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厚琦清末滨江厅同知任内政绩考

夏宇辉

何厚琦，字子璋。山西灵石人，清末第二任滨江厅同知。任内对于哈尔滨早期城市发展具有贡献。然学界对于其人其事著述较少，近年出版的地方志、工具书中有语述及，却于其名讳、功名、生卒年、任期等具有错漏之处。恩师黑龙江大学许隽超教授去岁作《清末滨江厅同知何厚琦》生平家世考一文，详细考论何厚琦仕履、家世及家庭，还原事实，今人对何厚琦当有更清晰了解。何厚琦为科第繁盛、书香世泽的山西灵石第十五世，何家代有名士，举子盈门，何厚琦虽并非正途出身，然才干优长，与父兄为政关外多年，当属名宦。身为哈尔滨学子，今将所见资料稍加梳理，撰此拙文，就教于家乡父老及学界前辈。

一、为官厅职，动关紧要

关于滨江厅的设置，光绪三十二年（1906）七月十一日，署吉林将军达桂《为滨江关道政务繁要拟请添设同知等缺事奏稿》记述详实，现全文 录：

跪奏为滨江关道政务繁要，佐理需人，拟请援案添设同知、巡检等缺，以资辅助，恭折会陈，仰祈圣鉴事。窃维吉林哈尔滨地方，为东清铁道之中心点，主权利权，应亟维持，力争先着曾经等于上年九月间，会同奏请添设滨江关道一员，专办吉江两省交涉，稽征关税，并先委员试署。奉旨：“允准在案”。伏查该处现在商贾云屯，行旅杂沓，华洋错处，讼狱滋繁。虽设官分职，朝廷各有专司，而外攘内修，此日不容偏废。是该道一缺，辑睦邦交，讲求政治，皆责无旁贷者也。然使地方防捕之任，商民雀角之争，悉责效于关道之展布。窃恐顾此失彼，转致贻误事机，而况道员品秩较崇，苟无承上启下之员，亦恐首重足轻，于体制不甚相合。（奴才）等统盘筹划，一再函商，拟请在哈尔滨援照奉天营口厅章程，添设江防同知一员，归哈尔滨道所属。专理两省华洋交涉，并应稍为变通。凡在哈尔滨铁路界内命盗案件，亦统归该同知验勘详报外，此一应公事，仍均查照向章，移送双城厅核办，俾清权限而免搀越。但该同知既有审理正案之责，即不能无羁押人犯之所。事务庞杂，兼顾难周。并请另设巡检兼司狱事一员，以尽指臂相使之义。如蒙俞允，即由（奴才）等分别遴选妥员奏请试署，并刊发木质关防，以昭信守。至定缺分，筹廉俸、建衙署、设弁勇各事宜，容由（奴才）等并入添设关道案内，会商妥协，再行奏明办理。所有哈尔滨地方繁要，请添设佐贰等缺缘由，是否有当，除咨部查照外，谨合词具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再，此摺系达桂主稿，合并声明。谨奏。[1]

由奏折内容可知，滨江厅同知为沟通关道与地方，承上启下之职，主理对外交涉，同时变通行事，监管地方诉讼冤狱，实为哈尔滨地父母官员。哈尔滨地区华洋杂处，扶绥交涉职责动关紧要。滨江厅同知一职为光绪三十二年奏请，实所谓“非有精明肆应之才，不足以谋展布”。何厚琦于何时到任，可见于相关史料。

据吉林巡抚陈昭常宣统二年十月二十四日，《奏请以何厚琦补授宾州府知府事》折载：“三十三年（1907）八月，因与奉天度支使臣张锡銮系属翁婿，奏请回避，经部议，以总督兼辖省分相当之缺，拣员对调。是年十二月，调署吉林滨江厅同知，宣统二年四月交卸。”[2]另据吉林省档案馆编：《吉林省县以上职官名录1907 年—1931 年》“滨江厅滨江县”栏载，何厚琦光绪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七日（1908 年1 月20 日）抵任。[3]何厚琦因首任滨江厅同知朱继经染病，[4]于光绪三十三年十二月到任，时年四十一岁。何厚琦任期，陈昭常摺明确言宣统二年（1910）四月卸任。另有《吉林省县以上职官名录1907 年～1931 年》云，章绍洙宣统二年四月十三日）接任滨江厅同知。何厚琦正职奉天锦县知县，兼署理滨江厅两年有余，为第二任同知，承前启后，筚路蓝缕，为哈市早期建设之重臣。

