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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武术中“意”的文化内涵与阶序诠释

2019-11-25段丽梅杨国珍

成都体育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形意拳武术动作

段丽梅,杨国珍

武术常言“用意不用力”“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等,可知“意”是习武水平提高或评价的一个重要方面。但究竟什么是“意”、不同习武阶段如何练或者如何用“意”、通过什么方法进行实践使“意”能上身或习得等本质问题反而成为现在武术教学或传承中常常回避的问题。习武者一问到“意”,常常会得到“拳练千遍,其意自现”的习惯性答复,如此模糊甚至神秘化的答复常使初始习武人由于不能自明武术中“意”的内涵或精髓,久而久之便对武术敬而远之,形成人人喜欢言武而不喜欢练武的悖论,由此武术传承的势弱不言而喻。在大力倡导武术进校园继承与宏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当下,对武术中“意”的文化内涵与阶序进行诠释是对武术文化传承与创新的自觉。

1 体育的游戏本质与武术“意”的本体同义性分析

体育与武术都是人出于自我目的需要而进行的主体性活动,武术的“意”是体育游戏本质在攻防格斗上的特异化,游戏和“意”都是具有本体生命史意义的真实存在。

1.1 体育的本质是以运动形态来表现的关系性存在游戏

体育通过游戏传承体育文化,体育文化因游戏而始。赫伊津哈认为游戏是人及其活动的存在方式,席勒也曾说体育的本质是游戏。在体育活动中,人在自己的身体运动中进行体验与直观的审美化,即马克思意义上“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生活与生命的过程[1]。韦伯说,这种审美是建立在“价值合理性”基础之上的,这种价值合理性努力发现和遵循有组织身体运动游戏的科学规律之“真”,有“真”才能达“善”,但“真”与“善”都是在体育活动体验和直观自身改造过程的审美关系中对自身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确证与肯定,是通过游戏而实现对自己特有的自我表现。体育活动由本能的游戏上升到有组织的游戏,是实现人性升华的需要[2]。体育活动是一种本体论意义上表达关系性存在的被组织的游戏,体育动作只是包含关系的“形态”性存在[3],体育动作发生的意义是在游戏规则的约束下动作执行者与场景、动作情感、心理等构建的一个关系性先在生命存在,关系的具体与现实性决定体育活动的“真”和“实”以及体育文化传承的有效性。

从体育的游戏本质可知,体育活动中的人必须是游戏关系性存在的真正执行者才是本体意义的人,这就隐喻着当人对游戏以一种认识论对象去对待时,关系性的抽象性就会提升,发生在技能学习过程中的诸如如何控制自我身体、如何调控与他人的关系等内隐性体验的人-物-人关系性的生命史意义价值体系文化就被剥夺了,其实质就是宣告了体育进行运动文化传承的失败[4]。故“游戏的存在方式不允许游戏者像对待一个对象那样去对待游戏”[5],对于体育活动而言,从认识论上升到本体论,才能实现游戏式体育对人剩余精力的自由渲泄[6]、人文约束力的自愿遵守[7]、情感情绪的激情消遣[8]等育人的教育意义。所以,体育游戏是以相关体育文化的先在为前提条件的,作为先于当下游戏者与历史游戏的先在性之间的距离恰恰构成了体育活动或体育教育课程存在的学理依据。

1.2 武术“意”的先在性与体育游戏本真存在的同义性辩识

武术传承主旨是对武术文化的传承。研究认为,文化传承就是对其文化本体是什么,而非文化价值与结构是什么的追问[5]。多年来,武术概念研究及教育传承中忽视武术拳种通过技、艺、道体现“用意不用力”攻防格斗的本体,而对武术本质以体育操化内容与形式进行概括,使得武术文化内涵本质中的生存之道大量遗失,文化的虚无化导致人人喜欢言武而不喜欢练武教育传承的式微。正如游戏规则在文明社会的建构中起先验作用而使得游戏先于游戏者一样,“用意不用力”即是武术的规则,是以攻防格斗为本质的武术的本体性先验存在[9],与体育游戏是怎样的存在实际具有同义性,都要通过从本体论视角探索一个人存在其中的生命史世界。

