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文化中的哈尔滨(上)
2019-11-17柳成栋
柳成栋
地名是历史文化的积淀,地名是地域文化的载体,地名是民俗文化的结晶。地名又是一笔无形的文化资产,地名是流淌城市文化血脉的河流。地名甚至是领土主权的象征,乃至国家民族兴盛衰亡的体现。城市名称、街道名称则是地名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不能忽略。
一、哈尔滨名称浅议
哈尔滨,是一座美丽神奇的城市,素有“东方莫斯科”“东方小巴黎”之称。哈尔滨一词来源于满语“晒网场”。这个名字从清末至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对它的解释,基本一致。阅遍中、日、俄文史料,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公开出版物中均作如是说,从未曾有人公开质疑。但自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人们一直对哈尔滨名称的由来争议不休。一是关成和先生提出的女真语阿勒锦说,“阿勒锦”意为“光荣或荣誉”的意思。其根据是同治十三年(1874年)本《金史》中提到的一个村名,叫阿勒锦(元至正四年1344年原刊本为“霭建”)。二是王禹浪先生提出的女真语“天鹅”说,为此,王禹浪先生专门出版了《哈尔滨地名含义揭秘》一书,2017年4月他还专门在哈尔滨讲坛作了哈尔滨地名源于女真语“天鹅”说的专题讲座。三是纪凤辉先生认为哈尔滨一词乃满语“扁岛”即“扁状的岛屿”说。另外也有人说是俄语“大坟墓”;还有人说是蒙语“平地”或“江边村”。众说纷纭,久无定论。究竟哈尔滨名称的含义是什么,梳理有关史料眉目已经十分清晰,那就是早就为世人所公认的满语“晒网场”或“鱼网”的意思。
关于哈尔滨为满语“晒网场”说,最早出现在 1898年俄国采矿工程师阿奈鲁特在《1896年吉林下航记录》一书中经访谈考证后认为,哈尔滨即满语“晒网场”意,为该说的滥觞之始。
11年后,哈尔滨关道的两位官员萨荫图和于驷兴也认为哈尔滨是“古昔晒网之乡也”和“哈尔滨依满语而言是打渔网,即渔网之意。”
萨荫图是蒙古镶黄旗人,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四月继杜学瀛之后出任哈尔滨关道第二任道台,至年底奉旨出使外国,后来曾在外交、军警等界出任官职。此人阅历不凡,曾两度朝见皇帝。
另一位是于驷兴,字振甫,安徽寿县人,原为东三省总督赵尔巽的幕僚。宣统二年(1910年)七月,哈尔滨关道改称吉林西北路分巡兵备道,他被任命为道台。民国时期曾任黑龙江省教育厅长,政务厅长等职,并于1924年至1928年代理黑龙江省省长。
萨荫图在哈尔滨任职时,滨江关道曾印制一幅《哈尔滨一带全图》。道台大人亲自撰文曰:“谨按哈尔滨命名之义,一古昔晒网之乡也。人烟稀少,榛莽荒秽。自边禁大开,交通便利,始商贾云集焉。近年以来,其屋宇之嵯峨,车马之驰逐,日盛一日,气象万千。游其地者抚今思昔,感慨系之。惟考其形胜,迄无善本,爰创斯图,以供众览。沧海桑田,于此可见”。最后落款是“蒙古萨荫图志于滨江关道署”。请注意,开头的“谨按”二字,其全部含义为:经过慎重的考察研究之后,所下的论断。
在萨荫图离哈三年后,于驷兴接任吉林西北路分巡兵备道。他就职后曾接受一次日本记者的采访。该记者写了一篇名为《哈尔滨之地名》,附录于1910年出版的《哈尔滨便览》。文中写道:“我对哈尔滨地名之义及产生缘由,曾做过一些考究,但至今仍存疑惑。最近与西北路兵备道道台于驷兴做过半日闲聊,试图了解一些情况。谈话中涉及到地名问题。于道台所言非常浅显易懂,受益良多。他说:“‘哈尔滨依满语而言是打渔网,即渔网之意’”。清末满语仍属应用语言。两位道台均为饱学之士,在清王朝居官多年,其上司下属及同僚满人很多,而且其治下尚有无数满族民众,作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他们怎敢信口开河?
