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蝉（外二章）

贵州◎邹 弗[仡佬族]

就像这样，一只蝉落在地上。

无关声色；无关风月。

它似乎在用翅膀回忆它的过去，只可惜翅膀太薄，薄得透明，薄得不存在。它的呼吸，轻不可闻。

回忆青春，模糊如同透明翅膀的两翼。

灯与镜子——

回忆它的前生，蝉或不是，西门闹、和尚与苦行僧，或双手紧握武器，阿季卢尔福骑士。孤独的猎人走出森林，麻雀远走，没有一片树叶值得停留。似曾相识的天空，让万物缥缈，活得像一部小说。

蝉还是蝉，连一部小说里的浪漫与幸运它都不会有。它开始挣扎翅膀，听到风声——危险的信号。它飞起、碰壁，跌跌撞撞，最后落到地上，地上或许曾经冰凉，但现在更冰凉。

紫红色丛林

她走了，消失于紫红色的海棠丛林。

我不再经常去那个地方。即使以后的日子，我又在大学度过了两年。我偶尔想到紫红色的浪潮，记忆便像一把有缺口的刀被放在石头上反复摩擦，它沙哑的勾连声，令我烦躁不已。

——两年后，离开贵阳时，我最后一次经过那里:

风吹过来，紫红色跳动的海棠立即长满了我的双眼：花的，叶的。瀑流的，发丝，楼梯，月亮，精致和嘴唇……影影绰绰，不可捉摸的，背影，短暂与永恒，像水一样，记住所有；像雁过无痕，飞鸿雪泥。最后消逝，包括你的名字，遗忘并铭记着。丢失的，落空的，而且再也找不回来……我感到难以言状的痛苦，想喊，想叫，想大声宣泄。而当这一切达到临界点时，却又只转化为一声叹息（似乎轻到不可闻）。

我没有停下脚步，拖着行李箱走过林子。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顺着我的脸颊滴到我的脚步上，一步，一步……像《送别》那种无限哀伤的旋律。

黑色的夏天

那是三年前，我伯娘死了，我们把她抬上山去。

太阳照着大地，也照着我们。

黑色的光线越来越浓密，风是黑色的了，像干得发烫的煤炭搓在人身上，令人狂躁不已；脚下的地是黑色的，如同有千万条直棱棱的冰刺从地下伸出来，大地会崩塌，而路会消失，在这个孤独的世上，我们像极了蒲公英，短暂地生长，曾经合抱在一起，接着被风吹散，而不知最后会落在哪里。对面的山是黑色的，巨大的土坟，里面埋下了关于这座山的所有记忆。

整个世界变黑了，黑色的光线，像一种“虚构”，创造者与被观望之间，也有一种无聊的枯燥吗？而死，会是一种有趣的活法。

我开始惧怕光、尽头的尽头。

水与岸，虚构与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