧洲大陆的利益已经被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瓜分完毕，若想继续在土地上有所收益，只能将目光转向亚洲，转向更辽阔的西伯利亚和远东。而西伯利亚铁路，就是当时“要想富，先修路”的产物。

时至今日，在海参崴火车站的月台上，还保留着修建铁路的纪念碑，数字9288就是铁路的全长。现在往返于莫斯科与海参崴之间的列车主要有两班，我选择了耗时六天七夜、车内设施较新的1号车。最重要的原因在于1号车上设有浴室，单次使用只需要150卢布（约合人民币15块），这对于想要从头坐到尾的我来说实在太关键了。而另一班99号车设施较旧，需要七天七夜，并且没有办法洗澡。

叶卡捷琳堡火车站

雨后傍晚风景

海参崴火车站纪念

从海参崴出发，行程的前两天铁路线都几乎与中俄边境线平行。1号车的出发时间是海参崴当地的傍晚，第一夜过后就会到达远东的另一个重要城市哈巴罗夫斯克。经过哈巴罗夫斯克大桥，列车前行的方向基本是一路向西。有趣的是，1916 年哈巴罗夫斯克大桥的通车，标志着西伯利亚铁路的完工;桥下的水域阿穆尔河（黑龙江）是俄罗斯众多河流中唯一一条顺着纬线方向（东西向）流淌的河。

西伯利亚的地势平坦而没有那种明显的天然疆界，一路上的风景也都是沉默不语的，很难说每天几乎没有太大变化的草原、荒野和针叶林一周看下来会让人有多大的惊喜。每天最令人期待的就是傍晚9、10点钟的落日时分，夕阳会让白天里总是蒙着一层雾的景观多了些色彩对比带来的“表达欲”。第三天晚上，一场大雨让粉橙色的火烧云没有如期而至，却也带给了我另一种别样的景致：雨过天未晴，夕阳在厚积的云层与大地视线所及的尽头间留下一道闪亮但不刺眼的金色光带;随着列车行进，光线慢慢晕染，点亮了更加富于层次的天空，最底层泛着淡金的蓝色，乍一看去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海。

俄罗斯文明是典型的大陆文明，对于这个国家的大部分领土来说，海确实是遥不可及的。在这种情况下，河流和草原就有了重要的意义。除了上面提到的阿穆尔河，俄罗斯所有的大河都沿着经线（南北向）流淌，包括俄罗斯的“母亲河”伏尔加河;草原的存在就像桥梁，串联起西伯利亚并不明确的地理分区，也便于人们顺着纬线的方向前进，如同过去蒙古骑兵沿着草原挺进欧洲。很多俄国文学作品中都有对于草原形象的描述，正如契诃夫在中篇小说《草原》中所说，草原的道路适合“魁梧且步幅很大的人们”——塑造这个国家性格与心理的并不是冲入波涛骇浪的冒险，而是漫长、严酷又艰难的行进与征服。

铁路旅行的魅力本身就在于一部分“无聊与冗长”，还有一部分微妙的艰苦。这种艰苦融合着忍耐和期待，尤其在行程的最后两天变得更加明显——由于时差原因，最后两天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多一个甚至两个小时。或许这将近一万公里的西伯利亚铁路就是完美放大了这些元素，才能在全世界的铁路旅行线路中独树一帜。

在前往俄罗斯之前，由于一些历史原因我对这里并没有好感，以为这里就是一个用生命尝试实践人类对天堂欲望的愚蠢地方。可是经过了西伯利亚铁路一行之后我才发现，这段历史让它从地狱走了一遭，由此被抽走了人类社会赖以存在的重要维度：时间，留下的只有无尽土地上的长宽高。在这“时差错乱”的六天七夜里，我穿越的既是风景，也是时间。西伯利亚停滞的广袤完美构成了想要逃离世间的人最后的恋地情结：只有世界尽头的荒野是不够的，还要抽离人类的发展尺度，还要让一切永远保持那个样子;它远离海洋，远离风暴，也没有尘世的喧嚣波澜。它就在那里，沉默地存在着，永远存在着。

Tips：

现在俄罗斯部分地区对中国开放免签，但是由于西伯利亚铁路线全程过长，途经的多数地区并非免签区，所以需要按正常流程办理普通的俄罗斯签证;

俄罗斯全境列车时刻表以莫斯科时间为准，如果选择海参崴作为旅途起点，需注意换算成海参崴本地时间安排行程;

列车途中停站時间不等，需留意列车时刻表;如果从海参崴出发，第一天下午会到达城市Belogorsk，停站时间1小时，出火车站对面 50 米有一家超市，可以采购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