由武术的攻防格斗本质可知武术是攻防格斗游戏,是一种用“意”不用力的关系性存在。武术“意”的生命史意义就是习武者把自己置身于千军万马的场景中,要有一触即发的本体反应,即形意拳师李仲轩所讲的运动形态关系分析的入象,李仲轩讲“打人要看对方给了什么好处,跟约定好了一样,”“对方一动,你就知道,这叫入了象”[10],实际是对人-人关系的生命意义感知分析,而“以意打人”的“意”则是人-环境(包括器械、地形等)-人关系下的一种能量身体备战状态,是一种动作、感情、心情等的综合,如武术里常讲的太极如摸鱼、形意如捉虾、八卦如推磨等就是对拳种中本体化武术身体的形象化描述,所以武术动作不可能只是自我个人的体操化动作表演,而是以“意”为关系存在的本体化生命意义体悟。

1.3 武术“意”的本体化前理解传承决定了武术体悟及口述史的方法学基础

上文中对武术“意”的分析可知武术是一种攻防格斗游戏,一切游戏都是被游戏的过程,游戏的魅力正在于游戏超越游戏者而先在的成为主宰。游戏意义的理解存在于历史的游戏者与当下游戏者以游戏形态为媒介的交流与对话。习武人对武术的理解总是要被投入到武术动作的历史文化传承链之中,意味着他必须以已有的传统为出发点[11],当习武人从武术动作中体验到内隐于动作之中的感动、喜悦、思考等时,才能发生与历史习武者的对话与交流,也才能习得武术并实现武术文化传承。所以,武术的习得是以习武者的前理解为基础的。

武术的前理解就是习得一种对“意”体认性的惯习,如在初级阶段,武术练习要保持平衡,多采用桩功的习练,站桩要点如李仲轩所讲要有“学虫子”感觉,才能理解一种身体萌动中平衡的生机。在中级阶段则体验综合反应身子拍手的倒追感才能理解如何发力。在高级阶段则要有官能互用、无意之中是真意的勿忘无助感才能理解武术举手皆是的神秘等,这些体验与感觉都不是生物力学知识可以测量或评价的,而是来源于日复一日身体自我的惯习性体认,李仲轩说武术习练是融合了感动、感情、感觉等的身体认知就是此意[10]。武术的惯习就是体认性的本真关系存在感知,由此可知,武术学习应以习武者自身的体验与感知来判断,要能与历史习拳者体验的共鸣来进行学习与交流,而非一种离身性的抽象数字标准来评价,所以武术的研究方法自然是一种口述史的主体性体认性感知。现代科学研究中以客体对象的方式进行武术研究,尽管能测量或评价每一动作的力度、方向、角度等,但习武者越来越感觉到所练武术非心中所想武术,主要原因是缺乏了一种对“意”惯习性的主体生命体悟与参与感。

2 武术是以“意”为本真存在的本土精神传承

文化属性、攻防格斗特征等并不构成中国武术与域外武技的本质性区别,中国武术的本土化精神传承与文化实质在于外在的“写意”,内在的“练意”、实践的“用意”,而达到武术内外兼修的自强不息与厚德载物精神与文化传承[12]。

2.1 武术的本真是外精拳脚内蕴意气

武术是以身体为载体的攻防格斗术,武术家万籁声在《武术汇宗》中明确指出“练习武术,即是练手眼身法步,肩肘腕胯膝之功夫也”但同时又强调“武术用意不用力,是外精拳脚,内蕴意气的”[13]。武术攻防运动中,神经支配肌纤维的力,力具有惯性,即有其阈值的高低,容易兴奋的肌纤维是最容易受神经支配的,身体平时运用到的肌肉纤维不到全身的30%,阈值较高的肌纤维必须在特殊情况下才能被调动。而武术讲究用整劲,即全身气力,战国时代墨子给力下的定义为“力,形之所以奋也”,可知要想达到形之奋必须把平时不用的肌纤维给调动起来,必须借助意念的诱导形成一种精神假借的作用,使平常常用的局部肢体之力转为动作与精神的统一,使力成为一种综合反应。

