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朝鲜罗先市的划时代变革

罗先远眺。高吉俊/摄影韩万里/供图

六年前，我受吉林省政府选派，奔赴朝鲜中朝罗先经贸区管委会税务局工作，一干就是五年。今天，我作为朝鲜罗先经济发展的参与者、见证者和中朝友谊的传承者，回望自己经历的那段特殊岁月，有许多感受愿与读者分享。

不寻常的驻外工作

说这五年的经历不同寻常，既因为朝鲜以及朝鲜的罗先地区在人们心中具有特殊性，也因为这一经历具有特殊的大背景和小环境。罗先由罗津和先锋两地组成，早在1991年12月，朝鲜即宣布设立罗津、先锋自由经济贸易区，1996年2月将经贸区升格为罗先直辖市。依据2012年8月中朝政府双边协定，中朝罗先经贸区于同年10月在罗先举行挂牌仪式。从东北亚大背景来看，局势错综复杂，敏感多变。我驻外这五年，美韩军演、朝核试验、联合国制裁接二连三，还发生了“4月危机”——2017年4月，美国“卡尔·文森”号和“罗纳德·里根”号航母战斗群前往朝鲜半岛海域集结，美国一贯的“大棒政策”体现得淋漓尽致。而朝鲜则发出警告，将对侵略者进行回击。一时间，战争似乎一触即发。从罗先地区的小环境来看，2014年10月起罗先因遭遇“埃博拉”疫情而實行应急防控;2015年夏，罗先所在地区遭受百年不遇的洪水和泥石流灾害;当地还经常停水停电，又没有互联网。真的感到，驻外工作起初几年，仿佛穿越时空隧道，回到了改革开放前的中国。

近年来，在联合国安理会因为朝鲜核导试验而连续六次通过制裁决议的情况下，朝鲜经济依然有所好转。据韩国央行公布的数据显示：2015年朝鲜国内生产总值（GDP）为284.11亿美元，人均1129.53美元;2016年GDP为295.64亿美元，人均1175.27美元。2017年朝鲜官方公布的GDP为307.04亿美元，人均1204.5美元。以2016年为例，朝鲜GDP总量同比增长3.9%;而同年中国为6.7%，韩国2.8%，日本1.2%，蒙古国1%，俄罗斯-0.2%。朝鲜经济增幅在东北亚排名比较靠前，有朝鲜当年出口的煤炭和铁矿石国际市场价格上涨因素，但专家们也将其归因于朝鲜推行了管用的经济政策。

那是2013年6月26日，顶着绵绵细雨，沿着蜿蜒起伏的双向两车道盘山水泥路，我第一次出国，便驱车驶入了朝鲜罗先。那时的罗先只有这么一条水泥路，另有一条板油路，其他则都是沙石路，海风一吹，沙尘四起。市区没有交通信号灯，街上只偶尔可见些许骑自行车的人。冬天没有暖气，家家烧炕取暖，煤烟笼罩，还经常停水停电，晚上全城漆黑一片。

六年后的今天，罗先已经发生了巨变。“通讯靠吼、交通靠走、取暖靠抖”的局面有了根本改观，不仅骑自行车的人多起来，骑摩托车的人也越来越多，出门“打的”也大有人在，甚至还有开私家车的。公路宽了，绿化美了，城市亮了，人行道也铺上了水泥砖，隔离带还安装上了彩色钢筋铁架，景观树排列成行，罗津川上空海鸥成群结队飞舞。女孩子们的穿着也时尚起来。差不多人人都有一部手机，月话费一般一元人民币左右。海滨公园里还建起了篮球场、排球场、儿童嬉水娱乐场。体育馆里羽毛球、乒乓球、健身器材应有尽有，热爱运动的朝方同志身着运动装接踵而至。五年中我与朝方政府部门和企业干部等朝方同志广泛接触，看了很多，听了很多，也切身感受到罗先经济社会发展以及人们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精神面貌所发生的划时代变化。

