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镇，洞见金融科技

张国云

2019年是互联网诞生50周年，半个世纪的互联网发展史，就是人类新文明的传播历史。

10月20日至22日，我受邀参加了在浙江乌镇举行的第六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古镇的一边是江南最传统的粉墙黛瓦，石板小巷，楼亭榭阁，小桥流水人家；一边是风云激荡，方兴未艾的人工智能、5G、物联网、大数据，带来的科技金融、无人驾驶、透明屏、太空漂移车，随意都能窥见未来世界模样。

如此大的反差，让我觉得特别有趣的同时，对开这种会议有一个建议，为什么互联网大会不直接搬到网上开？也许，那才是名副其实的互联网大会！

这仅是我的一孔之见，令我顿生好奇的是，世界互联网大会遇见半个世纪的互联网，又将会迸发出什么样的火花？

毕竟，全球大约7 5 亿人口中，网民占比为51%。如果按照联合国ITU的目标，全球所有人都要上网，那么未来还要将一半的人口带入互联网世界。

这就是说，从数量上看，全球互联网历史至今最多也只是行至半程。就像《战国策·秦策五》中那句话：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意为行程一百里，走了九十里才算完成了一半，比喻做事愈接近成功愈困难。全球互联网发展的下半程，尤其是互联网金融向科技金融推进的过程，无疑难度更大。

乌镇会议开幕的那天，我注意到，A股并未出现明显上涨，涉及互联网大会的“计算机芯片”“金融科技”“人工智能”“产业科技”等热词，也好像暂时没能激活股市，万得金融科技指数甚至还出现了下跌。恒宝股份、新开普、汇金股份、京天利等成分股出现明显回调。此外，万得人工智能指数也出现回调，跌幅约为0.3%。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蓦地让我想起郑愁予的这一句诗话。无怪乎，如今人们很现实，互联网今天对股市没有刺激，不等于互联网金融时代没有作用。因为目前互联网对金融，至少在三大细分领域不断强劲：证券交易业务因标准化程度较高，成为被互联网改造最早最深的领域；互联网银行则通过P2P、征信业务及供应链金融业务，弥补了传统金融机构未能满足的小微企业贷款需求；互联网时代产生的大数据使得保险产品的个性化定制成为可能，将极大促进保险的精细化发展。

在这里，面对众多的互联网金融业态，按不同的商业模式大致分为第三方支付、P2P网络贷款、众筹、互联网金融销售平台、互联网银行等主要模式。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难怪诗人郑愁予会发出这样的感触。没错，这次乌镇会议上，我发现大家谈得更多的是金融科技问题。这里人们不免欲问，互联网金融与金融科技之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人们已知， 互联网金融（ITFIN）是指传统金融机构与互联网企业利用互联网技术和信息通信技术实现资金融通、支付、投资和信息中介服务的新型金融业务模式。

在这里，互联网金融不是互联网和金融业的简单结合，而是在实现安全、移动等网络技术水平上，被用户熟悉接受后（尤其是对电子商务的接受），自然而然为适应新的需求而产生的新模式及新业务，是传统金融行业与互联网技术相结合的新兴领域。

互联网金融的出现，让传统金融的问题和痛点慢慢显现出来，业内人士预测互联网金融将会给金融行业带来颠覆性的改变，也将成为新金融时代到来的标志。

但在互联网金融发展过程中，也遇到了众多问题，致使人们开始思考金融与科技结合的全新方向。这就提醒我们，传统金融行业从互联网金融时代进入金融科技时代是不可抵挡的趋势。

不知人们是否注意到，目前传统金融机构在提金融科技，新兴互联网企业也在提金融科技，到底什么是金融科技呢？

金融发展在改变当下金融市场问题的同时，也让人们不得不思考，作为互联网金融与金融科技之间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或许，春江水暖鸭先知。金融科技的英译为Fintech，是 Financial Technology 的缩写，可以简单理解成为Finance（金融）+Technology（科技），指通过利用各类科技手段创新传统金融行业所提供的产品和服务，提升效率并有效降低运营成本。

根据金融稳定理事会（FSB）的定义，金融科技主要是指由大数据、区块链、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兴前沿技术带动，对金融市场以及金融服务业务供给产生重大影响的新兴业务模式、新技术应用、新产品服务等。很多人将互联网金融和金融科技混为一谈，甚至觉得互联网科技只是融合金融的一个媒介，互联网科技在改变传统金融弊端的时候，传统金融只是借助了这一媒介。

事实上，金融科技涉及的技术具有更新迭代快、跨界、混业等特点，是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技术等前沿颠覆性科技与传统金融业务与场景的叠加融合。主要包括大数据金融、人工智能金融、区块链金融和量化金融四个核心部分：

