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动物与人”:叙事伦理、悖反性与双重困境指向

2019-11-22陈佳冀

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年5期

[摘 要]对初始情境中受难者“陷困”功能的探讨,是“动物叙事”叙事语法研究中不容忽视的一环,其中贯穿了一个最为基础的叙事功能指向——“抉择之痛”。强调“动物与人”两类受难者角色在身体、心理抑或情感维度陷入某种矛盾与纠结的状态,并且彼此间时常呈现出一定的矛盾悖反性。这一角色身份由动物形象与人类形象分别或共同承担,均指向一种叙事伦理层面的现代境遇的表达。在题材范畴方面,这一功能指涉涵盖了家养类与野生类“动物叙事”各自的叙事范畴。其效力边际已不仅仅局限在单纯生态视域与人性指涉的层面,而是凸显现代语境下人类所面临的共通性的伦理困境:一种挥之不去的矛盾、困惑与不安的情感和心境的写照。

[关键词]动物叙事;“抉择之痛”;叙事伦理;困境指向

[中图分类号] I206.7[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763(2019)05—0087—08

Abstract:The discussion about “trapped” function of the victims in the initial situation is a part of being invisible, which runs through the  most basic narrative function pointing to "the pain  of choice". It emphasizes that the two types of  victims of "animal and human" fall into a state of contradiction and entanglement in the physical, psychological or emotional dimensions, and often show certain contradiction. This role is assumed separately or jointly by animal images and human images, both of which point to the expression of modern circumstances at the level of narrative ethics. In terms of subject area, this function refers to the narrative category that covers the domestic and wild "animal narrative".Its marginal effectiveness has not only been limited to the purely ecological domain and the aspects of human nature, but also highlighted the common ethical dilemma faced by humans in the modern context: A kind of lingering emotions and moods portrayal of the ambivalence, confusion and uneasiness.

Key words: animal narrative; "the pain  of choice "; narrative ethics; dilemma point

自中國的小说创作进入新时期以来,类型化的表征日渐凸显,上世纪90年代以后,此种类型化的趋势愈发显著,以致发展至今甚至已经主导了当下中国小说创作的整体走向,伴随着历史架空小说、仙侠奇幻小说、悬疑推理小说等诸多崭新的小说类型的不断涌现,这种类型化趋势已然形成了一种潮流。在这一创作热潮之中不乏一些旧有的传统类型写作,如官场小说、武侠小说、科幻小说等,依旧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与崭新的创作视野,引起学界、评论者以及普泛大众的关注与青睐。内蕴其中,“动物叙事”作为一个在小说发展的历史长河中经久不衰的写作类型,在新的时代语境与话语指涉下,也愈发彰显出其独特的叙事风貌与丰富的伦理内涵。正如莫瑞斯所言:“人类还把动物当作科学研究与审美的对象,并把它们当作象征物来对待。”[1]151被“当作象征物来对待”的动物,作为一种文学叙事中的审美塑造,其主要的参照与隐喻对象正是指向人类自身。

任何有关动物的“叙事”讲述,实则都是基于创作者对有关“人与动物”之间关系的某种思考。在诸多动物叙事创作类型当中,又常常将此种思考延伸至生态、人性、生命、民族、历史等多个意旨空间,其所达成的“科学、伦理与美学的自然融合,更使中国的动物叙事具有了丰富博大的心灵容量”[2]6。对动物叙事所蕴含的博大心灵容量与精神内涵的强调,进一步凸显出对这一叙事类型做出必要而切实的理论阐释的重要性。小说类型学的研究思路与理论范式,成为我们可以依托的重要方法论依据,“小说理论的‘科学化‘中国化需要建立小说类型学”[3]6。对于当代中国“动物叙事”这一独特叙事类型的阐发,无疑更加依托于小说类型学的思维理念和理论支撑。在类型学至关重要的叙事语法研究层面,对动物叙事初始情境中受难者“陷困”功能的探讨正是研究的逻辑起点所在。

一 现代伦理视域下的“抉择之痛”功能指涉

当代动物叙事初始情境中作为基础叙事逻辑的功能指向——“抉择之痛”,某种程度上昭示出动物叙事中困境降临(或矛盾发生)时的核心功能表征,具体指向作为主人公的受难者角色自身所展现出的痛苦而矛盾的抉择过程。强调受难者的受难状态是基于受难者亲身所发生或经历的某种特定情形与客观环境促成,或是主观层面自发的生理、心理反应,导致内在情愫的波动与萌发,抑或由于某种客观外在因素的施加、压迫,外部条件、特殊环境的变化引发,但通常此种情形中会有意略掉加害者角色(或其他另类角色)身份的存在与介入可能。该功能指涉的情节结构与叙事进程完全由两类主体角色支撑:分别为解救者与受难者,且二者相互间必须发生一定的关联、维系或交互作用。其中,尤其强调受难者角色在心理、情感等层面所呈现出的矛盾与纠结的状态。受难者角色身份既可由文本中具体的动物形象充当,也可由人类形象予以承担,且一般均占据绝对的叙述中心地位。从题材范畴上看,“抉择之痛”表述逻辑中同时涵盖了野生类与家养类动物叙事两类主述范畴,无论是处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的功能指向(如《巨兽》《苦豺制度》等),抑或“情难断,心何处安放”情感状态的准确拿捏(如《清水里的刀子》《驯牛记》等),在现代伦理视域下均凸显出该功能指向在动物叙事创作中的特殊价值。

