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门前那棵树

2019-11-15

电影文学 2019年2期
关键词:岭头杏树

1.岭头村 早晨

江南的乡村,一排排泥坯墙的木结构屋子,墙上写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字样。

一口不是很大的水塘就在U字形的村口,平静无澜。

一棵粗大的杏树立在一间茅厕边。这棵杏树在一人多高的地方两根树桠分展开来,一根伸向后面的房顶,一根伸向前面房子后墙。

高音喇叭里响着“东方红”卫星上的乐曲。

茅厕里钻出吴立春,他二十多岁,个子高大,虽然衣着不那么好,但人却显得很精神。吴立春系好裤带,看了看大杏树,爬了上去。

树叶丛里,杏子已有手指甲般大小。

后排房子的楼窗打开,吴冬花在窗前梳着头发,扎着小辫。她也是二十多岁,穿的简朴,但显得俊秀。她看见吴立春在树上,甜甜地叫了声:“立春哥,你爬树上干啥?”

吴立春眼睛一亮:“我看看杏多大了。冬花,这树呀,是我生下来那天我爸栽下的,你看多好啊,可惜我爹娘都过世了。”

这时,楼下的门里走出来四十多岁的吴叔,他仰着头叫着:“冬花,下来吃早饭了。”又对吴立春说,“今天挑栏肥到大山后摊玉米,记着带中饭。”

吴立春:“好,队长叔。”说着溜下树来。

2.牛棚屋

低矮牛棚屋紧靠着吴立春屋的金字墙。

吴立春和几个壮劳力正在往畚箕里装牛粪,吴冬花手里挎着一个大菜篮走过来。

吴冬花:“立春哥,把你的中饭拿来,我给你带去。”

吴立春:“好。”说着,跑到一墙之隔的门口,把一个布包拿过来,交给吴冬花,吴冬花把布包放在菜篮里。

社员甲:“冬花,帮我的也带上吧。”

“好呀。”吴冬花接过递来的布包,笑着走了。

3.山岭上

生产队出工,一条较陡的山岭上,妇女和老人扛着锄头在前面爬着岭。吴冬花的锄头柄上套着菜篮,旁边的一个大婶说:“冬花,你真勤快,下工了还要带猪草。”

吴冬花:“不带去猪没有吃的呀。”她向后看了看,离她不远,吴立春和壮劳力挑着牛栏担子,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往上走。

挑在最前面的吴立春放下叉在肩膀上的搭柱,柱在扁担中间,停下来小憩。

社员甲:“立春,冬花在前面,你就担这么快,害我们吃力死了。”

吴立春:“乱说,这一担加五分工分,劲来了。”

社员乙:“你一个人过日子,还怕工分不够呀。”

社员甲:“他还要讨老婆呢。”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冬花。

吴立春:“乱说,走了。”扳起搭柱叉在肩上,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吴叔毕竟年纪大了,挑着一担栏粪,渐渐地落下了一大截。

吴立春挑着担走上岭头,前面的路平坦了许多,他放下栏粪,又向岭下走去。

吴叔挑着栏粪,喘着粗气,吃力地走着。

吴立春迎上去:“队长叔,柱下来,我挑一会。”

吴叔:“不用,不用。”

吴立春:“柱下嘛。”他双手稳住扁担,吴叔放下搭柱柱稳。吴立春接过了担子,一晃一悠地爬着山岭。

4.山坡庄稼地

齐腰高的玉米地里,弱劳力用锄头除草,壮劳力用手把他们挑来的栏粪摊在玉米中间。

吴立春在前面摊栏粪,吴冬花跟在后面复土压肥。

天上的云层多起来。

吴叔:“做完了吧,完了歇工。”

大伙纷纷收拾起农具,走出玉米地。

吴冬花挎着菜篮向一处荒地走去。她放下菜篮,一把一把地扯着野草。篮子里的野草多的很快,原来边上吴立春也在帮她一起扯野草。

吴冬花:“你还没回去啊?”

吴立春:“我们两个人扯,不快些吗?”

吴冬花瞥了一眼吴立春,偷偷地笑了,脸上的小酒窝特别好看。

野菜盛满了篮子,连弯弯的篮把子下也塞得满满。吴立春把篮子套在扁担的一头,另一头套上装栏粪的畚箕,挑起来朝山下走去,吴冬花跟在后面,折了根小树枝,一下一下地挥扫着路边的小草。

吴二爷拄着一条拐,赶着两头牛走着,牛脖子上还挂着一些青草,因为他走得慢,被吴立春和吴冬花超了过去。

吴二爷:“这两个麻豆鬼,像两公婆一样。”

5.杏子树上

杏子渐渐地长大了,又黄了。

吴立春在树上摘杏子,树下有许多小孩和村里人向他要,他都给。

吴立春转过头,看见吴冬花在楼窗上看他,他便挑了几个最好的摘着,接着丢进窗里,吴冬花笑着捡着落在楼板上和床铺上的杏子。

杏子落在楼板上,沉闷地响着。

坐在楼下搓麻线的吴婶仰着头看了看楼板,大声问:“冬花,啥响动,是老鼠吗?”

楼上的冬花忙朝窗外的吴立春摆摆手,示意够了。

6.田野

山脚的稻田里,稻子已经黄了。

天上的云彩在飞快地移动着,稻田里一会明亮一会阴暗,一阵阵狂风吹得稻子一起一伏。

高音喇叭里响着急促的声音:“各大队注意,八号强台风中心预计要过境我们这里,公社要求各生产队马上下田割稻,放在田里叠好,马上下田,马上下田!”

各家各户的劳力都戴着斗笠,拿着镰刀下田去了。

人们奋力地割着稻子。

田野里都是拼命割着稻子的人群。

7.小山坞

一个狭小的山坞,一块块小梯田一直伸展到山下。

稻子一堆一堆地放在田埂上,在最上面的一块小田里,吴立春和吴冬花一起割着稻子,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割。

割完最后一把稻子,吴立春抹了一下满脸的汗水,坐到稻子上,吴冬花放下镰刀,钻进了田边的树林里。不一会,吴冬花在林子里尖叫了一声。

吴立春忙站起来,钻进林子里问:“怎么了?”

“蛇,一条蛇!”吴冬花手忙脚乱地系着裤带,她越慌乱,越系不好,反而连裤子都掉了下来,露出了健白的下肢。

吴立春呆望着吴冬花,终于控制不住冲动,抱住了她。吴冬花没有反抗,反而把脸钻到了吴立春的怀里。

树叶在大风中翻飘着。

8.晒谷场上

夕阳挨近了山冈。

吴叔、吴冬花、吴立春和一些村里人都在收稻谷。

箩筐里,金黄的稻谷装了八成满,吴叔将箩筐系好,串上扁担,挑起来往家走去。吴冬花把地笠放到了吴立春家的门口,吴立春也打着地笠过来。

放好地笠,吴冬花说:“我把你的谷子抬进来吧。”

吴立春笑着答:“好呀。”

9.吴立春家

吴冬花在前面,吴立春在后,两个人抬着谷子进了屋。吴立春说:“已经晒干了,放到楼上去吧。”

吴冬花听了,便抬着谷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楼梯,吴立春把箩筐用双手托住,以减轻吴冬花的压力,跟着上了楼梯。

来到楼上,放下箩筐,吴立春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一把抱住吴冬花,把她抱到了床上。

那筐谷子静静地放在楼板上。

10.吴叔家

吴叔把谷子挑进家里,正在灶台上烧晚饭的吴婶问:“冬花呢?”

吴叔放下谷担:“在背地笠。”

吴婶:“叫她快点,把谷子抬到楼上去。”

吴叔:“忙什么,她自己不会回来。”说着,坐到灶膛边掏出旱烟袋,装上烟丝,拿起火钳从灶膛夹出一块火点上烟,“叭叭”地吸着。

吴婶哼了一声,解下围在腰间的布裙,走到门口尖声叫着:“冬花,冬花,你死到哪里去了?快来把谷子抬到楼上去!”

