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与现实的激撞
——《现实之舞》中的象征意蕴
2019-11-15张瑜
张 瑜
《现实之舞》改编自知名导演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的同名回忆录,对电影创作者过去生活的真实经历进行了回顾。电影借导演孩童时期在海滨小镇的生活经历作为创作蓝本,巧妙地融合了想象性和象征性理念,又加入了大量的幽默美学元素,使整部影片具有浓厚的自传性色彩。电影从童年阴影追溯,紧紧抓住青春的脉络,梳理出整个家庭的矛盾冲突以及社会环境的悲欢离合,赋予了片中儿童生命的象征,用心灵之光去摸索《现实之舞》,从而论证了生命和死亡之间沉重而又深刻的主题。值得注意的是,《现实之舞》中融入了大量的写实主义元素,又贯穿了众多超现实主义手法,将所有带有宗教韵味的仪式活动都化身为复杂繁冗的视觉符号,渗透到各种纯真与邪恶、现实与荒诞、反省和沉醉等矛盾统一体当中。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将自己对人生的审视与思考用轻松幽默的镜头语言表露出来,但又蕴含着某种特殊奇妙的陌生化效果,从而勾勒出一副讲述童年经历的完整画面,使其具备强烈的代入感。本文以电影《现实之舞》为例,通过片中涉及的人物符号及其叙事符号,全方位了解电影中的象征主义蕴含,展现电影独特的美学视角,从而加深观众对电影意蕴的理解,引发更为细致的思考。
一、以父之遇解读人性无奈
电影艺术是对客观现实世界的映射,它以一种可视化的视觉艺术形式来感知现实生活种种存在的现象,并使片中人物角色占据了绝对性的中心地位。[1]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在其所指导的众多影片当中,也采用不同的叙事策略、故事风格来塑造具有不同背景身份的人物形象,并赋予了片中人物符号化的视觉呈现。佐杜洛夫斯基电影中的主要人物性格都不是独立且单一的存在,影片在人物塑造过程中都致力于寻找某种具有象征性、圆形化的人物形象,并借助这些多样化的人物角色提供可供参考的符号编码。在世界电影史上,“父亲”这一符号编码诚然是作为关键性人物而存在,他决定着一个家庭的整体生活路径,同时又担负起养妻育子的重要责任。因此对于众多类型电影而言,都侧重展现父亲对于少年儿童人生际遇的发展所带来的重要影响。父亲形象在佐杜洛夫斯基的回忆录中以特定的编码符号进行呈现,其中承载了至关重要的情感导向,也表现出电影创作者对个体人物生存境遇的无奈、对父亲与孩子间真情挚爱的赞扬,以及其中所流露出来的深沉凝重的人文主义关怀。这些带有深层所指韵味的意象符号,更多的是表现在剧情的设置以及人物关系的把握上,并从电影符号学的角度赋予了“父亲”人物独特的修辞代码及其意象指涉。同时,对于人物形象以及造成人物自身悲剧的社会环境的把握,更具备渗透人性审视和现实批判的抽象性蕴含。从这一基点出发,电影中的父亲人物形象也具有了十分明显的情感符号特征。
在电影《现实之舞》中,父亲的形象具备了符号学中的能指定位,同时也赋予了鲜明的象征主义色彩:即父亲贾梅·佐杜洛夫斯基更多是以专制、霸道、无神论的形象而存在,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的理想性蓝图在很大程度上都是通过父亲的引导加以限制。《现实之舞》的前半部分主要是以佐杜洛夫斯基的主观视角来交代过去孩童时期所历经的痛苦回忆,到了影片的后半部分更多聚焦于父亲贾梅·佐杜洛夫斯基的诡异旅途。作为电影中的一家之主,影片并不以十分客观的回忆来渲染父亲在佐杜洛夫斯基心目中占据的地位,反而在塑造贾梅这一父亲角色时充满了较强的戏剧性色彩,用一个普通男性的人生悲剧延伸到整个智利小镇的现实背景,一举揭露社会环境所面临的不堪,以及人性越发堕落且沉沦的无奈。佐杜洛夫斯基把影片中的父亲塑造成一个态度蛮横、不知变通的老顽固,佐杜洛夫斯基的一言一行都是在父亲的严格教育下完成,由此才能获得父亲的认同和赞许。但仍需注意的是,贾梅在影片中既有钢铁般的意志,又有不甘于屈服大众的权威,他是一个从头到尾都拒绝宗教信仰的无神主义者,绝不允许家里出现任何有关信仰宗教的事物存在,从而也造就了他激进的政治思想和处事作风。因父亲的变革理想始终得不到实现,他转而以各种滑稽而又戏谑的举措试图掩饰内心深处极为隐涩的失落感,由此便陷入了所有成年男性都难以逃脱的中年危机及其现实性焦虑。宗教仪式的存在对于佐杜洛夫斯基的父亲而言,是困顿理想的牢笼,是抱负难以施展的枷锁,从而也造就了自己精神上的贫瘠和心理上的伤害。影片最后,父亲经历了绝对的无神论者、靠神棍母亲的信仰获得救赎、再到最终成为了典型的基督徒形象,归根结底还是被社会主流意识所同化了。父亲的变革之路实际上是一个自我拯救的过程,尽管他打心眼里并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宗教信仰者,但还是在母亲的陪伴教说下踏上了一条自己过去难以理解的相反的道路,恰好也点明了影片的主旨:无论你对人生作何选择,但活着或者说生存,远比其他更为重要。