当代动物叙事各类型文本在初始情境的设置中,均较为一致地昭示出一种即将或正在面临的情感困境,此种困境的展示带有一定的共通性与普适性,其内涵所指涵盖了人类整体的伦理视域,乃至具备了民族(国家)概念的范畴指向。显而易见,“动物叙事”指向有关动物的“叙事”,而这一有关动物的叙事讲述自然由文本背后的作家本人予以实现,这种“叙事”关照必将融入创作者的理解、想象与某种理念诉求,“它构成了作家对客观世界与人的一种把握方式”[4]216。该种“把握方式”实则关联到人伦、道义、生存、性灵等多个伦理向度,而这些正是委以动物之名、借助于“动物叙事”的表述方式得以达成。发展至当下的动物叙事创作,已然呈现出诸种不同的叙事立场,借助差异性的文体样式将各种不同的情感底蕴与伦理诉求充分展现。

在具体叙事展开的层面,或由文本中充当主人公身份的动物形象直接替代作者“发声”,充当叙事的主体,即选取“动物视角”的话语方式与表述策略;或由隐含的作者与文本中的动物形象共同“发声”,以动物与人双重视角的叙述方式展开情节进程的讲述;另有些文本中索性完全依托主体人类形象直接“发声”,由主人公身份或充当旁观者、见证者的角色设置予以承担,有效推进叙事进程的铺排与合理展开。在现有的动物叙事范畴内,显然后者以人类形象作为主述视角的叙事选择更为常见,大概是便于情节讲述的需要,人类视角的选择似乎先天带有一种“前兆性”与“安全度”,让创作者先在地具备了在文本的情节编织中自由游走的信念。但无论选取何种叙事视角、依托何种讲述方式,必须明确的一点是,动物叙事整体情节结构的推进与展开都必须事关“动物”,与动物的命运遭际密切相关,并由此勾连起一定的社会、文化意蕴。这就彰显出动物形象塑造在动物叙事文本中的特殊价值,将直接关系到文本题材范畴与基本属性的定位,关乎文本叙事进程与整体结局走向,甚至可以说关乎到一部动物叙事作品的成败。“抉择之痛”功能意旨空间的展开也必然和动物形象的塑造密不可分,即便有时这一形象并不作为主体形象在文本中呈现,如《清水里的刀子》《驯牛记》《巨兽》《铁血信鸽》等。

如果从追本溯源的意义上予以把握,动物叙事这一特有的叙述方式恰与中国原始思维观念中的情感基质相契合。原始人类最初的恐惧、不安与慌乱,源于对变幻莫测的自然物象与自身所面临的诸种不解之谜的困惑,如何得到有效排解并尝试解答、做出回应,他们只能将此种难以名状的情感诉求附着在“万物有灵”“图腾崇拜”等朴素观念的传达上。由此,衍生出各氏族、部落之间的动物图腾神话与动物自然神话,“神话反映了人类的本质,以及人类原始的情感、本能、直觉和渴望的精髓。”[5]103“精髓”,正指向原始人类自身的信仰层面,以神话的讲述方式实现一种可能的精神庇护与情感解脱,其显然早已以一种集体无意识的方式潜埋于人们朴素情感意识的深处,一直发挥着其伦理导向性作用。“现代叙事学意义上的‘动物叙事创作正来源于对原始神话母题及其所蕴含的表述模式的保有与沉淀”[6],无论是在何种叙事文体、情节架构或不同的主题诉求之中,“人类、动物与神灵(自然)”这三者紧密关联、相互维系,共同熔铸于“动物叙事”的类型表达之中,以一种“自我阐释”的方式彰显出自我(实则由个体指向人类整体)在面对时代属性与历史困局之时伴随而来的诸种纠结、矛盾与不安心境。

在当代文学的敘事范畴中,这种“自我阐释”的意愿已显得更加急迫与剧烈,正因为在现代伦理语境中人类所面临的情感困境似乎更加突出,彷徨、纠结、空虚与无助等诸种情感表征在动物叙事作家笔下得到清晰的展示。对所处生存环境无以为继的“困惑”,对固有美好品性渐行渐远的“困惑”,对自身命运遭际难于把握的“困惑”,对人性之恶的潜隐与幽深的“困惑”,等等。这种种展示被置放于关乎“人与动物”的情感关联与双重伦理视域的讲述中,以人与兽,人性与兽性,人情与兽情交相呼应的方式,特别是对其内在伦理、情感视域的关照中以一种近乎矛盾悖反的方式充分彰显。“动物叙事”的话语表达实则正与当下的时代语境相呼应,伴随着全球化的迅速弥漫,“原来人与大自然、人与人以及人与神之间比较亲密的关系全面断裂”[7]5-6。在经济繁荣与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我们的灾难在于:它的物质发展过分地超过了它的精神的发展”;“在不可缺少强有力的精神文化的地方,我们则荒废了它”[8]44-45。