众所周知,黑龙江地名多源于水名、山名。如呼兰源于呼兰河,木兰源于木兰达河,通河源于大通河,墨尔根源于墨尔根河,瑷珲源于艾浒河,吉林源于及吉林乌拉。其中吉林是船厂,乌拉是江沿。吉林原名即为船厂,因此哈尔滨是鱼网、晒网场的可能性极大。
一百多年的时光,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可以使许多语言消失得无影无踪。产生于渔猎经济时代的晒网场一词仍存在历史档案文献的记忆里。这从同治元年(1862年)黑龙江将军特普钦《奏请分立网场折》的奏折里便可寻找到它的踪影:“呼兰所属松花江北岸一带,旧有旗民人等,结夥搭铺私立网罟(四底下加),捕鱼售卖情事。”
这段奏折便收录在呼兰知府黄维翰纂修的《呼兰府志·艺文略》中。从这段奏折中可以看出哈尔滨正处于呼兰河以西两处留作贡鱼的网场和呼兰河以东到今天木兰白杨木河之间的11处网场之中。所以哈尔滨的名称源于满语鱼网、晒网场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所以说,从清末到民初,无论是从政府官员到新闻记者,无论从满语角度,还是从蒙古语角度,哈尔滨都是“晒网场”或“鱼网”的意思。
另外近似于满语“晒网场”或“鱼网”之说的还有“打渔泡”或“晒鱼网”说法。1929年刘静严君化名“辽左散人”所著《滨江尘嚣录》一书,其中载到“:哈尔滨于俄人筑路前,距今约三十年,故一片荒凉野场也。至命名之来源,于汉义绝无讲解。哈尔滨三字,原系满洲之语,有谓为晒鱼网之义,有谓为打渔泡之义。惜不佞不谙满语,不敢率然决定,但敢证其确为满语也……松花江畔,不过少许渔家,历历可数,虽凄凉况味,寂寞寒村,然渔罢归来,得意洋洋,亦自有乐趣存焉。”其实刘静严的“打渔泡”或“晒鱼网”与“晒网场”或“鱼网”之说如出一辙,完全没有什么差异。
再有,民国时期曾任东省特别区市政管理局局长、哈尔滨名士马忠骏为其儿子取名时,还曾以“鱼网”名之。这在马忠骏1925年成书,1945年重印的《遁园杂俎》诗文集中有明确记载。此事见于马忠骏的挚友、民国黑龙江省政府顾问陈浏的《题遁翁柳荫看钓图》诗中。该诗清楚写道:“六儿哈尔滨,译名鱼网何清新。七儿马家沟,头角峥嵘与无侔。以地为名古所有,两儿不在前贤后。”诗中所记马忠骏为其六儿取名“鱼网”正好与前面西北路兵备道道台于驷兴所言“哈尔滨依满语而言是打渔网,即渔网之意’”相吻合。从中可以看出,哈尔滨为晒网场、鱼网之义对当时哈尔滨人生活的影响之深。
综上所述,哈尔滨的名称可认定为满语、抑或蒙古语“晒网场”或者“鱼网”的意思。
二、哈尔滨别称的文化魅力
从上个世纪以来随着哈尔滨的崛起并向现代城市转化和发展的历程中,随之诞生了一些颇有文化意义的别称。诸如东方莫斯科、东方小巴黎、音乐之城、冰城、松滨等别称。
一个城市的别称,是一座城市的人文历史、地理沉积的必然反映,它是一个城市的历史文化、地理特征、社会习俗,以及人们的审美情趣等几个方面共同形成的。
(一)“冰城”的冰雪文化魅力
冰城,这个哈尔滨的别称中叫得最想的名称,而且成为日益彰显文化魅力的名称。
哈尔滨特殊的地理位置,冬季漫长寒冷的天气带来了丰富的冰雪资源。冰雪是哈尔滨独特的文化符号,冰雪文化更是哈尔滨文化的独特风景。