电影中的父亲实际上追求的是一种自由及其理想主义,因而对孩子的教育和引导也具备了一定程度的反叛意识。但偌大的社会所架构起来的社会体系,远远无法靠他一个人的变革之路就能加以推翻。在生存和死亡面前,佐杜洛夫斯基的父亲选择了一个更加适合自己的方向。他在追求无神主义的理想道路上死亡了,却又在另一个层面实现了涅槃。贾梅失败的原因在于以充满理想主义的变革形式宣扬无神论,却忽视了社会现实与理想之间的深刻联系,同时也未满足绝大多数人的共同利益。在《现实之舞》中,电影创作者赋予了“父亲”这一人物符号戏剧化的处理方式,并不是为了传达虚拟情境的浮华和理想,更多是揭露所有电影结局的本质属性,从而对过去的现实生活重新进行审视和思考。《现实之舞》的回忆充满了凄美和亲切,它笼罩在佐杜洛夫斯基的童年阴影里,无论是父亲教育的行为还是母亲说话的方式,都会让人觉得身临其境却又荒谬至极。人的一生是极为有限的,佐杜洛夫斯基的父亲一生都在追求活着的意义,也在极力摆脱自己的宗教困惑,他在自我架构的理想与设身处地的现实间游离,最终也只能随波逐流,以另一种形式活着。
二、以母之名象征宗教信仰
影视艺术作为大众传媒娱乐化的戏剧表现形式,在对女性形象的塑造过程中,必须要同特定的社会背景保持密切的联系。从电影叙事学的角度来分析,“女性”作为带有社会主体意识的符号编码,进行视觉化表露的同时,也致力于传递出特有的文化情绪和行为导向,并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国家意识形态的强力制约。[2]佐杜洛夫斯基所拍摄的《现实之舞》,不仅指出了女性在智利国家中所占据的社会地位,同时也指出了社会与女性关系维护背后所具有的语言结构和话语体系。也就意味着,《现实之舞》对女性角色的构造是建立在国家特定语言模式基础上的,又作为独特的叙事符号与背后的社会情境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其中涉及意识形态、政治、经济等多维度的内容。鉴于此,电影中所塑造的“母亲”形象,已经突破了狭窄的审美价值的范畴,并作为具有典型社会象征意蕴的文化批评。《现实之舞》作为佐杜洛夫斯基沉淀多年的力作,在表现作为“父亲”这一叙事符号解读人性无奈的同时,也致力于围绕“母亲”形象的刻画,覆盖了浓重的象征主义内涵。电影中多处使用意象和象征等多种表达技巧,借此说明母亲对于幼年的佐杜洛夫斯基所具有的重要意义,也同样阐释了宗教信仰对于儿童甚至是整个社会造成的深刻影响,给电影欣赏者预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现实之舞》中,影片的另一能指即为母亲,母亲背后指代的宗教信仰成为了她所具备的所指。和固执己见、极度专制的父亲形象有所不同,电影中的母亲形象更多是进行了神化的处理,并与父亲的教学理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佐杜洛夫斯基童年的印象里,母亲出身于乌克兰,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歌唱家,因此总是采取合唱的形式来灌输儿童理念。母亲会让小佐杜时刻保持敬畏之心,学会寻找世间的美好,摆脱现实的困境与无奈,她与父亲之间完全形成了两个极端化的发展趋势。母亲背后承载的温柔善良不光点亮了佐杜洛夫斯基的成长,同时也对态度强硬的父亲起到了很好的引导作用。例如当父亲惨患黑死病,母亲用歌唱的形式唤起神灵,让父亲得以康复;又如当父亲已对现有的生活了无生趣,唯一崇拜的斯大林也离他远去,正是母亲的陪伴和点化,才让父亲找到了生活的一线生机。母亲身上具有的神性色彩是宗教仪式外化的承载之物,尤其是影片最后母亲把佐杜洛夫斯基的脸画成炭黑色,更让孩子象征性地融入黑暗,也巧妙地暗示了人类和苦难间的必然联系。在电影《现实之舞》中,母亲具备了极为明显的象征主义内涵,无论是她唱歌的形式,还是处理事物的方式,都绝非一般人能够呈现。当然,佐杜洛夫斯基也在母亲的心理治愈和陪伴下,对这个世界又拥有了全新的看法。