吴冬花匆忙从吴立春家前门走出来,因为后门刚好对着她家的前门。

11.吴家楼上

夜晚,吴叔蜷身侧躺在床沿,那头吴婶仰身躺着。

吴婶:“我看冬花八成是和前面的好上了。”

吴叔:“好就好呗。”

吴婶:“放屁!我的女儿能嫁给这种无爹无娘无人教的东西?”

吴叔:“现在是恋爱自由,哪像我们。”

吴婶腾地坐起来,凑过来拧着吴叔耳朵:“我们怎么了?我还不是给你生了个这样俊的女儿,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

吴冬花隔着板壁问:“爹,你们吵什么呀?”

吴婶躺了回去,压低声音说:“不行,由不得他们,我明天就去把堂侄儿叫来给她看看。”

吴叔把烟锅在楼板上敲了敲,说:“都由你,家里不是都由你!”

12.山路上

吴婶急匆匆地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太阳快下山了,吴婶又急匆匆地往回赶,后面跟着看上去很壮实的陈生浩。

13.吴家屋里

吴婶和陈生浩走进屋里,吴冬花正在做晚饭。

吴婶:“坐。冬花,这是你表哥,做烧砖瓦手艺的。”见陈生浩还站着,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呀,坐呀。”

灶台上的吴冬花瞥了一眼陈生浩。

陈生浩三十来岁,因为常年烧火和干重活,脸色黝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大些。

吴婶走到灶台边:“冬花,你去烧火。”说着,从橱里拿出几个鸡蛋,打在碗里,放到锅里去煎着,接着又从橱柜里拿出两把粉丝。

不一会,两碗米粉点心烧好了,吴婶盛起来,端到八仙桌上。吴叔从外面回来,他看了看陈生浩。

陈生浩站了起来,怯怯地叫了声:“姑父。”

吴叔点点头:“吃吧,先吃。”

陈生浩:“你也来吃。”

吴叔在另一边坐下,端起米粉,见陈生浩还愣着,便说:“吃呀。”

陈生浩端起米粉吃着。

这时,门外来了吴二爷和其他几个乡邻。

杏树下,吴立春站在那里看着吴叔家,无奈地耷拉下了头。

14.吴家屋里

夜黑了下来。吴婶点起了美孚灯,对吴冬花和已进屋来坐着的乡邻说:“生浩是我堂哥的儿子,做烧瓦手艺。他家有三个兄弟,我跟堂哥说好了,他来我们家入赘。冬花,你看看怎么样?”

陈生浩低着头,搓着手。

吴冬花:“我不要,要招你们自己招好了。”

吴婶:“你个没爷娘教的东西,怎么跟妈说话呢?”

吴冬花:“我就这么说话。”说完,站起来走向隔壁的屋,随着“咚咚”的上楼声,她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吴婶冲着吴叔:“你看看,把她宠成什么样了,说话没大没小的。”

乡邻们见事情僵了,都站起来劝说着吴婶,走出屋去。

陈生浩站起来:“姑父、姑,不用说了,表妹看不上我,我也配不上她。谢谢姑的一片好意,我回去了。”

吴叔:“这么晚了还回去,十五里山路呢。”

陈生浩:“不要紧,我夜路走惯了。再说,我还带了手电筒呢。”说完,他向外走去。

吴婶冲着吴叔:“你看你这个木头,你们要气死我呀!”说着,一脚把一条木凳子踢翻在地。

吴叔:“有缘分打不散,没缘分捆不到一起。”

吴婶愈加气恼,跺着脚,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隔壁屋里,来到楼梯下,拿起扣在门上的铁包锁上锁。

15.吴冬花房间

吴冬花坐在床沿上,气恼地用手捶着床铺。她站起来推开窗户,看着沉静的村庄和门前的那棵大杏树,仿佛吴立春还在摘杏子丢给她。

“咚”,一粒小石子被丢到了楼板上。吴冬花吃了一惊,揉揉眼,再看着杏树。杏树摇晃着枝叶,一根长长的竹子朝她伸过来,她明白了,紧紧地握住竹子。

吴立春双手抓着一根从树上垂下来的绳索,在竹子上慢慢地走过来,来到屋檐边,他弯腰利落地跳进了窗户。

吴冬花扑在吴立春的怀里,抽泣起来。

吴冬花和吴立春靠在床上,轻轻地说着话。

吴冬花:“我是不会跟那个表哥的,你看那样,都小老头了。”

吴立春:“你妈那么凶,你拗得过她?”

吴冬花:“我们明天就到公社了去登记,领证了,她也没办法。”

吴立春:“那样行吗?”

吴冬花:“有什么不行,你二十四,我二十二,合法了,我都不怕你怕啥?”

吴立春:“好好,我听你的,不过,还要大队证明。”

吴冬花:“公社秘书是我表叔,讲得通的,我们明天一定要去。”

“好,一定去。”说着,吴立春狠狠地抱着吴冬花亲了一口,“我该回去了。”

窗台上,吴立春摸着来时放在那里的绳子,双手紧抓着绳子,身子往竹子上移去。

16.山坡地

清晨,吴二爷赶着两头牛在山路上走着。

来到一片荒坪地,牛在那里吃草,吴二爷迎着刺眼的阳光,手搭凉棚朝山上看着什么。突然,他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揉揉眼再看——半山腰本来长在那里的大白杨树不见了。

吴二爷一拐一拐地朝山坡上爬去,一大堆树桠枝堆在那里,他明白了什么,连溜带爬地下得山来,看着杂草被脚印压倒的方向,气愤地骂了一句。

吴二爷一拐一拐拼命地走着,边走边喊:“前山人偷树啦,前山人偷树啦——”

17.岭头村

吴二爷跑进村里,一个劲地喊着:“大白杨树被前山人偷了!”

锣声在村里响起,村里人有的放下饭碗,有的从茅厕里钻出来,纷纷跑向晒谷场。不一会儿,晒场上聚集了上百个人。

民兵连长吴金宝扎着皮带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声说着:“早上吴二爷去放牛,我们村山上的那棵大白杨树被前山人偷走了,现在我们去前山村,把它给抄出来!”

“走!”“抄回来!”群情激奋的人们一齐呐喊着,朝村外涌去。

18.山路上

吴立春和吴冬花正在路上走着,他们听见了呐喊声,以为是吴叔叫人来追他们。吴立春把吴冬花拉进灌木丛中,蹲下来说:“你在这里千万别动!”

吴冬花:“那你呢?”

吴立春:“我出去走,就我一个人,他们什么办法也没有。”

吴冬花惊恐地点了点头。

吴立春在吴冬花的脸上亲了下,钻出灌木丛慢慢地朝前走去。后面赶上来的吴金宝边跑边叫着:“立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早,一个人先来了。”

吴立春:“嗯?”

吴金宝:“前山人这样猖狂,非抄他们干净不可!”

吴立春见吴金宝跑得快,也跟着跑起来:“你说什么?”

吴金宝:“你还不知道?我们村那棵大白杨树昨晚叫前山村人偷去了,我以为你知道了先来呢,那你这么早跑出来干啥?”

吴立春:“混账东西,那是我们祖宗留下来的呀!”他气愤至极,飞快地跑起来。

喧闹的人群在山路上奔跑着,前山村渐渐已在前面了。

19.前山村

村中间的一口水塘里,两根粗大的白杨树干浮在水面上,几个年轻人在水里用力地往水下摁,可怎么也摁不下粗大的树干。

前山村的队长周大成,焦急地跺着脚,嘴里喊着:“快点呐!”

一个结巴慌慌张张地跑来:“队……队长,不好了,岭头,岭头……”

周大成:“你疯了,不能说快点!”

结巴:“岭,岭头人……”

随着一阵呐喊声,吴金宝、吴立春和岭头村的人已冲到了前面。吴金宝一把抓住周大成:“你们敢偷我们的大白杨!”

周大成:“没有,没有偷!”

吴金宝放开周大成:“还没有?那塘里浮的是死尸呀!”

