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爱大爱皆成往事——锡剧《卿卿如晤》观后

李想

2018年10月10日晚，由江苏省常州锡剧院创作、排演的大型原创锡剧《卿卿如晤》在南京荔枝大剧院成功演出，此次演出是由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江苏省文化厅和江苏省文化艺术界联合会主办的“2018紫金文化艺术节新创舞台剧目会演”部分之一。锡剧《卿卿如晤》由江苏省文化厅剧目工作室副主任罗周、常州市文化艺术研究所所长刘兴尧担任编剧，特邀上海越剧院国家一级导演童薇薇执导，目前为国家艺术基金2018年度资助项目、江苏艺术基金2017年度资助项目，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重点扶持项目。剧本故事围绕上世纪初参与广州起义的革命烈士林觉民与其妻陈意映的爱情故事展开，并富有新意地从妻子陈意映的角色角度切入，以小家之情衬托家国大爱。常州市锡剧院院长、国家一级演员孙薇扮演女主角陈意映，国家二级演员、锡剧小生许君峰则扮演“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男主角林觉民。

上世纪初，正逢“科学、民主”的浪潮席卷中国社会，知识分子阶层中“革命、共和”的呼声此起彼伏。天性聪慧、从小饱读诗书的林觉民接触到自由民主的新思想后深以为意，并首先以“拒绝包办婚姻”抵制封建社会守旧风俗。没想到，林觉民于前往陈府拒婚的途中偶遇陈意映，对其一见倾心。起初将意映误认作他人，后得知面前如花似玉、乖巧伶俐又温柔的女子正是自己包办婚姻的妻子时，林觉民喜不自胜。出身大家闺秀的陈意映亦很快被面前这个彬彬有礼、饱读诗书又深受“先进文化”影响的知识分子所吸引，二人一见如故、情投意合，很快便履行了婚约，开始了神仙眷侣般的新婚生活。受到林觉民“自由、民主”思想的影响，妻子意映在婚后跟随丈夫学习国文、接触革命思想，又在其劝说下带领家中女眷纷纷“放脚”，以此抵制封建传统礼教中关于女性“三寸金莲裹小脚”的陋习。可好景不长，林觉民为进一步接触、了解新文化、新思想，婚后不久便只身前往日本求学，陈意映一边学习文化知识、一边独守空房苦苦等待归家的丈夫。

原本在日本求学的林觉民某天突然返家，谎称学校放假，实则返乡参与策划、打理革命起义事宜。因事关生死、凶多吉少，林觉民不忍与妻子、家人明示，只得终日郁郁寡欢。这一天，自称是林觉民同学、实为革命同仁的一位仁兄拜访林府，陈意映在与此人的对话中得知丈夫即将于次日参加革命起义的消息。是夜，林觉民归家道别妻子、父母。这一边，不知妻子已经知情又不忍说明真相的林觉民心中满是自责与怜惜，回忆起新婚时的点滴，浓情蜜意似就在眼前；另一边，已经知情却又不想给丈夫压力的陈意映心中满是担心与矛盾，明知丈夫此去九死一生却还要佯装不知，只能小心翼翼地再三叮嘱丈夫“无论去哪里都要知会、都要保护生命”。剧情最后，林觉民在广州起义革命活动中被捕，壮烈牺牲。林意映在家中含泪打开丈夫出发前留下的一封诀别信——《与妻书》。舞台上的投影大幕缓缓落下，原文毛笔字书写的书信样貌被投影在大幕上，给观众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情感激荡。这封素有“20 世纪中国最美情书”之称的遗书字字泣血、情真意切，道尽了革命烈士林觉民对妻子的不舍深情与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深刻关切。

《卿卿如晤》的剧本创作特别邀请到了复旦大学文学博士、江苏省文化厅剧目工作室副主任罗周和常州市文化艺术研究所所长刘兴尧，剧情结构合理、故事情节紧凑，剧本颇有心思地从女主角陈意映的角度切入，描述了一场发生于紧张革命战事中的爱情故事，并由此更深层次地挖掘出革命志士家国大爱、民族大爱的胸襟气度。在表现林觉民崇高热烈的革命理想时，本剧并非单一地让主角喊口号、表决心，而是通过夫妻二人的日常对话、于细微处体现出来。一如革命前夜，陈意映“责怪”林觉民在家时日短、夫妻二人总是聚少离多，连陪伴幼子的时间都甚少有之时的对话：

（陈）——“觉民，你怎么忍心，苦了孩子。”

（林）——“我也是为了他。”

（陈）——“为了他？”

（林）——“为了不叫他活在这腐旧世道，为了给他求得一个新世界。”

