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尼贝龙根之歌》中的主要女性形象
2019-11-15徐萌
徐萌
摘要:在德意志民族著名英雄史诗《尼贝龙根之歌》中,男性英雄形象固然突出,但女性形象也富有特色,特别是克琳希德与布伦希德格外引人注意。本文将要探讨的,就是这两大女性人物的形象特征。
关键词:《尼贝龙根之歌》;女性形象;相对独立性;绝对依赖性
《尼伯龙人之歌》虽以民族大迁徙为背景,反映的却是史诗形成时期的社会现实:“它不是勾画骑士理想中那种非现实的、没有冲突、没有矛盾的神话般的世外桃源,史诗中人物的思想观念、行为方式和价值标准都是13世纪宫廷社会的真实反映。”[1]基于突出的现实意义,该史诗无疑为研究中世纪社会文化提供了重要的视角。
史诗中的男性角色一直多被解读,而女性角色备受冷落,然而她们在整体情节推动上起着重要的作用:为了追求克琳希德,西格弗里才甘愿扮作恭太王臣下;为了得到布伦希德,恭太王才求助于西格弗里,后者才有死亡隐患;两位女人的争吵,是西格弗里之死的导火线;克琳希德的复仇更是史诗下半部的主题。通过分析克琳希德和布伦希德形象的建构,可一窥中世纪社会中女性(至少是贵族女性)的社会地位和生活。
一、女性形象的塑造
(一)克琳希德
勃肯第国公主克琳希德是贯穿全诗的线索:“全诗以克琳希德始,以克琳希德终,情节的起伏跌宕无不伴随克琳希德命运的变化而变化。”[2]纵观史诗上下两部,克琳希德形象前后差距明显,丈夫的死亡是其变化的分界点。
一开始,克琳希德“完全符合菲勒斯中心主义的男性期待视野中的‘好女人形象”[3],美丽绝伦、品德崇高:“从前在勃肯第国中有一位高贵的姑娘:/论起她的姿色,真个是盖世无双。/…/这位崇高的姑娘,具备完美的姿容:/她那少女的高贵性情乃是巾帼中的光荣。”[4]
在这一阶段,克琳希德是贞洁的,她对男女之事毫无设想。母亲告诉她梦中的鹰代表将会与她恩爱的男子时,她态度抗拒,害怕贞洁被破坏;克琳希德是含蓄的,她不会将爱慕之情赤裸裸地展现出来,初见西格弗里时就芳心暗许,但把爱慕藏在心里;克琳希德是贤淑的,兄长为了娶得冰岛女王布伦希德要前往遥远的冰岛,为了让大家穿上最华贵的衣服、佩戴完备的武器,她在短时间内赶制出了一切;克琳希德是善良的,她见西格弗里独自归来,以为兄长有性命之忧,落泪连连。
史诗上半部所塑造的克琳希德正符合当时欧洲社会对女性的设想,但这个形象在下半部就遭遇幻灭:克琳希德限于仇恨之火中,变得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为了复仇不惜牺牲自己、牺牲儿子、牺牲无数勇士。
此时,克琳希德是隐忍的,她对丈夫死亡的真相一清二楚,面对有杀夫之仇的兄长及其臣下哈根引而不发;克琳希德是物质的,在二次出嫁的决定中,明显把匈奴王的势力和财产划入考虑范围之内:“艾柴尔大王拥有这许多武士,/若能听我指挥,我就能随心所欲地办事。/他又有这许多财宝,我可以尽量布赠;/因为可恶的哈根把我的财宝抢得一丝不剩。”[5]克琳希德是残忍的,不仅体现在利用他人,更体现在对自己的狠心。她作为基督徒,与异教徒结合意味着蒙受多大的侮辱,从匈奴王的话中就能看出:“我是一位异教徒,一位未受浸洗的人;/她却是一位基督徒;恐怕她不会同意。/要是能把她迎娶回来,真可谓一桩奇事。”[6]但她还是二嫁,忍气吞声十三年以完成复仇,并最终献出生命。
(二)布伦希德
克琳希德的兄嫂、冰岛女王布伦希德,是另一重要的女性角色。随着情节的发展,她的形象变化也十分显著。
初始,布伦希德骄傲、独立且强势。她治理国家、管理人民,是个气场强大、精明强干的女性形象;因美貌闻名于世,吸引了无数勇士前往冰岛求婚,但美貌不是其唯一特点美貌,她还武艺高超。布伦希德定下规定,如果谁想要娶她为妻,必须与她比武,除非男方连胜三场,才能将她迎娶回家,否则就得把性命留下。许多勇士都因此丧命。在比武过程,布伦希德让在场的武士都感到惊讶和恐惧。特别是恭太王后悔退缩的心理活动,更是削弱了男性形象的气势,突出了布伦希德的孔武有力:“这一次我如果能够安然回到勃垦第,/我再也不想卷土重来,领教这位女子。”[7]正是这种婚嫁方式的特殊,显示了布伦希德有独特想法和观念的一面,这与听命于兄长的克琳希德明显不同。后来她对恭太王在比武场上的胜利感到疑惑,新婚之夜追问真相,否则将永守处女之身。恭太王瞒而不答,且意欲霸王硬上弓,她便鞭打了丈夫,并把他整夜都吊在墙上,再次显示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个性。
布伦希德形象颠覆的契机在西格弗里身上:他夜晚穿上隱身衣,帮恭太王制服布伦希德。布伦希德奋力反抗,但还是抵不过隐身衣外力相助,最终服输,献身于男人。自此,布伦希德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她已失去力量,变成一位普通的妇女。”[8]
二、女性形象的内涵
(一)相对独立性
无论是克琳希德还是布伦希德身上都多少折射出独立女性的影子,此“独立”无关经济,而指女性有自己的想法,做决断时能保持主见,不受男性支配。