岭头村的人越来越多,前山村的人都吓得躲起来。塘里的年青人急忙爬上岸,跑了。

吴立春跳下水塘,把在水中央的树向岸边推。几个青年见了也跳入水去,帮他一起把树推到岸边,拖上岸。

吴立春爬上岸,坐在树上,抹了抹头上的水,看着眼前的小村子。他忽然又站起来,对吴金宝说:“金宝叔,他们那些个柴禾、树桠说不定也是我们村山上偷来的。”

吴金宝看着堆在门前的柴棍,说:“对,今天我们来的人多,把它们都搬回我们村去。”

“好。”岭头村的人纷纷冲到屋前,把柴禾、树棍扎起来,往村外走。

整条通向岭头村的山路上,都是背着柴禾和树棍的人群。

20.晒谷场

柴禾和树棍堆起了一座小山丘,岭头村的人还在不断地搬运着。

21.前山村

水塘边,吴立春和几个后生把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两根大树干,用绳子捆绑好,正准备抬起来,身挎驳壳枪的周部长气喘吁吁地跑着。

“放下。”周部长叫着。

吴立春:“放个屁,这树本来就是我们村的,他们偷来,我们追回去,还是我们错了?再说,我们不是一个公社的,你管得着吗?”

周部长:“你们也不能把人家的柴禾都抄回去啊,土匪呀。”

吴立春:“你才土匪呢,你带了枪,我们就怕你呀。”

周部长:“我警告你们,立即停下来,这事由我们两个公社一起来解决。”

吴立春丢下杠杆,握着拳头,走向周部长:“我们就是不停,你想怎么样?”

周部长下意识地掏着枪套。

吴立春:“你真敢动枪。”一拳砸过去,周部长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终于站不稳,跌倒在木头上。他额头撞着树干,立时,鲜血流了出来。

吴立春拾起杠杆,把绳子套上,和几个人一起抬着走了。

22.晒谷场

柴堆边放着那两段粗大的白杨树干,岭头村的人聚集在一起,指着高大的柴禾堆,谈论着。

公社的李部长也挎着驳壳枪,身后还跟着两个背着步枪的民兵,来到晒谷场。他找到吴金宝,大声骂着:“看你们干的好事,乱子捅大了吧!”

吴金宝:“部长,这事本来就是前山村的人的错,你还来批评我们……”

李部长:“批评,批评算完了?告诉你,县里的人也已经来了,你把打周部长的吴立春找出来……”

在边上的吴立春喊:“我在这里!”

李部长一挥手,两个民兵迅速地将吴立春扭住,从腰间的子弹袋边抽出一根麻绳,三下五除二把吴立春捆了起来。

“不能抓人!”“放了吴立春!”周边的群众起哄了,人群骚动起来,和李部长他们争夺被捆了的吴立春。这时,一班县中队的战士赶过来,他们见这情形,迅速地把步枪横拿着,把群众和吴立春分开来。

吴立春在两个战士的押解下,走向村外。

23.公社会议室

这是一个简单布置的会议室,长方桌上头坐着县里来的主任。

周部长头上缠着纱布也坐在一边,李部长坐在对面看着他,一声不响。

县主任:“这打人,一定要惩办。”

李部长:“那他们偷盗树木呢?”

县主任:“也一定要惩办。”

周部长:“我看打人也是一时冲动造成的。”

县主任:“老周,你怎么反而替凶手说话了,你要是当时就死了呢?”

周部长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被纱布缠着的头,接着说:“好好,我不说这个了,那我们那边被抄来的柴禾、树棍怎么办?那是他们过冬要用的呀。”

县主任:“叫他们来拿回去,你们回去把偷树的主犯立即抓到县里来。”

24.前山村

周部长带着三个县中队战士,来到周大成家前。周部长指着周家,说:“就这家。”说完,在一块石头上背朝着周家坐下来。

周家杂乱的门前,周大成正坐在树墩上,手托着一个海碗在喝粥,门前上方挂着一块“参军光荣”的横匾。

一战士:“周大成。”

周大成:“是我!”

战士:“我们奉命来拿你归案。”

周大成:“知道,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对屋内喊,“小燕妈,把箱底那套衣服拿来。”

不一会儿,周大成妻子周婶从屋里出来,手上捧着一套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旧军装。周大成接过军装,就在门口换起来。

乡亲们已闻讯赶来,围着周部长论理。“你们不能抓他!”“树砍来又不是他私人用的。”“要抓大家都去!”“那娘儿俩咋活?”

周部长大声叱喝:“好了。”接着放低语音说:“这些我都知道,岭头村的吴立春因为打我被抓了。事情是我们这边引起的,大成是队长,不抓他抓谁,再说,砍那么大的树,本身就是犯法。还有,岭头村的人,因为我们这边不抓人,到我们这里来闹,你们撑得住?啊!你们撑得住!”

众人哑口了。

穿好衣服的周大成走了过来,两个战士欲架起他绑起来。

周部长摇摇手:“不用,我知道他。”

“爹!”一声尖叫外面传来,十八九岁的周小燕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周大成的腰,哭泣着。

周大成拿开女儿的手,说:“燕呀,爹走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往后要多帮娘干点活。”

周小燕哭泣着点点头。

周大成:“乡亲们呀,拜托你们了!周部长,我们走吧。”

周部长:“叫你到地质队去,你偏把名额让给人家,这下好了吧,走!”

周部长他们朝村外走去,乡亲们含泪喊着:“大成,家里有我们!”“我们照常给你记工分……”

25.晒谷场

临时搭成的台子,一块横幅挂着白纸黑字“审判大会”。

一个公安人员在宣读判决书:“判处打人凶手吴立春有期徒刑三年,判处偷盗集体林木主犯周大成有期徒刑三年,实行劳动改造。”

周大成、吴立春被绑着站在台角,县中队战士扶住他们,押下台去。

晒谷场上站满了人,天下着雨。

站在对面楼窗前看的吴冬花,哭着趴在了窗沿上。

门前的那棵杏子树在雨中伫立着,雨水从树叶间不断地滴下来。

26.牛栏屋墙上

一张布告贴在那里,上面印着吴立春、周大成和另外几个人的照片,其中还有个女的。几个小学生指着那个女的叫着看着。其中一个小学生念着:“通奸犯李阿娇,有期徒刑一年。”吴叔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后面,那群小学生转过来问他:“什么叫通奸犯啊?”

吴叔气愤地骂着:“问你们爹娘去!”

27.吴家屋里

吴冬花憔悴地坐在竹椅上。

吴婶在一边唠叨着:“这下好,死心了吧,那个没爹娘的都坐牢去了。”

吴冬花:“他又不是去枪毙。”

吴婶急了,抬手欲打吴冬花,这时,吴冬花转过身,要呕吐的样子,却又吐不出来。

吴婶见女儿这个样子,急了:“怎么,你个死麻豆鬼,你气死我了!”

吴叔走进来,疲惫地坐到椅子上。

吴婶跺着脚:“这怎么办?怎么办呀!”突然停下来厉声道,“这一回你们都得听我的!”

28.旧砖窑

陈生浩抓起一坨泥,用力地砸在木制的模框里,刮去上面多余的坯泥,把木框倒过来放在一块木板上,一块砖坯形成了。

陈父走进来:“生浩,别干了,去岭头小姑家。”

陈生浩:“不去,去了不是没用。”

陈父:“叫你去就去呀。”

陈生浩看了父亲一眼,不情愿地走进屋里,换了一件布衫走出来。

29.山路上

陈生浩父子在山路上走着,他们的前面已可见岭头村。

30.吴叔家

一桌人已吃完晚饭,吴婶在灶台上洗涮着碗筷。

吴金宝和其他人站起来:“叔、婶,晚饭也吃了,事也说好了,我们回去了。”

吴叔:“嗯,好,好,叫你们赔工夫了。”

来客出去,吴婶洗好碗筷,解下围裙,拉着陈生浩:“去睡吧。”她引着陈生浩走到隔壁屋里,来到楼梯边,说:“上去吧,从今起,你是主人了。”

陈生浩慢慢地爬上楼梯。

靠窗边的床上,侧身躺着吴冬花,她一动也不动,放在柜子上的煤油灯亮着暗红的光。

陈生浩愣在那里,他看见在床的对面有两只柜平排放着,就到那里去躺下。

吴冬花转了个身,看了看躺在柜子上的陈生浩,过了一会儿说:“明天,就去公社登记吧。”

陈生浩轻轻应了一声:“嗯。”

31.劳改农场

犯人们穿着监服在茶山里除草,远处站着带枪的士兵。

吴立春用劲地锄着草,周大成跟了上来,对吴立春说:“其实我们砍的那棵树,是我们两个村争不清楚的。”

吴立春:“那你们还来偷砍。”

周大成:“我们队里打稻的稻桶都破得不能用了,我只是想做几个新的,谁知道会惹出这种事。”

吴立春:“说啥也没用,我们不都来坐牢了?”

