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四川简阳“抢童子”风俗
2019-11-23吕雪萱
吕雪萱
旧时,四川简阳,在每年农历的三月初三都要举行一次别具一格的“童子会”。
童子会的起源无考。据老人们谈,清朝末年和民国时期都有这种风俗。
那时候,人们把子嗣看得十分重要,认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举办童子会,大概就是为了满足那些人到中年尚无孩子人家的要求,保佑他们生下儿子,传宗接代。
简阳县境内,凡供有送子娘娘的寺庙,一般都要举办童子会。其中,规模较大的有县城的白塔寺、东乡的普照寺、西乡的兴隆场、贾家场附近的兴隆寺等处。会务主持人称会首,管理财物的称官柜。童子会的灵物——童子,是用一截桐木雕成小娃娃模样,有“头童”“二童”“三童”之分,头童长约一尺一二寸,二、三童依次矮寸把。雕好涂上颜料,大都是黑衣绿裤(也有不涂颜色的),颈上系一小幅红绸。会期将近时,由会首、官柜主持,请寺庙住持或掌堂师“开光”。“开光”仪式颇为隆重,僧众穿着法衣,敲动法器,请出木童,掌堂师念《金光咒》;做完“开光”法事,童子就有了“灵气”,然后供在娘娘殿里,等候到期“打”(即抛)出去。
各地打算抢童子的,事前需做一番周密的组织工作。一般由各码头(场镇)“公口”(袍哥组织)上的管事出面,与本码头的头面人物中已属中年尚无子嗣又盼子心切的,就抢童子问题作一番游说疏通。有的一拍即合,慷慨应承接童子;有的既望生儿,却舍不得花钱办招待,几经磋商,才勉强应承。这算是第一步。第二步是组织抢童子的队伍。由那些年轻力壮又喜帮闲的为核心,再约集一批“白篷儿”(没参加袍哥的)年轻人,共同给某舵把子或大爷“掐起”。还要进行分工,分别侧重拼抢、保护、传递、堵截,并准备好送童子的乐队(川戏锣鼓)、马匹、吉服等物。诸事具备,只等三月初三抢到童子后,选一男童,穿上吉服,骑在马上,手捧童子,吹吹打打送到接童子人家。接童子的夫妇,双双跪在门里,作揖磕头把童子迎进堂屋,供在神龛上,让其享受香火。对抢童子、送童子的一帮人大办招待,让他们酒足饭饱,有的还要散发用红纸封起的“利市”(赏钱)。
举办童子会的寺庙名气大、童子“灵验”的,有好多伙人来抢童子。童子只有3个,来抢的团伙是它的好几倍或十多倍,而且大家的目标首先集中在“头童”,要想得到童子,就只有抢了。因此,抢童子会自始至终贯穿一个抢字,以抢开头,以被抢走结束,故曰“抢童子”。
简阳境内抢童子规模最大、场面最壮观的,要数县城白塔寺。
白塔寺在简阳南门外二里,是一座已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古刹,因一座宋时修建的十三层白塔得名。
白塔寺建筑宏丽,有天王殿、娘娘殿、地藏王殿、大雄殿、观音殿,远近闻名,香火极盛。每年三月初三举办白塔会,即传统形式的物资交流会,上自温、郫、崇、灌,下迄资、内、隆等县的大批客商,届时都会云集于此。从阴历二月下旬到三月上旬,要闹腾半月二十天。
白塔会正会期与童子会都是三月初三。这天,抢童子是白塔会的高潮。来这里抢童子的帮口,除了简城、石桥两大镇若干“公口”、头面人物差遣来的外,还有来自周围二三十里的石埝子、石板凳、新市铺、江源场、平泉镇、周家坝、胡家场、石钟滩等码头的。可以说,参加抢童子的人数上千,看热闹的人能上万。