电影的前半部分讲述的是被现实羁绊的故事,而后半部分更多是关于寻找自我、解脱羁绊的理想追索。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一部男性主义叙事立场的作品,因为影片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来讲述父亲对于整个家庭所产生的重要影响,甚至是小佐杜都被摆在了次要的地位。电影中的父亲,虽称呼自己为绝对的无神主义者,但影片中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确寻找到自己的定位,反而小佐杜的母亲承担了重要的责任,为父亲的迷离恍惚进行指路,对小佐杜过去的教育展开了梳理。她同时肩负起母亲和妻子的双重身份,根据神的意志来看待人世间的惨痛别离,尽管千帆过尽体会世间沧桑,母亲仍旧保持着最初纯真的样子,温暖如故,如同圣母一般怀抱基督信仰,成为小佐杜和父亲的领路人,并赋予了他们全新的理想和生命。通过设置不同的叙事情境以及人物符号,进一步彰显作品中的戏剧冲突,强化人物的自觉意志,从而突出女性形象的主体身份地位,反映出特定环境背景下女性所具有的深层集体意识和历史文化风采。
三、小镇故事雕刻黑色印记
电影是再现社会现实的产物,它所呈现的戏剧化强调的是一种虚拟化的特征,是以叙事空间作为载体来展现电影时空和现实时空的某种必然关联。观众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虽然同电影提前预设的“时间幕墙”和“空间幕墙”间进行了隔离,无法进入到事件本身,但同样能够透过银幕的外化效果获得对片中人物人生经历的审视和思考。[3]人物符号和空间代码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它们因其具备不同的意指功能,具有更为广泛的象征意蕴,以及深层次的理解价值,共同熔铸在电影与观众的深度交流之中。电影通过叙事情境的设定,以特定的地理范围作为符号编码,赋予了更加深刻的象征隐喻性效果。《现实之舞》中风土与人情的荒诞历史、家庭和社会的魔幻现实,绮丽肆虐的诡异风光,遥不可及的理想之境,全部都发生在这座滨海小镇托克皮亚,它雕刻了佐杜洛夫斯基的童年时光,也留下不可磨灭的黑色印记。电影中对政治权力的痛恶、对宗教信仰的皈依、对人性本善的追逐、对理想现实的平衡,都是借助佐杜洛夫斯基童年阴影下的科皮利亚小镇展开叙述,使整部影片的叙事情境具有了浓厚的民族主义色彩。
《现实之舞》作为一部带有浓重自传色彩的实验传记影片,建立在对现实客观回忆的基础之上,但导演佐杜洛夫斯基也一直在致力于借助叙事背景来拓宽思维的想象力,以小镇科皮利亚为叙事的基点,围绕成长经历缓缓地舒展开来,表现出一场滑稽嬉闹却又波谲云诡的心路探索。纵观整部影片,佐杜洛夫斯基宛如逆流而上的战士,在浩瀚无垠的电影市场中时刻坚守着自己的态度:即打着亵渎神灵的宗教旗号,阐述自己关于人生和生命的哲学思考,并将镜头对准自己,用纯粹的艺术理念完成了一部自传电影的宏观塑造。在《现实之舞》中,打开童年碎片化的盒子,佐杜洛夫斯基自小生活在看似和谐实则矛盾的海滨小镇科皮利亚。那些被生活压迫着濒临残疾的矿工、那些在马戏团挥舞着失去灵魂的怪人,都在极力控诉着命运的苦难和生活的不公,这些都为童年的佐杜洛夫斯基留下了黑色的阴影。由于天生具备犹太人的身份,佐杜洛夫斯基很小就和其他的孩子隔离开来,周围到处是被黑死病折磨的灾民,被好心人救济着非但不怀感恩之心,反而愤世嫉俗……这些带有暴力和血腥意味的画面,都通过佐杜洛夫斯基的镜头表现出来,在科皮利亚彰显黑暗的背后,更是对小佐杜的身心造成了严重伤害。
《现实之舞》中以特定的时代背景作为依托,刻画了典型环境下的典型人物,并借助天然的象征和想象韵味,使电影在具备现实主义色彩的同时,又具备诗意化的美学风格。通过构建叙事情境,以小镇故事雕刻黑色印记,由衷展现了佐杜洛夫斯基在具有作者电影导演标签身份的同时所呈现的作家意识风采。《现实之舞》是一部具有典型象征主义特色的作品,整部电影从人物象征和叙事象征等不同层面出发,其间贯穿了人物的自由理想、宗教的信仰依托、空间的黑色印记,对人性的欲望、命运的无奈、理想的追索进行了全方位描述,使整部影片具有强烈的震撼效果,同样也更具现实讽刺性意味。
结语
因故事情境的真实、人物角色的再现,佐杜洛夫斯基的《现实之舞》勾勒出别开生面的现实主义情境,又巧妙地融入了众多象征性意味,使自己对童年生活的回忆又加入了超凡的想象性元素,让整部影片在具备亲切属性的同时,又散发出浓重的荒诞主义色彩。作为一部具有超越风格的类型影片,佐杜洛夫斯基借用《现实之舞》完成了理想与现实的碰撞,交代了个人与社会的处境,更加证明了电影叙事符号学对影像本文所起到的关键性作用。通过片中人物符号的塑造、叙事符号的设定,赋予了电影文本极强的象征主义意蕴,同时也有助于从叙事符号的角度来分析电影作品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