一声哨响,传来看守士兵的话:“休息了。”犯人们立即放下锄头,坐到茶蓬边的地上。

周大成把锄头横放在地上,坐上去后问吴立春:“哎,我们再过一个月就出去了,你准备出去后去哪里?”

拉完尿的吴立春转过身,答着:“还能去哪儿呀,还不是回岭头去。”

周大成:“我不想回去了。像我们坐过牢的回去,都是坏分子,反革命,三天两头挨批挨斗、戴高帽、游街,怕死了。”

吴立春:“那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周大成:“我们村有个人前几年就跑到福建去了,在山里开荒种药材,过得还蛮好的,还不用入集体。”

吴立春:“还有这样的地方?”

周大成:“不骗你,只要能到那个地方就没事,那里山多,荒地多,就是人少。只要不犯法,没人来管的。你要是想去,我们一起去。”

吴立春:“三年了,不知村里是什么样了……”他若有所思。

32.监狱大门口

旁边的小门开了,吴立春和周大成走出来,他们回头看了看关了他们三年的地方,长长地叹了口气。

周大成:“走吧,到福建去吧。”

吴立春:“我们一个人才三十元钱,到得了那里吗?”

周大成:“从这里走二十里就是火车站,从那里到我们要去的地方,大概是二十元少一点车票,下车再走一百里,就是我们村那个人住的地方,只是在路上我们买不到饭吃,我们没有全国粮票。”

吴立春:“我还是想回去看看。”

周大成:“你真回去了,就出不来了。像我们这种人,到公社登记,一层层都管着呢。再说,我们这里到家里的火车票,也是二十元,钱也不够用呢。我知道你是一个人,我呢,老婆女儿都在家里,我都不回去,你回去干啥?”

吴立春:“好吧,我们都逃出去吧。”

33.火车里

周大成和吴立春坐在过道里,耷着头,一副又饿又累的样子。

广播里《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音乐停止,传来播音员的声音:“旅客同志们,前面是光泽站,到光泽下车的旅客请下车。”

周大成拉了一下吴立春:“下车了。”吴立春迷迷糊糊地站起来。

34.火车站外

周大成和吴立春走出火车站。

一个“工农饭店”的房子在车站对面,从那里飘出阵阵清香。吴立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说:“大成叔,要走路了,我们去吃点啥吧。”

周大成点点头。

35.饭店

周大成和吴立春来到饭店里,穿着工作服的服务员迎上来问:“你们要吃饭吗?”

周大成:“我们没有粮票。”

服务员:“馄饨不用粮票。”

周大成:“那就烧两碗吧。”说着,在桌子边坐下。

服务员去收拾空碗。

一个碗里还有半碗汤,吴立春端起来就喝了下去。

服务员笑了一下,收起碗端了进去。不一会,又端着两碗馄饨走出来,放在桌子上:“一毛五一碗。”

周大成从口袋里摸出一元钱递过去,服务员边说边找钱给他:“三毛,找七毛。”

吴立春在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馄饨。

36.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街道

在一个打铁铺,周大成问路:“同志,新光公社怎么走?”

打铁工:“顺着这条路走,到岔口再问。”

吴立春:“有多远?”

打铁工:“八十五里。”

37.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小镇

周大成在问一个老农:“老伯,红星大队怎么走?”

老农指着一个大山谷,说:“顺着这条路进去,二十里就到了。”

38.上世纪七十年代小山村

周大成问一个背柴的妇女:“阿婶,牛头尖在哪里?”

阿婶:“顺着这条小岭走,八里路就到了。”

39.牛头尖

一片山谷平地上,搭着一个小窝棚。

来到窝棚前,周大成大声叫着:“志堂。”

窝棚里走出来周志堂,他衣服破旧,人却显得很精神。

“大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40.窝棚

三个人在窝棚里坐下。

周大成:“志堂,快弄点吃的。”

周志堂:“知道,知道。”他从锅里拿出几个玉米饼,“先吃这个,等一下再做饭。”

吴立春和周大成大口大口地吃着玉米饼。

周志堂一边烧饭一边说:“再过几天来,你们就找不到我了。”

“怎么了?”周大成问。

周志堂:“我在新光公社找了个二亲,那男的在铁路上出事故死了,你们来得正好,我就放心地住到下面去,这里的东西都交给你们了。”他指着一口缸:“那里有一百多斤玉米。”又指了指挂在梁上的布袋,“袋里有五斤白术籽,明年种起来就有钱了。”

周大成:“那你不要这里了?”

周志堂:“不要了,那户家的日子过得好。”

周大成:“那好,我们现在没钱,等有钱了就还你本。”

周志堂笑着看着他们不长的头发:“怎么,你也和他一样犯事了?”

周大成指了指吴立春:“哎,真是一言难尽啊。”

41.牛头尖

周大成和吴立春奋力地挖着山地,他们都是干活的好料,挖得很快。

山上的野花开得漫山遍野。

树叶绿了,又黄了。

原来的窝棚变成了三间泥坯小房,房顶上盖着厚厚的茅草。

周大成和吴立春挑着两担白术,在山路上往下走。

42.收购站门口

周大成和吴立春数着一沓十元币,在一边的石墩上坐下来。

周大成问吴立春:“想不想回去看看?”

吴立春:“现在倒不想了。”

周大成:“回去看看吧。只是记住不能对任何人说我们在这里。”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刚放进去的那沓十元币和一张证明,接着说:“这是我托人弄来的证明,到家里就不要拿出来用,这些钱你带去,帮我把老婆和女儿接过来。”

吴立春:“那你不回去?”

周大成:“我回去要花两个人的车费,省点吧。”

吴立春:“叔啊,你对这里怎么这么熟呢?”

周大成:“我在这个县里当过兵。你呀,现在就动身去好了。”

43.岭头村

傍晚,吴立春戴着帽子,穿着风衣走进了村,偶尔碰见个人,也没注意他。

吴立春在自家屋外看了看,见房子还好好的立着,摇了摇头。

后边的吴家传出来一阵小孩的笑声,吴立春躲在树后朝吴家瞅着。

陈生浩在一堆蕃薯藤边剁着猪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蹲在旁边,从屋里走出来吴冬花,她手里抱着个小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吴立春怔了一会儿,向外面走去,他不时地回头看看那棵高大的杏树。

44.岭头村

字幕:四十年后。

当年的岭头村已变了样,村西边已竖起了一排排新房,村东边也就杏树这边还是破旧的木结构房子。

晒谷场建成了小广场,那里摆着一些公示栏和健身器材。前面的小水塘还在,已改造得整洁好看。

一辆三轮电动车从水塘边的水泥路驶向小广场,驾车的吴立春已六七十岁,精神很好。

吴立春在自家房前的广场边停下来,他下了车向旧房子走去。来到跟前,见房门锁着,从木格窗外朝里看,里面旧农具,等于把整个房子塞得满满的。

林兰,三十来岁,长得娇小好看,从广场一边走来,见有人在那里,走过去问:“喂,你看啥?”

吴立春:“哦,我看看房子。”

林兰:“破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吴立春:“这是我的家呀。”

林兰愣了一下:“哦,你是吴立春,半个月前转过户口来的那个。”

吴立春:“对。”

林兰看了看电动车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吴立春:“前山,那里我有个房,我回来前儿子已给我收拾好了。”

林兰:“这样。”说着,向村子的新区走去。

45.杏树下

吴立春来到杏树下,见杏树粗大,便伸出双手去抱,刚好能抱住。

46.吴家屋里

吴冬花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有人在抱杏树,叫了一声:“谁呀,你干啥呢?”

