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仕：超越制造

钱丽娜

在广东顺德有一条河叫“细滘”，这条河曾经盛产鱼虾，养活了两岸民众；在民国丝业发达时，它又成为运输蚕茧、白艮的重要通道。而今天，细滘河两岸工厂林立，它又成为顺德制造的象征。格兰仕从顺德细滘河边荒滩上的纺织企业起步，见证了中国制造从落后到图强，直至掌握核心知识产权，成为全球微波炉产业领军者的全过程。历经41年的发展，2019年，格兰仕在中国家电企业中率先推出首款物联网家电（AIoT）芯片“BF-细滘”，这款以母亲河命名的芯片预示着细滘又将见证一个黄金时代的开始，而这个时代将超越制造。

从建立核心技术到转向服务思维

上海交大安泰管理学院特聘教授何帆选取1996-2017年UN Comtrade（联合国商品贸易统计数据库）的数据，测度不同产品的技术密集程度时发现，中国低端技术的产品出口自2007年/2008年开始下降，中高端及最高端技术产品的出口在逐步增长。

自从中国倡导脱实向虚，重点发展制造业以来，全球制造业的环境也在发生变化，发达国家加速重振制造业，在高端技术领域保持优势，发展中国家则以更低的人工成本和生产成本在接盘全球低附加值的产业，从而对中国制造业的发展形成“双向挤压”的效应。加上近来波谲云诡的国际环境，中国的制造企业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可喜的是，2019年1～7月，格兰仕整体出口依然取得了双位数的增长。这与格兰仕掌握微波炉全产业链以及核心技术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同时格兰仕在全球微波炉市场的规模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全球每销售三台微波炉，其中一台就是格兰仕生产的。

在全球贸易的关税壁垒中，税负能否转嫁的一个主要因素是供求弹性，当税收增加，需求弹性小时，在供与求的角力中厂商才有能力、有底气转嫁税收，“因为未来三年找不到另外一个（比中国的企业）更有竞争力、更有保障、更好服务的供给，所以我们的涨价是有底气的。”格兰仕董事长梁昭贤说。

1991年，格兰仕决定进入微波炉产业时可谓从零起步，仅仅四年后的1995年，产销量便排名全国第一，1998年做到全球第一。有人说格兰仕的成功是因为祭出了价格这个杀手锏。国际上将利润5%称为“苦力线”，而格兰仕OEM（代工）的微波炉利润仅3%～4%。格兰仕对成本和利润控制得如此娴熟，这绝不是“杀敌三千自伤八百”的无脑竞争。格兰仕在实施严格的成本控制时，从不拖欠工人工资，给供应商按时付款，并且基层员工的工资保持本地区中上的收入水平。这意味着格兰仕是基于独特的成本控制能力以及供应链的能力而发展出的价格战略。

如今，手机市场竞争的惨烈局面正是当年微波炉市场的翻版，两者都是充分竞争的市场，各方在价格、技术上死死咬住竞争对手，不能有丝毫懈怠。格兰仕进入时被日本松下、韩国LG、美国惠而浦等国际巨头环伺，在技术上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格兰仕当时能想到的战略便是价格，而由价格的优势会带来规模的优势。

格兰仕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梁昭贤说，“市场经济是实力经济。格兰仕的发展有赖于中国的庞大市场，也抓住了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机遇。所以在整体发展上，做制造要抓住效率領先、规模领先，如果没有效率，你任何市场都拿不下；如果没有规模，你的研发投入根本消化不了。”

为此，在生存发展阶段，格兰仕在中国和全球市场均强调品牌占有。尤其在全球市场，格兰仕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跟各领域领先的企业和企业加大合作，以此赢得更多的订单，使得企业能够充分发挥规模优势。”

为赢得规模，格兰仕曾经以价格战而闻名。1993年格兰仕试产微波炉1万台并投放市场，1996年8月底，格兰仕将微波炉的主导产品降价40%，这次降价，格兰仕与最大的竞争对手的市场份额从原来不到1%的差距拉开到20%多的差距。紧接着，1997年10月及l999年初，格兰仕再次做出价格大调整，每一次降价都在业界内外引起巨大反响，价格战由单个企业的市场行为上升至人们对竞争、垄断、国际化、民族品牌、行业健康成长、大经济环境的改善等诸多方面的深度思考。

到2000年，格兰仕生产的微波炉占全球40%、国内70%的市场份额，格兰仕一跃成为“中国制造”的代名词。格兰仕胜出的意义在于，中国产品的质优价廉并非取决于人工成本，而是像欧美成熟企业那样，从效率中要效益，从而建立竞争优势。

格兰仕微波炉在全球的独步天下给了中国制造业巨大的信心。格兰仕教会中国企业的不仅仅是如何有策略地打价格战，更是为中国的制造业启蒙，只有拥有核心技术才能打赢价格战。而核心技术不仅仅包括关键零部件，还包括对全产业链的掌控能力。