阿尔贝特·史怀泽所言及的“荒废”,实则也凸显在人伦生态的维度。在日益严峻的生态危机面前,比自然生态的失衡更为可怕的是它已深深渗透进人的伦理视域,竟至发展到触目惊心的境地:“伦理失范、道德下滑、家园遗弃,人类本初的质朴与天真早已远去,只留下满目疮痍的现实狼藉图景。”[9]这些均成为动物叙事创作积极介入的题材领域。正因为当下时代充满太多的变数、窘境与难于把握的玄机,亦留下诸种困惑、不解与疑虑。基于这样的时代背景与现实境遇,当代动物叙事在对这种情感困惑与失衡伦理状态的揭示方面起到先锋、表率作用,以一种极具标识性的类型特质,将此种揭示引领到形而上的灵魂救赎的层面,彰显出其特有的叙事深度与突出的现实意蕴。动物叙事初始情境中有关“陷困”功能的表述逻辑,特别是作为叙事功能指向与情感指涉的“抉择之痛”功能项设置,其效力边际正是对此种揭示与引领意义的有效诠释,并以一种特殊的叙事伦理预设出实现“解救”意义的功能诉求,其重要研究价值得以凸显。

二 “生与死的边缘游走”:野生动物类别的叙事伦理与困境指向

在以野生动物为叙述主体的动物叙事文本中,由于情节主线讲述的是猎人与猎物之间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因此,“抉择之痛”情感逻辑的展现主要集中在猎人在面对自己的猎物时所产生的情感、心理层面的困惑,猎与不猎,杀或不杀,如何证明自己的猎人身份,如何重塑昔日辉煌,作为猎人的存在价值与生命尊严等,一系列的潜在问号和话语所指(唯猎人身份所独有的困惑),往往会对猎人的精神与意志形成一种沉重的打击,有时甚至是致命的。它可以让读者领略到“抉择之痛”功能项所可能产生的情感张力,其作用甚至并不亚于猎人手中随时可致猎物毙命的“猎枪”,但这次枪口却对准了可怜而无望的猎手自身。“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作为这一叙事类别的核心伦理指向,指证了动物与人实则共处“抉择之痛”的尴尬境遇,也赋予了文本一种特殊的忧患意识与悲戚难耐的悲剧意味。

周立武的《巨兽》中那只作为象征性话语指涉的“巨兽”形象,从未真正在文本中“现身”过,却自始至终成为一个可怕的隐喻性存在。作为当之无愧的山林之王,数以百计的英武猎人的生命被其无情吞噬。父亲也是在尝试挑战巨兽权威时身负重伤而被抬回村里,这对于父亲、对于生命价值本身而言本该是一种幸运,但此刻这种侥幸存活的“幸运”却随即转化为一种“负担”——一种深陷痛苦与焦灼的“抉择之痛”的情感困惑。此种情感状态与其说是拜隐含的“巨兽”所赐,更不如将其归咎于父亲自身,即作为一名英雄猎手该如何标榜与证明其存在价值,以及由此所背负的巨大心理压力与情感负担。随后,父亲的此种“苟活”竟然成为全村人嘲讽与冷落的靶子,而对于父亲所遭受的严重伤势却始终无人问津,从此“爸爸再也没有笑过,他失去了他曾经有过的东西”[10]。这样痛苦而纠结的情感状态在文本中得到极力渲染:“他的两只大手抓进了自己的头发,要把它们撕下来一般;两颗泪珠——孩子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的,两颗玉米粒大的泪珠从爸爸那紧闭的眼皮缝流下来。”[10]这“两颗玉米粒大的泪珠”,正是对“抉择之痛”功能指向的清晰诠释,一种委屈、凄婉與不安的阅读感受油然而生。最终,父亲不得不以“慷慨赴死”的方式以求找回逝去的尊严,这未尝不是一种十足的嘲讽。

相似的情感体验也在贾平凹的《怀念狼》中得以彰显。作为昔日捕狼队队长的傅山,和他的队员们如今共同面临着一种尴尬境遇:身处“无狼可打”的时代所陷入的难以自拔的情感困境。他们共同患上一种“软骨病”的病症:“那些曾经作过猎户的人家,竟慢慢传染上了一种病,病十分地怪异,先是精神萎靡,浑身乏力,视力减退,再就是脚脖子手脖子发麻,日渐枯瘦。”[12]“软骨病”,指向一种身体顽疾,对应着时代症候与生态题旨。由“人与狼”所共同搭构的生态伦理关系维系中,失去一方,另一方也必然面临无以为继的境地,这是一种寓言,更是一种警示,在时代语境与生态视域内予以考察,狼与狼群的存在之于人类的重要性早已不言而喻。