传统武术传承强调“用意不用力”,这种发力的精神假借在各拳种中都有体现,如太极拳强调意气君,骨肉臣,学者多把太极拳形容成意念拳[14];意拳讲“不求神骸似,但求神意足”,形意拳传人王芗斋在发现学徒习练中多注重外形招式而忽略精神意感方面锻炼的现象后直接将形意拳改称意拳[15];华拳强调“把自己置于千军万马中的场景”等。《拳论》中将武术中发力与意的关系描述为“意为力之帅,力为意之军”,隐喻着武术是肢体与精神的高度统一,缺少了精神支配,肢体动作就是盲目的操演。传统拳师在武术传承中也常常强调“意”的精神假借作用,如王芗斋指出“意拳是举‘意’字以概精神”,强调注重意感与精神等[16]。在武术动作习练的同时加强意感的强调与感知正是武术传承中所强调的本体化体认性惯习。洛易克·华康德通过人类学方法从拳手经历的反思中研究认为,惯习作为历史的产物既造就了个体的实践,也造就了群体的实践[17]。习武人正是在成为真正武术高手的习拳历程中通过意向结构与感知结构的融合训练,才使得其习得武术技术动作同时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形成武术人“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内外兼修一体化的精神气质。

现代学者对武术本质的认识中也将“意”共识为一个关键点,代表性的观点如王岗教授对之的诠释是“武不尽势,势无穷意,意在体悟,悟贵恒坚,外练其形内练其意”[18]。可知,“意”通过势反映了攻防矛盾的纯粹化,而不是具体的攻防现象。“外练其形内练其意”明确指出了武术其形是主体人通过“意”对客观条件的加工与抽象,是用人体动作来抒写生命的意义,拳脚功夫的落脚点是在人之意上,是人之意根据具体情况而反映的[19],外在的武术动作只是一种载体,是“势”对“意”的具体化表达,武术动作既可以是人在实战中的攻防格斗动作,又可以是人对攻防格斗的理想化动作表达,如套路动作等,其本质是为了立“意”,即对动作目的性和实效性的感触和体验[20]。由此可知,武术立“意”离不开全面而深刻的身体动作与觉知支援,默会知识专家波兰尼认为“对身体的辅助觉知,代表了最高程度的寓居”[21],即对身体细部寓居得越全面与深入,就越有可能实现对武术攻防的立“意”目标。对此,已故武术家蔡龙云先生也曾有深刻的见解“一个好的武术表演不仅要手到眼到,还要能表现出运动感情来”[22]。通常来讲,习武人随着技艺的精进,越能有机地汇聚身体各细部到动作造型中,不管身体的大动或微动都不是散乱的,而是通过一气化的身体整体观来表达攻防背后的立“意”[23]。另外,从“意在体悟”的认识中也反映了武术人认识到武术习练就是将身体作为主体对攻防矛盾中本体生命史意义的感知。“意在体悟”在我国有悠久的传统,如“圣人假干戚羽旄以表其容,发扬蹈厉以见其意”等就反映了外在仪容与发扬蹈厉类身体运动对强烈生命精神与令人恐惧威慑力量的传达。武术在长期的外形内意传承实践中,还形成诸如“无意不行拳,行拳则有法,有法须有意,意随拳行,力随意发”的拳法要义经验总结[24]。

