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庙戏
2019-11-15河北立夏
◎文/河北·立夏
自小爱看戏,不分戏种,河北梆子、豫剧、京剧,抑或其它任何戏。那时,为了看场戏,常常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向母亲讨钱,今天要么交书本费,明儿准备班级活动费,后个还要看望病重的老师。起初母亲信以为真,后来自己旷课被老师找到家,纸里再也包不住火,待老师走后,母亲虽没言语,却从床底下抽出一根粗麻绳,不假思索地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我竟执拗地扭头就走,杵在礼堂前……
礼堂,坐落在县城中心地段,也是县文化活动中心。唱戏、文艺演出、重大会议都在此。建筑风格外观与人民大会堂近似,高柱屹立,宏伟大气。听老人讲,礼堂的原址本是一座庙,后来随着县城的逐步变化,拆了庙,改建成礼堂。礼堂后院驻有一个县豫剧团,很火,演出也多。不仅在县里唱,也出去唱。外来的剧团也来,且都是名角。有一次,不等戏散,我竟奋不顾身跑到后台,见到一个穿戏服的演员,便拽着她的长袖非要跟她学唱戏,她爱抚着我的小脑袋,语气似轻显重:唱戏也要有学问。记不清八几年的秋后,礼堂的屋顶整体被掀翻,原以为年久需加固,谁知墙体也随之倒塌,最后夷为平地。一年多后,这里焕然一新,入眼的是两排整整齐齐两三层间隔错落有致的商业步行街,服装鞋帽、生活用品、饭店小吃,样样齐全。震耳的是商家喇叭里重复播放的开业大酬宾的信息,再也听不到那锣鼓喧天、铿锵豪迈的沁骨唱腔。
礼堂由文化活动中心转型成了商业圈后,据说县剧团也濒临解散。没有场地戏就无法演,没有演出演员的收入就没有保障。所迫之下,有的演员不得不改行做起了小本买卖维持生计,也有离不开舞台的,只好跳槽到外地的剧团继续唱着。
那时,一到放暑假或寒假,尚在工作的父母担心我独自在家无人照看不安全,便会把我送往三十里外的乡下姥姥家。起初在乡下很不习惯,脏,有味,想找个小卖部买零食都难。好歹舅舅家闺女多,且与我年龄不差几岁,能玩到一堆。割麦子、掰棒子、摘棉花,这些在城里不干的活,在乡下都学会了。后来我不仅对这里有了不舍,且萌生了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的想法。
离姥姥家不远,有座庙,坐东朝西,南北五间房长,二层楼高,底座灰砖砌就,上层实木搭建,坡屋顶,带前廊,典型传统式北方寺庙风格。初一十五或庙会,十里八村的人都赶来祈福。尽管村里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足,到处翻旧盖新,可这座庙始终还在,没变。最期盼也是最幸福的,村里七八个大喇叭一齐响,先听到用手拍打麦克风的嗡嗡叫,随即传出里面的人习惯性的清咳声,宣布者像宣布国家大事般郑重其事并情绪高昂:全体社员请注意了,晚上七点在村东庙唱戏,能去的都去。一连播三遍,一字不落。那些在村外农田劳作的人们听罢,赶紧收拾锄头铁锹等农用工具,匆忙往家赶。和舅家几姐妹玩得正起劲,听见喇叭声,我撒腿就往姥姥家跑,催促着姥姥快点做饭,生怕晚了。吃罢,嘴也顾不上擦,腮帮上还糊着面酱,扛起姥爷亲手制作的高板凳,一摇一晃地跑出了巷。到庙还是迟了。人到的虽不多,但靠台的位置几乎都被占严,一看地下用粉笔画的圆圈圈,还写得“占”字,只好很不情愿地朝后排了。看不着,只好站在板凳上,甚至颠起脚尖,那滋味绝不比干一天农活轻松多少。下次,便长了记性,听完广播便效仿别人前去占地。人家看我面生,毫不理会。危难之时,还是舅家人管用,我才保住自己圈的地盘。
庙建在路中档最顶头,挨近的两边房檐都齐刷刷站满了人,就连道边的树杈间也搁架着,如此壮观的场面是我在县城从未经过的。若逢雨雪天,台上的演员没有一个罢演或半路终演的。个个冻的青鼻紫脸,却一招一式绝不走样,唱腔从不跑偏。台下坐着看唱的赖着不走,有的脱下外衣罩住头露出眼,或拿起板凳扣在脑瓜上,更有甚者,索性啥都不顾,看傻了。
后来,参加工作,成了家,回乡下姥姥家渐渐少了,也再没看过戏。偶尔回去,路过那座庙时,驻足呆望。不幸的是,姥姥姥爷相继去世后,舅舅也于前年离开。前些日子,姨进城,我去看望,问起庙戏的事,姨说她住在县城,也极少回了,听说也很少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