冰雪文化包括冰雪节庆、冰雪艺术、冰雪风情、冰雪体育、冰雪旅游、冰雪经贸等等。而冰雪艺术又包括冰灯雪雕,冰雪绘画、冰雪文艺等;冰雪风情又包括冰雪习俗、冰雪饮食、冰雪住宅、冰雪交通、冰雪渔猎、冰雪服饰等。仅就冰雪节庆而言,从 1963年到 2017年,哈尔滨冰灯艺术博览会已举办了44届。
从1988年起,哈尔滨市举办雪雕艺术博览会,到 2017年已成功举办了 29届。从 1999年开始举办的哈尔滨冰雪大世界,至2017年已经连续举办了18届,2017年冰雪大世界作为央视鸡年春晚分会场之一,使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声名远震,大大推动了哈尔滨的冰雪文化旅游事业的发展。
1985年哈尔滨市政府决定将每年的1月5日确定为冰雪节,每年冰雪节历时一个月。至1991年哈尔滨冰雪节正式更名为中国·哈尔滨国际冰雪节。至今已经举办了32届。另一重大冰雪节庆活动是黑龙江国际滑雪节,1998年,至 2017年已经举办了 19届。
特别是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的论述提出之后和哈尔滨冰雪大世界登上了中央电视台春晚舞台之后冰雪文化在冰城哈尔滨更是彰显无穷的魅力。
(二)“东方莫斯科”的俄侨文化魅力
众所周知,随着中东铁路的修建和全线通车,大批俄侨如潮水般涌入哈尔滨。据统计资料记载:1918年哈尔滨的俄国侨民是60200人,1920年为131073人,1922年为155402人。而到1923年苏俄国内战争结束后,定居哈尔滨的俄侨一度多达20万人,甚至超过了当地中国居民的人数。哈尔滨成为中国最大的俄侨聚居中心。因此哈尔滨素被称为中国俄侨的“首都”。
首先是哈尔滨受俄侨建筑文化的影响。俄侨建筑文化对哈尔滨的影响,不仅仅体现在城市规划上,在个体建筑的设计方面亦有着强烈的反映,与中国内地的其他城市相比,显现出迥然不同的建筑风格。早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哈尔滨便以“东方莫斯科”“东方小巴黎”之称在国内外享有盛名。其中的寓意主要是就城市建筑的风格特征而言。
城市建筑风格特征的形成,与其自然环境、物质技术以及社会历史诸条件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首先在自然环境条件上,哈尔滨地处寒带,建筑物需要良好的保温措施,这在客观上使其比较容易地接受自然环境与之基本相似的俄罗斯建筑风格。其次在物质技术条件上,哈尔滨周围地区自然资源十分丰富,而且又处于中东铁路交通枢纽的位置,建筑上所需的木材石料,既容易获得又便利运输,这也为建筑那种以木材石料为主的古典的俄罗斯建筑提供了条件。而在社会历史条件上,中东铁路哈尔滨附属地的划定使之成为国人权力难以企及的“国中之国”,沙俄殖民主义者自把这里确定为中东铁路枢纽那一天起,就谋划着将其变为帝国“黄俄罗斯省”属下的一个殖民地城市。加之建筑设计者们都是帝俄旧制教育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故而在建筑风格上处处以尖塔、穹顶、帐篷顶、倒悬卷脚、雕花浮饰等俄罗斯传统手法进行设计,希冀通过如此城市景观的改造,一方面营造出俄罗斯的文化氛围以减少俄侨的“思念故乡”之情,另一方面还可以收到冲淡中国传统文化影响之功效。