作品中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随之而来猎手们所面临的突出的情感困惑,以及由此所促成的“抉择之痛”的功能表述。一方面,站在雄耳川村民的立场上,那种对狼的恐惧根深蒂固、与生俱来,杀狼保家成为核心要义,村民们由此形成了强大的民意舆论压力,不断唆使傅山们的灭狼行径;另一方面,以猎手视角出发,却由此造成再难寻觅对手并与之针锋相对的机会,播撒在猎手身上的那股血脉贲张的原始生命力荡然无存,如今的软骨表征,瘫软与弱化到骇人的地步正是灭狼杀狼恶果的直接体现。随之对仅存的15只狼的普查机会让傅山等重新振作精神,但围绕在“保狼”抑或“杀狼”的抉择层面,既是普查工作负责人、又是昔日捕猎队队长的傅山,又陷入双重身份如何归属与有效认同的矛盾情绪中。正是狼的最终现身,促使其恢复了既往的激情与活力,坚定了作为猎人这一身份属性,义无反顾地端起猎枪将15只狼全部猎杀。失去了狼这一对手,无外乎也失去了猎人的身份标识,最终迷失了真正的自我。“在这样的世界里,人追逐狼,消灭狼,却也时时感受到人的生命的困顿,以至于恐惧人成为‘非人,甚至有朝一日(做梦)变成狼”[12]。最后的傅山也拥有了他可以被料想到的结局——失态变疯,如到处咬人的“人狼”,这是猎杀狼的直接后果,也是没有狼的惨痛代价。

野生动物类别的动物叙事文本中,还有一类“抉择之痛”的受难者由野生动物形象(一般作为主人公)自身承担,而这种痛苦而艰难的抉择过程的表述更加惊心动魄,更加荡气回肠,恰因这里的动物形象已经披上了人性的“外衣”,它们在以人类的方式去感知与承载莫大的心理苦痛,抉择的本身即是对动物本性的一种真实写照,内蕴某种讴歌与颂扬的成分,如《莉莉》《苦豺制度》等作品均较具代表性。笛安的《莉莉》突出之处在于文本中的动物主人公母狮“莉莉”形象所散发出的美好而温润的人性光辉,在唯美而感伤的文字格调中平添一丝怜悯与眷恋的情愫,很大程度上这种阅读的直观感受正来自于“抉择之痛”功能项的有效设置。其贯穿在整篇文本的情节讲述之中,“莉莉”一生实则都处在深深的矛盾与痛苦的抉择当中,并时刻与文本中的“猎人”发生着紧密的关联,其中凝聚着浓浓的爱意与深深的眷恋之情。在野生的世界(回归森林与野性)与家养的世界(猎人温暖的家)之间,“莉莉”面临着最终的抉择。当它被猎人赶出家门回归森林后,认识了丈夫阿朗,之后在阿朗与猎人之间又再次陷入“抉择之痛”。身为狮子的它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到孤苦伶仃的猎人身边,即便最终罂舒抛弃了猎人并带着“莉莉”的女儿朱砂一道离开,“莉莉”的选择依旧未变。

沈石溪的《苦豺制度》中“抉择之痛”功能项的表达则是直接承接了初始情境中“忍受”功能项的设置,即豺群“忍受”饥寒交迫的生存之困的情节指涉。“生与死的边缘游走”,这里豺王所面临的生死抉择在于是否要让生母豺娘作为诱饵以解豺群的燃眉之急,这令它处于

极度的纠结、不安的情感状态当中。作者是这样建构起有关“抉择之痛”的功能书写进程的:初想阶段,以放弃豺娘的生命保全自己岌岌可危的王位,这样的自私想法很快止住;回忆过往阶段,多个生命片断的截取,母亲曾为了自己不惜牺牲生命,重新燃起对母爱的呼唤,经历艰难的思想斗争,几经动摇,痛苦不堪;坚定信念阶段,在经过痛苦而艰难的抉择之后,养育之情战胜了现实利益,豺王做出要亲自舍身引诱野猪出洞的决定。但出乎意料的结局安排在于最后的一瞬,豺娘突然冲出,扑向凶险的野猪窝,它“神情凛然,蓬乱的皮毛奇迹般地变得紧凑,暗淡的毛色也突然间变得油光闪闪,生命被死神擦亮了。在洁白的雪的衬托下,豺娘就像是太阳的一块碎片,就像是天宇吐出来的一团霞光。”[13]118“抉择之痛”功能项贯穿了小说情节叙述的始终,并与母爱的烘托与个体情怀的书写融合于一体,成为作者倾力表述的核心。