中国经验助力罗先发展

早在1991年，金日成主席就提出要把罗津港建成东北亚自由贸易港，将罗津建成自由贸易区。其后朝方也在推进罗先经贸区的发展，但由于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以及美国对朝鲜奉行敌视政策、东北亚局势复杂多变等因素，收效尚不够明显。2010年5月金正日委员长访华时，提出中朝共同开发和管理罗先经贸区的基本构想。事实证明，这一构想是解决制约瓶颈、破解难题、助推罗先发展的有效手段之一。六年来，围绕罗先经贸区的发展，中朝双方共同研究制定了关于罗先经贸合作方面的22部法律法规，都以中朝两种文字公布，涵盖管委会运行、合作开发、企业设立、劳动用工、财税制度、房地产开发、环境保护、检验检疫、公路交通等方面，在企业设立、劳动用工和财税制度等方面都有重大突破，初步形成了适应中朝罗先经贸区战略发展定位、总体建设目标、产业功能定位、空间规划布局的法律框架体系。从一定意义上说，中国在国内改革开放过程中建立特区和开发区的成功经验在罗先得到推广。例如，对朝鲜北方某天然不冻良港改造项目，朝方承诺由中方运营管理，朝方以资源入股参与分红。又如，借鉴中国北大荒集团在罗先开展现代绿色高效农业示范基地开发的经验，推行以组为单位的农业生产承包责任制。再如，罗先市人民委员会（即市政府）代表团赴深圳、厦门、漳州就开发区建设、股票上市等项目进行考察后，2014年10月初，朝鲜中央银行罗先分行就面向全市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和个人，率先在罗先发行300万美金两年期国债，年利率8.5%，仅仅四个月时间就抢购一空，这是朝鲜建国以来的首次，开创了朝鲜资本运营的先河。

思想观念的转变

2018年4月，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提出集中一切力量进行经济建设的新战略路线，并要求以科技引领经济发展。此举激发了人民群众的创造活力，也推动了人们思想观念的新转变，大家把精力用在发展经济上，把心思用在求实效上，把劲头用在抓落实上，罗先呈现出红红火火发展经济的新态势。如果说六年前的朝方如同一座大山，使我们的政策沟通难以突破，那么今天大山就变成了通途，朝方给予了罗先经贸区更多更大的自主权。例如经贸区朝方经济发展局长金哲进同志就积极主动帮助驻罗先中资企业解决土地纠纷问题。又如在2017年8月罗先第七届国际商品展销会期间，一位仅仅学习了九个月中文的朝鲜中学生，就能给妈妈——一位参展企业经理当翻译，令我们十分惊讶又十分钦佩，这也从一个侧面表明汉语热已遍及罗先。再如，有一天傍晚，我们几位中方同志一起街头散步，忽然一位骑自行车的朝方同志下了车，推车迎面走来，用流利的中文跟我们讲，他现有很好的野生蜂蜜，每斤10元人民币，数量有限，欲购从速，说着就顺手将桶装蜜递了过来。再如，繁华路段的人行道旁，往往就有销售鸡蛋、西红柿、水果、海鲜、香烟、打火机等食品和生活日用品的挑灯小夜市，购买者络绎不绝，还不乏中国人、俄罗斯人、美籍韩国人。水果、蔬菜、日用品主要是从中国延边进口的，海产品则是当地出产。

管委会还把平壤的动漫人才引入了罗先，与吉林省的动漫企业对接，双方形成良性互补的产业调整和发展格局，提高了合作质量;还引进一家中资企业投资，大面积种植万寿菊，收到很好的经济效益，也改善了当地农业种植结构。当地农业科技部门还成功研发出室内种植的蘑菇和木耳。

改革步伐执着坚定

中朝罗先经贸区是朝鲜改革的试验区、示范区，是朝鲜对外经济文化交流合作的窗口和平台，也是中朝两国经贸合作的先试之区和友谊之区。朝鲜对经贸区的支持力度逐渐加大，给罗先下放了多项事权，扩大了经贸区的自主权。管委会被授权可开展股份制试点，建立股权交易市场。在罗先有个农贸商品交易大市场，两万多当地人在交易市场从事个体经营，占全市总人口的1/10还强;还有承包经营饭店、旅店、商店、画馆的。足见当地商品经济意识之强，涉猎范围之广，涉及行业之多。罗先率先推行了住房货币化改革试点。罗先市内现有职工住房以每平方米0.7美元的价格（折合人民币不足5元）卖给个人，颁发个人房屋产权证书。还有由中方开发商出资建造的商品楼，面向市场销售，价格每平方米2000?4000元人民币不等，目前根据规定还不卖给外国人。另外，公职人员可辞职做生意，一位管委会的司机辞职去开出租车，月收入可达3000元人民币左右。朝方当局还批准中朝合资经营汽车组装业务的罗先三大星会社，可在朝鲜全国经营来自中国和俄罗斯的二手汽车。改革释放出罗先发展的强劲活力，也增强了民间刚性需求，辐射带动周边地区经济社会发展。

（作者曾任中朝罗先经贸区管委会税务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