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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的现实:齐泽克幻象理论在电影世界的呈现

2019-11-15冯抒琴西南交通大学四川成都611756

电影文学 2019年10期
关键词:现实感齐泽克幻象

冯抒琴 (西南交通大学,四川 成都 611756)

一、引 言

斯拉沃热·齐泽克(Slavoj Žižek,1949— )继承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打造了以欲望为核心的电影理论体系。本文将要讨论的就是齐泽克欲望理论中一个重要的概念——幻象及其在电影世界的呈现。齐泽克认为,幻象是主体抵御母亲之欲的屏障,又是建构主体欲望的框架。幻象不是虚谬的幻影,幻象是现实的支撑。

二、 齐泽克的幻象理论

拉康说,“人的欲望是他者的欲望”。埃文斯在《拉康精神分析学简明词典》中指出,“主体是作为他者来欲望的,即主体是从另外一个主体的角度来欲望的。而主体的根本欲望就是对母亲这个原初他者的乱伦欲望”[1]。面对大他者欲望的深渊,主体无从清楚何以大他者要他这样或者那样,这引发了主体歇斯底里地询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齐泽克认为“幻象显现为对他者欲望的无法忍受之谜的解答”,即主体用一个想象性的脚本来填平了大他者欲望的空隙和开口,“但与此同时,可以说,也正是幻象本身,提供了我们欲望的坐标系”。幻象发挥作用的方式类似于康德的先验图式,一个经验客体通过进入幻象框架,其容纳的某些不可知的质素,某些“处于其中而非其”的事物,值得我们去探索。与此同时“幻象又是对‘你到底想怎么样’的防御,是隐藏他者欲望的缺口、深渊的屏障”。在此,齐泽克引述了拉康的观点,即“在幻象中,母亲被化约为一套有限的(符号)特性;一旦过度地接近母性原质(Mother-Thing)的客体……欲望就会在乱伦的幽闭恐惧症中被窒息”[2]165-168。这就是幻象悖论性的中介作用,一方面,它促使我们去寻找母亲原质的替代物,另一方面,它又阻止我们过分接近这一幻象客体。这里的“母亲原质替代物”,就是作为欲望之因的对象a,它是引发主体开启欲望之旅却又因为象征律令而无法企及的东西,因此拉康在其欲望图谱中将幻象结构表示为$◇a。这个数学表达式中,$表示舍弃母亲之欲的分裂主体,◇表示主体和幻象客体之间既合围又保持距离的关系。齐泽克认为“他者(即符号秩序)是围绕着某些创伤性的不可能性,围绕难以符号化的某物——即无法成为快感的实在界的某物,构建起来的:通过幻象,快感被驯化、贵族化”[2]173。所以幻象是对不可能之实在界之抵御,是对母亲之欲和与母亲合二为一的快感之不可能的抵御,通过幻象,母亲之欲,或者说“死亡驱力”[2]166追求的欲望被驯化为象征界认可的欲望,不可能之快感被贵族化为剩余快感。

据此,齐泽克认为幻象不是虚幻的幻影,恰恰相反,幻象和现实站在一起,幻象是现实的支撑。我们的现实感是由主人能指对于象征界的缝合制造出来的,是基于把不可能之实在界(母亲之欲的快感)挤压出符号世界而产生的。进而,我们可以用拉康的主人话语的公式来进行说明[3]。在 S1/$→S2/a这个数学表达式里,S1是主人能指,S2是象征秩序,意指链。我们可以理解为主人能指缝合了一系列的滑动能指S2形成了象征秩序。而处于底端的正是幻象表达式$◇a,由此可以证明幻象正是现实的支撑。但是,齐泽克指出“要发挥功效,幻象就必须保持‘隐匿的状态’,必须同它所支撑的表层结构保持距离”[4]。我们的推论再一次说明幻象表达式的意义:分裂主体和幻象客体之间既合围又保持距离。幻象必须保持为现实的淫荡底面支撑,如果幻象出现在象征界,那么幻象使得主体被象征欲望和剩余快感招安的真相便得以揭示,毫无疑问,这只会造成现实感的消解和坍塌,所以幻象必须保持为现实底面支撑的状态,主体必须和幻象保持距离。