在强行介入的外来文化影响下,哈尔滨独特的建筑风格以古典的俄罗斯建筑物为主,同时还伴有一些法兰西帝国风格的建筑。这是由19世纪的俄国建筑师吸收 18世纪下半叶在西欧流行起来的古典复兴建筑潮流所致,使一座座西方古典建筑矗立在哈尔滨的土地上。1908年至1922年,哈尔滨俄侨在道里与南岗区计修建房屋 2322 所,其中一层砖房 551 所,二层砖楼542 所,三层以上砖楼78 所,其他各类建筑1151 所。这些建筑物均以西方风格为主,异国情调浓厚,基本上形成了哈尔滨有别于内地城市的独特的建筑风格。
受俄侨城市建筑文化的影响,在国人聚居的傅家甸域内也对城区开始了重新的规划改造。1911年滨江绅商各界议决修筑道外江堤,以防水灾:1916年傅家甸马路工程事务所在其界内铺设带有排水阴沟的马路:1921年地方政府以傅家甸为中心,对滨江县进行城市规划。
经过几次改造,傅家甸已非昔日可比,步道里、南岗之后,成为又一富商大贾聚集的“奢靡喧嚣”之区,但却体现出了中西文化的不同风格。20世纪 20年代《滨江尘嚣录》写道:
“以哈尔滨全埠论,各区中比较建筑宏伟、市街整齐者,当推埠头区与秦家岗。若以繁华浮嚣论,则傅家甸、四家子尚焉。秦家岗壮丽,但以肃雅称,而傅家甸、四家子则以奢靡喧嚣胜。埠头区楼宇宏壮,商店栉比,建筑坚固,街道整洁,盖斯其多为当时俄人所筑,是以街市楼宇均有西洋之风。而傅家甸、四家子之建筑物……虽楼宇互连,光彩夺目,但终不脱中国式……以马路之建筑论,哈埠之一部分马路,可独冠华北。凡道里、道外、秦家岗各区,稍著名之街市,均铺以长方石……此种马路既无尘土飞扬,又免雨天泥泞,且坚固持久。虽历数年,犹平坦如初,非普通之土石马路,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不佞宦游平津者有年,从未见如是之马路。即日人经营之旅大市街,亦弗逮远甚。”
上述便是当年哈尔滨在城市规划与建筑风格上给人留下的印象,由此反映出强行介入的俄侨建筑文化在客观上所形成的影响。
建筑是凝固的乐章,建筑文化是留住城市文化记忆的重要载体,是弘扬和彰显城市个性的重要形式。在千城一孔、百城一面的今天,哈尔滨的建筑文化给人留下了永恒的令人难忘的艺术符号。众所周知,哈尔滨是一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发展起来的具有自己特色的新兴现代化城市。在一个短短的时期内,它汇集了几十个民族,这些民族带来了东西方建筑文化的优秀成果,交汇展现在哈尔滨。在这一历史时期内,新艺术运动、古典复兴、巴洛克、浪漫主义、折衷主义、现代建筑、中国古典、伊斯兰建筑等东西方各种建筑艺术流派,在哈尔滨相继出现,琳琅满目,争奇斗艳。这些集中体现的光辉灿烂的世界性建筑文化遗产,使哈尔滨成为了一座举世瞩目的建筑博物馆。
此外,一个城市的街道布局模式与名称,同样也可将其视为独特的历史遗存,因其能相对稳定持久地反映出初始时的文化特征。中国传统城市的街道布局是以“坊里制”为主,即多数街道都呈现出“井”字形布置,四四方方的极为规矩。但在当时的哈尔滨中东铁路附属地界内(即今道里、南岗等地)的许多街路则成为放射形,即以广场或中心建筑为点,向四面八方辐射,形成几何形街路。这种放射形街路起源于古罗马时期,设计者以神庙和市政厅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开拓街路,以这种放射形状来突出神庙和市政厅的权威地位。