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风知草》的文学特征及无产阶级作家的成长历程

徐义红

摘要：作为日本最重要的民主主义作家之一，宫本百合子在日本的战后文学史上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小说《风知草》通过主人公宏子与重吉夫妇二人间的互动和战后三个月的活动经历，描写了日本文学从未涉及的内容，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思想深度。从文学以及一个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成长历程的角度看，《风知草》不仅在文学特征上有其独到之处，在思想性上较之其他文学作品也有着不可比拟的优势。

关键词：宫本百合子;《风知草》;寡妇的倔强脾气;民主主义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1 7836（2019）10 0112 03

作为日本最重要的民主主义作家之一，宫本百合子在日本的战后文学史上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她于日本宣布投降之初的1946年1—7月以及9—11月在《新日本文学》发表了自传体小说《播州平野》和《风知草》，这是日本战后最早的一批小说，也是日本最早的正面描写战争破坏与灾难的作品，不论是在日本文学史还是社会史上，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这两篇作品同时获得了1947年的每日文化奖。

一、小说的文学特征

《风知草》与《播州平野》是一脉相承的两部作品，在情节上是连贯的。《播州平野》更具宏观视野，正面描写了战争对日本社会生活的破坏及战败给日本社会带来的绝望，战后想要获得新生的人们的复苏之聲[1]。而《风知草》篇幅较短，细节相对较少，情节集中在重吉和宏子两位主人公之间的互动上。

《风知草》可以说是用柔和的蜡笔，以暖色调的红线描绘出人生历史性时刻的速写作品，并不过分追究细节，而是尝试着动态地把握物体本身的能量。小说贯穿着新生的感觉和爱的和谐，是作者的各系列作品中都非常少见的[2]。所以，《风知草》在文学特征方面相较《播州平野》更为突出。小说通过一对革命夫妇的日常，对战后日本的社会问题进行了角度独特的描写，比如战后女性生活的伤痕问题;无产阶级政党再次集结的过程及其评价问题;更包括描写了日本监狱对政治犯的迫害等真实的历史片段。这些问题在之前的文学作品中都未曾有人涉及。另外，《风知草》对一位民主主义作家、革命者的妻子、无产阶级活动家成长历程的描绘更加连贯、生动和具体，也是十分值得探讨和说明的。故而其文学性和思想性并不逊色于其他的任何一部作品。

二、小说的文学结构

小说中的情节发生在日本战败后的1946年10—12月的不到三个月时间内。主要描写了男主人公“重吉”和妻子“宏子”的工作生活，全文分为七个部分：第一部分，重吉到吉冈医生的诊所检查身体，简述了他和宏子在战争中所遭受的苦难;第二部分，“寡妇的倔强脾气” 的争论;第三部分，“坏丈夫的典型”事件;第四部分，关于风知草的回忆;第五部分，宏子参加在自立会举办的日本历史上第一次妇女活动;第六部分，关于“文学报国会”的反思;第七部分，关于“作家与工作”的讨论，最后全文以观看《你们能够说话了》的影片和日本共产党成立为结尾，对未来寄予了殷切期望[3]。

按照小说的时间顺序，可以清晰地了解到宏子——一位民主主义作家、革命者的妻子、无产阶级活动家成长的心路历程，这也是本小说所布局的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以前的各类研究却都未曾着眼于此。本文首次针对这个内容，展开重点分析。

三、无产阶级革命者宏子的成长历程

1.“文学报国会”与自由的船

在小说的第六部分，记录了1940年宏子与“日本文学报国会”的相关情节，随着战争的持续，日本实施了全面的文化统治政策，宏子曾经所在的文学团体被整体合并到了“文学报国会”，这是一个宣传战争的组织。这违背了宏子和重吉的信仰，然而宏子不但没有马上退出，还为其筹备出版的刊物供稿，重吉对此发出了疑问：别人正在把绳子往你丈夫的脖子上套，你怎么还要和他们一块儿拉呢？但是我们设身处地地从宏子当时的立场出发，可以发现她的选择是合乎常情的。她是被动加入到“文学报国会”的，如果立刻脱离，就会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从而陷入完全的孤立。那时的宏子还没有挺身而出的勇气，尽量不被孤立是自然而然的选择。