听见声音吴立春回过头,他们四目相对,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吴冬花丢下手中的扫把,轻声地问:“你,你是人是鬼啊?”

吴立春揉揉眼:“是人,也是鬼。”

吴冬花:“快过来呀。”

吴立春走过去,吴冬花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手哆嗦着拿茶杯倒茶,递过去。吴立春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吴冬花站在桌子边问:“这么多年你死哪里去了,怎么也不给一个音讯?”

吴立春:“我回是回来过,不过立即就走了。”

47.杏树下(闪回)

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吴立春在杏树前看见吴冬花手里拉着一个孩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毅然离开了,消失在夜色中。

48.牛头尖

吴立春、周婷和十七八岁的周燕来到牛头尖。

周大成兴奋地从茅草房里迎出来。

49.山路

周大成冒着大雨往山里走,因为没带雨具,他把外衣脱了,撑在头顶。转过一个弯,来到一条开阔的河边。

一个哑巴在河边焦急地喊着:“啊,啊!”他边上一只水牛站在那里,悠闲地甩着尾巴。

河中央,两只高大的公水牛在斗角。

见到周大成,哑巴指着河中的牛,又指了指上游滚滚而来的山洪。周大成明白了哑巴的意思,从他手里拿过柴刀,在路边砍了一棵长满刺的灌木,把外衣搭在一枝树桠上,快步跑下河去,对着其中一头公牛的屁股狠狠地抽下去。

大公牛被打疼了,跳起来向岸上逃去,另一头公牛也跟着追了过去,两头牛都上了岸。山洪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很快吞没了周大成。(闪回完)

50.岭头村

吴冬花儿子吴银亮,四十来岁,他从新村里走出来,来到小广场上,朝吴家老屋走去。

在小广场蹦跶完已老的吴金宝问吴银亮:“银亮到哪儿去?”

吴银亮指了指吴立春的房子:“这人说回来了。”

吴金宝:“哦。”跟着他们一同向吴家老屋走去。

51.吴家老屋内

吴冬花:“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呢?”

吴立春:“在那里我和周燕成了亲,过了两年,周燕爸在下山时被突发的山洪冲走了,周燕妈经人介绍改嫁到了山下的大村里,我们也都跟着迁到山下,在那里落了户。”

吴冬花:“你有孩子吗?”

吴立春:“两个,一个在部队上,一个大学毕业了,我叫他到这里来,还真招上了。燕去年过世了,我卖了那边的家产,带着燕一起回来了。你呢?”

吴冬花:“我也两个儿子。”

吴银亮他们走进来。

吴银亮:“妈,他就是立春叔?”

吴冬花:“对。”

吴金宝一把抓住正站起来的吴立春:“立春,你还知道回来,当年拨乱反正那阵,周部长非要给你们两个平反,费了多少劲平反了,可通知书都发不出去呀。”

吴立春:“后来我们收到了,是周部长叫前山村会计查到的地址,周部长真是个好干部呀。”

吴银亮:“立春叔,你说住在老家房子里呀?那里面堆的东西有些是集体不要的,有些是我放在那儿的,我想不放点东西房子就没人管坏得快。”

吴立春:“不急不急,我现在住在前山村,以后再说。”

吴银亮:“前山村现在也并到了我们村,我们是一个村。”

吴金宝:“立春,走,到我那里去坐坐。中饭去我家吃。”

吴冬花:“我们是老邻居了,还是在这儿吃吧。你也在这吃。”

吴银亮:“对,对,我去弄些菜来。”

52.吴家老屋

一桌平常的农家饭菜。

吴立春和吴金宝、吴银亮喝着酒,吴冬花不时地把锅里炒的菜端过来。

吴金宝:“立春啊,银亮是村里的书记。嗯,两任了吧。”

吴银亮:“两任还不到。哎,两位叔,后天就要选村主任了,你们可要投我一票呀!”

吴立春看了看吴银亮,总觉得他有点像自己当年的模样。他接着说:“那当然。”

吴金宝把杯中的酒一仰脖子就喝完,接着说:“银亮,我们村里宗族、亲戚那么多,谁抢得过你呀。”

吴银亮:“就怕有人心不齐。”

吴冬花把一盆菜放在桌上,说:“选不选上不用稀奇,做好村里的事就行了。”

吴银亮:“你呀,懂个啥呀!”

吴金宝端起酒杯,正要喝,他看了看吴立春和吴银亮,把含在口里的酒喷了出来,大笑起来。

吴立春和吴冬花对视了一下,也会心地笑起来。

见大家都在笑,吴银亮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起来。

53.小广场

乡村选举在进行。吴银亮站在那里,有许多人在听着他说话。

林兰、吴银亮的妻子张爱珍和一些人在人群中分着香烟。

吴金宝走过来,吴银亮弟弟吴金良把一支香烟递给他。

吴金宝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吴金良瞪了他一眼,把香烟丢到了地上。

唱票人叫着“吴银亮、李朝阳……”

黑板上的正字不相上下。

唱票人手里最后一张票是“吴银亮”。

黑板上的“正”字,吴银亮多了一票。

紧张看着黑板的吴银亮松了口气,接着又骂起来:“这么多没良心的东西,我累死累活给村里做了这么多事,都白干了。”

二十五六岁的吴林朝,一身退伍军人装束:“选都选上了,发什么牢骚,再说,你说的那些事不是政府引导,你一个人做得起来?”

吴银亮:“你放屁,有本事你来做!”说着,扬长而去。

一个傻子在一边挥手跺脚喊着:“选了,选了!”

54.农家乐饭馆

四五桌大酒席上,坐着乱哄哄喝酒吃菜的人。

吴银亮站起来,旁边的吴金良拍了拍桌子:“静一下,静一下,我哥有话说。”

吴银亮端起酒杯:“这次书记、主任一肩挑,全靠各位亲朋好友帮忙,谢了!”说着,把酒一口喝干。

众人七嘴八舌:“全是大哥你自己威信高。外村人来抢,叫他们见鬼去!”

吴银亮:“好了,好了,我们接下去还得挣钱,还得活。现在上头有规定,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能在村里的工程投标了。所以,以后呢,小华、贵民这工程的事都是你们出面了。”

小华:“我们能行?”

吴金良:“哥是书记、主任,在后面撑着呢。”

众人:“对,不怕!听大哥的。”

55.吴家老屋前

吴银亮和一个七十多岁的风水先生在看着什么。

吴银亮:“你看仔细点,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次选举才多一票,这两天一个大工程投标,叫小华去投又不中,赔了一万多费用。”

先生:“小失不算失。”说着,拿出罗盘摆弄着,又抬头看了看那棵高大的杏树,“哎呀呀,是这树呀,你看,那条粗桠枝都伸到你楼窗上去了,这不是红缨枪一样刺过来吗?这还顺得了呀。”

吴银亮掏出手机,拨通电话:“金良、小华,带把锯到老屋里来。”

不一会儿,吴金良、张爱珍、吴小华、林兰走过来。

吴银亮:“把这棵树锯了!”

从外面回来的吴冬花:“不行,这树不是我们的说锯就锯呀!”

吴银亮:“妈,你少来管事。”

吴金良:“对呀,这岭头村里有什么哥不能做的事!”

吴冬花走到树下:“这树就是不能锯,要么你先锯死我!”

吴银亮:“哎呀,妈,先生说了,这树的枝桠直戳我们家,我们做事不顺,你不为我们想想?”

张爱珍:“对呀,妈,我们好了,你才放心呀。”

吴冬花叹了一口气:“好,那也只能把盖到我们家的那枝桠去掉。”

吴金良立即爬上树去,锯着树枝。

一截截的枝条丢在地上,堆起了一大堆。

56.吴立春屋

傍晚,吴金良叼着香烟来到门前打开锁,把一辆双轮车拉了出来。在锁门的时候,扔了香烟头。

香烟头落进了一箩筐木炭上。

吴金良锁好门,拉着车走了。

香烟头在木炭中冒着“红点”,渐渐地“红点”大起来。

天完全黑了,屋里已露出了一片火光。

57.小广场

吴林朝骑着摩托车从村外回来,看到房子里冒出火光,立即停下来,向村里跑去,大声叫着:“着火了,着火了!”