哈尔滨早期的部分街路规划亦受到这一种建筑思想的影响,出现了许多有别于内地城市的放射形街路,以致人们在今天还可见到这种文化遗存。如以哈尔滨火车站广场为中心向外辐射出去的有铁路街、松花江街、海关街、红军街、颐园街等街路,并在松花江街主线的中段,以北秀广场为中心点,辐射出民益街、满洲里街、上方街、公司街、上夹树街等街路,组成了另一个放射形街区。尤其是在松花江街的顶端,以教化广场为中心,以大直街为半径,辐射出教化街、木工街、铁街、瓦街、砖街等放射形街路,并在这几条辐射街上横切出邮政街、夹树街、曲线街、铁路街等半圆形路。而在红军街顶端的原尼古拉教堂处,也形成了放射街区。此类放射形街路在哈尔滨有很多,这种貌似不规则的街路,反映出最初规划者的指导思想与其独到之处。
街路名称的来源和演变除受客观环境的影响外,也常为文化的接触变迁所左右。在1898年中东铁路修筑以前,哈尔滨已有相当数量村屯名称的存在,如田家烧锅、元聚烧锅、傅家店、秦家岗等均属此类。但从严格意义上讲,哈尔滨街路名称系缘起于1900年前后的城市规划,俄国侨民根据一套自己的街路命名方式,使一些带有异国情调和殖民色彩的街路名称出现在中东铁路哈尔滨附属地界内。20年代后,随着各项利权的收回,东省特别区曾对哈尔滨街路名称进行过一次较为普遍的改造,但从语音、含义以及特征等方面仍没有完全摆脱俄侨文化的影响,以致在今天的街路名称中依稀可见这种历史文化的陈迹。或者说,哈尔滨的街名很多有明显的殖民主义色彩,好多街名本身就是帝俄侵华罪行的见证。一条街,便是一段历史,哈尔滨街道名称的沿革,很像一份履历表,记录着哈尔滨的历史,映衬着这座城市的百年沧桑。
综观受俄侨文化影响的哈尔滨街路名称,可以分为如下几类:
1.以俄国名人或侨民间有“威望”人员的名字命名的街路。在中东铁路哈尔滨附属地界内街路形成之初,俄人喜欢用其国内著名人士的名字来为其命名或以此作为荣誉褒奖中东铁路修筑中的有功人员。如罗蒙诺索夫街(今道里河曲街)、谢甫钦克街(今道里安民街)、霍尔瓦特大街(今南岗中山路、最早叫通道街,后来又以中东铁路管理局第一任局长的名字命名为霍尔瓦特大街,1925年改为陆军街,1931年日军入侵后改为“土肥原路”)、布鲁希洛夫街(今南岗中和街)、戈列鲍人斯基街(今南岗宣文街)等等。而希尔科夫王爵街(今道里地段街)则是因中东铁路工程局第九工段长希尔科夫(后任中东铁路管理局副局长)的离职(1915年调任俄国黑海铁路任总办产)前夕,哈尔滨自治公议会董事为表彰其所谓功绩,将今地段街命名为希尔科夫王爵街以示褒奖。
2.以俄国地名或其他国家名称命名的街路。俄国人常以一条街路居住人的籍贯或其他一些特征来给街路命名,如高加索街(今道里西三道街)、华沙街(今道里安平街)、阿尔巴津街(今道里安发街)、布里亚特街(今道里安达街)、尼古拉耶夫斯克街(今南岗健民街)、比利时街(今南岗比乐街)、巴尔干街(今南岗巴山街)、罗马尼亚街(今南岗芦家街)、塞尔维亚街(今南岗光芒街)等等。