而当一个人充满坚定信念时就会变得坚强，不再为强权的压迫所困扰。小说详细描述了宏子的信念来源：每次宏子去监狱中探望重吉，重吉总是平静地、反复地说了又说，一直说到她再也找不到丝毫反驳的借口，这种来自于丈夫的坚定信念传递给了她，到重吉最后判决时，宏子的信念已经完全战胜了恐惧，成为了“一只能够确确实实掌握自己的航线的船”。之后宏子被多次禁止写作，甚至因为不愿协助战争而遭逮捕入狱，这种信念都没有动摇。

2.三处“风知草”

小说以风知草为题，可以解释为“感知到风的方向”，概括了宏子在日本战时、战败的各关键历史时期所进行的探索和实践。

在小说中，风知草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花店的风知草，第二次是宏子买下的那一盆放在阳台上的风知草，第三次是放在监狱窗前的那一小盆。

风，代表着变化和希望，而风知草细细的叶子，哪怕有一点点风吹过也会摇摆起来。当宏子看到花店里繁茂的一片碧绿的风知草时，觉得异常欣喜，因为她感受到了希望的所在。于是买了一盆回去，那是刚刚再次被禁止写作的闷热夏天，不论她如何细心呵护，仍然无法让它茂盛生长，最后由于被捕，这盆风知草干枯死掉了，这也意味着一个希望的彻底覆灭。在狱中宏子保留了一小盆风知草，可见她并没有因为入狱而放弃对希望的等待，但是在战争的持续高压下，却是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不论怎样使它尽量地靠近窗子，细细的叶尖就算是在夜里也只是一动不动。尽管如此，在作者的心中，提及风知草想起的还是那盆花店的风知草。由此可见，哪怕是最为艰难的时刻，哪怕是连一丝希望都无法感知的战争时期，她仍然没有放弃，努力地等待着希望的到来。

3.寡妇的倔强脾气

小说中，重吉与宏子之间发生的最激烈的冲突分别是关于“寡妇的倔强脾气”“坏丈夫的典型”以及入党申请的几次争论。

重吉检查身体后，在回家途中的电车上，突然提到宏子身上似乎出现了《一块地》中“寡妇那样的倔强脾气”[4]。对于“寡妇的倔强脾气”的看法，宏子经历了四次思想转变：在电车上，刚听到这个词时，觉得被深深刺痛了，委屈地哭了;下车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她还是没有弄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使了怎样的倔强脾气”，于是与重吉讨论;吃过晚饭后，她郑重地向重吉致谢，感谢他指出了自己身上潜藏的问题;睡前，她想到了那些成为寡妇的日本数百万个妻子还在过着“寡妇的倔强脾气”的生活，感到同情和悲哀。宏子完成了从委屈到反思，再到理解，最后到对整个日本社会的思考。

“寡妇的倔强脾气”涉及到了存在于战后日本妇女们之中的普遍问题。因战争而失去丈夫的女人们只有拼命地干活、倔强地坚持才能生存下来，然而随着战争的结束，这股片面的倔强就变得不合时宜了。对那些生活艰难的寡妇们来说，没有人能够引导她们，更没有人给她们提供不必再这么倔强也可以活下去的必要条件。想到了这一点，宏子一方面为她们感到伤心，另一方面也坚定了自己从事妇女社会工作的决心。