二、改良区划，断审冤狱

所谓傅家甸，为今哈尔滨市道外区之前身，其名字由来民间传说不一，但多认可“傅家甸”一词来源于傅宝山、傅宝善兄弟一家。光绪初年，傅家兄弟姐妹十人自山东入关，在今呼兰县境内垦荒落户，后开客店迎往行役之人，同时行医售药，兼卖饮食杂货，所聚集人渐多，便有人称此地为“傅家店”。何厚琦任滨江厅同知后，认为傅家店的“店”字意义狭窄，不如“甸”字意义广，将“店”改为“甸”。傅家甸即成为今日哈尔滨市道外城区最早区划名称。[5]

清李伯元《南亭四话》卷五《傅家甸商会》有语：“哈尔滨傅家甸商会，恭颂何厚琦德政长联，措语至佳。句曰：‘善政才施半年，想子重卫生，史修巡警，经绝淫戏，传剿萑苻，使雕九区，将变为尧天禹甸；嘉谋堪歌五裤，观周兴服贾，夏建学堂，汉革赌风，唐免赋税，听苏万姓，莫不称滨地福星。’至其额则为‘清身率职’四字也。”[6]可见何厚琦政才全面，于傅家甸各项发展大有裨益。何厚琦在此率众积极开发，滨江厅土地大有扩充。“南北长二十余公里，东西宽十里八里不等的土地上，计约有熟地五千二百九十八垧，荒地五千一百七十九垧，东至阿什阿、西至铁路界壕，南绕田家烧锅，北至松花江。当时这一带包括王永昌屯、三棵树、太平桥、沟沿子、沙陀子、袁家窝棚、徐家窑、骆斗屯、张家店、王家窝棚、杜家店、王家屯、吴家窝棚、纪家店、马家窝棚、拉拉屯等约十八个屯子。”[7]傅家甸等地商铺密集，市面繁荣，是当时在哈华人主要聚集区域。

滨江厅同知职责虽以交涉为主，然境内一切命盗案件均需查验核办。据宣统元年第十四期《吉林官报》刊《光绪三十四（1908）年冬季清讼功过衔名榜示文》有载：“一署滨江厅同知何厚琦，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份，新旧命盗杂案十四起，审结正案五起，照章记功一次。”又“一署滨江厅同知何厚琦，光绪三十四年十一月份，新旧命盗杂案十二起，审结四起，照章记功一次。”又“一署滨江厅同知何厚琦，光绪三十四年十二月份，新旧上控自理词讼案件五十八起，审结五十四起，核计已逾九成，照章记功一次。”何厚琦光绪三十三年十二月到任，不过一载，审结新旧案件数起，可见其裁断公决，精明干练。

清末鸦片猖獗，残害国民身心，何厚琦为官禁绝毒品，于宣统末年长春知府任内曾发布禁烟谕，滨江厅同知任上，即清查境内罂粟栽种。宣统元年七月二十五日《署滨江厅同知何厚琦为报辖境近铁路之处并无私种罂粟事给吉林禁烟公所的申文》有言：“查滨江设缺之初，本系转理交涉。迨朱前厅继经履任，俄人不认，遂退治道外。凡系交涉并道里事，仍归交涉局核办，职厅任事后未过问。今此项禁种罂粟，既蒙宪台专文行知，交涉局自能照办，似毋须职厅相协为理，致令外人生疑。即所属道外辖境靠近铁路之处，多系商民居址，并无田亩。复经确查，亦无私种罂粟之处。除分报外，缘奉前因，理合具文申覆宪局查核。”除查禁罂粟栽种事外，此段材料还可看出，滨江厅职界主理道外，其设置与沙俄盘踞侵扰相关，虽有交涉职责，但与交涉局分立。

三、因时劝课，改进教章

清末迫于洋枪利炮，国门洞开，洋货涌入中国市场。虽有益于繁荣商业，然洋货种类多，成本廉，致使国内传统手工业大受冲击，土货日益沦为淘汰，财富大量外流。光绪三十四年正月十一日，清廷发布上谕，以洋沙进口日盛，谕旨各省农商，培育良种棉花，与洋商争利。上谕如下：