2.2 武术内在“意”习得的阶段层次

武术传承的前提是武术文化的再现,当下习武者对武术文化的理解总是要经历武术“意”阶段性生态链的前理解,并实现对武术阶段性“意”的回应与超越。

2.2.1 气为初始的自我调整阶段——意与气合

武术有以返本养气来达到以武入道的理想,气就是理,是性理之气(气指落实在身体动作上的理,所以理气不分,从哲学思维上讲是理,从武术动作来讲是气)[25]。中国武术常讲“以气为性”,认为气是武术动作之招式得以形成的基础和根基,俗称为“气聚式成,气散式尽”。从求气理的途径来讲,形意拳从具体动物形象中求理,八卦掌“即其卦象,教以卦拳”以哲学之图象求理,太极拳从身体动作开合动静屈伸收缩的一气流行中求理等,武术正是通过对拳气理的追求,体悟天地宇宙运行之理气,达到以武入道。故孙禄堂先生认为武术“格天地之理,穷究天道是理所当然耳”[25]。

武术是以气理求拳劲,《易筋经》论述了气理与劲力的关系,认为“气积而力自积,气充而力自周”,故有学者研究认为,所练之力为内外兼修之气力,绝非一般之力[25]。形意拳名师许占鳌先生曰“练之身体和顺再练他形,非是形式不熟悉,亦是内中之气质未变化耳,一形通顺再练他形,自易通顺,而其余各形皆可一气贯通”,并说“(身形要和顺)不如此,不能开手开步练也”。形意拳名师郭云深先生强调“拳术之道无他,神气二者而已”[25],武艺练气,道艺练神。可知,武术具有一气流行身体观。气与意的关系是,气遵意行,意行则行,意止则止,为使武术动作符合拳理之气,必须使身体不断地调整来达到顺畅,所以武术中常采用站桩进行静态下姿势的调整,后进行试力进行动态下姿势的调整。但站桩不是死站,而是要体会上下、左右、前后的整体性争力,就是稍加意念引导全身上下、左右、前后互相牵引,共争一个中心,随着姿势的和顺逐渐体验意与气合,但练拳初始阶段不能刻意练意,否则会因气积而导致力积。

2.2.2 精神激发的外源假借阶段——意促力显

传统武人常讲“较技就是一种综合反应”,较技时平常学的一招一式都派不上用场,所以武术强调用意不用力,身体有序化的综合调整反应与“意”的统领是相伴相生的。形意拳师姚宗勋以“你在参加比赛,站在出发台上听到‘各就位’时是什么感觉”来讲什么是“意”[26]。“意”就是随机应战综合反应力的精神激发,武艺动作离不开神经官能的感知判断,但又不能依赖于神经官能。武术经常采用以意练拳,但意是做作的[10],用现代科学术语来讲,一般情况下,许多肌纤维很少甚至不参与运动,神经系统对之形不成协调统一的支配,这种情况下人体表现出的力量就是局部、分散之力,虽通过外在训练也能迅速提高此种力之威力,但仍是僵硬、呆板之死力。所以要想在实战瞬间将全身力量集中在一点并灵活控制方向与大小,则必须训练支配这些肌肉的神经,拳劲的本质是由神经协调支配肌纤维能力等来决定的,而神经系统在很大程度上受精神意识的控制,故进行不同程度的意念诱导训练使精神意识经常处于一种如临其境的氛围中,可提高神经调动更多肌纤维同时参与工作的能力[27]。“意为力之帅,力为意之军”,王芗斋说“意即力也”,即没有意也就没有拳,意是精神假借之支配,姚宗勋说“神经支配,意念领导”也是此意[26]。综上,拳术是精神与肢体的高度统一,“意”为一种已接未触时的生命本真临介精神状态,传统武术中常以整体如铸、身如灌铅、肌肉如一、毛发如戟四种临介精神境界隐喻内劲具矣[16]。

由“意”是武术攻防临介的精神状态可知,如等敌人攻击来了再准备用眼睛看、用脑子分析出拳的角度、距离等根本来不及,敌人一动就应出来一个综合性反应,练“意”就是练武术临介状态下的一个综合反应。综合反应常是被刺激出来的,如站桩站的是反应,站了两个小时,忽然自发地一动,流畅之极,两小时里的酸麻痒胀顿时全消,求出这一动,站桩便可结束[28]。