大数据金融重点关注金融大数据的获取、储存、处理分析与可视化。一般而言，金融大数据和核心技术包括基础底层、数据存储与管理层、计算处理层、数据分析与可视化层。数据分析与可视化层主要负责简单数据分析、高级数据分析（与人工智能有若干重合）以及对相应的分析结果的可视化展示。大数据金融往往还致力于利用互联网技术和信息通信技术，探索资金融通、支付、投资和信息中介的新型金融业务模式的研发。

图/新华社

人工智能金融主要借用人工智能技术处理金融领域的问题，包括股票价格预测、评估消费者行为和支付意愿、信用评分、智能投顾与聊天机器人、保险业的承保与理赔、风险管理与压力测试、金融监管与识别监测等。人工智能技术主要包括机器学习理论等前沿计算机科学知识，主要基于算法。机器学习理论是人工智能概念范畴下的一个子集，主要覆盖三大理论：监督学习、无监督学习和强化学习。

区块链技术是一种去中心化的大数据系统，是数字世界里一切有价物的公共总账本，是分布式云计算网络的一种具体应用。一旦区块链技术成为未来互联网的底层组织结构，将直接改变互联网的治理机制，最终彻底颠覆现有底层协议，导致互联网金融的智能化、去中心化，并产生基于算法驱动的金融新业态。一旦成熟的区块链技术落地金融业，形成生态业务闭环，则金融交易可能会出现接近零成本的金融交易环境。但需注意的是，由于共识机制、私钥管理和智能合约等存在技术局限性和面临安全问题，区块链技术整合和应用落地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而量化金融是以金融工程、金融数学、金融计量和金融统计为抓手开展金融业务，它和传统金融最大的区别在于其始终强调利用数理手段和计量统计知识，定量而非定性地开展工作，其主要金融场景有高频交易、算法交易、金融衍生品定价以及基于数理视角下的金融风险管理等。

量化金融一直被视为是金融业高端资本与智力密集型领域，科技含量极高，但近几年，高频与算法交易、金融风险管理、保险精算越来越依靠工业级大数据（比如实时、海量、高维和非结构化数据）、人工智能前沿技术以及区块链技术来解决问题或重构原有金融业务逻辑、产品设计流程、监管监测控制环节。

时至2017年，中国人民银行还专门成立了金融科技委员会，旨在加强金融科技工作的研究规划和统筹协调。金融科技是技术驱动的金融创新，为金融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也给金融安全带来了新挑战。中国人民银行将强化监管科技（RegTech）应用实践，积极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等技术丰富金融监管手段，提升跨行业、跨市场交叉性金融风险的甄别、防范和化解能力。

可见，互联网金融与金融科技属于不同的门类。互联网金融是将传统金融机构的产品、购买方式从线下搬到了线上，从本质上来看，在互联网金融的影响下，金融机构只起到了优化用户体验、使购买渠道便捷的作用，对于金融界本身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通俗地说，互联网包括移动互联网以及物联网，就像人的神经系统，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就像人体内的五脏六腑，云计算相当于人体的脊梁。

看来，只要弄明白互联网金融与金融科技相互之间的关联之后，人们才能真正获得工作的主动权，彻底避免时下一边是P2P网贷公司可能被部分省份取缔，一边是数字货币的研发讨论愈发热烈。曾经的互联网金融热词是否被金融科技取代？金融科技发展方向在哪里？当人们在谈数字科技的时候，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弄得许多人是云里雾里。

庆幸的是，月明乌镇桥边夜，梦里犹呼起看山。在这次第六届互联网大会的金融科技论坛上，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范一飞认为：“科技本身是中性的，用在何处、如何使用完全取决于人。没有系统完备的制度安排，产品创新就可能走向偏航。”

京东金融CEO陈生强表示，金融科技进入下半场，金融机构要用金融科技的手段让强金融属性、强线下特征的业务加快数字化进程，实现线上线下相融合。在金融科技下半场，不管是银行、保险、证券还是基金，“科技能力”和“开放能力”是金融机构的两大核心能力，“科技”驱动金融价值链的风险管理和效率优化，“开放”借合作伙伴的力量打开服务边界。

度小满CEO朱光认为，过去互联网金融之所以聚集一些风险，主要是因为强调效率的提升，忽视了风险的管理，把解决这两个问题的顺序搞反了。这应该成为金融科技企业的价值观：风险问题在任何时候都要优先于效率问题。

就以P2P暴雷为例，真正有问题的其实不是科技（尽管几乎每一家企业都在强调自己的技术优势），而恰恰是企业为了规模与成长，刻意削弱了在风控上的科技投入，导致一边做高难度的吸储放贷、一边用轻资产轻科技投入的模式运作，最后暴雷几乎是必然的。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郑愁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触？也许，技术的发展总是常变常新，每年的互联网大会主题各有侧重。正如连绵的群峰，各自奇崛，但是脉络始终相连。从“互通互联，共享共治”到“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从“创新驱动，造福人类”到“发展数字经济促进开放共享”，从“创造互信共治的数字世界”到“智能互联开放合作”，互联网治理的中国态度、中国方案、中国主张一以贯之。