村民们纷纷从家里出来,奔向着火的地方。

几个义务消防员抬着一个消防机来到水塘边,可机器怎么也开不起来。

吴林朝在一旁看着着急了,大声呵斥道:“你们是干什么用的?该用上的时候就发不起来!”

消防员:“这能怪我们?机器老是锁在屋里,你问干部去。”

吴林朝:“干部都干啥去了?”

在边上的张爱珍听见了,尖叫起来:“你骂干部!”

吴林朝:“怎么了!”

张爱珍:“金良,快过来,他骂你哥了。”

吴金良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地朝吴林朝砸来。

吴林朝闪了一下,石子擦着耳朵飞过去,他捂着受伤的耳朵,见吴金良扑来,一个扫堂腿把吴金良扫在地上,又一脚踏在背上,吴金良在地上无奈地挥手蹬腿。

张爱珍见吴金良打不过吴林朝,看见一堆砖头在边上,她捡起砖块,朝吴林朝丢来,惊声喊着:“打人啦,快来看看呀!”

小华等一大帮人都跑过来,用砖头砸向吴林朝。

吴林朝放开吴金良跑了,小华他们把砖块捧在手里,还在追赶。

房子的火光已冲向夜空。

吴金宝气喘吁吁地拦住吴金良:“你们是救火要紧还是打架要紧?”

吴金良他们这才停下追赶。

58.派出所里

吴林朝和张爱珍、吴银亮、吴金良在调解,其他人都坐在那里,吴银亮手叉腰里,狠狠地吸着烟站着。

周所长:“这件事还好没出大伤害,我看双方都不用再追究了,林朝的耳朵受了伤,你们这边是不是出点医药费?”

吴银亮丢下烟头:“看在所长发话的分上,我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三张,丢在地上,就向外走去。

周所长和另外一个民警惊愕地看着吴银亮。

吴林朝站起来,腰也没弯走了出去。

59.吴银亮家

这是一个农村里比较豪华的家。

张爱珍把茶杯摔在地上:“你还掏钱给他,这不是承认你输了!”

吴银亮:“所长发话了,我不该给点面子?”

张爱珍:“你还替他讲话,你不找点什么去告他,你这个人大代表有啥用!”

门外有人问:“吴书记在吗?”

吴银亮:“在。”从沙发上站起来,进来一个警察,从口袋里掏出那三百元钱,递给他:“那人没要钱,这钱还给你。”

张爱珍接过钱:“你把这钱给那个不要脸的送去。”

警察:“对不起,这不需要我们再去做了。”

60.小广场

一台挖掘机正在火烧过的地方整理着残迹,开挖掘机的是吴金良。

吴立春站在一旁看着,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抚摸着杏树,看着那根被锯掉的树桠,向村里走去。

61.吴金宝家

吴立春来到了吴金宝家,摆放拥挤的木屋里,吴金宝和几个老人正在看电视,见吴立春来了,吴金宝忙站起来。

吴金宝:“立春,快进来看电视。”

吴立春在板凳上坐下来,老人甲给他一支烟。吴立春摇摇手。

电视正播放“老虎”落马的新闻。

吴金宝:“又一个‘老虎’被捉住了。”

老人甲:“‘苍蝇’什么时候打呀?”

老人乙:“是啊,捉‘老虎’是上头的事,我们平头百姓看不着也捉不了。这“苍蝇、蚊子”可是直接来叮我们的,怎么还不打呢?”

吴金宝:“在打。”

吴立春:“你们看吧,我回前山去了。”说着站起来。

吴金宝:“立春,你那房子烧了,咋办?”

吴立春:“烧就烧了。还有,我在前山还可以住,要过来跟你们凑热闹,几分钟也就到了。”

吴银亮刚好从外面路过,听了吴立春的话,得意而神秘地笑了笑。

62.路边

一辆丰田轿车停在边上,吴银亮在车里打电话。林兰提着一个包,急匆匆地赶来,拉开车门,坐到了吴银亮后边。

63.汽车里

吴银亮开着车,林兰伸出手搭在吴银亮肩上,头靠在靠椅上。

手机响了,吴银亮接起电话,手机里传来张爱珍凶巴巴的声音:“你又死到哪里去了?”

吴银亮:“镇政府呀,自来水工程完工了,叫镇长签字,好拨款呀。”

张爱珍:“早点死回来!”

吴银亮关掉手机,问林兰:“账目都做了?”

林兰:“好了,我都当五年会计了,难不倒我,你想怎么做,我保证天衣无缝!”

吴银亮:“你家要造房子,现在有个好地方了吧!”

林兰:“真的!”说完,在吴银亮脸上亲了一下。

64.镇政府

车子开过集镇,来到镇政府里。

吴银亮下了车,对正在下车的林兰:“你去财务把事办了,我到镇长那儿去一下。”说着,一个人走上了二楼,来到镇长办公室,推开了门。

余天星正在看着什么。

吴银亮:“镇长。”

余天星:“来啦,坐。”

吴银亮关上门,拉了一把椅子靠近余天星坐下。

吴银亮:“我们村自来水工程结算好了。”说着,从口袋掏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接着说:“这是结算后多出来的十万元,密码就是卡号后六位,交回给政府。”

余天星:“不是钱还没拨给你们吗?”

吴银亮:“你签了,不就拨了?”

余天星不做声,把卡拨到抽屉里,说:“我呀,也是最后一次给你们签字了。”

吴银亮:“怎么了?”

余天星:“下星期我就调县里去了。”

吴银亮:“升了,恭喜恭喜,哪个单位?”

余镇长:“那地方你最好用不上。”

65.小广场

靠在边上的“财务公布栏”前,吴林朝在看着上面的账目。他的目光在一行“付吴林朝蓄水池青苗补偿款”停住了,那上面写着金额3500元。

(闪回)在一片辣椒地田,吴银亮对吴林朝说:“我数了一下,一共用到四百八十棵辣椒。按整数五百算好了,一株赔给你一块五,共七百五十块,怎么样?”

吴林朝:“集体公益事业,不赔也没事。”

吴银亮取出一笔钱,数了数:“喏,七百五十元。”(闪回完)

吴林朝气愤地呸了口唾沫,拿出手机拍下账目来。

66.杏树下

吴银亮带着村干部拉着皮尺在量地皮,林兰在一边记着数字。

吴银亮收好卷尺:“大家听好了,我们村前期改造都是向那边山坡地去的。现在空屋和宅基这边多起来,这不,立春叔的房子也烧了。这一溜过来也可以安排十多间了,先从这里开始安排,你们看怎么样?”

村干部们面面相觑没表态,林兰首先喊道:“好,我同意。”

其他人这才附和起来:“同意。”

吴银亮:“那好,我们村班子里还有三户还住在破房子里,我想你们为村里工作辛苦了这么多年,先安排给你们。”

林兰:“书记英明。”

村干部:“英明。”

许多村民围上来看热闹,听了吴银亮的话,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吴林朝:“我们反对,凭什么干部先安排,我们都住在旧屋里,我们就不是岭头村人啦?搞新村的时候,说是建好了就拆旧房子,你们那边建了新房的,哪一家拆了?你当书记的,新房子住进去都三年了,这三间旧屋不还在这里吗?”

吴金良:“这种事轮得到你来瞎嚷嚷?”

吴银亮:“你乱说什么?我们的房子本来就该拆。”

吴林朝:“立春叔的房子是烧了,你们就连宅基地也没收了?”

吴银亮:“谁说没收了,我们正要去找他呢!”

吴立春从人群中走出来:“我来了。各位乡亲,干部们,你们听我说两句,我从福建回来半年了,一直住在前山村,以后我照样可以在那里住到老。这边的地基我可以不要。”

吴银亮:“你们看,你们看,立春叔多伟大!”

吴立春:“别急,我也有条件的。”

吴银亮:“当然当然,要给你多少钱,你先说说。”

吴立春不理会吴银亮:“乡亲们,我看我们村老人活动的地方都没有,要办个啥喜事也没个地方摆酒席,我把我的地基拿出来,再连上那边的空地,可以盖个村活动中心了。你们说好不好?”