2.2.3 无心操持的勿忘勿助阶段——以意达神

武术以以意导气、以气催力、以神达意为主要特征,气是武术实践的中介。形意拳师李仲轩说意是做作的,而神是自然的,“气上练出来的功夫没有水流的感应,而靠神练出来功夫才能神奇”[10],即强调自由状态下劲力的发挥。武术较技中的化劲就是这种以神达意的道艺,有了意念,不必斤斤计较一招一式怎么搭配,举手即是。以意练拳的要诀是勿忘勿助,不失去意念,也不强加意念,说的就是这种分寸,形成了武术传承中“力量在身外去求取,意念在无心中操持”的实践经验。

武术传承中意念在无心中操持的实践经验受中国体触性思维的影响较大,重实践的体触性思维使武术之道表现为行拳时得心应手,心知其妙而手能为之。到达此境可谓之化境,习练武术到达此境界时整体身心合度、中节、入律协同操运,感觉身体无神经感官的区分,达到合于意而达道的生命艺术[29],化劲的练法为动作不可着力,专以神意运用,一气贯通,三回九转是一式,形意拳师薛颠形容此为“勿忘勿助”[28]。传统武术中常采用由一而多活学固劲方式习得以意达神的敏感,如一套六练法、调身子而活用、抖大杆等利用器械的性理改变人用力方式等习练方式进行培养。

2.3 武术“意”的境界之分与体势之别

武术以武入道,武术之意也体现了其体、用、修的实践思维,并以工、行、醉、绵、劲、别的多元一体体势表达了武术的博大精深。

2.3.1 武术“意”的体、用、修境界

武术讲究养练一体,以养气为前提,强调“体生气,气养体”的意与气合,其气是理气,是一气流行之理气[25]。有些拳种本身就是以气养生为基础的,如形意拳师薛颠说“庄子吐故纳新,合于呼吸,以求难老,汉华佗氏因而广作五禽戏运动锻炼身心,以强精神”,认为形意拳与五禽戏有很深的渊源,继承了五禽戏的以气养体原理[28]。其它拳种也注重对气的培育,如华拳秘谱载,“拳法各势,气通乃生”等。习武初级桩功阶段即是求气理改变而习得各方争力的平衡,这是发挥一气流行之万物一体的养生与锻炼,是体。

武术不但可以养生,而且体用一体。体育活动、以及许多养生术如瑜珈等也练气用意,李仲轩说都是只有体而无用,对于活动身体有益,而不可发挥功用,而武术之意“既可练,亦可发”,如形意拳师李仲轩一次与薛颠入室弟子薛广信比武,因实力悬殊太大,李仲轩便会意了薛颠的鳄形,完胜比自己实力强的薛广信。对于武术动作立“意”习练而言,李仲轩还指出“体”与“用”的区别,“体”是以梢引根,而“用”是以根催梢,使反应与反击加在一起练了,武术常言“上一次战场抵10年功夫”就是此意[10]。此时用意,就是提高对环境信息判断与反应的综合能力,而这种能力的获得是通过自我调整的气与意合、精神假借的意促力显、勿忘勿助以意达神的阶段性内在锻炼为前提的。

