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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叨念叨我的父亲

2019-11-15李大明

金秋 2019年16期
关键词:缝纫老伴母亲

◎文/李大明

父亲今年89岁了。

奶奶说父亲是属小龙的,年三十出生。我查了查农历,小龙年腊月三十即是公历1930年1月29日,是出生在蛇尾巴尖上,若晚一天出生就属马了,是马头了。但命里注定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当过头,最大的官衔是车间工会主席,再后来就是设备经销部经理。但他在1946年左右,小小年岁就认定共产党,是老革命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全国支援大西北,父亲于1953年5月从当时繁华的天津城,来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安601被服厂(“文化大革命”中更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3507工厂)。当时父亲是可以不来西安的,为什么来了呢,一是西安的领导看他聪明好学,技术又好,点名要他;二是父亲想自己出去闯一闯,不顾奶奶和家人的再三劝阻就跟着领导上了火车。

父亲从事缝纫机设备维修管理一辈子了,对缝纫设备无不精通,有时间就喜爱鼓捣缝纫设备,专业技术小有名气,在军队总后勤部有关部门也建档备了案,总后勤部组织召开的有关缝纫设备会议多半都会请他参加,单位车间里工人的缝纫设备出现故障,都喜欢找我父亲给看看。父亲写的一手好毛笔字,谁家住新房或孩子结婚,首先想到请他给写幅毛主席的诗词,挂在屋里特时兴。因此他在单位有很好的人缘。

父亲虽已是89岁的高龄,却坚持一个人居住,自己独立生活。母亲去世已经16年了,每年的清明节和阴历十月一,父亲必定要亲自去看看老伴,带上老伴最喜爱吃的食品,说几句话,把墓碑擦了又擦。母亲去世后的这些年,父亲一直无法面对现实,他的老友们劝告父亲再找个老伴,均被他婉言谢绝了。一是怀念老伴,二是不想给我们晚辈增加麻烦。这16年中,父亲一直视母亲还在,随着季节的更替找出我母亲的鞋子放在床边,衣物摆在床上,吃饭时呼唤母亲,经常自言自语地和母亲说些话。母亲在世时,父亲从不管家务事,但现在家中大小一应事物均自己料理,屋里整齐干净,我们晚辈回去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哪儿弄乱了惹他生气。做饭时不让我们动手,说你们不知道东西在哪儿放,我们感觉自己就是个客人,很不自在,可又无奈。

人进入老年后,很容易出现精神萎靡、邋里邋遢的状态,但父亲无论在家里还是家外都把自己收拾得精精神神,头发从不蓬乱,这与他从小当兵有着直接的关系。

父亲16岁左右就背着家里做了党组织地下交通员,再后来就参加了部队,编入八路军华东军区渤海三团,参加过若干次小的战斗。父亲常对我说起凤凰山的一次战役。本来,他们连队奉命向凤凰山转移,但可能是情报有误,路上遇到大量敌军的包围,连队被打散,部分人员被俘,父亲也在其中。父亲清楚地记着有位扛机枪身体魁梧的大个子战士被敌军拉出来让说出部队的情况,大个子战士不说,当场就被枪毙了。那时年龄小的被俘人员要统统编入国民党部队。在押解的途中碰到一股还乡团,还乡团的头头就是当地人,恰巧又是父亲上学时的班主任,对父亲印象蛮好,不容分说就拉走我父亲让当他的勤务员,父亲死活不干。后来是村中作保设法将父亲救了出来,直接送到了天津亲戚家中开始了学徒生涯,自此与缝纫设备结下不解之缘。父亲每每回想起来那些死去的战友们都是心痛不已,说战争是非常残酷的,要珍惜我们现在的和平生活。

我是家中的老大,记忆中父亲曾经打过我,但从未打过弟弟们。他很疼爱我们,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兄弟三人年龄都很小,也是处于长身体的时期,为了让我们吃饱,他跟着别人天不亮就骑上自行车,跑很远很远的路,天黑了才回来,给我们兄弟们偷偷买回些粮食。记得那时为节省开支,家中许多小件家具都是父亲自己动手,利用各种边角木料拼接制作而成。我们兄弟三人头发长了都是父亲给理的,一式小平头,很有风格。

父亲老了依然是个闲不住的人,也是个要强的人。每次回家看望他,我都要说家务活哪有干完的时候,他瞪我说,那也得干;我说早晚出去走一走,他瞪我说,人家走都有老伴陪着,我有谁陪着?我说那就到我家去住一住,顺便歇一歇,他瞪我说,这里才是我的家,我住着随意;我说把家中的旧家具处理了,让家变得更宽敞点,他还瞪我说,你妈在时就这个样子,现在还这个样不变。弟弟们不理解父亲,我也认为父亲守旧,但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我慢慢理解了他,其实他还是想生活在老伴在时的环境中。他的倔强我们是无法改变的。就是这种精气神,一直在支撑着父亲精神饱满地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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