3.以行业或居住者身份而命名的街路。行业或居住者身份亦是俄侨与街路命名的一种方式,如地段街就是因希尔科夫的第九工段办事处曾设在这里而得名;警察街(即友谊路)则是由于1899年沙俄在此设置第一个警察局而得名;炮队街(即通江街)和哥萨克街(即高谊街)的起名,是因为1900年侵华刽子手萨哈罗夫的“救援哈尔滨兵团”沿松花江来哈登岸后,曾在这里驻扎过炮队和哥萨克部队;药铺街(即红旗街)的得名是这里有一个俄国人开办了哈尔滨第一个西药房;还有面包街(即红专街)、军官街(即霁虹街)、帐房街(即上方街)、病院街(即颐园街)、商务街(即上游街)、监狱街(即道里西头道街)等很多街名都反映了这些街道最初的面貌和各自形成的过程。另如,取俄语(意为集市、闹市)音译“八杂市”命名的“新八杂市”(今南岗南市街),取俄语Депо(意为车辆汇集、检修地方)音译“地包”命名的“地包头道街”(今道里地锦街)、“地包二道街”(今道里地节街)等。还有因东正教阿列克赛耶夫教堂的建立而命名的教堂街(今南岗革新街)等等,均属此类。
4.以自景观特征而命名的街路。如街路依倚铁道线而成的一面街(今道里一面街),街路距离较近的短街(今道里端街),街路林木较多的树街(今道里森林街)及水泡子附近的湖街(今道里河润街)等。
20世纪二十年代东省特别区成立后,曾对中东铁路哈尔滨附属地界内“洋味”十足的街路名称进行过改造。随后又经过了数十年的演变,但从一些街路名称音义上仍可看到其最初的痕迹。我们通过下面一组街路名称演变过程的排列,即可使这方面俄侨文化的影响显得清晰一些:
十月革命后,在哈尔滨的帝俄残余势力成了丧家之犬。中国地方当局乘机收回了市政大权。“邦邑固我之邦邑,(街道)何为它国人名而名焉?”的呼声遂得伸张。1925~1927年内陆续更改了哈尔滨的部分街名,换上了中文街牌,废除了由道里监狱街到学堂街的俄文街名,按顺序排为头道街、二道街……十五道街;并分别以“安”“文”“宣”“兵”“河”等字开头改了许多街名,如吉别斯街改为安和街,希腊街改为文化街,马克西莫街改为宣化街,莫斯科兵营头道街改为兵马街,湖街改为河润街。此外,用谐音的办法改了一部分街名,如要紧街改为耀景街,帐房街改为上方街,巴罗街改为巴陵街,巴尔干街改为巴山街,罗马尼亚街改为芦家街,果戈里街改为果课街,育养街改为雨阳街,比利时街改为比乐街,第三竖街改为三竖街(今三辅街),第四竖街改为四竖街(今四史街),第五竖街改为五竖街(今五叙街),哥萨克街改为高士街(今高谊街);原名未改的,如箭射街仍为箭射街(今建设街),短街仍为短街(今端街);根据含义相近改的,如病院街改为医院街(今颐园街),思想街改为慈善街(今利群街),歪斜街改为曲线街(今仍称曲线街),军官街改为军政街(今香政街)。
其次是俄侨习俗文化的影响。俄侨长期居住在哈尔滨,在与当地人们长久而频繁的交往中,其衣食住行等习俗风尚于流播过程中产生的影响,使当地人们的部分风俗逐渐同化,由此构成了哈尔滨习俗文化的“乡土特征”。
俄侨服饰文化的影响,使哈尔滨人敢穿爱美蜚声中外,以致一些著名的服装及化妆品厂家都把其产品能否打入哈尔滨市场视为其产品是否有竞争力的一种“检验”方式。实际上,哈尔滨地处祖国北部边陲,其历史发展的特殊性及地理位置上的封闭性,使各项事业的开发与内地城市相比都落后许多。中东铁路的修筑把这里变成了华洋杂处之区,大批俄侨生活在这里,其服饰的示范作用使“短袖旗袍,筒式毡帽、平底断腰鞋风靡一时。而寻常百姓亦举固有华服之不用,多著用西服,以为美观,手表戒指尤为装饰所必需,内地人臆度中的哈尔滨位于塞北,“去中土甚远,其风俗衣服饰当然鄙陋”,而以中东铁路为媒介的“欧风东渐”,不仅使衣着服饰在材料色彩和样式上发生了本质变化,就连其功能亦由实用转向华丽奢侈,突出了装饰的美观的效果。哈尔滨近现代服装的样式及人们对服饰的审美观点,因受俄侨的影响而形成了较深的底蕴。