武术不但体用一体,而且以武入道,提升人生修行,正气正心。武术雏形本质上是具有嗜血色彩的打斗行为。但中国人的利群“成物”特性使得武术“化性起伪”,将仁扩充而获得天人相合的精神体验与生命感悟[30]。由此“善养浩然之气”成为武术的代名词,武术名家如宋世荣、蔡龙云等都认为武术关键在于“善养浩然之气”[31]。冯友兰解释“善养浩然之气”以“直”为实质,表现为“内不以自欺,外不以欺人”[32],就是以血缘亲情进而扩展为爱人的“仁”道[33]。形意拳师韩伯言讲“意,不是想出来的,是刺激出来的”“三分打七分催眠,作用在你感受上是十二分的痛,你的想象力让你苦不堪言,这种情况下就会出现意”[34]。人都有极限,过了极限等于受了催眠,习武益处就是极限状态比常人能多延续一段时间,形是命运,意是人格。命运与人格可以相互刺激,形也是意,意也是形[28]。武术人不但能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等对“意”进行表达的身体重新部署生命优化中带来人生态度与伦理思维的改善,武术人还常在实战中以点到为止等的极限体验,以及对日常生活中冲动情绪能进行自主控制等感性体验中超越自我,以其形而下动作直接实现对生命形而上的内在超越[35],使武术的落脚点成为后天习得“善养浩然之气”的文化技术,而不是停留在先天“纯本能”的肢体冲突等的自然应对行为[36]。在攻防较手实践及日常生活中既能控制了别人,又能管理了自己才是真意,才是真正习得了人生修炼意义上的用意。有学者认为这也是武术与一般体育运动的一个主要区别,即武术更强调“历时性”的与自我以前相比技术与境界提升了多少的自强不息,而不是“共时性”的与人一争高下的胜负输赢[37]。同时,武术人还把提高用“意”的修为提升为与天地自然共融而天人合一,通过自我身体的动作实现对人生哲理与宇宙生命大道的理解,如太极拳、形意拳、八卦掌常讲的“天地一大阴阳,人身一小阴阳”等就是通过武术而进行修身、体道的自觉。

2.3.2 武术之“意”有工、行、醉、绵、劲、别之体势之别

传统武术因法论势,倡导拳势之变而致胜,“拳势”之变就是在对抗中争取主动地位不失势,制人而不受制于人。武术的拳势按“体势”可分为工、行、醉、绵、劲、别6种,其实是对6种“意”生命意义的演绎与再现,体现着一种美学之意境。意境是一种主客体有机统一的情景交融,在内在“练意”能洞悉一切攻防关系的实力基础上,以一种客观事物的存在抒写与表达主观意识的感受,如醉意是东倒西歪形醉实不醉以欺骗为主的眼神盯、下盘稳体势与对手、以及周围环境的一种关系状态,所以具有历史上吕洞宾醉酒醒醐力千斤、张果老醉酒抛杯踢连环、武松醉打将门神等历史典故与神话传说。再如绵意是一种以弱者形象外弱内强下盘稳、身如弹簧的体势与对手及环境的关系,是一种柔和蕴藉、缓绵相连的弱不禁风意境等。无论是期骗性的醉意、还是弱者抵抗的绵意,又或是其它体势的意境都是一种关系状态的表达与隐喻,借此掌握较技中的主动权与对自我的约束控制,同时还能突破自我而达到打为不打的浩然之气之“用意”而实现自我修为的升华。

综上,武术本真是外精拳脚内蕴意气,拳脚功夫落脚点在人之意上,用人体动作来抒写生命的意义。内在意通过气为初始的自我调整、精神激发的外源假借、无心操持的勿忘勿助进行练习与实践。对武术“意”之体、用、修三境界的分析可知,气是意的产生机制,武术“意”之体以气为本,有气乃为命;“意”之用以气为催,有气乃有力;“意”之修以气为性,有气乃为善[38]。武术“意”之体、用、修三境界也是外在写意、内在练意而达实践用意而修身的进阶,以道窥武术,而非以技观武术,是气育之功[39]。有气乃有命,有身方聚气。生机勃勃,气韵乃生,此乃意之“真善美”。

3 结语

武术是一门重操行有德者居之的实践哲学学科,具有穿越时代的通感,在攻与防的矛盾处理中,内置性的设立了由强者生存气力之“意”向富有人格教化伦理之“意”的程序性进阶。经过“体、用、修”自我完善与认同的三种“意”之境界,武术升华为一门在攻与防矛盾处理中习得重气理进而重德行的身体教化之学,实现了历史维度武术技击本质与逻辑维度武术技-身-性价值文化的合一。武术以击/舞并行在历史中发展逻辑、在逻辑中重塑历史的“意”之文化实践再现人的存在,在生命体悟中完成了育人,同时对判断什么是武术、如何发展武术学科等提供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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