野生类别动物叙事的动情书写常常内蕴丰富的伦理视域,往往依托于不同的文体样式展现出多个主题意旨空间,并以此开掘与深入进去,达成带有灵魂审视意义的核心诉求的实现,这得益于动物叙事类型所特有的题材优势、叙述特质与巧妙的情节铺排。野生类别叙事铺排与情节推进的特殊性在上述论述中已得以窥见,特别在“抉择之痛”功能项的话语指向与情节勾连层面,这种独特性与典型性更为突出,我们尝试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来予以概括,实则并未能完全涵盖其丰富的话语空间。但纵观这一类别的相关创作,不难发现,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无论是最终非生即死,生死相依抑或“向死而生”的结局安排,实际上均不是叙事重心所在。“边缘游走者”在面对“生与死”(源于自身的或对方的)时的心理、情感与道德状态,以及内蕴其中有关“动物与人”二者间双重伦理困境的揭示,才是创作者关注的焦点。也正因此,“抉择之痛”功能项特殊的叙事效力得以凸显,更印证了动物叙事创作所特有的文化内涵与伦理深度。

三 “情难断,心何处安放”:家养动物类别的叙事伦理与困境指向

在以家养类动物为叙述主体的动物叙事作品中,则不像野生类动物叙事把“抉择之痛”功能项的表述重心放在猎人面对所猎捕之猎物时,所呈现出的某种精神抉择的痛苦表达上。这一“抉择之痛”的展现一般皆是主人公之于自己所养的心爱家养动物的某种留恋与依依不舍的情结,“情难断,心何处安放”——特别是当被逼无奈不得不亲自了结自己的“老伙计”性命之时,“抉择之痛”功能项所展现出的叙事效度则更加强烈而浓重,将无处可以安放的心境——那种内心不断波澜起伏、汹涌澎湃的焦灼之感和盘托出。此时,主人(一般为人类主人公)与该家养动物(一般为动物主人公)会一同承担受难者的角色标识,显示出自身的无奈、困窘与痛苦的生存境遇。《清水里的刀子》《老马》《父亲与驼》等文本中都有该功能项的明确展示,皆为家养牲畜充当文本中的动物主人公,无论是《清水里的刀子》中的“老黄牛”、《老马》中的“老马”,或《父亲与驼》中的“老兒驼”都即将面临死亡的垂青,处在受难受困的境地。人类主人公皆由牲畜的主人承担,马子善、“爸爸”与“父亲”的角色展现也皆处在矛盾而焦灼的“抉择之痛”中,他们的受难与抉择之痛恰恰源于与各自心爱的牲畜无法斩断的情缘之上,某种层面他们的受难程度甚至比这些动物角色更加突出。

石舒清的《清水里的刀子》中的情形较为特殊,老黄牛不得不面临死亡的原因,是源于回族人家特有的赎罪与搭救亡人的仪式所需,它也由此将成为这一仪式上的献祭品。小说的整体叙事进程正是围绕马子善与儿子耶尔古拜所陷入的“抉择之痛”有效展开,其叙事根基在于老黄牛与马子善一家之间几十年相濡以沫的情感,“情难断,心何处安放”?特别是对于主人公马子善而言,更是难以割舍的一段情缘,文本中这样描述:“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具有力度地纠缠着,又像是空空如也。”[14]无处安放的内心“空空如也”,“有力度地纠缠”的正是那斩不断的不舍情愫。通过马子善在事关生死的“抉择之痛”的情感体验,老黄牛的形象特质得以和盘托出,也正是作者所极力讴歌的那种真实、善良而宽容的品格,同时由对动物伦理视域的关照进一步凸显马子善内心的痛苦与焦灼。在给老黄牛行刑前,“他坐在炕边上,两手蒙住脸,感觉泪水在指缝里流出来了。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流泪,更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竟有那么多泪,似乎还有要哭出声来的欲望。”[14]这一段极其细腻的细节描摹实为点睛之笔,将陷入“抉择之痛”而无法自拔的情感状态清晰展露,凸显出作家独到的叙事功力。

相比于《清水里的刀子》,郑万隆的《老马》与漠月的《父亲与驼》中“抉择之痛”功能项的设置方式更为接近。特别在《老马》中,“抉择之痛”功能指涉的意旨空间更为凸显,并勾连起文本整体的叙事构篇。《父亲与驼》则侧重强调这一功能指向的引导与串联性意义,其叙事重心在于后续“寻找”功能的如何施加与有效落实维度。但在具体面对动物主人公濒临死亡原因的揭示上二者如出一辙:“老马”与“老儿驼”都面临着年老体衰、疲弱不堪的生存窘境,活着对于它们而言无异于一种艰难的维系,对于它们各自的主人则构成了一种生存的负累。此刻,二者均拥有了不得不被提前结束生命的理由,因为此种生命的终结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小说的叙述聚焦也正集中在关于“生命终结与否”这一势必做出决断的问题上,一种比解脱意义上单纯生命的了结更为艰难的是,该如何做出这样的最终决定。这一“抉择之痛”功能指涉的主人公都由两部文本中的“父亲”形象承担,无论是老儿驼,抑或“老马”,都与他们有着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的情感维系,“情难断,心何处安放”的伦理视域在此得到清晰的展示。