今天哈尔滨人特别是哈尔滨姑娘,无论是数九严寒的冬季或是在春寒料峭的早春都会经常见到他们仅穿一条薄绒紧身裤,外身穿着一件新颖的毛呢长裙,穿着一双高筒皮靴特别精神抖搂地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其中不乏中老年妇女,正所谓三九天穿裙子,美丽动(冻)人。哈尔滨姑娘素以美丽著称,如今的哈尔滨人更加敢穿,敢于引领服装新潮。哈尔滨人的好美闻名遐迩,哈尔滨人的敢穿全国领先,这都深深地受到了俄侨服饰文化的浸染。
在饮食文化上,西餐是随着俄侨而传入哈尔滨的。继1905年中东铁路俱乐部西餐厅开办以后,无数的西餐舞厅、西餐风味店、咖啡馆、冷餐店、酒吧等带有西方饮食传统的店铺,在俄侨的操持下蜂拥而起,其最兴盛时西餐厅达百馀家,仅中央大街两侧即有三十馀家。西餐饮食业的发展,极大地丰富了哈尔滨地区人们的饮食结构与内容。据《哈尔滨饮食服务志》对西餐菜点名录的统计,先后约有凉菜50种、汤菜56种、水产类137种、肉类108种、野味类50种、禽类41种、面盘19种、冷饮料18种,等等,计572种西式菜点在各类厅、馆、亭的餐桌上出现过。这众多的西式菜点与中餐菜系一道,使哈尔滨的饮食品种繁多、口味精美最著名的是“俄式大菜”。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许多著名人物,如周恩来、宋庆龄、蒋介石、詹天佑等都曾来哈尔滨尝过“俄式大菜”。“俄式大菜”油重码大,很适合国人口味,现代著名散文家、诗人朱自清来哈尔滨尝“俄式大菜”后,见街头俄国女人肥臀肥腰的特别多,便幽默地说:“这是菜里油太重造成的吧!”现在的“俄式大菜”在哈尔滨又卷土重来。一时间,各大宾馆酒店,仿佛不打出“俄式大菜”,便赶不上时髦似的。
提到哈尔滨的饮食文化,不能不提到哈尔滨啤酒,里道斯红肠和秋林的大面包。
哈尔滨人离不开啤酒,对啤酒情有独钟。啤酒消费量位居全国各大城市之首,和世界闻名的啤酒城相比,仅次于德国的慕尼黑,法国的巴黎,而位居世界第三。这是因为1900年俄商乌卢布列夫斯基为满足俄侨生话的需要,率先在哈尔滨开办了啤酒厂,这也是中国的第一家啤酒厂。啤酒初为国人所不识,但渐渐地人们也喜欢上了这种饮料,并效仿着豪放的俄罗斯式的狂饮,使之成为当地酒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以致外地人常用“喝啤酒,像灌溉”的诙谐幽默来形容哈尔滨人的饮酒习俗。
啤酒、红肠和面包三位一体,而喝酒吃红肠是最佳搭配。里道斯红肠也诞生于1900年。这一年俄国人在香坊开办秋林商会(现秋林公司)附设秋林灌肠作坊,生产各种灌肠等欧式肉制品,1902年迁至大直街 56 号,1919年再迁到道里区商务街(现上游街),正式起名秋林灌肠庄,它是中国最早的,也是当时规模最大的欧式肉肠灌制品厂,以生产里道斯红肠为代表的二十余种肉灌制品,其独特的制作工艺和醇香的欧式风味,深受在哈俄侨和欧洲犹太人及其他各界人士的欢迎。1953年,秋林灌肠迁至南岗区马家街头。里道斯因产品表皮枣红色,俗称红肠。现在秋林红肠已成哈尔滨家喻户晓的食品,成为外地游客来哈尔滨吃、离哈必带的地方特产,排队购买哈尔滨秋林红肠的景象早已成为哈尔滨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哈尔滨盛夏,人们在纳凉之际喝啤酒、吃红肠已是数十年不变的迷人风景。