综上所述,幻象既是结构我们欲望的框架又是抵御实在界入侵的屏障。作为现实支撑的幻象,必须保持为隐匿的状态,否则主体的现实感将会崩塌。幻象的本质是虚假的,它让主体被锚定在象征界的欲望和快乐中,创造了一个没有裂缝的完美的现实感。而当主体过分靠近幻象而处于现实感崩塌的时刻,他有两种选择:重建幻象或者穿越幻象。

三、 幻象理论在电影世界的呈现

这一节我们将重点讨论幻象理论在电影世界的呈现:(1)幻象结构欲望;(2)幻象掩盖实在界之不可能;(3)幻象作为现实支撑的淫荡底面;(4)齐泽克的界面理论(即幻象出现在象征界)。

(一)幻象结构欲望

只有进入了幻象框架,一个经验客体才能成为欲望客体。齐泽克用以佐证的即是希区柯克的《后窗》(RearWindow)[2]167。格雷斯·凯丽通过穿过院子,出现在对面,在那里,詹姆斯·斯图尔特透过窗子,即他的幻象之窗,看到她。当斯图尔特看到她出现在凶手的房间时,他的眼睛立即放光, 并对她充满了欲望,她已经在他的幻象空间确立了地位。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客体都能成为欲望客体,那些过于接近母性原质的客体被排除在幻象框架之外,如果它们出现在幻象空间,结果就会极端混乱和让人恶心,毫无诱人的力量。在希区柯克的《眩晕》(Vertigo)中,主人公(詹姆斯·斯图尔特)和玛德琳去一家博物馆,看到了这样一幅恶搞的夏洛特肖像:夏洛特,斯图尔特那死去的爱慕的女人,脸部被画成了画家戴着眼镜的脸庞,结果是斯图尔特气急败坏和极其厌恶,匆匆离去。同样的情节还出现在希区柯克的《蝴蝶梦》(Rebecca)中[2]169。

(二)幻象掩盖实在界之不可能

齐泽克用传统的蛇蝎美人(femme fatale)形象来说明幻象是父性统治的支撑,她掩盖了实在快感的不可能。蛇蝎美人是幻象客体的外化,她的存在似乎是我们获取快感的障碍,就如齐泽克经常提到的排犹主义中的犹太人形象,好像只要除去这个障碍,社会危机就会解除。而后现代的蛇蝎美女却通过给男人一切他想要的东西成功地削弱了父性统治。齐泽克在《荒谬崇高的艺术:论大卫·林奇的迷失公路》中分析了两个蛇蝎美女的形象:Alice和Renee[5]17-19。 Renee是Fred的妻子,而Fred无法为Renee带来性高潮,但是Renee只是施恩般地拍拍他的背。在这个场景里,Renee给了男性主人所有他要的,但是他却无法得到快感,男性的无能,或者说父亲的无能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很显然,Renee是一个后现代的蛇蝎美女。反之Alice则是一个传统的蛇蝎美女形象,她告诉Pete(变身后的Fred)“你永远得不到我”,这一幻象客体掩盖了其实Fred根本就无法获得实在之不可能之快感的事实,似乎性关系之不可能,快感之不可得不是因为这就是象征现实的根本裂隙,而是因为那个外化的幻象客体的阻扰。

(三)幻象作为现实支撑的淫荡底面

幻象作为现实支撑的淫荡底面最明显地体现在了《卡萨布兰卡》中三又二分之一秒的灯塔镜头[5]9-10。可以说,里克和伊尔莎为了象征大他者并没有睡到一起,这维持了表面的秩序。但是,为了观众的幻想,他们又确实做了。幻象式的淫荡支撑具有“内在违越”的功能。表层是象征秩序,底层支撑是淫荡幻象,好莱坞需要这两个层面同时起效才能正常运作。象征秩序不允许我们获得实在的快感,而这个灯塔的镜头却可以为观众提供幻想的空间,从而获得剩余快感。正因为幻象是现实的支撑,所以一旦幻象破灭,主体不得不重建幻象来维系他的现实感。在电影《蓝》里面,朱丽叶在丈夫和女儿死于车祸后,受到实在界入侵的强烈打击,感受到现实感的极端虚脱和空无。在她发现丈夫生前竟然有情妇这一秘密后,她开始重新走入原来的生活,试图发现那个女人的身份。所以,齐泽克认为《蓝》不是一个展示重获现实的缓慢过程,而是一部关于在主体和实在界之间建立幻象保护的电影[6]236-237。