《老马》中近乎极致地把整体叙事进程定格在爸爸的如何痛苦、不忍的情感传达,以及由此导引出的愤怒与暴躁情绪的抒发之上,这些都与一种难以割舍的深厚情缘紧密相连——始终难于做出结束老马生命的决定。通过爸爸给老马喂酒,精心为老马铡草、碾碎搅拌,以及默默无语与老马对站着等诸多细节刻画得以凸显。与《父亲与驼》结局安排的不同之处在于,爸爸最终还是选择亲手结束了老马的生命:“他长长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像一蓬乱草一样颤瑟着。‘爸爸,老马呢?他没有回答,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小小清楚地看见他鼻梁两边有两行清亮的泪水。他也会哭?”[15]“两行清亮的泪水”与《清水里的刀子》中“指缝里流出的泪水”的意象设置如出一辙,都烘托出人与动物之间那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关系,实现了其突出的叙事效度。《父亲与驼》中,“老儿驼和父亲相随了二十多年,像一对患难的兄弟。没有老儿驼,父亲的生命就会有长长的一段空缺,那必将是令父亲难堪的一种苍白。”[16]这种维持了二十年之久的情感蕴藉,直接决定了父亲在杀与不杀问题上所陷入的“抉择之痛”,当真正面对这只相伴多年的老伙伴、并妄图结束它年老体衰的生命之时,最终父亲选择了放弃。在刀子颓然落地的那一刻,正试图“诠释着”如何对固有情感关系实现某种现代意义上的坚守,彰显出作者的情感态度与价值认同。

从上述文本分析不难发现,无论是从人的向度抑或动物的向度出发,“抉择之痛”功能指涉的传达几乎都堪称当代动物叙事中最为倚重的叙事选择之一,起着举足轻重的叙事串联与情节推进的重要作用。不但在多数作品中具体的角色(动物或人)行为、情感表征上都呈现出较为明确的有关“抉择之痛”的话语表述,并且从“抉择之痛”所对应的情感范畴与心理状态来看,无论是野生动物类别的“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抑或家养动物类别的“情难断,心何处安放”,两类表述范畴均着力于具体的“动物与人”,在各自的维度,其叙事伦理不约而同地指向了某种矛盾悖反性。内蕴其中的是二者所面临的双重精神困境的指涉,包括困惑、不解、纠结、无奈与焦灼等情感状态的细腻展现,实则也与当代动物叙事的整体叙事格调不谋而合。换而言之,当代中国的动物叙事创作正是在一种充满矛盾与纠结的情感范畴之中或直接诉诸表达、或借“动物之口”来传达一种关于人类对于自身诸种困惑与不解的探寻,并昭示出一定的解救意蕴,这也是作家自我真实心境的一种潜隐写照。

四 “陷困”到“解困”?——解救功能导向下的效力边际

威廉·鲁克特认为肩负生态责任的文学研究是文学研究者“作为人类一分子的根本”[17]113。动物叙事作家正肩负起了这样的责任,在他们的动物叙事书写所预设出的初始情境“抉择之痛”功能指涉下,不间断地导向对解救人类生存困境的路径与可能性的探求,并努力达成“解困”条件预设、场景设置与叙事进程等最佳的呈现方式。在这样的独特呈现当中,特别是作家自身所持有的怀疑精神与批判立场,促成动物叙事文本在关于人与动物的双重伦理指向上实现其叙事深度。或是集中于对动物所面临的生存境遇与生命难题予以揭示,展现出浓郁而哀戚的挽歌情结,或是人类自身陷入由肉体到精神的二维之困,从而着力烘托那种濒于绝望边缘的生存之境,更为常见的则是把这种困境指向施加于“动物与人”双重主体,动物之于人,人之于动物,均在一种充满矛盾之感的悖反性叙事伦理中实现双向互动,特别是对于动物与人形成和谐共生状态的一种心理预期。这清晰地体现在动物叙事的结局设置上,即均不约而同地导向由“陷困”到最终“解困”的价值预设,寄托一种潜在的未来预想与美好企盼。只是这里的“解困”可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对于“解困”的方式、意义的生成及其所可能产生的效度,不同作家的笔下凝聚着不同的情感诉求方式,其效力边际并不像我们所预想的那样明晰可辨。