哈尔滨生产面包,也已有上百年的历史。面包的生产,它开启了东北面食品业的先声。1898年,俄国人到哈尔滨修筑中东铁路,同时把面包生产技术传入哈尔滨。最初面包还不叫面包,而是用俄语的译音——列巴。大列巴、小列巴、列巴圈、奶油列巴也摆满了商店柜台,点缀着哈尔滨的城市风情,也诱发了市民养成吃面包的习惯,道里有一家非常出名的面包铺,所在一条街固而有“面包街”(今红专街)之称。如今秋林公司生产的大面包,继承百年来的传统制作工艺和风格,是哈尔滨唯一正宗的俄式大面包,这种大面包原料选择独特,采用啤酒花作酵母,芳香浓郁。又采用白桦木炭火焙烤,外焦里嫩,风味纯正,常常供不应求。
啤酒、红肠、面包早已成为哈尔滨饮食文化的三颗璀璨明珠,“酒泛蒲桃作冷餐,彘肩羊胛矗杯盘。旁人大嚼先生笑,冰雪满胸寒不寒?”(成多禄:《哈尔滨竹枝词》)如果说这是对二三十年代哈尔滨餐饮文化的形象描绘,那么,“大面包,像锅盖;喝啤酒,像灌溉。”则是对哈尔滨现代饮食文化和酒文化的形象概括。而哈尔滨人豪饮的神态,大快朵颐的风姿则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哈尔滨人在居住方面,受俄侨文化的影响是比较讲究装修。当年中东铁路管理局为解决其员工的居住问题曾建造了大量住房。一些俄侨房地产商为牟利也投资于此,加之俄侨难民在银行贷款的的支持下也修建了一些私宅,这些房屋多集中在道里、南岗,即当时的中东铁路哈尔滨附属地界内。这些住宅随着俄侨的逐渐离去,或通过买卖转入中国居民手中,或由地方政府、铁路部们接收后转为民宅。俄侨的住宅设施都较为齐备,一般都有卫生间、火墙、烤炉、凉亭、室内地窖等,不仅生活方便,居住起来亦十分舒适。虽然这些昔日的俄式住宅在城市改造过程中已所剩无几,但哈尔滨人由此形成的居住习俗却井未消失。哈尔滨人的住宅“装修热”,在全国来讲是兴起得最早、持续的时问最长,装饰材料市场也因此久盛不衰。每一个家庭迁新居后都要大肆修缮一番,墙壁要刷油或贴面,地上要拼板或铺毯。这除了哈尔滨地处寒带的自然条件外,恐怕俄侨居住文化的影响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哈尔滨俄侨习俗文化的影响,不仅仅存在于衣食住行的层次上,更多的则是因数十年的“华洋杂处”融入了当地的习俗之中而传承下来。譬如,蜚声中外被称为勇敢者运动的哈尔滨冬泳,据说其缘起自俄侨巴吉斯特教派(浸礼教)的洗礼方式,他们都要在每年的1月19日凿开冰冻的松花江,有些人跳进去洗礼,然后跑进等候在江边的暖篷马车里急驶而去。当时国人对此尚不理解。但渐渐也熟悉了俄侨的习俗并有人作了尝试。而作为一种运动形式则是在解放后才普及开来。再如每逢夏季哈尔滨人总要阖家去江北太阳岛游玩一二次,实际上这也是对当年俄侨休闲方式的—种效仿。昔日俄侨在江北太阳岛辟有别墅区,每逢盛夏俄侨男女带着饮食去那里沐浴嬉戏,尽情地享受大自然的恩赐。这样的休闲习俗,直至今日在哈尔滨人中间仍然是依稀可见。
此外,俄侨当年的宗教习俗、婚嫁习俗、丧葬习俗等等,都对哈尔滨人产生了较为深刻的影响,以致在这一城市社区里形成了有别于其他城市的特质习俗文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