克林希德的独立性首先表现在复仇决定上。在没有国家层面的法律诉讼程序的时代,复仇这项重任只能由事件相关者及其家属来完成。[9]为西格弗里复仇的人,自然就是西格弗里的父母和妻子。在正常情况下,应主要由西格夫里的父亲西格蒙特组织复仇,然而作为柔弱的女性,克琳希德扮演了最主要的复仇者角色。在第十七歌中,西格蒙特主张立即报仇,但克琳希德没有盲目听从。她认为,不可没有任何前期准备就贸然出手:“西格蒙特父王,不要着急,应该等待更好的机会。”[10]克琳希德心思缜密,并坚持自己的设想和计划。远嫁匈奴后,更是孤身一人为复仇谋划打算。而克琳希德由“好女人”转向“坏女人”,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女性主义的抗争,是爱情寄托物遭夺后,被迫的女性主义自我意识的觉醒及其内在情欲萌动复苏,而扭曲为用死亡和以暴制暴来强化情感的深度和审美强度的一种方式。”[11]
而布伦希德的独立性主要体现在她婚前能力、个性与行为当中。作为女王,她有很强的治国理政能力,可以独立将国家治理得国富民强:“在布伦希德的国中,不论什么时光,/他们都穿着世间难以觅得的最好的衣裳。”[12]此外,无论是她与求婚者的决斗,还是拒绝丈夫求爱并且吊打丈夫的行为,都与男权社会格格不入,无疑是某种程度的独立性的体现。
(二)绝对依赖性
中世纪社会是男性主宰的社会,克琳希德和布伦希德身上都有对男权绝对依赖的印记。因此,她们的独立是相对的,对男性的依赖和对男权社会的认同感却显露在性格发展的各个时期。
克琳希德前期形象完全符合德国中世纪男权社会的审美。当时,德国贵族将美女分为内在美和外在美,即要秀外慧中才是真正的美女。[13]克琳希德贞洁含蓄、贤淑善良,无一不是当时社会所要求的、贵族女性必须秉持的道德准则和礼貌规范。从根源上说,以这种完美形象示人的克琳希德就是根深蒂固的男权社会的产物。再者,她的婚姻任由兄长支配,是兄长实现自身利益的工具。西格弗里来求婚,恭太王不问克琳希德的意见,直接与西格弗里达成利益交换。她的复仇行为更是对男性绝对依赖性的体现:复仇的动机是前任丈夫的死亡,复仇的方式是借助下任丈夫的力量。她的生活中始终以男性为中心。
而在布伦希德这里,为男性的力量所折服是导致她性格转变的唯一原因——被男性制服、献出处子之身:“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拒绝你高贵的爱情:/我已经认识你,你有资格做小妇人的夫君。”[14]她由此沦为男性的附属物,成为男权社会中平凡的女人。她与克琳希德的争吵,实质是为了维护丈夫的利益和等级地位。在受辱后,她只知道向丈夫抱怨,并最后通过哈特之手杀死西格弗里以解心中愤恨。
综上所述,《尼贝龙根之歌》虽是“英雄”史诗,但它不止展现了勇猛的男性英雄角色,同时也塑造了独具魅力的女性角色。她们的形象不是固定不变、保守老旧的,有一定的独立性和自我意识,但独立性和自我意识是相对的,对男性的依赖性却是绝对的,这是欧洲中世纪女性生存状态和社会地位的真实写照。风俗上,日耳曼民族早在罗马时代就开始实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15];法律上,一些城市中妇女和男子地位平等[16];文学上,热烈赞扬贵族妇女的宫廷爱情诗繁荣发展。这些既是女性社会地位有所提高的表现,又反过来推动女性社会地位的改善。但女性依然是根深蒂固的男权社会的附属物,地位远低于男性。塔西佗在《日耳曼尼亚志》中提到了通奸问题,但只记录了对女子的严厉处罚,对男子则只字不提。[17]《尼伯龙人之歌》中克琳希德和布伦希德形象背后深涵的相对独立性和绝对依赖性,是这一时期女性社会角色特质的反映。
参考文献:
[1]范大灿主编,安书祉著.德国文学史(第1卷)[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139.
[2][4][5][6][7][8][10][12][14]钱春绮.前言见《尼贝龙根之歌》[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第2,3,226,207,80,120-121,184,63,121页.
[3]朱丽娟.尼伯龙根之歌的“母题”解读[D].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30.
[9]Ursula Schulze: Das Nibelungenlied.Stuttgart: Philipp Reclam jun.GmbH&Co,2013:235.
[11]朱丽娟.尼伯龙根之歌的“母题”解读[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29.
[13]邢来顺.德国贵族文化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79.
[15]塔西佗.阿古利可拉传 日耳曼尼亚志[M].马雍,傅正元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64.
[16][17][德]汉斯-维尔纳·格茨.欧洲中世纪生活[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2年,第51,6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