4.坏丈夫的典型

在“寡妇的倔强脾气”之后不久的下一个冲突是“坏丈夫的典型”。一天早晨，重吉着急出门，但因为还没有习惯穿正装，怎么穿都没穿好，宏子便帮他弄好，并开玩笑地说：“连自己的衬衫扣子都扣不好，真是一个坏丈夫的典型啊。” 因为这句话，晚上重吉回家时，冷淡地对宏子表示以后一切都自己動手，因为12年来在监狱里就是这样度过的。在宏子看来，这是他们感情破裂的宣言，她感到深深的绝望，而后她又敏锐地捕捉到，致使重吉产生如此激烈反应的最重要原因是他在狱中的遭遇——12年里，他面对的只有虚伪和敷衍，别人在他面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所以当宏子说出“坏丈夫的典型”时，他立刻将宏子对他所做的也理解为并非出于真心。当宏子意识到这一点，便郑重地对重吉表示她对他的支持是毫不动摇的“坚决的支持”[5]。这种坚决的支持，即使是在严酷的战时也没有改变，就算被捕时女看守长对她说不要做重吉的妻子，她也从未有一丝动摇。重吉感受到了这种“坚决的支持”后，双方的关系就“活过来啦”，“坏丈夫的典型”这一冲突得以圆满解决。

这个事件之后，宏子分析了冲突的全过程，意识到之所以说重吉是“坏丈夫的典型”，确实有宠溺孩子似的幽默调侃的意味，也可能是前面提到的“倔强脾气”的具体体现;而重吉的反应则体现了长年累月的斗争给他的人性造成的极端伤害。

她对此事的分析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进一步将战争的影响做了全面的总结。战争虽然结束，它的破坏和影响却没有完全消失，除了留在身上的伤痕，更严重的是留在心中的对他人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已经完全蚀刻进脑海之中。

5.作家与工作

作为作家和社会活动家的宏子，在战争刚刚结束的一段时间内，产生了关于自己工作的困扰和焦虑。一方面她有着强烈的写小说的欲望，然而在刚刚结束战争的日本，是否会有更宽松的发表环境还属未知;另一方面作为革命活动者，她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开展妇女解放工作。这种焦虑，在重吉要宏子交“自传”（类似于入党申请）时完全爆发了出来。入党就意味着她要同时从事文学和妇女解放两项工作，她对自己能否胜任表示怀疑，更害怕成为党员后，更多党的工作会让她放弃自己的作家身份。

重吉在这方面对宏子进行了有效的开导，是否适合做党的工作并不是组织决定的，而是根据她实际的工作成绩，用客观的事实证明她最适合做哪项工作;作家和工作并不矛盾，以作家的立场去争取革命工作，这是工作的基本出发点。

这次谈话坚定了宏子的奋斗方向，也为她同时在文学和妇女工作中取得巨大成就奠定了基础。

6.无产阶级信念的来源

小说一直是基于宏子成长的角度来描写的，作用在宏子身上有两种力量：一是战争强烈的破坏力。它通过夺走宏子的丈夫、禁止宏子写作，甚至将宏子自己投入监狱等严酷的手段，希望她能够屈服，停止前行的脚步;另一种力量是来自宏子内心的坚定的无产阶级信念，它支持宏子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也推动了宏子在战争结束后不断思考、不断成长，最后成为一位真正的共产主义者。而这第二种力量的源泉，正是来自于宏子的丈夫——重吉。

回顾宏子的成长过程，在最开始的“文学报国会”事件中，重吉通过“平平静静地，惊人的耐心”让宏子明白，怯懦和退缩并不会得到安全和宁静，只有坚守住自己的信念，才能在汪洋大海里照着自己的航线前进，所以宏子对重吉说：“我该怎样感谢你替我用力地划船哟！”

小说的第二部分，重吉直言不讳地指出宏子身上也出现了“寡妇的倔强脾气”的现象，使宏子开始认真思考“倔强脾气”可能带来的社会问题和对日本妇女的危害，并对重吉的看法表示赞同，而且进一步对重吉表示“如果你看到什么不好的地方，不管怎样叫我难受，都请你说出来。”之后的“坏丈夫的典型”，是因为重吉12年里在狱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产生的冲突，但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宏子深刻地理解到，就算战争已经结束，战争留给民众的不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的痛苦仍然有深远的影响，他们仍需要警惕这种没有完全消失的毁灭的力量。