近来纱布进口日益增多，为漏卮之第一大宗，民间织纺渐至失业。固由工作之未精，尤因种植之不善，利源外溢，何所底止？查美洲等处棉花称类精良，茎叶高大，花实肥硕，所出之绒细纫而长，织成之布滑泽柔软，胜于内地所产数倍。皆由外国农业家于辨别种类审度土性燥湿，考验精详，故能地产日精，商利日厚。中国棉花质性较逊于外国，种植又不讲求，南北各省间有数处所产较胜，而种植仍多卤莽。是必须博求外国嘉种，采取培养良法，料美工精，自能广行各省，保全利权。着农工商部详细考查各国棉花种类、种植成法，分别采择，编集图说，并优定奖励种植章程，颁行各省。由该督抚等督率认真提倡，设法改良。其果能改良之棉纱布，经过各关卡应如何优加体恤，并着税务处妥议办理，以资畅销。该部未经颁章以前，着各省督抚先行体察该省情形，劝谕商人实力筹办，或选择官地试种，或集股设立公司。多方鼓舞所属地方官及绅商，如有切实创办，早着成效，应令将所产棉花送部查验，准其奏请优奖。此乃兴利急务，勿得视为具文，致负朝廷振兴农务惠利民生之至意。钦此。[8]

此谕一出，各省上下传达落实。何厚琦于地方职守，亦照章行事，然对此谕令，何厚琦另有中肯之谈。据光绪三十四年三月十二日，《署滨江厅同知何厚琦为将奉发晓谕农民培种棉花注意纺织告示张贴所处缮具清摺请查核事给吉林劝业道徐鼎康申文》，[9]何厚琦应劝业道指示，派员张贴告示，“晓谕农民讲求培种，注意纺织，俾资利用而期振兴。”并“选择地当街要，风雨不侵处所分投张贴，俾众周知。”所选择地如署前、北十字街、桃花巷、四家子南街、太古街等计五十余处。待四月十一日，何厚琦又为厅属未分，尚无农地，且天寒地冻，于棉花性质不宜事由，给吉林巡抚详文，文中先行复述皇帝上谕及抚道宪台札饬，随即言道：“卑厅缺系新设，疆界未分，现在辖境尚无农地，且处边荒，天寒土冷，于棉花性质不甚相宜，恐难培种。应请俟分界后查看土宜，再行劝谕农民，设法试办。缘奉前因，除分报关道暨劝业道外，理合具文详覆宪台查核。”[10]何厚琦因地制宜，指明滨江厅气候苦寒，不宜培植棉花，理应考察土壤再行安排。其为官一方，能体察实地实情，不以上饬是听。此时何厚琦履任尚不足半年，滨江厅亦属新设，疆界尚未明晰，何厚琦任此官职，虽非首任同知，但亦有开创之艰，启山林之勇。

何厚琦履职东北多地，时时关切教育发展。光绪三十二年任辽阳州知州时，创办启化两等小学堂，是为辽阳最早的官办小学。于滨江厅任，仍于地方教育有所尽力。据宣统元年十二月十八日，《署滨江厅同知何厚琦为厅属教育会遵饬改正章程事给吉林提学使曹广祯文》，[11]此前滨江厅教育分会按照部章程，尚有未完善之工作，“应设研究会及师范传习所等一切事宜，均为举行。”何厚琦获悉即了解探查，饬该会迅速更正，果有成效。“据该会呈称，遵照宪批驳饬各条，更正妥善。本会应设之研究会已成立两月有余。至师范传习所未能速即设立，艮因滨江厅士子合格者甚少，然亦极力提倡，逐渐推行，以符定章程。”此文后附《滨江厅教育会呈今将遵饬改正本会应行章程》，计有十五节，四十八条，每条之下又有若干款项。此章程明确写出，教育会会长及会员等职均由选举产生，并以三条八款说明选举之法。另有“立教育研究会以增进学识”“参考他处兴学之法，详查本地风土所宜得，随时条陈于地方官，并时应地方官之咨询”等款目，此章程已具现代教育之理念。滨江厅地处中国之北陲，文化交通均不似中原发达，加之限制关内外联系是大清之国策，东北地区长期风化落后，文人寥落，滨江厅亦“士子合格者甚少”。何厚琦等历任同知发展教育，当为哈尔滨近代教育奠基。