大道之行，一呼百应。2018年，我国数字经济占GDP的比重已经达34.8%。中国的治网经验和理念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同、赞许和践行，并必将引领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的航船斩浪劈波、豪迈前行。

正如习近平主席在第六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上的贺词所说：今年是互联网诞生50周年。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演进，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等新技术新应用新业态方兴未艾，互联网迎来了更加强劲的发展动能和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发展好、运用好、治理好互联网，让互联网更好造福人类，是国际社会的共同责任。

那么，下一步我国的金融科技到底何去何从？

要让金融科技规划落地生根。

促进金融与科技深度融合、协调发展是一项复杂系统工程，顶层设计至关重要。不久前，中国人民银行印发的《金融科技发展规划（2019-2021年）》指出，金融科技是技术驱动的金融创新。规划还明确提出未来三年金融科技工作的指导思想、基本原则、发展目标、重点任务和保障措施。规划确定了六方面重点任务，包括加强金融科技战略部署、强化金融科技合理应用、赋能金融服务提质增效、增强金融风险技防能力、加大金融审慎监管力度、夯实金融科技基础支撑。

要将金融与科技协同发展。

金融发展依靠科技驱动，科技进步也离不开金融的反哺。一方面人们不要被金融科技概念框死，应不断拓宽视野。笔者认为，银行业转型涉及的互联网、移动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加密货币、区块链技术、人脸指纹生物识别技术、物联网、5G运用、VR、AR等技术和场景都可以归为金融科技的子领域。另一方面金融机构通过新技术合理运用金融创新，完善金融产品供给，提升金融服务效能，实现应用促创新，同时可以根据金融科技企业成长规律，发挥金融在优化资源配置等方面的作用，推动科技成果转化，扶持优秀的瞪羚企业或者独角兽企业的发展，这些企业与金融机构建立金融科技生态圈，实现共赢发展。

要加大金融科技投资的力度。

近期放开对部分机构外资持股比例的限制，就给金融科技行业带来投资机遇。一是传统金融机构改造和升级的投资机会。以实体门店为主的传统银行，主要服务的是到银行实体店营业场地办理业务的人；而以网络特别是移动互联网为主的互联网金融或者金融科技主要服务的是网络上的客户。传统银行数字化转型是被阿里、腾讯等民营大型互联网公司倒逼的，是被民营互联网金融、科技金融逼迫的。二是人工智能的风控模型取代传统业务逻辑或者跟业务逻辑相结合的风控模型，这是不可逆转的一个趋势。其中，主要涉及创新支付手段（第三方支付）、网络借贷、互联网保险、智能投资管理升级等领域。三是智能监管升级。比如，升级监管科技，魔高一丈道高一尺也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也罢，技术的两面性决定了可以用技术违规，也可以用技术监管，就看谁走得快。目前，部分地区已经建立了基于新技术的监管系统、监测预警系统，还有的地方应用一套业内的第三方监管合作平台，让监管变得更加有效。而这些监管系统的研发、升级和应用，对于部分上市公司来说是重要的发展机遇。总体看，把握金融科技的投资机遇应当谋长远，不该看一时。

要强化金融科技的行业管理。

金融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发展金融科技要把保障金融安全作为地线和红线。人民银行着力构建金融科技监管基本规则体系，主动营造有利于金融科技发展的良性政策环境，避免不法之徒动脑子钻空子，引导科技应用不跑偏不走样。一是加强关键信息技术的应用管理。研究制定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应用的监管规则，对技术架构、安全管理、业务连续性等方面提出管理要求。引导信息技术在金融领域的合理运用，纠正部分机构有技术就滥用、有技术就任性的乱象。二是强化金融信息的安全保护，明确覆盖金融信息收集、传输、销毁全周期的策略，访问控制、宣传引导加强金融信息的保护，持续提升全民对金融信息安全重要性的认识，让公众醒悟用个人隐私换取些许便利是得不偿失的。个人隐私和信息保护工作做不好，久而久之，可能会造成数字恐慌、对技术的担忧，真是可能会毁了金融科技健康发展之路。三是加强金融科技创新产品的管理，通过社会公示行业备案打造机构自治、行业自律、政府监管的金融科技协同治理格局，预留充足的发展空间。四是强化金融科技实践，探索运用自然语言分析广义监管规则，提取文本规则中的量化指标，封装为机器可读可接入的API，实现金融监管形式化、数字化、程序化，提升系统性、交叉性金融风险的防范化解能力。

时下，无论互联网金融还是金融科技，人们必须警惕网络效应“赢者通吃”的问题。这也造成了许多人一提起互联网金融就将它与P2P网贷暴雷相提并论，一说起金融科技就将它与比特币圈钱骗局相联吐槽。对于金融各种模式，一定存在许多新挑战、新课题，我们既要规范运作，又要不断研究、不断探索，这样才能做得更好。

没错，只有透过乌镇石板古道上的跫音，人们才能真正聆听到中国金融的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