追求民族解放、向往民主自由的林觉民甘心为革命献身，但这牺牲不是漫无目的，更不是仅凭着一腔热血的。与其他革命同仁一样，林觉民等爱国志士渴望用自己的牺牲呼唤起更多民众的觉醒，渴望民主革命的号角更加响亮、前进的步伐更加紧凑。他们的理想既宏大又具体，既遥远也咫尺。在他们构想的新世界里，自由和民主是空气一样的存在。他们希望以自己的牺牲换得新世界的建立，所有人在遵循新秩序的新世界里得以实现更好地生活，其中便包括着他们的父母、爱人，还有被寄予无数厚望的下一代——每一个拥有同样崇高理想的“小小意映”和“小小觉民”。如此，看似是小家庭中的对话，实则表现出了以林觉民为代表的革命人士的伟大抱负与理想，避免了以往舞台上谈及革命必“拉起旗帜喊口号、戴上袖章撒广告”的刻板印象。不仅使得剧情推进更加自然顺畅，更将革命理想拉进现实生活，用最朴实、真挚的情感打动观众，增强了戏剧魅力。

除了剧情功底扎实吸引观众以外，演员们动情真挚、深沉细腻的表演更是为本剧添色不少。女主角陈意映的扮演者孙薇系常州市锡剧院院长、国家一级演员，主工刀马旦、花旦，曾五次荣获江苏省戏剧节、锡剧节表演优秀奖，两次获得江苏省“ 红梅杯”戏曲演唱大赛金奖。丰富的舞台经验和扎实的演唱功底成就了舞台上这位温婉贤淑、知书达礼又不失俏皮可爱、浓浓深情的革命者妻子“陈意映”。扮演男主角林觉民的演员则是同样供职于常州市锡剧院的优秀青年男演员许君峰。其主攻小生，扮相俊美、嗓音明亮，现为国家二级演员，年纪轻轻已多次荣获戏剧表演奖。舞台上的许君峰与革命同仁并肩时大义凌然、慷慨激昂，在妻子意映面前却又迅速回到一个深情款款、爱妻情切的好丈夫形象。人物的复杂性和典型性都被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足以看出演员深厚的表演功力和情感投入。据演出人员说，在《卿卿如晤》巡演过程中，许多场演出结束后女主角孙薇沉浸在剧情中情难自已，连谢幕都是在后台擦干了眼泪才又返回舞台。如此尽职优秀的演员班底，如此感人真挚的剧情设置，配合上海越剧院知名导演童薇薇的精彩执导，锡剧《卿卿如晤》的成功可以说是有着多领域、全方位的“软硬件保障”。

在剧目推广方面，团队也是下足了功夫。2018年3月始，《卿卿如晤》作为江苏省5台推荐剧目之一参与了“江苏戏曲名作高校巡演”活动。先后在常州大学、江南大学、苏州大学、苏州科技大学、南京财经大学、南京邮电大学、南京中医药大学、中国矿业大学共8所高校开展了巡演。因为剧情新颖、编排精美获得了高校学生的热烈欢迎和高度评价。值得一提的是，为了尽可能地吸引年轻观众、扩大锡剧在青年观众群体中的影响力，《卿卿如晤》在设计、唱腔、舞美等诸多方面打破了锡剧的传统样式，乐队中还加入了包括小提琴、单双簧管等在内的许多西洋乐现代元素。细腻的心思和巧妙的苦心没有白费，看到前来观戏的学生们从对锡剧一概不知到跟随剧情的发展感动落泪，主创团队在每一个环节付出的不懈努力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响亮的回应。

表现爱国情怀的剧目不在少数，描写真爱无价的剧目也很是常见，但《卿卿如晤》另辟蹊径，将林、陈二人真挚的爱情故事与家国情怀恰如其分地揉在了一起。人们常能看到革命烈士在革命事业面前大义凛然、一往无前的英勇模样，很少想到革命志士也同样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有家庭牵绊、有亲人牵挂，也有爱人的惦念。每一次社会进步变革的背后离不开无数革命志士抛头颅、洒热血的满腔热忱，每一位革命者的牺牲背后也同样少不了一个普通家庭心酸的破败。剧中的林觉民在“负天下”和“负妻子”之间选择了后者，却凭一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只愿以爱你之心，助天下之人爱其所爱。”道尽了个中不易，也让一个有血有肉的革命志士形象赫然立于舞台之上。戏剧表演中所谓“将人物立住”之说，大抵就是如此吧。剧作《卿卿如晤》是锡剧新创的又一次成功尝试，人们惊喜于它的精彩，感动于它的真挚。林、陈二人亲密无间的小爱叫人动容，为革命舍生取义的大爱又令人钦佩。最难能可贵的是，演员和导演以最真挚的情感和表演说出了革命故事，看似平常间却又饱含深意。以此为良好开端，我们有足够理由相信，今后的传统戏剧创作会愈发精致、愈发符合现代审美和文化品味，出现更多令人为之动容、与之同哭笑的传世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