四、热心时务，对峙外侮

清季山河破碎，大厦飘摇。东北地面战祸频仍，侵略者横行。光绪二十二年（1896），沙俄迫使清廷签订《中俄密约》，沙俄由此强取在我国修筑铁路等权。修铁路同时，前后三次扩展铁路用地，实则是以修路之极对沿线之地区实际控制。光绪三十一年（1905）日俄战争结束，日本因战胜极力扩张在东北收益，清廷被迫与其签订《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条约》，哈尔滨因此开辟为通商之埠，各方势力日益登陆于此。沙俄不愿与他国分利，意图独霸哈埠，遂酝酿自治阴谋。光绪三十四年二月，哈尔滨自治会第一次会议举行，并组成第一届公议会，选举董事会。何厚琦履职滨江厅同知，即是在此外敌强悍，多方施压的时局下。据光绪三十四年五月二十五日发行《东方杂志》第五期，各国内务汇志栏载：“吉林滨江厅何子璋司马，以哈尔滨埠俄人有办理自治选举之事，特邀集绅商学界，拟设自治局，将道理（即中国界） 自治选举事宜作速办理，以免外人越俎。”考察时情，何厚琦此举应是意在抗衡沙俄，反击不法自治。然无论哪一历史人物，俱难以超越时代局限，何厚琦拟建自治局举措成果如何，收效与否不可详考。但沙俄之自治公议会盘踞哈埠长达十八年之久。清季的东北官员，即使满腔烈火，恐只能略尽绵力。

沙俄在哈尔滨设立中东铁路管理公司，以修铁路之名，行殖民统治之实。于管理局内私自添设民政处、地亩处等管理机构，以辅其统治。中东铁路管理公司还出资办报，制造殖民舆论，指摘清朝内政。光绪三十二年二月特办中文《远东报》为其喉舌，鼓吹扩张政策。曾任职吉林交涉局的国人奚廷黻不忿于此，屡杖策公门，多方奔走，办报专抵《远东报》。先办《东方晓报》，停刊后又于光绪三十四年办《滨江日报》，值何厚琦任滨江厅同知，何亦久不满《远东报》之狂悖，遂出资奚廷黻，支持《滨江日报》。据黑龙江档案馆编《黑龙江报刊》，载光绪三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滨江日报社承办员奚廷黻，为经营困难请赏津贴的禀文，可知国人办报之艰，节录如下：

职员虽无定远雄略，尚有长沙公愤，怆怀时局，杖策公门，屡请与滨江道杜道之前，集招股本，创立东方晓报社，专为抵制《远东报》而设。并蒙前抚宪程于江省公款内入股本五千卢布。不意去春哈埠大火，该社方甫就绪，遽被延烧，所有房屋、家具付之一炬，元气为之大伤后复收拾余烬，于六月初一勉强出版，经济之困难自不待言。嗣因杜道添派委员经理，诸与原定宗旨相悖，入股者竟裹足不前。延至十二月，无米为饮，只得停版。而职员经营数载之心，岂甘如此为外人所耻笑，今岁又复独力运筹。幸值滨江厅何丞厚琦热心时务，鉴于《远东报》之狂悖，协力赞助筹备成本四千卢布，仍就晓社旧底于十二月初一日从新出版，名曰《滨江日报》，每月经费不足，仍由该厅按月津贴三百元，以资接济。惟卑社当兹更始之时，专以辅助吉江两省政界机关为宗旨。其奈成本无多，出报之数尚在竭力推广，该埠用度又复浩繁，开首数月，惟恐难以久持。[12]

文中明言何厚琦热心时务，慷慨解囊，助《滨江日报》继续出刊。然国势颓运，非一二热心耿介之人可挽。

身为哈尔滨学子，当了解乡贤与名宦。遂收集梳理些许史料，于清末第二任滨江厅同知何厚琦任内政绩有所窥见。成此小文，尚乞何氏后人及学界前辈赐教。

（作者系黑龙江大学中国古典文献学专业在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