上午9点左右,由会首、官柜捧着开了光的童子,站在白塔寺前新搭起的高台上。那些来抢童子的精壮汉子,经过一番打扮,已将裤带收紧,白帕子扎在腰间,只穿一件滚衫儿,草鞋带子牢牢拴稳,大家屏息静气地肃立,两眼直瞪瞪地盯着童子。待敬过菩萨,鞭炮一响,会首先把头童打出去(即抛向空中)。只听“轰”的一声,密匝匝的人群,吆喝着向童子坠落的方向拥去,一场童子争夺战就这样展开了。眼明手快的迅即抢到童子,但他立刻成为众矢之的,若干伙人把他团团围住,拼命地拉、拖、推、夺,扭成一团。如果谁夺了过去,他又成了众人抢夺的目标,有的相当机警,赶快把童子抛给同伙,接着的人或飞跑,或传递,见机行事。如果童子落入另外一伙人手中,那又展开一场保住与夺回的激烈争斗……总之,没到手的要抢,到手的要保,失去的要争,拼搏之激烈达到白热化!抢到者没命地奔跑,欲夺者拼命地追赶。观看的人群,在这紧张关头,更是声嘶力竭地呐喊助威。经过几番鏖战,参与者大都精疲力竭,只有耐力持久的,才能最后把童子夺到手,一帮人簇拥着、哗笑着扬长而去。在抢“头童”基本定局的时候,台子上鞭炮又响,“二童”打出来了。当然又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夺,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鞭炮再响,“三童”打出来,又是一番争夺。
在拼夺过程中,遭殃的是庄稼。抢童子的人流滚到哪里,哪里的豌豆、胡豆、小麦、油菜便被踩压得粉身碎骨。多年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抢童子糟蹋的庄稼,是不负赔偿责任的,受损失的农民,只好自认晦气。
传说简阳西乡兴隆场的童子“神”得很,哪家接到都能生儿子。因此每年三月初三,有数十码头派人来这里抢童子。
兴隆场原名糍粑坳,位居草池堰、三岔坝两大镇之间,是一个仅有二三十间铺面的小集镇。场上只有一座牛王庙,既无娘娘殿,也没什么地方供有送子娘娘。民国10年前后,由舵把子汪治平极力撺掇,成立了童子会,自任会首。他婚后多年没有生育,希望菩萨保佑早生贵子。本地有个胡幺师,是雕刻能手,汪治平委托他雕成三个童子,身段适中,双目有神,惟妙惟肖。众人看了无不赞叹,心里就认为“这童子灵”!第一次童子会,接童子的就是汪治平夫妇,他们大办宴席,热情款待众人。事有凑巧,次年果然生了一个儿子,举家欢腾,大肆庆祝。不几年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后来大儿子还当了兴隆乡小学的校長。这一下,兴隆场的“神”童子震动了西乡几十个镇,而且还产生了几桩类似的传说,更提高了兴隆乡“童子会”的声誉。这样,不仅简阳西乡的镇金桥、望水寺、雷家庙、芦葭桥、草池堰、毛家场、三岔坝,龙泉山中的武庙沟、老君井,甚至川西坝上的龙泉驿、柏合寺等地,都到兴隆场来抢童子。
兴隆场抢童子的热闹劲儿与白塔寺相差不远。有一年,来抢童子的团伙有几十个,人数上千,童子“打”出后争夺异常激烈,抢到手的一伙冲出重围,向三岔坝方向跑去,没抢到的紧追不舍,看看来到距兴隆场5里的麻石桥,此地有一小溪,抢童子双方在桥上展开了争夺,互不相让,从桥上滚到河沟里,又从上一道河堰滚到下一道河堰,一个个从头到脚浑身泥浆,成了泥鳅。三月初天气还冷,有的实在熬不住了,纷纷上岸逃遁,一场争夺战才告结束。
今天,“抢童子”能生儿子的事情已没人相信,“童子会”这种陋俗自然也随之消失。笔者记下这些材料,但愿能为历史留下一鳞半爪的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