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废墟里取回沉重的盔甲
2019-11-20宫白云
◎宫白云
散文诗在当下已经是无所不在了。其实无论是新诗也好,散文诗也罢,都是文学本文之间的吸收和转化,都得说出什么才行,就像爱伦坡所说 “诗并非一个目的,而是一种激情”。当下有些诗人的散文诗似乎只是为了写而写,无论是从修辞、语言、意象、意蕴等各方面看起来都很好看,但这好看中共有了许多大众的经验在其中,有很多他人或自己已经多次使用过了的东西,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唯独少了独一无二的个性。而俞昌雄《隐匿的飞行》恰恰在个性的表现力上技高一筹,他就像一个被神选中的人,可以“从废墟里取回沉重的盔甲”,获得知觉的特权,他在经验与体验的细部精耕细作,将一些复杂多变、流动多维的内心情绪与人生思考以及生命与现实之间的盘根错节出人意料地耕种出来,让它们开花结果,最终成为“粮食”,这也是他“隐匿的飞行”之个性所在。
俞昌雄是以自己的方式去表现的诗人,往往从现实的场景进入,然后再与个我的灵魂建立起某种精神上的联系,松开想象力,让它们自己马放南山自由地穿行,在深不可测的地方释放那些不可衡量。柔韧中有锐利,绵密中有锤炼,随处可遇令人“神会”的东西,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妙,像“婴儿或不可言说的钟摆”永恒地保留了生命中的那些“时间给过的造型”。在年轻的母亲给小小的婴儿洗澡的时刻,墙上的钟摆仿佛回到了记忆的刹那,但它从不言语,或许一直在说,懂得的人自然会懂,像音乐一样无法解释却一遍遍回荡。更像天上的“大雨”那么遥远,却可以触及,“密匝匝的雨水视我为容器,每年总有几天,我是满的,搬不动自己,要靠风,依赖于星月,甚至是符咒——//我因大雨而变形,而后独立于世。”(《大雨》)。这里的“大雨”喻指一些神秘的东西,而对“神秘”的领会可遇不可求,他们之间存在着神秘的纽带,一切的发生都是有缘的,所以才会有“雨水视我为容器”的发生,雨与人此时是互为的方式彼此成全,大雨携带神性的意旨灌溉人世的肉身,一个向下,一个向上,两种维度最终融合成令人“心领神会”的“遗世独立”。
通过语言接近并感知万物的神性让其变幻莫测的思绪“隐匿的飞行”,创造意料之外的效果,是俞昌雄这组诗的一大特色。在《醒着的石头》中,诗人令人惊异地获得了神的目光,他说“我是这么想的,嘴巴也有它自己停歇的方式:有人动用了手指,有人咬掉了舌尖,而我,顶多是把它看作一块醒着的石头”。把“嘴巴”看作“一块醒着的石头”这是何等的自省与神性的表达,它表现出的精神张力让一个喧嚣的俗世完成了一个永恒的沉默。俞昌雄这组散文诗还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抓住一个意象,让其不断地变异、异化,就像将雪滚成雪球,他推动着它,让它越滚越大,最后抵达一个饱和点。如他的《那来自民国的铜狮子香薰》,就像雪崩最初的宁静不可思议那样,“青烟上的国度,现在被狮子咬出一个缺口”。之后,也不可确定将会发生什么,诗人拎着这个缺口就像雪拎着雪,而正是这个缺口将一种雪崩的能量无限地扩散,直至“花开在花里,骨烂在骨中”。就像表象作用下变了样的世界“连夜晚都震荡得厉害”。“而迁徙中的蚂蚁正扛着世间最为罕见的果实,穿越我们给出的大雾”。这多像一个寓言,“鞋匠在暗中窃笑”,让脚“隐匿的飞行”,而所有的脚印永不可重现,诗人由此领悟:“人生有不同的尺码,也有不同的疼痛。”
现在有些写散文诗的诗人,写了很多作品,依然面目模糊。而俞昌雄的写作已经自觉地建立起自己的面貌与语言的标识,那种独有的叙事语气以及隐匿在文字后面的世事洞明,特有的氛围和语感都让人一读难忘。在这个缺少生气与情意的物质世界,找到“那个值得信赖的人”,“为他祝福,或许,他将由此带来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