村民们鼓起掌来:“好!早该这样做了。”

吴银亮想发作,但又没有办法发作。

张爱珍尖着嗓子喊道:“光有地基顶屁用,村里有钱盖呀?”

吴立春:“捐,我在外边办过养殖场,带回来点钱,我捐十万!”

村民们:“我也捐,我也捐一万。”

67.吴金宝屋里

吴林朝、吴立春等七八个人在商量事。

吴林朝:“我看,银亮这个人是不会顾集体利益的,在村里他宗族势力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政府部门里,他熟人多,现在搞三改一拆正在风头上,他是不会放弃自己的打算的。”

众人愣住了:“那怎么办?就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吴林朝:“我看这样吧……”

68.小广场边

一辆带吊机的货车拉着一个厢式临时房,在吴林朝的指挥下,慢慢地倒进了杏树下的平地。停好后,吊机把临时房吊起,放到了平地上。

吴立春从停在一边的三轮车上把铺盖拖下来,吴金宝等人把煤气灶等东西一样样地拿下来,拿到临时屋里去。

吴银亮板着脸走过来:“立春叔,你这么做干啥,村中心楼也不造了?”

吴立春:“村中心楼什么时候开工,我什么时候搬走?”

吴银亮狠狠地踢着杏树,然后朝他自己的老屋走去。

69.公路

一辆两轮摩托在山区公路上奔驰着。

摩托车驶过平原村落,开进了县城。

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吴林朝停好车子,摘下头盔,朝一个医院走去。他边走边打电话:“小玲,你出来一下好吗?”

吴林朝在树荫下等着。不一会,穿护士服的吴小玲急匆匆地跑出来,高兴地叫着:“林朝哥!”

吴林朝“嗯”了一声,站在那里没动。

吴小玲:“你今天怎么了?”

吴林朝:“小玲,我们……”

吴小玲:“出啥事了?你快说好不好!”

吴林朝:“小玲,我们可能好不下去了……”

吴小玲:“什么?我都等到二十四了,你怎么了?”她又气又急,委屈得哭了起来。

吴林朝:“小玲,我要去告你爹。”

吴小玲:“我爹?他怎么了?”

吴林朝:“他肯定有大坏事!”

吴小玲:“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吴林朝:“你是他女儿,我这样做,他还会同意我们的事吗?我要是不做,我们整个岭头村的人都太冤枉了!”

吴小玲:“到底怎么了?”

吴林朝:“我对不住你了,我走了!”说着,快步朝大门外走去。

吴小玲看着吴林朝的背影气得又哭又跺脚。

70.办公楼

一间办公楼里,吴林朝与接待他的人在谈话。

吴林朝拿出手机,打开那天在公示栏里拍来的照片给办事员看:“你看,就这么点小账目,他就多报了二千七百五十元,我们村这个自来水工程不知有多大的漏洞在呢!”

余天星端着杯子踱过来,他看了一下吴林朝:“你是哪里的?”

吴林朝:“岭头村的。”

余天星:“岭头,我怎么没见过你?”

吴林朝:“我当了七年兵,去年才回来。”

余天星:“哦,这样,你跟我来。”对办事员说,“他,我接待吧。”

办事员:“好,书记。”

余天星:“副书记。”

71.余天星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余天星和吴林朝两个在谈话。

余天星:“你反映的情况很好,你说还有其他问题,你有证据吗?”

吴林朝:“没有,我只是猜测。”

余天星:“没有证据,这说明不了问题,你还是有了确定的证据再来找我们。”

吴林朝:“叫我找证据?你们不是纪委吗?”

余天星:“别激动,别激动。我们管着全县的党员干部,啊,事太多,不立案是不去查的,你现有的证据,两千多块钱,就是真的,但不够立案标准。我们希望你回去,尽力寻找确实的证据。反腐嘛,要大家一起参与的。”

吴林朝:“那他们要优先安排村干部屋基的事呢?”

余天星:“这事嘛,不是还没有形成事实吗?当然,这种想法肯定是不对的。”

吴林朝站起来就走,余天星看着他走出办公室,掏出手机拨电话。

72.公路边

吴银亮的丰田车停在一边,林兰和吴银亮坐在后排正亲昵着。手机响起,吴银亮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推开林兰接电话:“余书记。”

电话那头余天星的声音:“你怎么搞的,刚才有个叫吴林朝的跑到我这里来了,说青苗事上你做了手脚。”

吴银亮:“他姥姥的,那天怎么不弄死他!”

电话那头余天星的声音:“还横,你给我守住点。你还干什么优先安排干部屋基,你不嫌乱呀!好了,现在事情还摆得平。这个吴林朝你要防着点,还要宠着点,懂吗?”

吴银亮:“你可是我们的领导呀,你得……”

73.余天星办公室

余天星:“好了。”他挂掉手机,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又拿出手机拨电话。

电话通了,余天星:“老同学,忙啊!我想起一个事来,岭头村的书记这几年干得不错,群众口碑也很好,你是不是抽点时间去采访采访?”

74.岭头村

村邮员背着一袋报纸,在村里边发报纸边喊:“快来看,快来看,吴银亮上报纸了。”

村民们接过报纸看着。

一份县级办的小报,在头版上登着《山村铁军领头人》的报道,边上还登着一张吴银亮指着岭头村的照片,背后是那棵杏树。

张爱珍尖着嗓子叫着:“快看哪,快看哪,我家银亮上报纸了。”几个妇女凑到她边上看着报纸。

弄堂里,一张报纸在地上随风吹着转。

75.吴银亮家

卧室里布置较豪华。吴银亮躺在床上看手机,床头柜上摆着一包高级香烟和一块名表。

手机视频上林兰正在洗澡。

张爱珍穿着睡衣走进来,吴银亮关了手机。

张爱珍脱下睡衣,紧靠在吴银亮背后躺下,说:“别装了,我不管你在外面彩旗飘飘,在家里我这主旗你得给我服侍好。”

吴银亮躺着不动。

张爱珍:“那个立春疯了一样在筹款,听说有二十多万了。”

吴银亮:“那村活动楼造得起来了。”

张爱珍:“你还高兴?”

吴银亮转过身:“当然,现在政府还有补贴,让他们再筹一些,问题不大了?你个猪脑子呀,大楼造成了,谁是书记?主任?谁是岭头村的当家人?还有,叫小华他们去竞标,再说,我家门口的工程,谁竞标去了,他敢来做?最多,我补偿他们投标的费用,哼!”

张爱珍伏到吴银亮的胸上:“你呀,真神算了!哎,那老不死和你妈老是来往,村里人都说闲话呢。”

吴银亮坐起来:“那有什么,七老八十的能干啥?”

张爱珍:“有人说你像他呢。”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张爱珍脸上。

张爱珍跳起来又哭又叫:“你敢打我!”抓起枕头、衣服等不值钱的东西乱丢乱扔。

吴银亮拿起床头柜上的香烟,走到阳台上去。

吴银亮手叉在腰里,狠狠地吸着烟。

屋里的张爱珍低声哭骂着:“看你个野种还怎么做人!”

隔壁房子的门开了,吴金良走出来怯生生地问:“哥,怎么了?”

吴银亮把烟一丢:“滚!滚回去!”

76.车厢房边

吴银亮对吴立春说:“叔啊,这天也热了,这里面热得苍蝇都不敢飞进来,我看你还是回前山村去住吧。”

吴立春:“不行,这村里大楼不盖起来,我热死了也不搬回去。”

吴银亮:“你款子筹了多少了?”

吴立春:“快三十万了。”

三轮车开来,吴林朝拉着满满的一车杉树枝,停下车说:“立春叔,把杉树枝盖到棚顶上去,你在里面就凉快一点了。”说着,爬上了车厢顶,“立春叔,你递上来,我盖。”

吴立春抓起树枝往上递:“好。”

吴银亮:“林朝,你怎么能乱砍树枝,破坏山林!”