如果说，规模可以让企业安身，核心技术则是可以立命。拥有综合规模和技术优势才能掌握发展主动权。

梁昭贤说，“当企业体量大时，全球竞争对手就会盯上，随时会在某些核心技术、核心元器件上‘卡脖子。可以说规模越大，就会越被动、越危险。”

核心技术的切肤之痛曾经发生在1998年，当格兰仕成为微波炉产业的全球第一时，外资磁控管供应商要么不按时供货，要么就是少发货，或者发来有质量问题的产品，扰乱了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磁控管是高科技产品，对技术、人才和装备的要求都非常高，但一直掌握在其他国家手中。也正是从被“卡脖子”开始，格兰仕意识到核心知识产权的重要性，投入巨资，用六年时间攻克各项技术，最终，其可靠性和使用效率以及成本均优于国外进口。

如今的格兰仕不是一个总装车间，从微动开关、电机到核心的变压器、变频器、磁控管，这些零部件都由格兰仕自行研发生产，从而保证在大规模生产制造时，企业拥有主动权。格兰仕掌握了核心技术后得以第三次腾飞，产能迅速突破。当年全球市场的容量不超过1000万台，而格兰仕的规模化生产，让市场容量以每年500万台的速度递增，今天，全球微波炉市场的容量达到7000万台。

正是从20世纪90年代被“卡脖子”开始，格兰仕意识到核心知识产权的重要性，投入巨资，用六年时间攻克各项技术，最终，其可靠性和使用效率以及成本均优于国外进口。

規模上去之后，格兰仕的思维方式也发生了转变，不仅要求继续保持规模第一，还要开辟微波炉的全新市场，并且在家电领域进行多元化的出击。获得德国红点设计大奖的微蒸烤一体机首创业界将三种烹饪方式合而为一的技术，炫酷的智能冰箱成为家庭烹饪的好助理……在蒸烤炉上，格兰仕掌握着全球最高端的核心技术，以至于一个顶尖的国际品牌找到格兰仕，希望帮助其研发制造蒸烤炉，但格兰仕底气十足地回应，先满足自主品牌的发展需求。

这些产品用品质和卓越的技术再次感动了消费者，也让格兰仕这个品牌不再是价格战的代名词。这也正是梁昭贤强调的，“今天，中国制造不再是廉价的代名词，只有拥有自主品牌才拥有定价权，消费者才能够感知到产品的新技术和新功能。”

在格兰仕扎实做研发、做制造的同时，大量新崛起的互联网品牌却在想着“走捷径”，通过玩营销概念，成为一时的网红，然而细看这些品牌却发现多是在做营销，而把制造交给代工厂。

品牌做得再大，没有制造的根基终将摧枯拉朽。而拥有40年扎实根基的格兰仕此时已经拥有足够的底气向未来进发。

研发对格兰仕而言，不是为了炫技，也不是为了讲一个市场概念，而是为了更好的服务用户。为此，格兰仕将制造思维转向服务思维，让消费者每一次接触、使用产品都是一次良好的服务体验，这样的思维也拉开了格兰仕后制造时代的大幕。

超越制造：智能物联将开启全新的时代

2019年9月28日，在格兰仕41周岁生日庆典当天，格兰仕集团副董事长梁惠强发布了两款物联网家电（AIoT）芯片—BF-细滘和NB-狮山。BF-细滘比同等制程的英特尔、ARM架构芯片速度更快、能效更高。未来格兰仕可就物联网家电产品的设计提供一整套专用、可定制、高性能、低成本的IoT芯片，并且格兰仕未来生产的所有产品都将安装这些芯片。

传统家电企业定制芯片？这一消息在家电圈里激起了千层浪。这是中国家电企业自行研制发布的第一款物联网芯片，未来它将用于格兰仕的所有产品中，实现物物相联。

格兰仕在智能制造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地往智能物联发展，这又是怎样的筹谋呢？物物相联将产生大量的数据，由此格兰仕可以深刻地洞察消费者的需求，为下一步产品的设计提供借鉴。

梁惠强说，“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与全球合作伙伴一起思考如何才能更好地解决IoT（物联网）和智能家居发展的难题，这是格兰仕‘超越制造最重要的命题。”

格兰仕每一次跨越式的发展都与其勇气和眼光有关。梁昭贤说，“砸锅卖铁都要投，不投就没有未来，只要你敢于投，你才有未来。”梁昭贤看到的5G时代的方向是三化—信息产业化、产业信息化、制造智能化。“我感觉到，这三化是代表中国整个产业发展的方向，是格兰仕的一个基本的认识和判断。”

转型最重要的是人才，格兰仕首先要找到顶层的高端人才，梁昭贤常常自许是格兰仕的“服务员”，要为人才创造超出他们期待的条件。

格兰仕站在智能时代的入口，有幸遇到了谷歌前首席技术官，前思科全球企业网事业部全球副总裁、GPS发明人之一的江朝晖博士。两年前，江朝晖还在谷歌担任首席技术官，这位在硅谷赫赫有名的科学家从谷歌辞职后创办了ExaLeap千兆跃科技有限公司，希望用自己研发的芯片和技术推动社会更好的发展。芯片研发是相当烧钱的项目，江朝晖决定从现有的成熟架构出发，快速做出产品。