由“陷困”到“解困”,动物叙事创作中最具代表性的诠释方式是立足于对解救意义能否真正实现的思考,特别是将一种明显抱有怀疑与观望姿态的心理预期融入其中,即对解救意义的顺利达成并不乐观,甚至时常伴随着较为浓重的哀伤格调,引领作品的叙事结局走向一种非常态的悲观、消极乃至无望的状态。如宗璞的《鲁鲁》中的鲁鲁自始至终对主人抱着最为执着与坚韧的爱,可当文本的叙事视角反弹到人类自身之时,主人们常出于各种缘由让鲁鲁被动经历多次易主的现实,最终换来的是被遗弃的命运,对于其“坐在大瀑布前,久久地望着那跌宕跳荡、白帐幔似的落水,发出悲凉的、撞人心弦的哀号”[18]的细节描摹,将此种悲观而绝望的情绪和盘托出,这一声“哀号”似乎也暗示着对于呼唤人之真性情的难度与无望。而《怀念狼》中更是以一种近乎悖反性的叙事方式,对原本解救意义上的“护狼”行动做出反讽式的逆向书写,超出了一般读者的常识性认知与基于正常的叙事逻辑判断。“护狼”最终在某种可以预知的情境里渐趋转向“杀狼”行径的实施,原本的“解救”行为预设被作者巧妙的叙事铺排所步步消解,也清晰地表明了作者的叙事态度,“狼与人相辅相成、相依为命。狼的悲剧性命运的结束其实就是人的悲剧性命运的开始。”[19]在鲁敏的《铁血信鸽》中,穆先生对日常平庸、乏味的生存状态心生厌倦,恰逢其时,当那只尾部有叉形黑色花纹的鸽子悄然而至后激起了其强烈的情感共鸣,“鸽子那赌命般九死一生的惊悚激情,正是他最为渴求的但永不企及的寄托。”[20]最终,从阳台上纵身飞去的他选择了做一只真正的“铁血信鸽”。但生命的终结显然无法让穆先生得到真正的解脱,带有强烈反讽意味的结局安排无疑昭示出属于这个时代的情感困局。

当然,也有一些作家在叙事铺排上更进一步,把“陷困”境遇的书写发挥到一种近乎极致的地步,在冷酷异质的极端书写中几乎抹煞掉所有“解困”的可能。进而以足够的勇气与决心将批判的矛头直指自身,深入地予以解剖、自审,赋予了动物叙事文本特有的严肃立场与叙事深度。如李浩的《一只叫芭比的狗》中即把人性之恶的潜隐与幽深揭示得淋漓尽致,而这恰恰是借助于“动物叙事”的表达方式得以实现,特别是得益于小狗“芭比”形象的着力塑造。作者以“芭比”最终惨死于哥哥手中的悲惨结局,宣告了这一家人自我救赎的失败,原本的“解困”可能近乎为一种虚妄,强烈的批判锋芒力透纸背。在陈集益的《驯牛记》中,原本童年快乐成长、被爱包裹的“包公”,威风凛凛、刚直不阿的个性却不断遭到压制,在驯服与反驯服的痛苦挣扎中,以解救者身份出现的爷爷的驯化行为,只是让“包公”无奈地沦落为甘于奉献、低头卖力的劳动者,最终依旧难逃被宰杀的命运,正如父亲所言:“做牛耕田,做狗守门,牛迟早要被卖或者累死的!”[21]小说借助牛的意象表达出强烈的人道主义情怀,在充满童真、忧伤的叙事格调中传达出强烈的批判意味。文非的《百羊图》中所谓的“百羊图”更似“百人图”,从老板到我、老鬼再到养羊人“驼子”各色人等均与羊无异,为博得老爷子的开心,费尽心机,丑态尽显,最终所有自我“解救”的努力只能证明:权利、金钱竟可使人异化到人不如畜的地步。

从作家的角度对于“解救”所可能实现(直接与潜在)的真正意义,无论是将信将疑,抱有怀疑、谨慎乃至惶恐不安的情态进行书写,如《鲁鲁》《鱼的故事》《铁血信鸽》等;还是完全意义上彻头彻尾地进行规避、拒斥与有意阻断,表现出一种厌恶、痛恨并具有强烈自审意识的情感诉求,如《一只叫芭比的狗》《飞过蓝天》《狼行成双》等;抑或满载着希望的曙光,以一种极其饱满的热度与满心憧憬的方式,附着于信念与力量的标识,如《驼峰上的爱》《画家与狗》《梅妞放羊》等,实则都凸显出一个带有共通性意蕴的伦理诉求,即与所设置的“陷困”核心功能项对应。在给予“解困”功能项的价值诉求上,作家自身陷入某种困惑与犹疑的情感状态,特别在有效诠释“解救”行为的意义指涉层面常常举棋不定、无所适从。无论是怀疑谨慎、不轻易断言,或是充满憎恶、试图全面否定,抑或是以宽慰的胸怀达成解救意旨等,都足以见证“动物叙事”作家所秉持的严肃而执着的写作姿态。他们从未放任自由地随意预设一个简单的叙事结局,而是以各自特有的表述方式凸显现代人类所面临的种种困惑,并且這种揭示已不仅仅局限于动物形象展示的维度,往往能借此深入开来,由动物伦理的基础向度——对物种生命本性的关照勾连出各个现实层面的情感范畴与价值认同。