(四)齐泽克的界面电影理论

齐泽克的界面(interface)理论产生于主观和客观镜头的互换无法生成缝合效果时。首先我们来看电影理论中缝合的基本逻辑。观众看到一个客观镜头。接着,对画框自身的感知让观众意识到缺席者在他的背后操纵并上演着影像。再接下来,是一个呈现缺席者由之观看的空间的补充镜头,即这一客观镜头被分配给影片的某个人物。简言之,空间从想象进入象征和符号。一旦第二个主观镜头取代第一个客观镜头,“缺席者”就从阐述层面转到了叙事体虚构的层面。在此,去中心的大他者的威胁性入侵,即缺席的原因被缝合了。齐泽克认为“并非每一个客观镜头都要被重新标定为属于叙事虚构空间内某个人物的主观(视点)镜头;而是每个主观(视点)镜头都必须牢牢地被指定给出现在客观镜头中的叙事体现实内的某个主体”[6]41-43。所以,当一个主观镜头不能被清晰地指定为某个人物的视点,从而招来了一个不属于任何确定主体的来自象征界之外的幽灵——这就是缝合失败的情况。

我们提到过象征现实是由主人能指(S1)缝合多个浮动的能指(S2)形成了一个具有确定意义的意指链形成的,这种普遍现实的形成是把某些不属于象征现实的东西,也就是把实在母亲之欲排除在外。而缝合的失败意味着,主人能指失效了。我们刚才提到幻象是现实的支撑,也即说主人能指和幻象是现实的一体两面,所以当主人能指失效的时候,幻象就浮现在象征世界,从而为现实赋予了一层幽灵的维度,这就是界面。界面在缝合无法运作之时开始,在这一点上,界面—屏幕的领域作为“缺席者”的直接替身而进入。齐泽克指出“当裂缝不再能够被另外一个能指所填充时,填充它的就是一个幽灵般的客体,一个镜头伪装成幽灵屏幕,容纳它自己的反打镜头……从而我们从S1-S2过渡到S-a”[6]72。简而言之,界面就是幻想和象征现实处于同一空间,从而让现实感模糊和消融,这也证明了我们提到的幻象作为现实的支撑必须保持为底面。

界面的这种魔幻瞬间浮现的最佳例子是在《两生花》中[6]66-67。维罗妮卡靠窗坐在火车上,她拿起魔法水晶球,她盯着它,主体清晰地觉察到球的“魔幻”内部,而周围的“现实”消融为不定形的污迹。这个球就是a,幻象客体,一个损毁了现实感的变形污点。齐泽克提到界面的另外一个极端例子出现在大卫·林奇的《迷失公路》(TheLostHighway,1996)中安迪家中的一场。皮特看着大屏幕上色情画面中的爱丽丝,与此同时,“真实的”爱丽丝下楼走向他。真实的爱丽丝与她的界面幻象二重身的面对面产生了“这不是爱丽丝”的效果——在这一场面中,一个真实的人物与她在男性大他者幻想中的终极形象并肩展现,让现实感动摇。对齐泽克来说,界面是具有革命意义的,它颠覆了象征现实缝合的虚假:“这不禁使我们想到,也许并不存在什么秩序,我们的宇宙自身在本体论上并非构造稳固,而为了保持连续性的表象,就必须有一个界面——人为的片段来缝合它。”[6]71

四、结 语

在齐泽克的电影理论中,幻象介乎于象征世界和实在不可能之间。它抵御了实在界的入侵,维系了主人能指缝合的虚假现实感。它为主体在想象界里提供了母性原质的替代物,从而把主体的欲望和快感锚定在了象征界。但是因为象征界是围绕着实在界的内在不可能构建,所以象征缝合总是会有失败的时刻,于是幻象出现在了象征界,这时界面开始发挥缝合的功能,现实感被赋予了一种幽灵的维度。而当主体失去幻象保护时,重建幻象或许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但是在这样一个临界点,有的主体却选择了激进的穿越幻象,摆脱虚假的现实,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就如罗西里尼电影《火山边缘之恋》中的卡琳[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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