目前市场上有四大主流的芯片架构：X86架构、ARM架构、RISC-V架构以及MIPS架构。RISC-V架构具有完全开源、设计简单，易于移植UNIX系统，模块化设计等优势，得到不少芯片公司的认可，具有高效、安全、可定制、低成本这四大优势。巧的是，阿里巴巴旗下半导体公司平头哥发布的玄铁910也是基于RISC-V架构，应用于5G、人工智能以及自动驾驶等领域。

除了CPU，江朝晖还研发出拥有源代码的操作系统，“CPU+操作系统”两者兼备，才能称得上游刃有余，而这些研发指向的都是物联网。所幸，江朝晖在寻找产品落地的合作伙伴时，遇到梁昭贤和梁惠强父子。看到江朝晖研发的芯片和操作系统，梁昭贤拍板，“我们来试。”

梁昭贤曾说，“企业要有技术，但关键还是要有像中国这样的消费升级的庞大市场，有把各种前沿技术转化为生产力，进行商业化的企业，这种门槛只有中国企业才能大步跨过去，这是中国的底气和自豪。”

江朝晖在了解了格兰仕的发展历程后，也颇感幸运，“当年格兰仕做服装做到第一名，微波炉又是第一。格兰仕最厉害的就是敢说敢做的精神。”

梁昭贤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双方即刻进入了无缝对接的程序，江朝晖看到格兰仕团队简直是一不做二不休，她说，“几乎每个小时都有结果。”

然而，真正走向智能物联时代，格兰仕有诸多挑战需要解决，关键的三点是硬件、软件和能源。

首先是硬件。IoT生态系统中的硬件要有足够的灵活性和可设计性。硬件设计的核心部分是“芯片”，为此，格兰仕与RiSC-V架构发明者成立的半导体设计公司SiFive达成战略合作，双方从最底层的芯片开始，为物联网家电产品设计一整套高性能、低成本的IoT芯片，并且应用到格兰仕的全线产品中，未来再逐渐延伸至周边的集成电路以及外围的硬件设计。

梁惠强说，“通过与SiFive的合作，格兰仕可以把做软件的逻辑应用在硬件上，用一种敏捷开发的逻辑快速研发适合产品专属应用场景的芯片。”

经测试，几方协力做出的“BF-细滘”芯片比同级的英特尔等竞品具有性能和功耗上的优势。未来格兰仕还会推出更智能、更高端的“NB-狮山”芯片。

江朝晖说，格兰仕是第一个将RISC-V产品化的公司，“所有RISC-V的发明者都在我们的团队中，这给我们带来很多领先的机会。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不只是停留在技术发明，已经可以投入商业应用了。”

梁惠强说，“一旦这些芯片技术得到应用，这会令格兰仕的产品在整个行业占据非常独特的优势。这是我们下决心做IoT时的目标，今天已经迈出第一步。”

其次是軟件。在万物互联的时代，边缘计算相对于传统的云端计算，优势非常明显，因为接近本地端，从而具有低延时、低能耗、快速计算的特点。在这一领域，格兰仕与一家德国初创企业Bragi GmbH合作，通过边缘计算，让AI更好地应用到各种格兰仕产品上。

Bragi GmbH的CEO Nikolaj Hviid创立公司的初衷是想帮助残障的家人像正常人一样活动，因而利用边缘计算把很多微小的传感器集成到耳机上，让家人通过一些微小的动作就能够传递电子信号，从而与他人正常互动。梁惠强在这一技术背后看到的不仅是科技的实力，更是科技的温度和创业的初心。

梁惠强说，“通过大规模的应用边缘计算，每一个非智能、非联网的设备都可能变得智能，成为物联网的一部分。换句话说，格兰仕所做的不仅仅是通过推出全新的高端智能产品来重塑智能家居的生态系统，而是同时在高中低端发力，这是一个颠覆性的概念，也是亟待规模化的一项技术。”

第三是电力。在万物互联的场景下，电力会出现两大问题，一是物物相连后会产生更多的能耗；二是如果把万物互联应用到极致，所需要的电池、电线会达到一个无法想象的长度，将严重阻碍IoT的发展。

格兰仕构想采用无线电力的应用解决方案，无论距离远近，是否移动都能充电，同时还要保证健康安全。梁惠强憧憬的是，以后不是问WIFI密码是多少，而是问“无线电力密码是多少？”

从蓝图到现实，需要时间也需要毅力，但是有一点，投身其中的人一定要“相信”，因为只有相信才能看得见未来。当芯片、边缘计算和无线电力三者融为一体，所有智能和非智能的带电和非带电设备都将具有智能，达到数字世界和物理世界的真正交融。

梁昭贤说，“支撑一个国家和地区经济长盛不衰的是实体经济。但是传统制造业必须赋予全新的内涵。”未来，拥有物联网芯片研发制造能力的格兰仕还将向其他领域拓展，在需要物物相联的场景中发挥数据分析的服务功能。更重要的是，通向智能互联的大门已经打开，格兰仕的未来将充满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