吴林朝:“我不是山上砍的,是我们茶园边上的。怎么?你不顺眼,我带你去看看。要不,你还是帮忙把树枝递上来吧。”

吴银亮进退不得,只好去拿树枝,不料,被树叶刺着了手,痛得连连甩手。

广场那边,张爱珍叫着:“银亮,镇长来了。”

吴银亮应了声:“知道了!”忙朝家走去,还不时地回头瞪几眼吴林朝和吴立春。

77.吴银亮屋里

新上任镇长坐在沙发上喝茶,吴银亮和张爱珍走进来。

吴银亮:“李主任,哦,该叫镇长了,你怎么有空来呀?”

李镇长:“你们村要建村活动中心的批复下来了。”说着,放下茶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递给吴银亮,“你们就开始实施吧。另外,你们前期拆迁户已建好房的,那些旧屋也该抓紧拆了,都拖了两年,群众意见很大,影响也不好。”说着站起来,要往外走。

张爱珍:“镇长,就在这里吃午饭吧。”

李镇长:“不了,还要到其他村去,有事要办。”走向门外。

吴银亮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朝镜子里看着自己,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像吴立春,气愤地把毛巾丢向镜子。

倚在卫生间门框上的张爱珍冷嘲着:“怎么样?像了吧!”

吴银亮:“这,怎么办呢?”

张爱珍:“把他哄走呀,不在这里住,人家就不会说了。”

78.吴家老屋

拆屋现场,房子已完全拆掉,旧料高高的堆在一起。

杏树下坐着吴冬花,看着住了几十年的房子被拆掉,心里不免有些心疼,用袖角时不时抹着眼睛。

张爱珍走来:“妈,难过什么呀?金良屋里造的那么好,还不比这破房子好。”

吴立春走过来,看着那堆料发愣。

吴银亮看了看吴立春,说:“立春叔,村活动中心已批下来了,这回你可以放心回前山去了。”

吴立春:“你老把我往外赶干啥,要盖楼了,我就在这里看工地,管质量,我不要村里开工资呢。”

吴银亮:“你怎么还粘上了呢?”

吴立春:“怎么粘上了呢,我又不叫你们伺候我。”

吴银亮有气出不来,看了看杏树:“叔,这树在这儿碍事,得锯掉,你看,在这地基中间,我们连翻样都挡住呢。”

吴立春愣了一下,“真那样,就锯了吧。”

吴银亮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叫着:“金良,把油锯拿来。”

不一会,广场那边吴金良提着油锯匆匆赶来,来到树下拉响油锯,油锯刺耳地响了起来。

吴林朝从村里走来,看见吴金良在锯树,向车厢房里正在做饭的吴立春问:“立春叔,这树锯了?”

吴立春用铲子敲了敲锅沿:“造大楼碍事,锯了吧。”

吴林朝:“可惜,再也看不见那一树繁花,再也吃不到又大又酸的杏子了。”说着,掏出手机,对着杏树拍起视频。

杏树的基部已锯断,可杏树就是不倒。

吴金良关掉油锯,推着树,树一动也不动,他喊着:“哥,这树不倒呀。”

吴银亮:“你用点劲呀。”

吴金良用肩膀顶住树,树还是纹丝不动。

“废物!”吴银亮骂着,走过去帮吴金良推树。他看了看车厢房,眼前仿佛闪过了张爱珍嘲笑的脸孔和喝酒时吴金宝那神秘的笑样。他低声对吴金良说:“朝那边推。”说着,两人换了一下角度,用足力气推着树。

杏树摇晃了几下,轰然倒下,压向车厢房。

正在拍视频的吴林朝吃惊地“啊,啊!”叫不出来。他收起手机,朝倒下的树跑去。

车厢房扁塌了。吴林朝见煤气桶滚在外边,忙从缝隙中伸过手把煤气关了。

地上一双脚露出在铁皮下。

吴林朝试着推去粗大的树干,但丝毫不动,他连忙拿起油锯,去锯杏树。

村里的人纷纷赶来,帮助拉开杏树。

吴金宝哆嗦着手在拨电话:120,120……

树枝被一断断锯开丢到一边,众人扳开变了形的铁皮把吴立春抬了出来。

吴立春软软地躺在地上,头上流着鲜血。

救护车呼啸而至,车上下来的医生把吴立春抬上担架推进车里。

吴冬花硬要坐车上去,随后吴林朝也坐上了车。救护车鸣着笛,开出了小广场。

79.医院里

病床上躺着受了重伤的吴立春,他头上缠着纱布,鼻孔里插着输氧管。吴冬花呆呆地坐在一边,不时地用纸巾擦着从吴立春嘴角渗出的血水。

吴林朝提着一瓶开水走进来。

吴小玲急匆匆地跑进病房,先叫了一声:“奶奶。”

吴冬花:“玲呀,你来了,你看看你爹,做的孽呀!”指着病床上的吴立春。

吴小玲问吴林朝:“我爹干的?”

吴林朝点了点头。

吴小玲:“奶奶,林朝,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一贯反对我爹娘他们的做事为人。奶奶,我回来总是要和你一起住,就是看不惯他们。”

吴冬花:“玲呀,还是你明事理,这回呀,你爹要栽大了。”

吴小玲一手拉住奶奶的手,一手拉着吴林朝的手:“奶奶,爹娘我无法选择,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能选择。”

这时,身着便装的周所长走了进来。

吴林朝:“周所长,你……”

周所长:“辛苦你们了,我刚回来。”

吴林朝:“周所长,我给你看个视频。”他掏出手机,点开视频,视频里吴银亮和吴金良转换着角度,将大树推向车厢房。

周所长:“你把视频发给我。”

吴林朝和周所长在手机上拨弄着,不一会,周所长走到窗前拨电话:“局长,根据现场目击者拍下的视频,吴银亮有故意伤人的嫌疑。我把目击者所拍的视频发给你。”

病床上的吴立春微弱地动了一下,露在被外的手不停地抖动着。

周所长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回答着:“是。”

周所长对吴林朝和吴冬花说:“这里我拜托你们了,我要去办事。”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交给吴林朝:“这钱先用着,不够打电话通知我。”

80.小广场

警车停在小广场中间,吴金良被民警带上了警车。

吴银亮和周所长在激烈地争吵着。

吴银亮:“金良不是故意的!再说,他也是为了集体才来锯树的,你为什么要抓他?”

周所长:“都要出人命了,你还狂什么!”

吴银亮:“有本事你把我也抓去!”

周所长:“不是因为这身警服,我现在就和你单挑!”他习惯去摸腰间的手铐,被旁边的民警劝住。

周所长坐上车,民警也坐上了,警车开出了小广场。

81.会议室

县政府办公楼的小会议室里,坐着县政府领导和公安部门领导。

县领导侧坐在上方和大家一起看着墙上投影的视频。

吴银亮和吴金良转换角度,将大树向车厢房推去。

县领导转过身坐正,说:“视频大家都看了三遍了,对涉黑涉贪的村霸必须坚决打击,毫不留情!”

82.余天星办公室

余天星正在打电话,还不时地用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余天星:“你猪脑啊你,这回我看你怎么收拾!”

吴银亮出奇的平静,铁青着脸,一边吸烟一边说:“你看着吧,怎么收尾全由你了,你不把我的事弄好,大家都鱼死网破。”

余天星气得把手机摔在地上。

地上破碎的手机。

83.吴银亮屋里

张爱珍、小华等一大群人在吵闹着。

林兰:“要不是这个老不死的作怪,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干部甲:“他想法是好的,不是为了造村活动中心嘛!”

张爱珍:“你放屁,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狗一样的东西,现在关键时刻还替人家说话。”

吴银亮从外面走进来,对张爱珍说:“把卡拿来。”

张爱珍:“干什么?怕啥,谁敢动你。”

吴银亮:“叫你拿来就拿来!”

外面响起了警笛声,小广场上,几个民警迅速地下了车,在周所长的带领下,向吴银亮家快速地走去。

84.山乡公路

傻子手舞足蹈地叫着:“抓了,抓了——”

警车在公路上行驶着,猛虎下山般在一个急弯处冲下。

一阵春雷在天空中炸响,警车在田野间的公路上快速行驶着。

(剧终)

猜你喜欢

岭头杏树
杏树
华丽的银杏树
李军英
彭俊枫
杏树结果期的生长特性及修剪技术
一棵杏树
王永收
一棵杏树