内蕴其中的包括最基本的动物物种保护、原始野性的复归、平等地位的赋予、尊重生命生存权利等多个叙事向度,其本身也是对中国动物伦理思想发展至当代诸多重要题旨的有效诠释,更是对西方现代动物解放运动及其思潮在文学领域的一个积极回应,实现着格伦·拉乌所言及的“跨越文本与现实的鸿沟,通过改变读者的意识及其同作品关系的方式来改变世界”[22]这一目的诉求。而对于如何确保动物物种获得应有的保护与尊重,重拾野性魅力与释放原始本性,获得合法而平等的权利地位,等等。这些疑虑与诉求表达,重心或者说内驱力直指人类自身,人类在其中所能起到的作用显然是举足轻重的,由此,人物形象的有效塑造也成为关乎“动物叙事”创作成败与否的关键一环。海德格尔呼吁人们要“诗意的栖居”,而今天我们所面临的生存家园遭到摧残、物种濒临灭绝、生态平衡屡被破坏、大自然环境日益恶化等问题,人类始终是难辞其咎的罪魁祸首,生态环境的问题更多触及的是“人态”的问题。据此理解当代动物叙事所表现出来“抉择之痛”及强烈的困惑、无奈与不安的情感状态,就拥有了更为现实的依托与凭证。

在动物叙事作家尖锐而深刻的笔致当中,有不断经历毁灭与杀生之后的痛苦哀嚎,有无处寻觅固有真情的患得患失,有“触景生情”由动物视角展开人生玄机的反复追问,有在爱恨情仇熔铸之下对生命本真意义的探寻,有对未来之路、生命家园的守望与向往,亦不乏如莫言般借助笔下的动物达成“对中国历史和现实的揶揄和嘲讽”[23]……这些实则无一例外地都指向了人的向度,带有强烈的人类自审、忏悔与自我训诫、解剖的特征,动物伦理有效地融入进人的伦理,准确地说,是有关人的伦理诉求占据了文本讲述的重心,并成为“动物叙事”创作的主旨诉求与叙事核心。“像人类进行的所有事务一样,保护地球上动植物的新策略也是从伦理学开始的,伦理不是为了让人过得舒适而发明的文化产物,它是社会重要的黏合剂。”[24]212在动物叙事文本中,任何有关动物的问题实则都一一指向人的问题,动物所面临的诸种困惑也即是人在当下的困惑所指。当人的问题解决了,人类能够在真正意义上给予自己所面对的现代困惑一个合理解答,那么,动物所面临的问题实则也将“不攻自破”,而由其所连缀的生态平衡与精神家园重建等问题也将拥有现实可行的前景依托,这大概正是动物叙事创作着力于“抉择之痛”功能指涉书写的要义所在。学者唐克龙曾言及:“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动物伦理观念的演进,动物叙事在叙事形态和观念演变,整体风格和个性展示等方面,还会表现出更多的丰富性、多样性。”[25]273基于对动物叙事创作的未来预期,有关“动物与人”的故事讲述还将被动情而深刻地书写,而这,正是时代的需要。

[参 考 文 献]

[1][英]D.莫瑞斯. 裸猿[M].周兴亚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8.

[2]季红真.序:动物伦理的诗性叙事.中国人的动物故事·第一辑[M].广州:南方日报出版社,2007.

[3]葛红兵.小说类型学的基本理论问题[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12.

[4]钱理群.人与兽.心灵的探索[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5]Carl M. Tomlinson and Carol Lynch-Brown, Essentials of Children's Literature[M], Boston, MA: Allyn and Bacom, 2002.

[6]陈佳冀.中国当代“动物叙事”神话原型母题及其模式研究[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108-116.

[7]汪树东.生态意识与中国当代文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8][法]阿尔贝特·史怀泽.敬畏生命[M].陈泽环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9]金春平.世纪之交生态小说的理论悖反与叙事构建[J].中国文学研究,2016(3):9-13.

[10]周立武.巨兽[J].上海文学,1982(2):76-84.

[11]贾平凹.怀念狼[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0.

[12]陈晓明.“土”与“狠”的美学——论贾平凹叙述历史的方法[J].文学评论,2018(6):62-74.

[13]季红真.中国人的动物故事:第二辑[M].广州:南方日报出版社,2007.

[14]石舒清.清水里的刀子[J].人民文学,1998(5):100-104.

[15]郑万隆.老马[J].人民文学,1984(11):97-101.

[16]漠月.父亲与驼[J].朔方,2003(8):3-9.

[17]William Rueckert: "Literature and Ecology: An Experiment in Ecocriticism", The Ecocriticism Reader: Landmark in Literary Ecology[C]. Cheryll Glotfelty and Harold Fromm.Athens: 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96.

[18]宗璞.鲁鲁[J].十月,1980(6):207-213.

[19]高玉.《怀念狼》:一种终极关怀[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5):80-83.

[20]鲁敏.铁血信鸽[J].人民文学,2010(1):57-70.

[21]陈集益.驯牛记[J].文学港,2016(8):28-50.

[22]Glen Love. Revaluing Nature: Toward an Ecological Criticism,The Ecocritical Reader: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C].Cheryll Glotfelty and Harold Fromm.Athens: 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96:225-240.

[23]谷金榜.论莫言小说中动物意象在叙事中的流变[J]. 江汉学术,2019(2):111-118.

[24][美]爱德华·威尔逊.生命的未来:艾米的命运.人类的命运[M],陈家宽等译校.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25]唐克龍.中国现当代文学动物叙事研究[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