当宏子回忆起关于风知草和闷热夏天的经历，正视自己以前所遭受的辛酸只是“心里涌起了说不尽的感情，绝不是嘴里能够表达出来的”，这时她急迫地希望把这些辛酸的经历和感受写成小说记录下来，她马上和重吉说：“让我写小说……求求你，请给我一份能够写小说的工作吧。”然而重吉却告诉她：“沉住气，沉住气呀！”战争刚刚结束，宏子有许多更为急迫的工作要做，比如刚刚开始的妇女解放工作、启蒙工作等等;另一方面，在这个时候马上写小说，可能会陷入到回忆巨大的痛苦之中，所以更要沉住气，将感情沉淀，加入更多的思考，让作品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不仅仅是对战争破坏的控诉。视野扩大到全日本，这个时期，正是新的文学团体逐渐开始成立，文学界又开始聚集的时候，同时也是极为混乱的时期，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会借此攻击权力、攻击法律，此时贸然开展文学活动可能为这股势力所利用，并非明智之举。重吉正是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些问题，才尽力让宏子沉住气。

宏子的社會工作逐渐增加，小说却仍然迟迟没有开始写作，由此对作家和社会工作之间的关系产生困扰之时，重吉则通过对当前社会形势的精确判断，并结合诸多实例告诉宏子如何处理作家与社会活动之间的关系，告诉宏子要本着“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的原则来工作，但同时表示作家也应该承担历史责任，这些观点使宏子豁然开朗，最终全身心地投入到共产主义建设和创作之中。小说的最后，以重吉说出“你们能够说话了”为结尾，这句话，既代表着日本的民主主义进程正式步入了正轨，又可以认为是对着宏子说的，告诉她可以开始梦寐以求的写作了。

回顾全篇小说可以看到，重吉一直是作为宏子的精神支柱与导师的形象出现的，他的言传身教是宏子无产阶级信念的重要来源。

四、总结与思考

没有很长的时间跨度和恢宏壮阔的历史背景，《风知草》的文学魅力在于通过夫妇二人工作生活的点点滴滴，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真实可信的民主主义作家、无产阶级革命者的心路历程，虽然会有畏惧，却并不会因此而退缩;虽然会有迷茫，但是依然能锐意前行。不论在文学性还是思想性的层面，《风知草》这篇作品都有着其独特的魅力，值得进一步分析和研究。

参考文献：

[1]于海鹏.论宫本百合子的反战思想——以《那一年》和《播州平野》为中心[J].浙江工商大学学报，2015（3）：24—29.

[2]宫本百合子. 解説『風知草』. 宫本百合子全集[M].新日本出版社，1982：76.

[3]冯淑兰， 石坚白. 宫本百合子选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4]芥川龍之介，一塊の土.芥川龙之介集[M].筑摩書房，1968.

[5]多喜二·宫本研究会.宫本百合子读本[M].淡路书房新社，1957：261.

The Literary Characteristics of Fuchi so and the Growth of a Proletarian Writer

XU Yi h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Dalian Jiaotong University， Dalian 116028， China）

Abstract：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democratic literature writer in Japan， Yuriko Miyamoto occupies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Japan s postwar literature history. Based on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couple of Jukichi and Hiroko and post war three month activity experience， the novel Hakone Grass depicts the content that Japanese literature has never touched upon， which has very high literary value and dept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ture and the growth experience of a proletarian revolutionary， this novel has a unique feature of literary characteristics， and incomparable advantage in ideological content.

Key words：Yuriko Miyamoto; Fuchi so; a widow s stubbornness; democratic liter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